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桑清终于放开自己，从身到心，将自己全都交给司马翌。
次日桑清自然起不来，司马翌亲自替瑨言换过尿布，然后才叫鸣翠和香榭进房来，鸣翠只是小小吃惊一番，香榭沉不住气，脱口而出：“督军您怎么歇在小姐房里？”
鸣翠使劲踩了她一脚，香榭这才反应过来，司马翌笑道：“瑨言的父母，不歇在一处难道还分房睡？”
香榭立即低头：“是，姑爷。”
鸣翠扶额，司马翌却十分高兴：“你这丫头真有意思，也好，你们本是桑桑陪嫁丫头，以后也不必叫督军这么生分，就叫姑爷便是。”
小瑨言可能肚子饿了，这时“唔哇”一声哭起来，鸣翠把他抱起来，对司马翌道：“姑爷，小姐这些日子操劳了，我和香榭来伺候小少爷喝奶就成了，让小姐再歇歇吧。”
这时桑清已经悠然转醒，她窝在被褥里有些不好意思，司马翌见她醒了连忙走近来，桑清捂住脸：“你快些去开会！鸣翠香榭带瑨言出去！我要一个人待会子！”
司马翌知道她害臊，连连称好，很快便出门去了，香榭笑起来：“小姐害臊呢！”
鸣翠拉住她：“你怎么这么多话！”
香榭把桑清的衣物叠好放回床上，这才跟着鸣翠出去了。
第五十一章
[更新时间] 2012-12-29 08:00:04 [字数] 2232
桑清猜得没错，司马翌蛰伏多年，这次奉军是真的要攻打北顺了。只是桑清那日偶然听见程庭羽与程庭婷的对话，不便悉数告诉司马翌，但她提醒他提防程庭羽也是有道理的，司马翌仔细研究过地形和兵力，决定先派许高祁带先头部队绕道去西北打探消息。
许高祁觉得率众前去不方便打探，将先遣部队留在关内，独自出关前往西北。
西北茫茫戈壁，许高祁身上背的两只水壶很快就被解决掉一只，他看看渐渐毒辣的日头，四处看了看，并不能确定方向，刚坐下准备休息就听到不远处有细微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
许高祁躲在戈壁后，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没诈才绕出来，呼救的是个小姑娘，她瘫坐在沙漠里，嘴唇干枯，似是虚脱。
“你怎么样？”许高祁皱着眉拍拍那小姑娘的脸，那小姑娘虚弱地张开眼：“水…”
这茫茫戈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绕出去，水只剩下一壶了，许高祁稍稍踟蹰才把水壶拿出来，那小姑娘瞬间精神了，抢过水壶就开始喝，许高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等到水壶回到他手上时已经滴水不剩了。
许高祁气结，那小姑娘喝完水之后精神多了，笑嘻嘻的看着他，声音清脆好听：“谢谢你啊！你真是好人！”
许高祁冷着脸把壶盖盖上：“你怎么把我的水都喝完了？”
那小姑娘撅着嘴：“统共就那么一点点，难不成我还给你留一半啊？”
许高祁不再理会她，他看看天色，又拿出地图研究了一番，始终还是没能弄明白方向，放下地图叹口气，他将水壶收拾好准备出发。
“唉唉唉唉！你别走啊！”
许高祁回头：“你还有事？”
那小姑娘笑着问道：“你知道怎么出去？”
许高祁摇头：“所以我帮不了你，这一望无垠的沙漠不知何时才能是尽头，小姑娘，就此别过。”
小姑娘朝他做了个鬼脸：“你帮不了我，可我能帮你啊！你走不出去对吧？我带你出去嘛！”
许高祁惊愕回头：“你知道方向？”
小姑娘拍拍胸膛故作豪迈：“那当然，我自幼在这里长大，怎么能不清楚方向呢？只是这回贪玩跑远了些，又渴又饿才差点昏倒在这里，看你这么大方把水让给我喝的份上，我带你出去吧！”
许高祁对她的话将信将疑，只是眼下确实也没别的办法，就算她是胡说，一路上有个伴也不错。
半个时辰之后许高祁知道自己错了。
他停下脚步，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那小姑娘蹦蹦跳跳着回头：“我？我是芊芊啊！那你呢，你是谁？”
许高祁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带我绕圈子？”
小姑娘啧啧几声：“你还蛮不错的嘛，居然还知道我在带你绕圈子！”
许高祁不想理她，转身就走，小姑娘连忙拉住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说不了几句就要走，我不是故意带你绕圈子，难道你没发现每次我们走的方向都不一样？这沙漠本就是个阵，我不带你你是走不出去的！”
许高祁这才停下脚步：“你说这沙漠是个阵？谁布的阵？”
小姑娘甜甜的笑起来：“是我小叔叔！”
许高祁心里一惊，面不改色的问道：“你小叔叔布这个阵做什么？”
小姑娘道：“西北荒漠一片，常年闹旱灾，我小叔叔的军营离这里很远，那里有水有田，冬日里还能下大雪，比这里好多了，可小叔叔说，老百姓不能住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会派人来送些水粮，只是这一片常有土匪出没，为了避免水梁被劫，这才布下这个阵来。”
许高祁暗暗吃惊，嘴里却连连感叹：“看来你小叔叔是个人物！”
小姑娘与有荣焉：“那当然，你听说过侗军吗？我小叔叔是侗军的主帅！”
许高祁暗道快哉，这回遇到个真宝，“你小叔叔是个英雄，想来你也不赖，”他伸出手去：“交个朋友吧，我叫高祁。”
小姑娘把手伸出去：“我叫姚芊芊！”
许高祁笑着准备开口，姚芊芊已经警觉的把手抽回去：“你是军人！”
她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你是军人，但你居然不认识我小叔叔，那么就一定不是侗军的将士。”她语气凌厉起来：“说！你来西北做什么？”
小姑娘板起脸来也是有鼻子有眼，许高祁觉得有些好笑，他摸了摸鼻子：“你怎么知道我是军人？”
姚芊芊把他的手掌翻过来：“你瞧，你掌心里都是茧子，定是长年握枪的缘故，我早该想到，不是军人怎么能吃这样的苦，跑来这西北蛮荒之地。”
许高祁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有意思，看着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其实还挺机灵的嘛！”
姚芊芊瞪大双眼看着他：“你笑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究竟是什么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许高祁道：“芊芊对吧？真是遗憾，这回你猜错了，我真不是军人，这茧子砍柴也能磨出来，不过你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能知道拾柴的辛苦！”
姚芊芊可没那么好糊弄：“你骗谁呢！我看你谈吐不凡，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哪里是甘居人下拾柴之人？不必说谎了，你就是个军人！”
许高祁这才收敛起玩笑心情，正经应付她：“好吧，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本是北顺承军李楚怀部下老兵，自打奉军攻城，李楚怀死了之后，奉军就散了，我本欲来西北探亲，谁知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眼下只好去江南投奔舅舅，不想却在这里迷了路。”
姚芊芊“哦”了一声，“你要去江南？”
许高祁眨眨眼：“你知道往江南的方向？”
姚芊芊点头：“我自然知道，不过我必须得马上回去了，出来了这许久，小婶婶他们该急坏了，你跟我一起回去歇息一晚，明日我再带你出去吧！”
许高祁摇头：“我就不去打扰了，若是你有心帮我，明日巳时我在此处等你。”
姚芊芊大方答应：“好啊！”说完又有些不放心：“那你今晚没水了，又没吃的，怎么撑到明日巳时？”
许高祁笑道：“这你放心，我绝对有本事能撑到你回来。”
姚芊芊喜欢他这样自负的笑容，蹦蹦跳跳着走远了，许高祁站在原地记熟了她回去的方向，待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从大衣内胆里掏出一个本子把线路画好，天色渐暗，他打了个响指，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满意的笑了。
第五十二章
[更新时间] 2012-12-30 08:00:04 [字数] 2143
姚芊芊第二日到得早，等了好一会儿许高祁才来，她嘟起嘴：“我还以为你饿死了呢！”
许高祁道：“我也以为你不来了。”
姚芊芊一脸鄙夷：“我虽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绝不反悔，怎么可能不来呢？”
许高祁道：“你才多大？从哪里学来这些话！”
姚芊芊嘿嘿几声：“我带你出去吧！”
许高祁答应着跟她走，两个人一路闲聊。
“你昨晚回去挨骂了没有？”
“那怎么可能！”姚芊芊昂起头：“我小婶婶现在有了小娃娃，顾不上那么多，我回去得不算晚，正好赶上给我姑奶奶请安，我多聪明啊！”
许高祁忍住笑，一本正经的点头。
姚芊芊好奇：“那你呢？你晚上怎么过的？”刚问完就想起来：“对了，我给你带馒头了！”说着从贴身的小兜里掏出一团东西，许高祁看着她把帕子一层层打开掏出两个馒头地给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感动。
“你每天这样跑出来，没人管你吗？”
姚芊芊道：“管啊！小时候被打得可凶了，他们越是打我越是跑，久了就认识路了，我小叔叔命人在后头跟过我几回，发现我也不过就是四处走走，现在就由着我了。”
许高祁接过那两个馒头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姚芊芊停下来看他，许高祁嘴里喊着馒头，含糊不清的问：“你看我做什么？”
姚芊芊笑道：“你这人还挺不错的嘛，饿了这许久，吃东西还慢条斯理的，用我小婶婶的话说，你是个斯文人！”
许高祁被她的话逗乐，几口囫囵吃完，看着她笑道：“这样还像斯文人吗？”
姚芊芊道：“装粗鲁谁不会呀！你还没我装得像呢！”
许高祁对她越来越好奇：“你要装粗鲁做什么？”
姚芊芊撇嘴：“我小叔叔要把我嫁出去，我不肯，就装粗鲁把那个臭男人吓跑啦！”
许高祁问道：“我总听你说小叔叔小婶婶，怎么你爹娘不在吗？”
姚芊芊顿了顿才回答：“他们早死啦！”
许高祁噎住，姚芊芊本来沉郁下来的心情又被他的表情逗得笑起来，忙把水壶递给他：“滴水之恩，涌泉以报。我还不错吧，你给我喝了那么小壶水，我还你了三大壶，足够你撑到驿站啦！”
许高祁郑重接过来：“多谢你！”
姚芊芊一路跟他嬉笑惯了，他突然如此正式地道谢，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咱们不是朋友吗！别客气！”
许高祁笑而不语。
沙漠难行，走了两个时辰才绕出来，许高祁从军多年吃过不少苦，这时也不免觉得小腿肚子酸胀，那姚芊芊花样年华又是大家小姐，却并无不适，到了栈道才停下来：“我就送你到这里啦！”
许高祁道：“这次认识你真是遇见了贵人，等我投奔了舅舅，在江南安定下来，一定邀请你去作客。”
姚芊芊微笑：“江南我一定会去的，只是好歹朋友一场，何必还要骗我？你根本就不是李楚怀旧部，此番去江南也不是投奔你舅舅，你是奉军的人，对不对？”
许高祁毫不掩饰：“对。我本意不在骗你，而且我发现我也骗不了你，只是人生在世难免身不由己。芊芊，你明知道我是奉军的人，为何不去告诉你小叔叔，反而还带我出来？”
姚芊芊道：“你们男人打仗的事，我一个弱女子瞎掺和什么？我只是想交你这个朋友而已，你又何必想太多！”
“好！”许高祁由衷地赞起这个小姑娘：“我许高祁交了你这个朋友！若是有机会，定当再来找你！”
姚芊芊朝他挥挥手：“放心，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许高祁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司马翌汇报了，末了还不放心的补了一句：“那小姑娘古灵精怪，我亦看不透她的话是真是假，若是姚少卿故意放出消息来，让我打探到假地形图，是不是一出请君入瓮？”
司马翌斟酌片刻：“程庭羽既然提出跟我们合作，我挥兵北上，侗军就算有意参战，难道不会支持表亲反而去支持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之人？”
许高祁道：“督军莫要忘了，那姚少卿如今身怀六甲的夫人正是程庭钧胞姐，两面都是亲，保不齐他就真的弃兄保妻，或者程庭羽本就是对我奉军下饵，兵不厌诈，督军还是再好好考虑为上。”
司马翌皱眉，思索片刻问道：“若是我让你带兵去攻北顺，你有几分把握？”
许高祁还未开口，门就被推开，傅琬芝风风火火闯进来：“兰成，这仗现在不能打！”
司马翌素来不喜她掺进军务，这时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随随便便能闯进来的？出去！”
傅琬芝坚定开口：“我收到消息，程庭羽已经被北海商会软禁，我不知他是如何传出消息让你举兵去犯，可他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想借你之手打一场翻身仗，那程岳斌多年来偏袒姚彩凤与程庭羽，缘何突然将他软禁？你此时若是贸然出兵，很有可能会遭到侗军围堵，无论如何也不能去！”
司马翌掉头看许高祁，许高祁惊愕。
司马翌道：“夫人的话说得很清楚了，传令下去全军继续操练，暂不发兵！”
许高祁“啪”地一声并脚敬礼，转身出去了。
傅琬芝道：“你信我？”
司马翌叹气：“自小你军事天赋就展露无遗，方老压制了你这么多年，我也明白始终是在磨砺你心智，琬芝，你当初之所以嫁给我，其缘由想来与我无二。若是你为男儿身，定当比我更胜一筹！”
傅琬芝平静下来：“就是身为女儿身我也并不比你差，兰成，老爷子一直压制我，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把我送到你身边，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司马翌沉默。
傅琬芝道：“是因为他知道你不够狠，关键时刻他希望我能比你决断，能劝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一点上，桑清也比你强。”
司马翌起身：“够了！琬芝，你可知道这个位置犹如置身炭火其上，想要保全的人太多，要顾及的人也太多，我不想让你们牵扯进来，这场仗终究要打，战争是为了更长远的和平，不管最后坐江山的人是谁，我都不希望你和桑清瑨言受到波及，你明不明白？”
第五十三章
[更新时间] 2012-12-31 08:00:04 [字数] 2427
傅琬芝冷静下来，“我都明白，但你要顾及的人这么多，真正上了战场，不管谁出事都会是你的牵绊，假如程庭钧够狠，他只需要低下头跟桑清道歉，再编出一些是你逼他云云的谎言，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司马翌反倒微笑起来：“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江南祸福就要倚仗你了。”
傅琬芝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司马翌淡淡地开口：“我没有开玩笑，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人活一世，不可能什么都能攥着，你只能选取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也清楚什么对我来说才最重要。琬芝，这次我听你的，你回去罢。”
傅琬芝仿佛想明白什么事情，终于起身离去。
司马翌回来就觉得桑清有些不大对劲，到了晚餐时间也没出来，他拦下老妈子，亲自端了饭菜送进房，桑清也只是说不饿。
司马翌将食盒放在圆桌上，看向正在轻晃瑨言小摇篮的桑清：“桑桑，你怎么了？”
桑清只是不出声，司马翌走到她身边，手搭上她的肩：“有什么事不满意，尽管跟我说，但凡我能做到，绝不教你受委屈！”
桑清这才抬头：“我来了这么些日子，许久不见你之前身边那位李副官，他去哪儿了？”
司马翌握住她的手：“你这么问，一定已经知道了什么，我也不愿骗你，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程庭苏不是我害的。”
桑清点头：“我相信你，我只是想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司马翌问道：“她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
桑清站起来，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唯恐惊醒了孩子，主动起身站远了些，司马翌明白过来，压低声音：“先吃饭。”
桑清轻声道：“我问这件事跟程庭钧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么些年程家就只有苏苏还能时常看看我，和我说说话解闷，她还这么小，做错了什么事要落得如此下场？”
司马翌紧锁双眉：“那么你当初又为何要为程庭钧轻生？”
桑清挑眉：“我说过，我问这件事与他没有关系，我只是…”
司马翌打断她：“我不是想翻旧账，只是就事论事，你也做过这样的事，将心比心，应该最清楚才是。”
“你是说…”桑清明白过来，愣坐了半天才讷讷开口：“这倒是苏苏的性子，兰成，她可留下什么话？”
司马翌回想那日的情形，眼前全是程庭苏回眸时那惨烈笑容。
程庭苏回头凄然一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司马翌，情之一字如何能解？你也是局中人，应该清楚才是。小嫂子比我有福气，我做不到的，她必然能够做到。”
司马翌不屑一顾，“不过是个男人，何至于你如此。”
程庭苏把头转回去，“有生之年，既然狭路相逢就不必再幸免，我愿意为他，粉身碎骨。”
桑清见他不出声，便提高些音量再问了一句：“苏苏临去，可留下了什么话？”
司马翌回过神，压低声音道：“她说，你比她有福气，她做不到的，你必然能够做到。”
桑清听完沉默许久。
司马翌道：“我将她与铭一合葬在寒甫关外，她临去前最后一句话是，有生之年既然狭路相逢就不必再幸免，她愿意为他，粉身碎骨。我敬重这样的刚烈和深情，总算她没有看错人，铭一很快就跟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