第六卷 尘埃落定 第四章 决定

觅尘匆匆步出船舱,呼吸到舱外新鲜的空气,这才感觉不再那般气闷。

回头狠狠冲飘浮的碧色纱幕挥了挥拳头,恨声道:“还一国之君呢,净说瞎话,怎么没染上麻斑!”

她的话刚落,碧纱轻浮,从舱中步出一人将她吓了一跳。她后退一步,扶着心窝,只觉心砰砰直跳。心道果真不能在背后骂人,就算骂的是坏人,也会因担心被发现弄的自己紧张兮兮。瞪眼看向那出来之人,却不是那方才白发飘飘的老者是谁。

只见他笑容满面看着她,困为笑意眼角带着世皱纹,越发显得和蔼可亲。觅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好人二宇,周身散发着安宁和慈祥,整个人就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百里松鹤见觅尘瞪着白己挤眉弄眼,面上不时还闪过几分不解,老人只觉甚为好笑,笑纹一漾道:“小丫头对老头子这张脸感兴趣?”

觅尘听他说话又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老者唤自己小丫头,知道他看出她女儿身,可也不介意。只眨巴了两下眼睛,喃喃道:

“真像仙人,可怎么就当了巫师呢,可惜啊。”

说罢也不再看那老者,转身便向甲板北侧停放的小船走去,见归海莫啸巳在小船上负手而立冷冷看着湖岸,觅尘身体一起一落便在他身侧立定。小船轻轻摇晃了下,觅生见归海莫啸斜撇过来一眼,暗自吐吐舌头在船板上坐定。正诧异廖焙何以还不吩咐开船,却见那老者慢步走了过来。

觅尘见廖焙扶着老者竟也上了船,心下不免诧异,瞪大眼睛看着那老者笑道:“老爷爷,您是不是上错船了。”

百里松鹤抿须一笑:“老头子哪里得罪过小姑娘?”

觅尘一愣,心下一惊。暗道这老者眼神还不赖,蛮锐利的,竟能看出她那点小心思。赶忙呵呵一笑: “怎么会,老爷爷长的慈眉善目,欢迎您老前往海天。”

觅尘说罢起身上前扶着老者,让他在船上尘好。见船开动,冲老者咯咯一笑便走向船尾负手而立的归海莫啸。凑上前见他面容阴寒,不免有心头打鼓,正欲回身,归海莫啸却扭头瞪了过末。

“干什么?”

见他蹙眉,话语冰冷,觅尘也不介意呵呵一笑低声道: “那巫师怎么跟我们上岸?”

“巫师?”归海莫啸挑眉。

觅尘见他似是不明白,侧了侧头撇了眼正闭日养神面容悠哉的老者:“你们可别看他长的慈祥,其实就是个超级大骗子。”

归海莫啸听她这般说,回头望了眼百里松鹤,见老者长须微抖,归海英啸不置可否地撇了眼觅尘,默然不语。

觅尘见他不说话只觉无聊,见小船快要靠岸,正难备施展轻功跳上岸却听他低声道。

“万俟瑜娑的话是什么意思?”

觅尘一愣,回头看向归海莫啸,见他眉宇紧蹙,眸中带着几分着恼,显得越发炽热,头一偏恼道: “他有病!我连他长的是扁是圆都没记住,你竟信他的话!枉我拿你当朋友。”

归海莫啸听她说不知那南洛帝是扁是圆心头一喜,眉结一松看向一脸气愤的觅尘: “那老者要到海天找医圣子。”

“找师…医圣子做什么?”觅生诧异挑眉。

“他说医圣子能治好南翼的麻斑,这次两国和谈,一来是谈南翼欺哄海天之事,再来便是这治瘟一事。”归海莫啸轻声说道。

想起自己的老鬼师傅确实有一大堆治病的怪条件,觅尘有些诧异,她倒没想到医圣子还有不给南翼人治病的规矩,那老头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爱国之人啊。只是想不利海勐个老头还真有本事,居然能治天花,那岂不是就没她的事了?枉费她还矛盾了那么长时间,以为只有她这十现代人才能治疗天花,看来是小看人家古代人了。

撇撇嘴,觅尘望向归海莫啸: “你也赞成为南翼治愈麻斑吗?海天和南翼对立多年,我以为此时南翼瘟疫横行,海天会乐观其成呢。”

归洛莫啸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说,面上浮出几分狂傲,几分不屑: “我海天乃是大国,自有大国风范和气度,岂能如此阴险行事?南翼虽是国力甚强,但终是不及海天,也犯不着如此畏忌。纵使此番为南翼治愈了瘟疫,将来那世被救之人与我海天沙场对立,那也无可厚非。再者,南翼海天本来就接壤甚广,这瘟疫倘若一直得不到控制早晚必蔓延至海天。现在南翼的瘟疫还在控制之内没有酿成太祸,待到瘟疫一旦失控,百姓便再不会听官府之言,那样他们会发生暴动,会向海天逃难,到时候瘟疫便势不可挡。而且,自古以来瘟疫被用到战场之上的事举不胜举,倘若南翼与海天在此时开战,瘟疫肆虐,对两国来说都非好事,所以此次和谈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觅尘不想会听到他这般说,见他侃侃而谈,眉宇间自有几分威严,倒是和平常大不相同,不免盯着他看得出神。归海莫啸回头正迎上她怔怔的眼神,觅尘见他扭头忙错开目光呵呵一笑。

“倒看不出你还挺有远见的。”

“你吵着要上船,不是说有事吗?”归海莫啸轻挑唇角,将她闷闷的话当赞赏接受。

觅尘眉头微蹙:“我本来是有事的,可你们谈几句就吵起来了,我也插不上话啊。”

此刻小船己经靠岸,觅尘先一步便跳下了船,挥手道:“我先回帐了。”说罢也不再等归海莫啸开口便向营帐跑去,回到帐中喝了一杯茶,直感怄意不少。出帐找了个士兵打听好归海莫烬的营帐,她便直冲他营帐而去。

挥帐而入,见归海莫烬正闭日打坐,微微一愣便在小竹塌上落座,随手取过桌上散落的书翻了起来。

片刻,归海莫烬悠悠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望向静坐的觅尘。觅尘感受到他的目光,扭头看了过来,见他笑着看自己,便将书放下,执起茶盏倒了一杯茶。起身将茶端上,归海莫烬接过,上下又看了她几眼。

呷了几口茶,轻描淡写道:“去做什么了?”

觅尘吐吐舌头:“好严肃啊,拷问?”

归海莫烬笑着伸手,一把将她揽过怀中: “恩,拷问。老实交代,不然大刑伺候。”

觅尘却是一乐,咯咯一笑侧头道: “我倒要看看翰王爷有什么厉害的刑罚。”

归洛莫烬见她笑语嫣然,面颊轻红,只觉她说话间仿若幽兰的气息便拂在他的唇边,如斯惑人。手腕一转,便将她整个拉进怀中,身体向后倒去,觅尘轻唤一声,回过神正压在归海莫烬躺下的身上,被他困得紧紧,不能挣脱。

她干脆也不挣扎,将头放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先说正事,我师傅要来了吗?”

“恩。药谷百里老谷主跟你师傅是旧识,多年前曾听你师傅说可以治愈这种麻斑之症,所以南洛帝想请他为南翼治病。”归海莫烬低头望了眼趴在身上觅尘轻笑道。

觅尘抬头,将下巴搁在他的心跳处,诧异道: “那就奇怪了,既然早知道我师傅能治麻斑,怎么没早点来请他?”

心房处随着觅尘说话一沉一松难受的很,知道她是故意的,归海莫烬大臂一扯便将她拉下让她侧躺在身边,这才道: “你师傅虽是能治,但是似乎他的方法需要用贵重药材,而且需要很高的医术。仅凭你师傅一人之力,其实与南翼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南洛帝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希望你师傅和百里谷主合力能想出办法来。万俟瑜娑这是最后的努力了,怕是再不能控制麻斑,他便会下令封城烧城焚尸了。”

觅尘轻叹,心道那南洛帝看来也不容易。对于南翼的风俗她是听说过的,南翼历来都盛行水葬,南翼处于南方,山水尤盛,水资源本就充足。这也让南翼人也对水寄予了无限美好的向往和遐想,他们以为人死后沉入水中方能洗脱一切凡尘脱胎换骨,甚至得道升仙。相反,南翼对于罪大恶极之人才以火烧之,认为那样便能使其沦入地狱。这也是瘟疫盛行,而万俟瑜娑却一直未曾下令焚尸烧城的的原因。倘若他早下令烧城,也许瘟疫便不会一直蔓延下来。

“这么说还得我出手?”不再多想,觅尘轻笑问道。

“找想是这样的,要不我早带你走了,省得你日日出去瞎疯。”

觅尘听归海莫烬话语中带着几分恼意,侧头去看他,只见他面容微沉。她挑眉一笑:“不识好人心,我今日上船可全是为了你。我本来是想等他们谈到要我为南翼治疗瘟疫的时候提个条件的,哪里知道他们压根就没提到我。”

归海莫烬微微一愣:“提什么条件?”

“我想让万俟瑜娑问问那百里谷主,倘若我能治好南翼的麻斑,能不能将红果参相送。”

归海莫烬不想她一直惦记着这事,心中一触,一股暖意混着浓浓的甜直升腾心间。他伸手紧紧揽过觅尘,轻叹一声: “就为你这份心,我也一定得把这毛病早日治好。”

觅生一笑:“怎么说的好像你配合治病有多伟大一样,倒是我这出力的大夫成了给你施加压力的恶人了。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跟归海莫啸说我能治疗麻斑的事情呢?他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知道啊。”

归海莫烬点头:“不急,先让他们谈着吧。一下子甩出筹码对方没有可比性,怎么能显出这筹码的贵重。”

觅尘一愣,心念急转,随即了然。他是想一步步来,要是一下子摆出她来,海天的条件定是会被南翼来回考量,就像今天的和谈一般挑出一堆毛病来。倘若先以师傅来谈条件,到时候再说出她来,那筹码高了,条件自然也是要提高的。而且现在是南翼急,海天不急,多的是时间跟万俟瑜娑耗,看谁先妥协。

撇撇嘴,觅尘叹道:“还懂递进,了不得啊。”

归海莫辉挑眉:“递进?”

觅尘呵呵一笑:“要是师傅知道他老人家还没我这个小丫头值钱,不知道会不会气得面红耳赤。’

归海莫烬见她得意宠溺一笑。觅尘突然想起方才归海莫啸在船上的话,眼眸一转,望向归海莫烬:“你为什么同意我为南翼治疗麻斑?不怕将来这世人反过来跟海天作对吗?”

归海莫烬轻笑: “南翼早晚会归入我海天,我可不想到时接过的是一片废墟。只是担心你,你确有把握?我怕…”

觅尘忙打断他笑道:“你可真狂妄,这就当疫区百姓是海天的子民了?你不用怕我会感染上,放心吧,我不去南翼,只让他们带几个染病的百姓过来将治疗的方法示范给他们便好,不会感染上的。’

归海莫烬听她说的轻松,不免挑眉,随即轻叹一口气,面容一整道:“有个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觅尘见他突然严肃微微诧异,翻身趴下,一手支头挑眉示意他说。

“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如今南翼欺哄在前,所承诺海天的二十城因为瘟疫横行,这和亲是暂时不成了。倘若这次和谈不成,说不定还有战火燃起。只是和谈一旦成功,你…此时开战非是好事,与两国都不利,我还是希望和谈能够成功。可那样的话,尘儿想要以什么身份为南翼治病?”

觅尘倒不像归海莫烬所说的是这个,这段时间她和他在一起游山玩水,倒是不曾想那么多。如今已经回到海天,经他这么一提,觅尘只觉再次回到了樊笼一般难受。心中一顿,这才意识到果真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自己的面对,微微蹙起了眉。

“南翼欺哄海天在前,现在国书中言及的二十座城池全部有麻斑,和亲岂能作数?不开战就不错了,难道归海印还要坚持将我送往南翼不成?”觅尘虽是这般说着,心中却有些不确定,想起临行前曾经言语激烈地刺激了一顿归海印更是悔不当初,只怪自己当时这么就那般意气用事。

归海莫烬见她笑容凝结,轻声一叹,将她揽入怀中:“和亲暂时是不会了,只是倘若你以郡主身份为南翼治好了麻斑,帮南翼渡过这次难关,那可就不好说了。南翼如今因为麻斑上下惶惶不安,到时候你会成为南翼百姓心中的圣人,必然得到他们的感激和爱戴,再加上之前的和亲之约,怕是万俟瑜娑想要取消和亲百姓都不会答应。对于海天,麻斑治好,二十城得保,朝中大臣也会再次提起和亲。皇上…”

觅尘蹙眉打断归海莫烬的话: “你不用说了,我了解。我老早就觉得那个什郡主的头衔是个麻烦,再有这次和亲的事情一闹,它就更是一个大大的麻烦了,这次索性借着失踪我就不要了,我不当这郡主了还不行吗?谁爱当谁当去!反正现在我还在失踪之中,我便继续失踪下去得了。那戴府我也不怎么喜欢,只是舍不得大哥和云诺,还有就是想我那两个丫头。不过也没关系,这次回京,我自己置办一处府邸,再想办法将青黛和红研接出来,以后便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了。同在京城,也不怕见不到哥哥和云诺。我自己还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也不怕朝堂上那世人算计到我头上来,还有那个皇帝,没一个好东西。”

归海莫烬听她这般说,眸中闪过心疼和歉疚。轻声一叹: “是我没保护好你。”

“你想保护还得看看我乐不乐意呢,我可不想老呆在你的羽翼下面,那郡主我是真当够了,要不是这个头衔我也不用老被囚在宫里。我决定了,我要换个身份跟你回京,至于什么身份我再想想。现在南翼麻斑越来越猖獗,我又刚好能阻止疫病扩散,你倒可以用这个做筹码与万俟瑜娑谈判,让他休要再提和亲之事,就当清尘郡主已经死了。迁有就是红果参的事,也要跟他提。我呢,从此便真正自由了,再没了羁绊,哎呀,我得好好想想回京后都做什么。’

归海莫烬听觅尘越说越兴奋眉头却是微蹙,心头心疼、愧疚、宠溺、安心…种种情绪此起彼伏,想起京城中复杂的环境,终是化为一叹。心道,这样也好,从此他便能将她一直带着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了。

觅尘见归海莫烬一直怔怔看着自己,自是知道他心中愧疚,轻声一笑。

“我真蛮高兴能甩脱郡主的头衔,你不用觉得歉疚。”

归海莫烬唇角轻动,却听到帐外传来脚步声,看向觅尘:“这几日乖乖在营帐里呆着,如今两国隔湖相望,此处不安全,别到处乱跑。’

觅尘点头,却见归海莫啸一把掀起帐帘步了进来。见归海莫烬和她都坐在床上,双眸一敛,神色微变。觅尘赶忙从里塌爬了下来,笑道: “我先出去了,你们谈。”

说着便匆匆跑出了大帐,正欲住自己的帐中走,却隐隐听到一声熟悉的嚷嚷。她唇角一勾,便绕过归海莫烬的大帐向北面而去,没绕过几个帐篷便见远远的一处空地上,医圣子正吹胡子瞪眼地嚷嚷着,所嚷之人正是那满面慈祥的老者。

觅尘失笑,只觉这两位站在一起甚为有趣。同是花白头发、长须白眉、满面红光,可一十动一十静,竞都有几分仙气,让人疑是到了仙界。她正欲上前,却见两人同时望了过来。医圣子更是大叫一声奔了过来,绕着觅尘来来回回转了几圈。

觅尘见他站定,这才白了他一眼:“师傅您老依旧这么健朗,绕的我都眼花乐。”

“啧啧,死丫头这样子可真丑,早世把脸上那张皮揭了吧,老头子跟你说,这张皮老带着可不好,这皮肤啊…”

觅尘扯下医圣子轻拍面颊的手,止住他的话:“停!您徒儿我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师傅还是不要操心了。”

“你这女娃娃,让老头子唠叼几句能死啊!枉费老头子我千里迢迢从雒阳追到这里来,还不是怕你真被嫁到南翼去。女娃娃没良心,太没良心了。”

医圣子说着说着竟语带颤抖哽咽了起来。

觅尘这下可吓坏了,赶忙拉住他的手,听他的话更是心中一暖:“师傅,尘儿错了,回来酿好酒赔罪还不成吗?师傅一直跟着尘儿南下的?”

“是啊,要不老头子怎么会在这里,还被那老家伙逮了个正着。尘儿看看,那老东西是老头子的死对头,你给为师乖巧点,气死他。”医圣子凑近觅尘小声说着,一面撇了眼不远处站着的百里松鹤,又冲觅尘使劲眨了眨眼。

觅尘诧异地瞪向医圣子:“什么?师傅跟那南翼的骗子还有这么深的交情?”

“什么南翼骗子?”

“就是那个天师啊!他竟骗人,说什么麻斑病是天神降怒,还好多骗人的鬼话。”觅尘撇向不远处的老者,一脸不认同。

医圣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天师?恩恩,老东西那样子果真不像好人!我去逗逗他!”

觅尘见他蹦跳着跑开,再加上面上不怀好意的兴奋,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孩。不过她算是看出来了,师傅跟那天师交情倒是不错。

她远远见医圣子绕着那老者转来转去,可那人却异常淡定,都不怎么搭话,而师傅竟也不嫌无趣竟有越发兴奋之态,不免摇头跨步上前。

第六卷 尘埃落定 第五章 种痘

觅尘刚走近,医圣子便一把拉过她:“徒儿啊,你说说,这老东西是不是看着就让人面狗心?一望就是面善心狠之人?”

觅尘见老者只是淡淡扫了眼医圣子,唇边还带着几分好笑,那样子就似在看自己的小辈,眸中尚还带着几分慈爱。觅尘只觉无奈,摇头将医圣子拉开,凑近他。

“师傅啊,人家都不接话,您自娱自乐,不觉得无聊吗?徒儿看,您老还是省省吧。”

跟耍猴一样,觅尘生生吞下最后一句,怜悯地撇了眼医圣子。医圣子白了觅尘一眼,望了眼兀自淡定的百里松鹤也觉无趣。眼眸一转,拉着觅尘便向不远处的大帐走,竟是不再搭理那老者。

“走,走。女娃娃,师傅带了一坛好酒,我们师徒好久不见,喝酒去。”

这下百里松鹤却急了,赶忙快步跟上:“勐兄慢走,方才你我商谈之事还…”

“还什么还,老头子可没话跟你说,老头子也不会给南翼人治病,百里谷主还是快快回你南翼吧,老头子要和小丫头喝酒去了。”医圣子见百里松鹤追上,白眉一抖嚷嚷着一面拽着觅尘就往前走。

觅尘被他拉地脚步踉跄,忙拽住他诧异道:“百里谷主?”

“就是那不要脸的老头,丫头,走,我们不跟…”医圣子拉着觅尘便欲再走。

觅尘赶忙挣脱他,心道坏事,正有求于人先把人给得罪了。硬着头皮走向百里松鹤长揖一礼笑道:“晚辈不知是百里谷主,多有得罪,还请百里老前辈见谅。谷主小女百里晓舞是我的朋友,前几日我们前往谷中打扰又承蒙谷中照顾,晚辈感激不尽,晚辈…”

医圣子见觅尘这般气得眉毛一竖便冲了上来,衣袖一甩嚷嚷道:“什么晚辈,什么见谅,女娃娃何时对为师这般恭敬过。老东西居然敢受我徒儿这一拜,看我…”

觅尘见医圣子抡起拳头便要向百里松鹤打去,忙拉住他,回头笑道:“百里谷主不妨到营中也尝尝师傅的好酒?”

百里谷主一笑:“小丫头的好意老夫岂有不领之理?老夫与你师傅乃是莫逆之交,小丫头要不嫌叫我…”

“谁跟你是莫逆之交了?!老东西别瞎攀,你想让我徒儿叫你什么?尘儿,就叫老东西,不必跟他客气。走,跟师父喝酒去,老头子这坛酒可是按照尘儿的酿法添加了杂粮酿制的,帮老头子品鉴品鉴。”医圣子生生打断百里松鹤,拉着觅尘就走。

觅尘扭头却见老者也不生气,依旧缓步跟在身后。不免呵呵一笑,朗声道:“百里爷爷,以后我便这般唤您了啊。”

“哎呀。”突然手臂一疼,竟是被医圣子狠狠掐了一把,觅尘回头正撞上他通红的眼眸。

“你这没良心的女娃娃,都没喊过为师爷爷,现在翅膀硬了倒喊起别人爷爷了,你…”

觅尘见他这般,忙回头冲百里松鹤尴尬一笑,拉着医圣子向一旁走了数步,凑近他小声道:“我叫他是有图谋的,我想要他药谷的红果参,再说了,师傅跟他有什么仇?我看百里谷主蛮慈祥的。”

医圣子听她这般说,微微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哈哈道:“好好,那红果参可是老东西的命根子,尘儿抢了它气死老东西。”

说罢又是一笑,面上再没有了悲苦之意,身影一闪便到了百里松鹤身边,抓起他的手拖着便走:“走,喝酒去,今日老头子高兴赏你两口我新酿的酒,也让你长长见识。”

觅尘见医圣子说变脸就变脸,再望那百里谷主,仍是淡笑不语,只觉有趣。似乎师傅怎么对待他,他都淡定以待,只觉这世上人与人相处果真奇妙,怎样的都有。

归海莫啸已命人为医圣子置办好营帐,医圣子拉着二人在帐中方桌坐下,从塌上将一黑色包袱抱至桌上,解开包袱,将几件破衣服随手一扯扔在帐中,露出一个黑泥封口的小坛。觅尘不免翻个白眼,暗叹师傅真是酒性不改。

起身步至帐外,吩咐小兵去取三个酒杯来,再回到帐中,医圣子已经将封泥打开,一股浓郁清冽的酒香似有若无撩人心痒。觅尘在小桌上坐下,见医圣子眉眼晶亮一副献宝的姿态望着百里谷主。而百里谷主闭目轻闻着酒香,面带笑意,睁开眼更是眸光清亮带着几分陶醉。

“好酒啊,勐兄这酒香气悠久,喷香浓郁,闻之各味谐调,恰到好处。夏清暑,冬御寒,能止吐泻、除湿及山岚瘴气,这般好酒,老夫还从未见过。”

百里谷主话语刚落,医圣子得意一笑,满脸开怀,哪里还能想起方才的针锋相对。凑上前乐呵道:“果真是没有见过的好酒?哈哈,老东西倒是有几分见识,还能闻出我这酿酒的杂粮用几味药浸泡过。”

说着起身夺过小兵刚入帐的酒杯、酒壶,觅尘忙执起酒坛,将酒缓缓倒至酒器中。

“色洁白,状若清露,观之诱人啊。”百里谷主锊须点头道。

觅尘只觉老头很会拍马屁,再瞧瞧自己师傅那边,跟得了多大便宜一般,不免撇撇嘴。为两人倒好酒,又是一翻品评之后,望着医圣子拉着百里谷主的手把酒言欢,觅尘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变脸。听着两位老人兴致勃勃地从酒讨论到医术,再讨论到救人时遇到的趣事。觅尘倒也不觉无趣。只不停添酒,酒过半坛,却听两人终于扯到了正题上。

“勐兄,你果真可治麻斑?”

医圣子见百里松鹤目露紧张不免一笑:“果真能治,只是需要青笏草为药,老伙计看纵使我愿意相帮,又能救几人?”

百里松鹤听他话语带着几人无奈,也是眉宇一蹙,带着几分哀伤。随即面色一整道:“能救几人便救几人,我百里山庄将所有珍藏的青笏草都拿出来,总…”

医圣子摆摆手:“药需青笏草配,但尚需辅助老头子的针灸之法方能见效,纵使老头子不吃不喝凭借一己之力又能救的了几人?”

百里松鹤微微一沉吟,抓住医圣子的手:“让陛下将已不可医治的城封锁烧毁,勐兄可否将针灸之法教我药谷弟子,大家齐心协力,从疫病最轻的城池开始…”

觅尘见百里谷主果真如同传闻中的一般医者慈心,不免生出几人儒慕之情,见此眼眸一转轻笑道:“百里爷爷,倘若有人能彻底解决这次疫病,是不是要您做什么都可以?”

百里松鹤一愣,随即笑道:“疫病涉及数十万百姓,倘若一直扩散后果不堪设想,老夫医术不精,心中有愧。倘若真有人能救治百姓,百里松鹤自是做什么都高兴。”

“哦?用您谷主的红果参答谢也愿意?”觅尘心头一乐冲口而出,分明感觉到医圣子似有深意地撇过来一眼。

觅尘本以为百里松鹤会思考片刻,不想他竟当即哈哈一笑。

“自然是愿意,一颗红果参换数十万生命,怎么说也是值了。”

觅尘倒是一愣:“我听说当年您老抗旨…”

百里松鹤摇手笑道:“当年宫中下旨要老夫进献红果参,那是太皇太后想以红果参恢复青春貌美,我自然是不能允的。红果参珍贵,自是用在它该用的地方,救该救的人,岂可随意浪费。这此不同,倘若真能以它解百姓之苦,那也是用得其所,老夫做梦都觉赚到了。”

医圣子昂头灌了一口酒,啧啧道:“装的跟圣人一样,当年你就是用这副嘴脸将影妹骗到手的。”

觅尘听到百里谷主的话,只觉一颗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再听医圣子的喃喃声,不免一愣,暗自好笑,不欲探听师傅失败的恋情,她起身长揖一礼,朗声道:“尘儿先谢过百里爷爷了。”

说罢便向帐外跑,直冲归海莫烬的营帐而去,心道百里谷主要是知道她拿红果参只是做辅药为归海莫烬治疗味觉失常之症,不知会不会气得吹胡子。

医圣子最后还是被百里松鹤说动前往南翼一试,接下来的两日,归海莫啸和南洛帝每日都在巨船上上演讨价还价的戏码,觅尘对和谈之事已经不在那么关心,只依稀知道两国已经初步商讨好了条约定案,只待最后敲定便水到渠成。

第二日旁晚,归海莫烬吩咐觅尘先休息,自己却去了归海莫啸的大帐,没有像以往那样看着她入睡。觅尘翌日醒来猜想他定然已经将自己能为南翼彻底根除麻斑的事情告诉了归海莫啸。

果然,这日便传出和谈有变,需要重新商定的消息。觅尘却依旧优哉游哉地在归海莫烬和医圣子的两处大帐间转悠,只静静等待着事态进展。她猜想用不了多久南洛帝便会妥协,因为毕竟南翼已经等不及了,而两国在此消磨的时间也已不少。

果然,隔日,议和条约就被正式签订。觅尘以医生子徒儿的身份为南翼治病,两国达成和议,两年之内互不扰境,和平共处。南翼瘟疫倘若得除,为表谢意,南翼将割五座城池给海天,并赠送黄金珠宝等,且竭力找寻失踪的清尘郡主送还海天。

觅尘对于割的那五座城池并不在意,只道,这样她也算是还了点归海莫啸的恩情。想来,有了这五座城池,他回京交差,纵使她失踪不见归海印也会对他大加表赞的。

和议达成的当日两国便各自派出快马公告全国。归海莫烬说南洛帝已经答应不在提和亲之事,亦不会将两人秘密前往南翼之事宣扬,觅尘总算放下了心头的最后一块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