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瑜他人呢?他现在,是在办公还是?”无意识地拉紧了紧罩衫的襟口,如月略微急切地问周仲晋道。

“这…”周仲晋却面露难色,眼睛瞟了瞟如月,却又似乎有话不敢言,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有实质意义的话来。

然而端看他的这副模样,如月已然猜到了答案。

心头一刺,只是近来太多的深刺已经让如月的痛麻木到了钝感。她眼里的光彩瞬间被掐熄,就像蜡烛的灯芯被人连根扯去,一丝一毫的星点火焰都不留。

黯淡,是如月此刻唯一的气息。她扯了扯嘴角:“那…辛苦你了…”想就此离开,却到底还是放不下,如月忍不住一再地追问:“既然不是在办公,那他究竟在哪?”

“太太,太太您就别再问了…”周仲晋似乎无比为难,只道叫如月罢手。

但越是这样,如月越是不肯放弃:“仲晋,你必须告诉我他在哪里!”

“太太,可您这样真的是让属下为难啊…”

“他叫你不要说,对吗?”如月倏然打断他的话,冷淡质问。

周仲晋尽管不曾开口,但他的神情已经道出了一切。

“带路,仲晋,带路!”

她抄起沙发上的手袋,从来没有过的冷然和决绝。

玛丽莲娜咖啡厅。

悠扬的西洋管弦乐曲在咖啡厅内悠悠盘旋,服务员面带微笑地在厅里来回穿行。咖啡厅里的人并不算多,有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有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还有许多金发碧眼的洋人。

江瑜低头搅拌着面前的咖啡,香气扑鼻的咖啡似乎不能让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状似在思考着什么,半天没有说话。

孟莹莹到底是个急性子,按捺不住了,咬一口松软的慕斯蛋糕,因为嘴里满满的而口齿些微不清:“喂,是你把人家喊出来的,现在怎样,当我木桩啊!半天都没一个字…”

听见她的抱怨,江瑜终于抬起头,虽然微勾嘴角却依旧眉心纠结,道:“多请你吃几块蛋糕?”

“这么廉价?”孟莹莹当然不买账,“我已经够胖了,才不要你的蛋糕!再说了,你当我是笨蛋啊,几块蛋糕就想让我原谅你的无理与忽视!”

江瑜终于被她的话逗笑了:“原谅?我为何要你原谅?”不理会孟莹莹的瞪眼,他继续说道,“何况,小时候你便爱吃蛋糕,左右已经这样了,也不在乎再多些肉。”

“你!”孟莹莹气结,索性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专心吃自己的蛋糕。待所有的蛋糕终于吃完,她用手巾擦擦嘴,这才开口慢条斯理道:“你能不能积点口德?嫁给你这样的人,真替嫂子可怜…”

提起如月,孟莹莹一时又迟疑起来:“瑜哥哥,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这样做,万一嫂子真伤心起来怎么办?”

江瑜听闻,苦笑抬头:“这也是无奈之举啊,你以为我愿意同你待一起么?”

先前的担忧因为江瑜的这句话刹那消失殆尽,孟莹莹登时又火冒三丈:“你这人怎么这样…”

话还未曾说完,只见江瑜倏然俯身凑近孟莹莹,状似无比亲昵地情人间耳语,实则低低道:“他们来了。”

果然,说话间,如月和周仲晋已经推门而入。

【拾肆】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不远处服务员那声“您好,欢迎光临”的话音还未落,便见莫如月已然欺身而至。

亲眼看见江瑜和孟莹莹相携在一起,尤其是江瑜的唇还那样亲昵地凑在孟莹莹耳畔——莫大的冲击,震惊得如月胸口一堵,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两个人。凄凉、震惊、悲恸、愤怒,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令她心尖焦人地痛…

瞧见莫如月失魂落魄的模样,孟莹莹心中不忍,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江瑜示意的目光又顿住了。

“你怎么来了?”江瑜从怀中掏出一根烟,叼起点燃,眯起眼沉声问道。

“这里有标语说我不能来么?”如月的声音虽轻,却不甘示弱。

眼看就要剑拔弩张,周仲晋忙上前一步打圆场:“军长…太太她…”

江瑜冷眸一扫,面色阴霾:“周仲晋,你倒好!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而你就是这么服从命令的么!”

见江瑜动怒,周仲晋只有唯唯诺诺、低眉敛目的份儿。他低垂着眼,也没有谁去注意他的面容神色。

如月听得他这番说辞,终于也是怒了:“江瑜,你说清楚,让下属对我隐瞒你的行踪也能算是命令吗?我是你的妻子!”

“我何时不承认你是我的妻子了?”江瑜反唇,只是脸上的笑容却宛如面具。

“既然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那么现在你这个丈夫可不可以顾家一些、可不可以多陪陪我,而不是…而不是跟孟小姐在这里咖啡时光。”略带哀求的语气,可是如月的脊背从始至终都没有弯下丝毫。

“我跟莹莹打小就情如兄妹,兄长和妹妹喝杯咖啡难道也不行?”江瑜似是说得极其在理,弹了弹烟灰,温雅一笑。

“莹莹…是啊,孟小姐是你的妹妹,是你数年未见的妹妹,而我是你日日相对甚至相对到已经有些疲乏了的妻子,是不是?前些日子你还在唤我‘安安’,我以为,我们是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我以为你是真的也爱我,可谁知——也对,你若是真的爱我,怎会在四年前轻而易举地就离开?”听到他唤孟莹莹唤得如此之亲密,而对自己的态度却疏离中带着捉摸不透,如月只觉心如刀割却又发不出一丝哀恸的声音,最后只能化作一声轻叹,“到底,还是我妄想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江瑜说得漫不经心,将搅拌咖啡的汤匙放下,薄唇张阖,轻描淡写:“若是没有什么事就回去吧,也不用担心你‘江太太’的位子,毕竟你给我生了两个孩子,这些,我都还是念着的。”

从前那么关切的话语,如今怎会变成这般残忍的字句!

如月刹那间脸色刷白、血色全无,那仿佛被人掏空一切力气的麻木和钝痛感让她几乎就要踉跄而倒!心头好似有千万把刀子在狠狠地剜,又宛若有一排排细细密密的针在用力地戳刺…

下唇咬得渗出血来,头一次,如月眸中慢慢地有恨意渗出:“这样残忍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江瑜,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话音未落,身后周仲晋忽地身子微微一晃,连忙上前扶住如月:“太太,您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同军长回去以后好好说,莫要气坏了身子啊!”

“江瑜…记住,我不再是从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千金小姐,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对周仲晋的话置若罔闻,如月紧紧捂着胸口,努力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把抓起几案上茶盏狠狠一摔。

眼前水汽弥漫,模糊的视线里那个薄情的男子早已看不清。如月深吸一口气,不再流连地转身,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大步走出。

江瑜唤住正欲追随的周仲晋:“仲晋,看好太太,我不想再说一次,”后面几个字一字一顿,眸光紧盯,“让她做她该做的事!”

周仲晋忙不迭地点头应道:“知道知道,军长请放心。”他整个人竟都似瞬间飞扬起来,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制,但到底还是散发些许出极其喜悦而又压抑的神采:“军长,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江瑜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再看他。

待两人均已离开,孟莹莹还不曾收起她瞠目结舌的模样。

瞪视着对面脸色沉霾、再次不发一言的江瑜,她不客气地大声嚷嚷道:“完了完了!姓江的,我被你害惨了!”

江瑜却仿佛置若罔闻。

良久才抬起头,眸中精光闪烁:“莹莹,这一步,走对了。”

然而瞬间又黯淡下来,同刚才离开的如月一样捂着胸口,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但是一直到现在,我都还不能确定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张开一直紧握的拳,赫然发现一道道已经深掐进去的指印。

这里似乎是一间地下室,楼道仄仄,光线暗淡,气味混杂,灰尘四起。

晕黄色的灯泡下,映照出三个男子的身影。

只听那位身着灰色中山装的男子哑声道:“你就如此确定,不怕有什么差池?”

这话似乎是向对面那位玄裳男子说的,听得玄裳男子回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会有错么!”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却听一旁原先一直不吭声的深色锦缎长袍年长男子低低沉沉开口道:“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你当真有把握?”

玄裳男子接道:“不论是否真假,倘若不试,是绝不会有机会的!”

他此番话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几秒后着灰色中山装的男子对着身旁那位年长男子问道:“舅舅,您说怎么办?”

年长男子似乎在思考,一时也难以说出个答案。

空气中的灰尘好像更加多起来了,闷得人窒息难受。

玄裳男子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大男人做事能不能爽快点!他一向谨慎细微,除却这次机会,哪里会有下次!”

年长男子一窒,仿佛下定决心,点头拍案道:“好,就依你!俗话说得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是真是假都要把握!”

中山装男子原先还有一丝犹豫,听年长男子这样一说,似乎被说动了,便也喜出望外道:“那就还按照原计划进行?”

玄裳男子早已大喜过望,倏地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精亮:“我就不信,我们三个再加上瞿崶会扳不倒他那个畜牲!”

“那,就这么说定了,”年长男子掸掸长袍上的灰,又或者没有灰,他只是一种习惯动作,缓缓道:“回头我就去联系瞿崶。”

夏日临近黄昏时分,天与地之间,混沌至极。

同一时刻,江瑜的官邸里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砰”的一声,卧房的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踢开,如月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抬头望去竟是江瑜——那浑身散发着怒气、嘴角却还噙着讥讽的笑意的人,竟是江瑜。

说不清到底是惊讶还是欣喜,如月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今天这么早,你竟回来了?”

江瑜却双唇紧抿、眉头深锁,大跨步走到如月跟前,一把捏住如月的肩头,力道之大竟让如月忍不住吃痛地喊出声来。他弯唇,冷冷一笑:“莫如月,看来我还是实在是低估你了。”说着,他将一封信用力掷到她面前。

如月不明所以地拾起那封信,取出来一看,这里头的内容是向瞿崶军队告悉新军意欲除去他们,虽是一封匿名信,然而这封信的字迹,竟赫然是如月的!

一个踉跄,如月攀上身旁的椅子稳住身子,不可置信:“这根本不可能…这分明不是我写的!”

“但这分明就是你的字迹!”江瑜头一回在她面前这样的怒不可解,“莫如月,我知道你最近对我心生太多不满,但再怎么样你也不该用这样的法子来报复我!现在是被我截到,若是这封信真的寄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怀疑我?你居然不信我?”她就这么硬撑站着,脸上的神情依稀有种痛苦,仿佛有虫子在啃咬,浑身苦痛难耐,“我是怎样对你,你应该心里明白…你怎么能不信我?何况,我又如何会知晓你们这些事情!”

江瑜轻嗤:“我时常会将文件带回家,你趁我不在时偷看,我又怎么会知?”

周仲晋见如月已摇摇欲坠,忙劝道:“军长,这件事情尚未调查清楚,您还是先不要急着下断定,再说,太太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你不用再替她说好话!”江瑜厉声打断周仲晋,“你也回来替我拿了多次文件,她若唤你,你难道不都是放下文件先顾着她么!”

这样斩钉截铁的断言,让如月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终于也彻底退去。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绝望过,仿佛世间所有的潮水都咆哮着翻滚着将她打落,掀卷的惊涛骇浪扑打得她再也无法呼吸。

笑容悲怆,她几步退后,声音已然轻得气若游丝:“原来,你竟是这么看我的…你看错了我,而我,也根本看错了你…”

空气闷得人窒息,仿佛被紧紧卡住了喉咙,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如月缓缓滑坐下来,眼里已经不再有任何光彩,只剩下喁喁的喃喃:“孩子的名字果真不曾取错,念之、悔之…果然是念之悔之啊…”

她的神色那样凄凉,连周仲晋都被她透出来的绝望气息大大慑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道瘦削的身影。

“既然你说是我做的,那就算是我做的吧…只是江瑜,你为何能做到这样决绝、让重逢成为我心口再一道深剜见骨的疤?”她慢慢转过脸,泪流满面,恍惚而又凄然,“这样挫骨扬灰、刻骨铭心的恨,一辈子消失不了。”

她紧紧盯着他,语气里的恨意浓烈得要攫住他:“一辈子,恨你。”

他再没有出声,也没有那样讥讽地笑,只是掏出一包烟。

江瑜大口大口地吸烟,抽完最后一口,烟蒂掷地踩灭。他背过身去,沉声的语气里听不出他的情绪,对着周仲晋道:“仲晋,吩咐家中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太太不许跨出家门一步!”

语罢,大步流星地甩门而去。

如月看着江瑜的背影,疾如一阵风,就好似他那样毫无预兆地闯进来,又挥一挥衣袖决然而不带留恋地抽身离去。

恍恍惚惚中,周仲晋似乎听见如月的呢喃:“江瑜,让我再恨你一点吧…让我再恨你一点,好不好…”

翌日上午,九十点钟光景的时候,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佣人去开了门之后边跑向如月边喊道:“太太、太太,周副官说带来了您一位朋友!”

如月本就在客厅,就着大大落地窗户透射进来的明媚阳光翻看着一本俄国新出的小说,听到佣人的喊声,于是放下书慢慢走出来,疑惑道:“我的朋友?我在重庆并没有什么朋友啊…”

说话间已然走到外间,当看清来人时如月着实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桑筱!”

如月几乎是快步小跑到桑筱跟前,紧紧攥住桑筱的手,激动道:“桑筱、桑筱你怎么来了!让我看看你…这么几个月来,你过得好不好?”

桑筱微笑:“看我这身模样,你说我过得好不好?”

如月这才细细打量起桑筱,只见她的头发已经烫成了服帖的波浪髻,鬓角处还插了一朵粉色的琉璃花饰。身上穿的是一袭包臂长款旗袍,外头罩了一件不及腰部的法兰西羊绒呢外套,甚是明亮。

如月于是也笑起来:“恩,看你如今的样子,我就放心了。”又抬头看了看周仲晋,“不过,你怎么会…”

“周副官帮助了我。”明白如月想问什么,桑筱侧过脑袋接话道,“我在报上看到你们已经都搬迁到了重庆,于是只身一人前来找你。幸好遇到了周副官,不然,我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如月感激道:“仲晋,谢谢你!”

然而想起方才桑筱说的“搬迁”二字,如月忽然就黯淡了。手攥得更加紧,歉疚之情充满了如月的眼眶:“桑筱…真的很对不起,当时我真的不晓得霍堂在做什么生意,对于张先生,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桑筱却浅浅笑了:“如月嫂嫂,若说不曾怨恨过你们也是不可能的。作桐…他是被枪决的。他走了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陷在悲恸和怨恨里无法自拔,但后来,母亲慢慢地开化了我,她让我明白,生活还在继续,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何况,当初是作桐自己选择了做那样的生意、选择了这条路,也怨不得人。这不,我就来散散心、看看你了!”

如月自然欢喜:“桑筱,我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能得到你的原谅…但,你能振作起来就好,我…也很想你。”

桑筱却忽然叹了一口气,轻蹙眉:“如月嫂嫂,莫非…你就要这样让我们在门口一直站着?”

如月经她这么一说,才恍然道:“哎呀,看我,净顾着又惊又喜,居然忘了请你进来。”说着便拉着桑筱往客厅处走,边走边对一旁候着的用人道:“快,去倒些茶来!”

她们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周仲晋因事早已离开,暖和的旭日投过落地窗户透射进满满的阳光,让两个年轻女孩子的脸庞在日光下仿佛生了金边似的光圈,温暖而明亮。

聊了许久,如月有些感慨:“桑筱,从你现在的语气和说的话看,你真的…长大了。”

桑筱咯咯笑起来:“是啊,人总是会长大的,总是会变的。如月嫂嫂,你会为我现在的长大而高兴么?”

如月点头:“高兴,自然高兴。对了,既然要在重庆呆一个月,只要闲暇就来这里坐坐吧,我都有空着呢!”

桑筱应声:“那是当然,我还想请如月嫂嫂做一回导游,陪我一起逛逛呢!”

如月想了想,微笑道:“也好,正好我也未曾将这重庆游个尽兴。”抬头看了看挂钟,已经十二点多了,如月站起身来,“不早了,就在这里一起用个便饭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桑筱也站起来,巧笑倩兮。

仍旧是上次那间仄仄的小屋,仍旧是那张八仙桌,仍旧是,上回的那三个人。

“如此看来,那个莫如月十有八九是真的恨上江瑜了。”说话的正是上回着中山装的男子。此刻一看,却是吴淑钧,仍旧那么咄咄逼人。

“此番,正合我意!”幽幽叹息者冷冷一笑,同上次一样还穿着玄裳——不成想,这竟然是周仲晋!

对面的年长者——却是赵伯平——吸着烟袋,吐出一圈圈的青烟,浑浊沉声道:“怕只怕,这是个苦肉计啊!”

“不!”周仲晋却斩钉截铁,一口笃定道:“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江瑜和莫如月旁边看着,这么一个多月的情形看来,可以肯定不是做戏,绝对是真的!”

吴淑钧哼了一声,鼻子里出气道:“你就这么笃定?若是正因为你时刻都在,他们才做戏给你看的呢!”

一听这话,周仲晋自然不痛快了。他欺身上前,狠话道:“姓吴的,你到底还要不要合作了!若是不信我,就早点给我出去!”

那吴淑钧虽然向来口不饶人,但此刻还是聪明地不再跟周仲晋争辩了。吴淑钧俯身向赵伯平,面露凶光,右手提起及脖颈,做出一个“咔嚓”的动作:“舅舅,既然这样,我们还是赶紧要把那姓江的臭小子给做了!”

“看来,副军长是真的迫不及待了啊!那么,究竟信不信我?”周仲晋眯眼笑,意味深长。

“信,我就信了你!哼,若不是半路杀出他这个程咬金,我早就升了军长!”吴淑钧恨声道。

“既然这样,那就按照原计划行事,你带领手下剿杀江瑜,我留在官邸看着莫如月,防止那婆娘给我生出什么幺蛾子!”周仲晋说得唾沫横飞双眼发亮。

“等等!”一直不曾出声的赵伯平忽然开口了。他仍旧拄着那上等纤皮玉蕊木拐杖,一笃一笃地敲打着地面,眼珠子转了几转,道:“这样,我们来一个最后的试探!若是试探成功,回头我就立即去联系瞿崶,两相夹击,定能杀江瑜个片甲不留!”

“放心,这个试探,好些日子之前我就已经安排好了!”周仲晋拍案而应,眼睛,竟是血红的。

而试探,到底是通过了。

已是晚上九十点钟的光景,如月在客厅里坐立不安,时不时地伸颈向后面的方向张望,一边不停地瞥向客厅大摆钟,一边来回踱步。

终于,当指针指向十点一刻时,官邸的侧门忽然轻微作响。如月碎步飞奔过去,只见惨淡的月色下,一个修长而微微弓背的身影倚门而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是江瑜!他终于回来了!

如月刚刚微松一口气,上前欲扶住他,然而——

黯然的月光下,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在如月还不曾扶到他之前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倾身而倒!

如月心下一紧,忙一把环抱支撑住他。侧过身助他慢慢挪到客厅里,通明的灯光下如月差点惊叫出来——江瑜的右手死死地按住腹部,而有液体,涓涓地从他指下渗流出来——那是血、是他的血!

“木鱼!木鱼你怎么了?”她怕极了,带着哭腔,却又不敢伸手去摸,生怕会加重他的疼痛。

“到底没躲过,还是中了一枪。”尽管脸色惨白,但试图让她安心,他还是硬生生挤出一丝笑。

“要不要,”她用力揩去眼泪,逼自己冷静下来,“要不要我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先扶我…扶我回卧房。”声音越来越低,气若游丝,“带上医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