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再想突围,已经晚了。

枪兵不先刺人,最先刺马,一百条长.枪迫到近前,纵敌将有千般能耐,也无法救马。

马一倒,危矣。

先零羌自组成了这个骑兵阵,二年间,丁洪手下折损了多员大将,恨得是咬牙切齿。

枯莫一声令下,骑兵阵迅速奔往右翼。

其实吃过这么多次亏,定阳军这边已很警惕了,察觉几股骑兵迂回着隐隐似往卫桓方向靠拢,徐乾警铃大作,暴喝一声:“卫兄弟,小心骑兵阵!!”

他立即打马往那边杀去,边奔边扬声大喊!

可惜还是晚了些,这些特别训练的阵兵潜行一流,而西羌本身又多骑兵,混在里头并不起眼,等到徐乾赶至,骑兵阵已迅速现身,瞬间将卫桓团团围拢。

“卫兄弟,小心!!”

徐乾大恨,卫桓这是第一次和西羌交战,他恨自己竟一时没记起提醒这事。

他话音刚落,就见西羌箭兵已迅速搭箭,拉满弓弦的手骤一放,“嗖嗖嗖”登时箭矢如飞蝗。

这些箭矢都是特制的,用的是最上等的精铁打造的箭头,箭身略短尾羽修长,专用于近距离激射。

箭速极快极极,割裂空气的短促“嗖嗖”,阳光下银光一闪,已激射至近前。

“啊啊啊!!”

连连惨叫,被一同围在圈子里头的兵卒,不管是定阳还是西羌的,统统中箭惨叫到底,尸身砰砰倒伏。

可箭矢最密集的地方,却是卫桓一人一马所在的中心。

徐乾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百十支利箭已逼至卫桓面门身后,他失声怒呼。

“卫兄弟!!!”

千钧一发,卫桓一掷重刀,足下已松了脚蹬,猛地一提一踏,一蹬马背,整个人冲天跃起。

“嘶嗷——!!”

皮毛黝黑的膘马一声痛苦哀鸣,“笃笃笃”瞬间被扎成马蜂窝,卫桓脸色沉沉,拔出腰间薄刃直扑骑兵阵。

他轻身功夫极好,第一跃高度竟堪堪超出了箭雨高度,毫发无伤,乘着两波箭之间的短促空隙,他落地脚尖一点,直扑骑兵阵边缘一点。

“嗖嗖嗖”箭矢如雨,薄刃挥舞快得几乎连成一片白光,“叮叮当当”箭矢落下,卫桓脚尖一勾,一个西羌兵尸首凌空飞起,打横掷向骑兵阵。

这距离已经不远了,尸首横飞一掷,正中目标,瞬间砸飞四五个箭兵,密不透风的箭阵破绽乍露,西羌骑兵迅速围拢于堵上,可惜已经晚了。

寒芒一闪,血腥喷溅!

卫桓紧随羌兵尸首而至,一跃,已身处箭阵之中,这些箭兵固然百里挑一,只是论近身肉搏,绝不及他万一,薄刃银光疾闪,箭兵枪兵已倒下一大片。

瞬间就乱了,骑兵阵的箭也无法再射,卫桓匿羌兵的身体马后,一轮箭雨下去,死的只有一片同袍。

这个绞杀定阳军多员大将的骑兵阵,宣告被破。

从一开始到现在,也就仅仅过了不足十息的时间,迅若惊雷,疾如闪电。

徐乾符非等人大惊过后,就是大喜,徐乾反应极快,当即厉喝:“结阵!绞杀!!”

这个骑兵阵,讲究的是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绞杀。若一旦被破被反合围,还是身处定阳军稳占上风的右翼,无需多久,即被彻底淹没。

“兄弟,好样的!”

徐乾重重一拍卫桓肩膀,重重呼了出一口气。

自这个骑兵阵出来,他卫兄弟还是第一个全须全尾从里头出来的。

卫桓颈侧火辣辣的,一抹,一手鲜血,方才突围而出,有箭矢擦过他的左边颈部。

好在不重,都是皮外伤。

这等轻伤,也不用包扎,看血色鲜红无毒,他再不理会。

二人也没多说,骑兵阵一破,己方士气大振,正是该趁机急攻的时候。

卫桓换了一匹马,重新提刀,与徐乾两营并肩,疾冲而上。

……

西羌军大败。

骑兵阵破灭后,右翼彻底大乱,并迅速往中军左翼蔓延开去,眼见定阳军气势如虹,枯莫当即立断,“鸣金!按原先所议,分三路撤退!”

不得不放弃已溃乱的右翼,收拢三军急速往后撤,在这等要紧关头,偏偏不见了觉吾。一问才知对方提前就往后方退了,乱哄哄的已不见了人影,枯莫真恨死了这个胡乱做主的酋长幼子。

“能找就找,找不到不管了!”

总不能拖着大军在找他一个人,这得要全军覆灭了。

“撤军!”

……

定阳军大获全胜,丁洪立即率主力紧紧追截,另又命其余三员大将各率部属,按原定计划直扑西羌那三座军寨。

卫桓也在其中,他和徐乾都是,两营跟着大将郭廉,目标是卢丘军寨。

一直疾奔,路上还收到一份讯报,那酋长之子觉吾,惊慌之下竟不等大军一起遁逃,自己逃回了卢丘。

这就和大军分开了。

郭廉大笑:“天助我也!”

擒获先零大酋长之子,这不是天送的大功吗?

说话间,已逼近卢丘。

血战紧接着急行军,已整整一个白昼,此时天色渐沉,仅余天际少许余晖。

放眼望去,只见卢丘军寨紧闭的寨门都掩不住里头乱哄哄一片,这应是刚接获前线大败消息,正忙忙集合守军,欲弃寨而遁。

郭廉大喜,敌军军心大乱,此时不攻,还待何时?

他当即下令列阵,就要猛攻。

卫桓眉心一蹙。

徐乾见了,忙问:“怎么了?”

“据报,留守卢丘的乃西羌老将西特,此人征战多年,经验丰富,即便要大败弃寨,也不该让军士乱到这等程度。”

前线大败,慌,乱,都是应该的,但眼前似乎有些过了。

卫桓眯眼看去,只见沉沉的暮光下,卢丘大寨居高临下,那大大的寨门,仿佛一张正大张开的暗黑大嘴。

他缓缓道:“我们一万兵马,也不算太多,若设陷诱入,卢丘羌兵未必没有反胜可能。”

“这……”

实话说,今日一场大战实在胜得太过漂亮,就连向来粗中有细的徐乾都是有些兴奋的,且西羌主力都大败溃逃了,这三座兵寨其实已是囊中之物,很容易就让头脑发热的人们失去平日谨慎。

卫桓这话一出,徐乾心下一突,如一盆冷水浇头般,一下子冷却了,急急抬头望去。

他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确实有些可疑之处。

“我去寻我叔父。”

徐乾家几代都从军定阳,他叔父正是郭廉的副将徐笙,既生疑,徐乾忙匆匆打马往前面去了。

他一脸情急去,脸色沉沉回来。

郭廉并不信,还呵斥徐乾令他不许动军心,已传令各营准备,马上就要进攻了。

“他奶奶的!”

徐乾气苦,切齿低骂。

可也无法,发号施令的是郭廉,令下如有不从,鸣鼓若有不进,立斩不赦!

从古到今,服从命令俱乃军人天职。

“我们往后面去。”

卫桓忖度一番,迅速下了决定。

冲锋军寨,有寨门限制,无法一拥而上的,他们两营落在后军,随机应变。

“西羌守军只有五千,我们两营已有近四千人,还有其他,只要不乱,即便有伏,亦可反败为胜。”

徐乾点头,“只能这样了。”

……

暮色沉沉,金鼓鸣响,喊杀声震天,郭廉一马当先,领着亲军冲破卢丘寨门。

寨内火光骤起,兵刃铿锵,果然是中计了。

好在卫桓徐乾早有准备,另外徐笙也留了个心眼,临危急令,堪堪站稳阵脚。

一场肉搏厮杀,至亥时,战事结束。

定阳军取得最终胜利,可惜折损了不少兵马,大将郭廉重伤昏迷。

还好,任务算完成了。

遗憾的是搜了大半夜,寨内寨外都搜过了,还是没找到觉吾。

“我们回去吧。”

天色已亮了起来,急救一夜,郭廉性命勉强保住,这缺医少药的,还得抬回去紧急救治。

暂时接过指挥权的徐笙下令:“传令,按原路回营。”

他看一眼俘虏的数百西羌残兵,还有那二三十个营妓,皱皱眉:“降兵押回,这些女人放了,让她们自去吧。”

这些西羌营妓,其实都不是西羌女人,而是被俘虏的汉民,西羌军寨被破,她们反而逃出生天,闻言大哭,跪地磕头。

徐笙吩咐:“给些银钱,让她们去吧。”

于是遣散了这些女人,押解俘虏的押解俘虏,抬扶伤兵的抬扶伤兵,徐笙率军原路折返。

打马徐行,卫桓一个昼夜没阖眼,却并不觉得疲倦,他凝眉不语。

“想什么呢?”徐乾问他。

“觉吾。”

没找到觉吾,可能是讯报有误,也有可能是对方及时提前遁出,反正很遗憾,这郭廉垂涎的大功是飞了,人也重伤不起。

卫桓总觉得,按脚程算,觉吾若真在卢丘,应是很难提前逃遁才是。

倏地他抬眼。

“那群营妓!”

他立即驱马而上,向徐笙请命,回头再搜一次觉吾。

徐笙其实也觉遗憾,略略思索,点头,让他带骑兵去,速去速回,搜不到就算,不许多停留慎防落单。

卫桓立即领着百余精骑折返,打马疾奔小个时辰,他追上那伙营妓。

一看,少了一小半。

他淡淡问:“其余人何在?”

“可见生面孔?

营妓们惶惶:“奴家们并不是在一处的,寨里有两个地方,我们不认得那边的人。”

“那边来了几个?”

“八个,原来应是有二十多个的。”

她们这边二十多个人是齐的,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只余下八个。

“往哪边去了?”

诸女手忙一指,“走了两刻钟。”

毫不迟疑,卫桓立即调转马头。

率军一路急追,追了大约半柱香,符非忽一指前头,“在那里!”

前方乱草中,八个穿着青紫布裙的女人惶惶被喝停,有高有矮,瑟瑟发抖,其中一个抬起头,“军爷,军爷,还有何事……”

圆脸肤白,确实是个女人。

这八个胸前皆有起伏,一眼望去也确实是女人不假。

符非符白正有些失望,却听卫桓淡淡道:“你,抬起头来。”

他目光一寸寸扫过这八个女人,最后目光落在个子最高的一个身上,这女人身材丰腴,胸脯饱满,凌乱的发丝垂下,看不清脸面。

他一左一右,也紧挨着两个丰腴高个女人,站在最后头,其余的人却隐隐和她们分开一些。

他长刀一指,站在前头的女人们立飞快散开,那三个女人还是不动,低垂着头。

卫桓缓缓打马上前两步,刀尖一挑,那高个女人被迫抬起头来。

浓眉高鼻,颧骨微耸,赫然是一二十上下的瘦削青年。

男的。

“捆上。”

第27章 第27章

卫桓生擒觉吾。

平谷一战, 定阳军大胜, 丁洪率主力军追杀出百里, 直至西羌残军遁入莽莽梁山,穷寇莫追, 这才率军折返。

挟此大胜, 才进辕门,又得一讯, 典军校尉卫桓,生擒了先零羌大酋长幼子觉吾。

丁洪大喜:“果然英雄出少年!”

他上前,亲自扶起卫桓:“好!”

侧边有人快速将卢丘战况说了一遍,丁洪上下打量卫桓,见冷峻少年英姿勃发,更是满意。

“悍勇慎敏,如此英才,当委以重任!”

先前两军对战卫桓已建勋,如今又擒觉吾立下一大功, 丁洪大喜,当场擢卫桓为武卫将军,兼左护军。

这是正式跃上为将级了, 而且还是掌有实际兵权的将军,卫桓功勋确实当得, 但这般爽快, 也可见丁洪此刻的满意。

卫桓一拂下摆, 拱手:“标下领命, 谢府君!”

丁洪大笑,虚虚扶起:“汝当戒骄戒躁,勤勉不怠,再立功勋。”

卫桓冷峻沉稳,神色丁点未见变化,“标下领命!”

……

丁洪赞赏诫勉,卫桓不骄不躁,才罢,徐乾叔父徐笙立即笑道:“恭喜定之!”

武定四方曰桓,外甥入营统军,是大人了,符石提前给卫桓取了表字,定之。

徐笙一句恭喜,犹如开了闸,随丁洪归营的大小诸将纷纷笑语,高低恭贺,气氛热烈。

只不过比起初任校尉那会,徐乾符非等人的纯粹恭喜,这些军中高层们就明显复杂多了。有不少是真正夸赞英雄出少年的,也有些是持观望态度的,当然,也少不得嫉妒卫桓年少得高位心下泛酸的。

形形式式,不过表面都十分热情,毕竟对方已同样跻身上层,且丁洪也在场,谁也不会扫丁洪面子。

卫桓看得分明,不过他早就调整了自己的应对态度,抱拳半圈:“谢诸位,改日我请诸位一聚。”

虽声音清冷,但礼数一点不缺。

“好,我等着!”

“行!……”

丁洪带笑看着众人寒暄一阵,见差不多了,便抬抬手,“诸位,当值的继续当值,其他人且先回去。”

高强度作战持续四天,都很疲惫了。

拍了拍卫桓肩膀,再勉励两句,也让他回去,丁洪转身回中军大帐,徐笙跟着,汇报觉吾的情况,还有重伤的郭廉。

“这个郭廉,险些折我一万精兵!”

徐笙一退下,丁洪脸色当即阴下来了,怒斥:“好功冒进,枉我委以重任!”

斥了几句,他道:“待伤好了,且调任至邓威麾下,跟着邓威理事罢。”

这话一出,张济立即蹙眉:“主公,不可!怎可如此?!”

这邓威,管的是粮草军需,郭谦一个掌军的前线大将,这一下子调去打理后勤,还是跟着以往矮一头的邓威?

这怎么行?

郭谦可是跟随丁洪多年的老人,往昔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这回虽有错,但并未引起严重后果,哪至此啊?!

况且人还重伤着,这简直是太过了。

薄恩寡情太过啊!

张济苦苦劝说,丁洪最后才阴着脸道:“罢,既文尚这般说,那就先记下过错,暂原位听用吧。”

不情不愿,但好歹改了决定,张济松了口气。

“还有那这个觉吾,……”

话锋一转,丁洪沉吟,这个觉吾,将来未必没有大用处,但先前军中查出一大串细作的事,他还记着,

只为防西羌卷土重来,他们会在原地驻扎的。

张济想了想:“或许,可先遣人将其押回定阳。”

……

中帐内的事,外头自然是不知的。

这边卫桓和徐笙等抱拳别过,转身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徐乾符非一行。

“好样的卫兄弟!果然英才了得!”

徐乾一拳锤在卫桓肩膀,大笑。

武卫将军为列将军,是军职,作嘉奖册封;而左护军,则是常任武职,掌实际兵权的。

由于战事频频,建功者时有,这擢册为列将军者不少,却不是人人都能有常任武职的。

卫桓一战成名,一举跃身军中上层,且这是面子里子都不缺了。

徐乾很为他欢喜,哈哈大笑,起哄一阵,又问:“如今卫兄弟任的左护军,应当是在左军领其中五营,这手底下的副将和裨将,你可有看好的?”

升了上去,身边配置自然不同,这些班底都是很重要的。徐乾很熟悉军中运作,立即提醒卫桓,并说如果有看好的,他可以让叔父帮忙运作一下。

这个卫桓自不会拒绝,只军中关系盘根错节,他还不算了解。

可惜符石不在。

徐乾明白:“既如此,那我先给我叔父打个招呼吧。”

让徐笙给留意一下,尽量给安排好一些的人。

“诶,徐哥,既你和我哥哥这般投契,你来也可啊!”

这说话的是符非,一群小伙子兴高采烈,听着听着,符非灵光一现。

这次徐乾也是立了功的,虽没卫桓这般大,但升职是没问题的,且他军中有人,连升两级得个升个裨将或者牙将,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样的话,他直接过去卫桓手下,岂不美哉?

“诶?很是!”

徐乾一顿,恍然大悟,登时一击掌,高声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卫桓年纪比他小,如今位置他高,徐乾却未有芥蒂不悦,他是真心钦佩有真本事且强的人,一时醒悟,立即喜形于色。

“不行,我先去寻我叔父。”

这和他家里原先给他规划的路线有些偏差,所以刚才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如今想起心里大急,急急忙忙告辞,赶紧找他叔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