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能吃,胃口特别好,还吃再多都不长肉的异端都该吊树上风干!

吃过晚饭,小点心上的是红豆饼和绿豆饼,黄茶特地给沈端言呈上一小盏加少许姜丝煮的红茶,加糖加奶,勉强算奶茶吧。配上红豆饼和绿豆饼,美味到让人连毒草在侧的不愉快事实都可以忘掉。

吃完点心和茶两人不言不语地在院子里散会儿步,然后各自回卧室洗漱睡觉,沈端言滚进被窝里时,想的是接下来几个月的悲惨生活。一个吃什么都受限制的吃货,看着另一个吃什么都没事的吃货,天天胡吃海塞吃香喝辣,要人命呐。

好在,还有美少年可以抚慰受伤的脆弱玻璃心。

“哈哈哈哈哈…姐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圣旨,端端姐,肯定是你回娘家的时候告黑状的吧,姐夫真可怜。”萧霄永远是最幸灾乐祸的那个,也是消息最快的那个。

余下的几个少年听他一说,开始群“呵呵”,张钧弯着微笑嘴,眼睛笑成一条缝儿:“端端姐,不要这么厉害,你看把姐夫折腾得多惨,朝里大臣们大概笑也都要笑死姐夫的。”

沈端言:不干我事,实在是沈观潮战斗值太高,非我等战5渣能比拟的。

“还有,端端姐,我们的帖子沈大人可曾看过?”笑着调侃好一会后,晏修棠才把来意说明,他们已忐忑许多天,好不容易今天又都聚齐,才有勇气结着伴一起过来听审判结果。

不等沈端言开口,顾凛川先说话:“这个,过两天你们就会知道,就如同圣旨一样,将遍传朝野内外。”

美少年:…

第三十一章 好好过日子,这现实吗?

沈观潮其人,传闻颇多,唔…大多不可信,传闻传来传去要么把人丑化,要么将人无限美化,沈观潮攒了足足的人品让他被排到了后者的队伍当中。对于几个少年以制论写贺寿辞,沈观潮只给半句话——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

然后,沈观潮就问送帖子的顾府中人,倒没怀疑他那文采出众的女婿会写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东西来,只问一句:“我那女婿老家近日有人来?”

说到顾家,那就真是一锅乱炖,按沈观潮的说法,全是些脑子被门夹过的。顾凛川这个唯一没被夹过的曾经被沈观潮以为是奇迹,沈观潮现在已经不再认为这是奇迹,他如今认为顾凛川也没好到哪去。

美少年们不安好几天,结果什么也没传出来,可是让美少年们记恨顾姐夫一通。更让美少年们记恨的是,他还来占他们的端端姐,美少年们私下窃窃:“要把他弄走,他在这里,端端姐都好像不太对劲。”

“嗯嗯,汝中说得对。”张钧点头应和。

“你们说他们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不相亲吧,又那般默契,说相亲吧,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就活像…”晏修棠有点找不准词来形容。

萧霄倾情献上他的定义:“俩戏子,分开没事,一见面就要串戏。”

王焕章:“这样形容不太合适,把那下九流的戏子跟端端姐摆一块比,你也不怕端端姐回头收拾你。”

“再怎么样也是没有意义的,现在他们俩天天搁一块,我们哪里还插得进去。好几个月啊,圣旨上的意思是如果顾大人反省得不好,回头得加成半年。”

其实细细想来,沈端言好像也没干什么,可莫明地他们就是想和沈端言在一起。好像感觉日子更有盼头,生活更有奔头,未来更加美好可期,沈端言似乎总给人一种“跟着我走下去,美好的未来在招手”的感觉。

可眼下顾凛川在呢!

沈端言其实也郁闷得很,除了三餐之外,看到顾凛川都能让她觉得这院子瞬间缩水一大半,时间开始变得漫长,空间渐渐显得局促,看哪里哪里不顺心:“这日子绝对没法过下去,茶姑娘们,你们得给我想想主意才是。”

六盏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想法都差不离:盼都盼不来的好事,还让我们帮您想办法把人弄走,这样的念头太太还是赶紧抹掉为好,免得失望。

“太太,如今旨意都在您这边,您不是也同样日盼夜盼么。如今爷有时间,您又温软许多,何不趁此良机,重修旧好。”红茶的话外音是:除了这条路,太太您别想走其他路,既不通,我们几盏茶也不会允许。

最近一段时间,顾凛川的变化六盏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再高兴不过。再加之沈端言对顾凛川用情之深,六盏茶哪有不清楚的,自然是盼着他们好成一个人才欢喜。

沈端言:我…

“说要便要,说不要便不要,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沈端言明显在说她自己。

但是六盏茶以为她说的是顾凛川,倒是院子里走过的顾凛川将沈端言的意思听明白,她那日曾与他说过一句话:“你让我滚时我便滚,你想让我回来呀,不好意思,因滚得太远,委实回不来。”

见到顾凛川的身影出现,这个话题当然没法继续下去,六盏茶各自找事干去,唯留下沈端言对着顾凛川直堵心。顾凛川看着沈端言,笑得十分碍人眼:“言言…”

“您是要我说多少遍,才会将这个称呼全然忘记。”沈端言没好气地瞪顾凛川一眼。

“已经叫顺嘴,委实不好改。”话外音,都已喊成习惯,你想让我改回来呀,不好意思,因太习惯委实改不回来。

沈端言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让他喊去,虽容易起鸡皮疙瘩,但也比争来辩去强:“夫君可是要出门!”

话外音:赶紧滚,别在这碍眼。

顾凛川:“如此寒天气,不用上差,围炉煮酒才是正经事,为何要出门。”

话外音:门,那是断然不会出滴,言言,不如我们一起煮酒围炉,谈人生说理想呀。

“夫君自便。”话外音:滚!

“娘子安坐。”话外音:好!

然后顾凛川就当着她的面,摆个小炉在院子里煮起酒来,还是刚出的桂花酿,甜香甜香的,完全不能忍。就像她已发现顾凛川是个吃货那样,沈端言觉得顾凛川大约也已经发现她是个吃货的事实。不但经常当着她的面胡吃海喝得喷香无比,如今都开始学会拿好吃的勾着她近前,真是不能忍啊不能忍。

黄茶默默走到顾凛川身后,有些犹豫,想开口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嘴:“爷,桂花与太太日常当茶饮的方剂里一味药药性相冲,太太饮不得桂花酒,要…要不婢子去与爷拿黄酒来?”

顾凛川:…

忽然有种淡淡的忧伤,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一眼沈端言,果然已经扶着门柱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顾凛川默默地把温酒的陶承上的瓷盘取下,并着酒一道递给黄茶:“取二十年的黄酒,记得庄子上有?”

“回爷,有,婢子这便取来。”黄茶接过桂花洒,速速退场。

红泥小火炉里十分讲究的用着橄榄炭,气息十分特殊,不仅无烟火也旺,只是要注意时时添炭。顾凛川拿着雕云纹头的黄铜长筷夹十数枚橄榄炭入炉中,原本显得有些后继无力的炉火很快又重新旺盛起来,待收拾好再回头,沈端言已进去屋里,顾凛川倒也不跟着,也不急,只不紧不慢地继续自己围炉煮酒的活计。

沈端言在屋里看书,闲书一本,还没翻二页,外边黄酒的香气便飘进来。沈端言只是个勉强合格的吃货,在她印象里黄酒哪里是好单独喝的,也就能在炒菜时烹一些,并不适宜品饮。可院子里传来的酒香十分诱人,醺然绵软,气韵悠然,闻着味儿就让人忍不住在脑子里想象着酒的味道,必然是甜美滑软的。

“我不喝酒的,啤酒都不喝,白酒红酒更不爱,我只爱香槟香槟,我是个有品味有原则的人。”带着水果香甜的香槟是沈端言唯一喝的酒,其他酒要么辣,要么如啤酒一般闻着味都让人难以下咽。可今天这黄酒,有些颠覆她的固有印象,这黄酒似乎甜软甜软的,入口应该极为甜软醇厚,且一点不带酒精的辛辣感,闻着味感觉和上好的香槟一样甜美醉人。

结果是…

沈端言走到院子中间,站到顾凛川面前,坐下,端起顾凛川倒好的黄酒慢腾腾地连饮三盏,且每一盏都细细品味回味过后,沈端言才自认特女王御姐范地大马金刀而坐,道:“说吧,什么事,看在酒的份上,便听你说说。”

要说顾凛川是闲情迸发才摆出这么个阵仗来,他觉得自己信,沈端言都不信,所以他确实是有话想好好跟沈端言说说:“言言,她们皆已离府,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可好。”

顾凛川说的“好好过日子”指的是不吵不闹不折腾,约法三章还可以照常进行,说实话,结过梦境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后,顾凛川原本就不浓的男女之欲,如今更加冷淡。他说不出是缺少些什么,只是感觉处处都不对劲,每到走进方妍华等后院中人的院子时,脑子里沈端言那张滴着血的脸就会反复在他眼前浮现,他再也无法接近后院中任何一个。

如此,还不如清清净净,左右后院中与女人**本就不是他追求的,他追求的是站到这世间的巅峰,将一切掌握在手中。当一个人充满干劲地做一件事时,其他的事重要性自然就不那么高。

“吃回头草这般没品格之事,委实不像夫君这般有格调之人能干出来的事。”话外音:咱能不开玩笑吗?你什么人我不知道,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好好过日子,这现实吗?

“好马方吃回头草,我不是马,不管好坏也是不吃回头草的。只是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而已,毕竟这草上刺多,我担心扎着自己的脚。”话外音:我没准备吃,不过是不想太堵心,你以为就你觉得堵心?不,我也非常堵!

“直说吧,您想干什么,何必这般弯弯绕绕,我若没听懂,到时候莫怨我如何不配合。”沈端言最烦毒草这一点,说个话也九曲十八弯,不知道杀死她多少脑细胞。

“能回府里吗,这边着实有些不便。”顾凛川心说现在府里一干二净,住哪不是住,反正再堵心,圣旨下来,我也只能暂时堵着你,

回府?天越来越冷,小丰庄确实不太适宜沈端言这破身子的主住,只是现在去温泉庄子上住着也不合知,虽是初冬天出太阳时却仍是热的,总让人感觉还不是泡温泉的时候。回去倒也无防,省得下大雪封路后再往长安城里赶,年节里她再怎么避也避不开啊!

虽然觉得回府可行,但沈端言嘴上还是俩字:“不能,那院墙里满载旧日眼泪,我是死也不会再回去的。”

土豪挥挥衣袖:小意思,咱重新置办新居,不日便迁过去,这样就什么也都解决了!

真的么,真能什么也都解决吗?

第三十二章 演得太过,入戏太深

事实上,不论多么土豪,想在长安城“贵圈”以内置办新居也并不如何容易,能住进这金水河以内的,多是世代为官的士族。就说顾凛川现在住的这宅子,还是当年托沈观潮的情面购置的,就这都等得有多半年。

至于金水可外的宅子,别开玩笑,沈观潮的女儿,别说住金水河外,就是在金水河内宅子位置稍差点,那都是打沈家人的脸。沈家千载以降,诗书礼法可不是说着玩玩而已,别房的嫡女倒也好说,沈观潮的女儿那怎么可能,顾凛川要敢,沈家那些个闲得发慌的老头儿老太太立马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好在如今沈端言是个对住宅要求不高的,没电没网没煤气没自来水,连个省心点的浴室卫生间都没有,住茅屋或住园林式豪宅对她而言区别真的不大。因此顾凛川问她时,她只有一个要求:“离家近点,只要我爹与大哥、二哥信你,满京城便没人再疑,也可省些工夫。”

顾凛川:擦,我宁愿费些工夫,言言,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家那三个男性血亲有多凶残么。

“宅子不好寻,沈府方圆十里地内只怕都困难,捱着沈府的几家人,哪家都是累世公卿,多半二三百年内都没迁居过。”顾凛川每到这时候就觉得自己特土鳖,混这么久,也就在金水河畔有个小宅院而已。什么枕河而居,水畔安眠,那只是诗化的想法而已,金水河边三里地的住宅,都是“新贵”的标准配置。在累世门第面前,那就是土鳖的聚居地。

沈端言“噢”一声,转过头去问美少年,萧霄细细琢磨半天,看向晏修棠:“姑姑在鲤街西有个别院吧,记得地儿不大,修棠,你去问问你妈,那别院若是空着倒不如让给端端姐。哪能让端端姐住河边,凉风冷水别吹坏端端姐,鲤街那边正好引得有温泉地气暖和些,最宜端端姐居住。”

晏修棠心中忍不住暗骂萧霄,你家才随随便便就在鲤街西有个别院,还空着不常用,那是我家公主妈冬天最中意的院子,这不是要割我妈的肉。关键是,让我回去说,我妈还不得提一堆要求,要知道我妈最近为了学业的事都快要发疯,这话一提我得立马签一堆丧权辱国的条约。

但看看沈端言,晏修棠默默点头:“行,我回去说说,我妈还挺好说话的。”

嗯,是挺好说话,不过最爱做条件交换而已。

在场这么几个人里,倒不是只有长公主才有别院在鲤街一带,但只有鲤街西那宅子离沈家近。虽然没和美少年们说要离沈家近一点的事,可美少年们心里充满恶意,就要让顾姐夫在岳父和大舅哥二舅哥眼皮子底下过活,人常说媳妇难当,事实上女婿也难为,尤其是沈观潮的女婿,他就是一个字不吐光在那儿看着你,也能生生把你给自惭成土鳖,何况…你顾凛川本就是个土鳖!

当即晏修棠就回城去跟大长公主商量,他妈当真是个好说话的,想要我让出宅子,行啊,小事一桩。然后揽过儿子的肩,眉开眼笑地说,事是小事,可也不能随便答应你,你妈我的脾气你懂的。晏修棠签下诸多条款后,顺利拿到地契房契,长公主连多少银钱都没说,白送都没干系,只要儿子能上进,多少钱都不冤。更何况,长公主心里也打着如意算盘,要能通过沈端言向沈观潮指点一二,那可是儿子的福缘。

别说,晏修棠事办得十分漂亮,拿出契约去也不给顾凛川的,他深刻领略到他那公主妈的意思,收了市价八成的银子,当天就去衙门把别院过户到沈端言名下。少年的意思是——端端姐,你住自己的院子,想怎么过你随意,姐夫要有不如你意的,直接赶他走就是。顾姐夫,你住我端端姐的,又在沈家眼皮子底下过日子,敢不对我端端姐好。

少年心中,还是有着对顾凛川的不放心,他如何看都觉得,顾凛川待沈端言并无几分真心。是以,少年果断作出决定,首先是为这一场相识,沈端言待他们真心与否,他们也不蠢,感觉得出来;再有为沈观潮,满长安城的勋贵少年,谁不为文武科举烦恼,要知道,但凡得沈观潮指点一番,都能通过文举武举,沈观潮“考必过”的光圈那是相当吸引人的。

拿到地契和房契,沈端言新鲜几天后就不再当回事,迁居事宜有顾凛川负责,她也不需要多管,到时候回去人就行。不过在分房住、分院住这个话题上,她和顾凛川有非常大的分歧。

“与岳家相邻,分房而居既可,若分院而居不免为岳父和两位舅兄瞧出眉目来。若真瞧出来,他们固然会收拾我,你的麻烦只怕也免不得。”话外音:请相信岳家凶残的战斗力,我不想招他们,你最好也别招,到时候如果有麻烦,可别怪我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我自会有说法,不劳夫君担忧。”话外音:既然我这么说,沈家人自有我去搞定,你担心个毛线。

“鲤街西还不止是与岳家相邻,就近几家谁家不养着一群闲得慌的媳妇婆子,若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工夫便要全白费。你若愿意长久在人前披着面具过活,我自也不碍,言言以为如何。”话外音:你如果秀恩爱能秀上瘾,我倒也愿意陪你,就是不知道言言你会不会嫌烦。

沈端言:…

有气没力地败下阵来,沈端言不得不同意顾凛川的意见,分房不分院,隔三岔五还得一块把床分他一半,这真是丧权辱国的条约啊!为什么她会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那约法三章除却坑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完全是不平等条约,还是自己主动签下的,约法三章的时候,她的智商肯定正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中。

立冬那天,沈端言终于重回长安城,而且是一举重回中心圈的大舞台。沈端言一进鲤街西的园子,首先看到的就是福妈妈。那绽开跟菊花似的笑脸,慈祥无比的眼神,差点让沈端言以为福妈妈也被人给穿了。

实则,福妈妈只是高兴,家中大太太交给她的任务,终于又可以重新开始刷起走。自家小子近来在大太太手底下谋得个不错的减速,大太太的恩典如此之重,福妈妈当然要投桃报李:“太太,幸而您是现在回长安来,若再过个几日,不定要出什么破烂事。”

看着挖坑的福妈妈,沈端言心情复杂,她一边希望坑挖深一点,一边又觉得最终结果只是坑自己而已。而且约法三章后,福妈妈再怎么坑,作用也已经不大,所以沈端言痛定思痛,不想再让这么堵心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堵心的有顾凛川一个就足够,福妈妈这样不必忍的,那就彻底不用再忍:“噢,什么事?”

“爷的姑姑前几日已至长安,顾家那边也有几个小爷跟着来,顾家几位小爷倒还罢,只那表小姐,看着很是不正派…”福妈妈的眼神相当**,没说出来的话不言而喻。

暗叹一声,福妈妈的手段真的一点进步没有,当然,如果是原主,还真的吃这套,福妈妈倚仗的正是对原主的深刻了解:“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如今父兄在侧,他们来了就来了,无需多虑。倒是福妈妈,听说近来身子骨不大爽利,可有此事?”

见沈端言满脸关心,甚至带着些感同身受的表情,福妈妈心情十分爽利:“到底不是年轻的时候,身子骨不如从前,只天一冷下来,便气虚体弱。已叫大夫看过,旁事没有,调养着便是。”

啧,真是好仆妇,她需要什么就给她架梯子。沈端言只是偶尔听府里的大夫顺嘴提过小半句,再看今天福妈妈脸色略有些发青,就问一问,没想倒问出意外之喜来,遂一脸恳切,拉着福妈妈的手说:“却是我的疏忽,福妈妈如今年事已高,却还让妈妈总为我忧心,总忘记福妈妈也是需要多体贴的。”

“老奴多谢太太体贴,太太如此真真让老奴心窝发滚。”福妈妈隐隐得意,这么多年能把沈端言捏在手心里揉圆搓扁,福妈妈为自己的手段能力暗暗叫好。任你如何出身高贵,还不是老娘手底下的面团人儿,什么世家千金,风|流人物,老娘一只手都玩得团团转。

不过,接下来沈端言一句话就把福妈妈打进深渊:“如此,福妈妈便好生享清福…青茶,让人去唤福妈妈的两个儿媳妇来。我不懂事便罢,她们如何做人媳妇的,便我是主家,为孝之一字她们也早该来跟前求着接福妈妈回去伺候。竟只想着有福妈妈在府里如何体面,却一点也为福妈妈想想,福妈妈身子不好,偏还不闻不问,真真是该休弃下堂。”

福妈妈一下就傻眼,沈端言还是那么诚恳,还是那么充满善意与关怀,但画风严重不对,说话的内容也相当凶残。这下,两个儿媳妇并着两儿子,就只为不背“不孝”两个字,也得拼死把福妈妈接回去孝顺不可。福妈妈如遭雷击,第一次悔恨自己演得太过,入戏太深,结果演崩了!

福妈妈这时候,脑子里无限刷屏着一句话——这不可能是沈端言。

从客观层面上来说,福妈妈正处于真相帝附身状态中。

第三十三章 鲤街西,醒园主人

福妈妈正待要开口,青茶便抢先应是,还嘴里嚷嚷着要替福妈妈去好好说道说道那两个不懂事的儿媳妇。福妈妈心里连连咒骂,欲开口辩解,沈端言哪里能让她开口辩解,当着满院子人来人往的时候发作,就是要迅雷不及掩耳地把福妈妈弄走,等福妈妈反应过来时,这府院要让她连门口的青石板都沾不上边。

顾凛川来得十分及时,正碰到他家“言言”赶人,顾凛川立刻展开辅助功能——神助攻:“这么一来,言言身边岂不是没个休己的长者关照…”

福妈妈正待喜出望外点头说话,顾凛川开始补刀:“如此,管家,速速请徐夫人过府来,言言身边不能缺人。”

福妈妈:…

徐夫人是谁,曾经皇**中的女官,后出宫嫁人,但夫早死又无儿女傍身。要是别人去请,徐夫人肯定理也不会理,偏偏王婉芫当初与徐夫人有旧,且来往颇密。徐夫人还是沈端言的干妈,虽没摆席面正经认过,却也是圈里人都知道的,请徐夫人来提点沈端言,徐夫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有徐夫人在府里,沈观潮和沈大沈二必然会更相信顾凛川的“真心”!

沈端言真想说“别闹,不用找人来,我那便宜爹横竖是不会好好放过你的,至于沈大沈二,那还重要吗”。但看六盏茶个个喜出望外,激动不已的神情,她把话咽下去,不过多个人在院子里,不重要,她也不太想挑战所谓“规矩”。

福妈妈很快包袱款款而走,她的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把据说“私房丰厚”的福妈妈搀离鲤街西的园子。

顾凛川回来没多久,府外便有人把新做的牌匾送来,因是别院,叫沈府顾府都略显呆板,顾凛川本要征询沈端言的意思来改名,沈端言自觉没水平,投笔弃权。牌匾送来,沈端言才知道,顾凛川给园子取的名子叫——醒园

“这名字好像有点奇怪。”沈端言以为给宅院取名,要么雅,要么吉,要么庄正,总之都是从个人审美情趣出发。醒园这个名儿,似乎不主符合顾凛川的审美需求呐,顾毒草难道还觉得他不够清醒?

“旧年曾刻私章一枚,醒园主人,前几日翻出来颇为喜欢,遂以醒园为名。”顾凛川早年确实有这么一枚章,闲章而已,醒园取这个名也不是为这枚章,而是希望现实都是清醒以后的真实,而不要如梦境那般。

噢,这么听着感觉还颇风雅,点点头,沈端言不再多说,园子的名字对她来说叫什么都一样,反正就是个住的地方而已。

把匾挂上后不久,沈端言就接到管家婆子来递话:“太太,姑太太领着表姑娘与几个小爷投帖子上门。”

哟,传说中顾凛川的家人,沈端言还颇为好奇,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把毒草这么个奇葩给养出来:“把人请到西花厅去,茶水果点备妥当,还有稍后徐夫人会来,你们得惦记着把人接待好才是。”

“是,太太。”

说罢,沈端言便去西花厅,西花厅在一池水景边上,秋日里花草都谢,只余着满池残荷未剪,依旧撑着干瘦的腰身立于水面。好在水边有长青长盛的树木,寒风时来,自摇曳一身绿意,不得不说,醒园真是个景致十分出色的地方。

沈端言倒是有心情赏景,西花厅里的姑太太顾英却连品茶的闲心都没有,看着身畔的女儿,顾英更是又急又恼又为难。虽则私底下要怨怪女儿,但顾英还是得维护自己的女儿的,毕竟这是她宠在掌心如珠宝的独女:“锦心,你当真有想清楚?”

孙锦心用力点头,顾家的几个小少年在一边不明所以,虽然他们是一起来的,但这对母女来干嘛,他们当真是一点也不清楚,所以总是听得一头雾水,且总有些不踏实和不放心:“姑祖母,您与表姑说什么呢?”

“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莫问这么多,待会子见了你们三婶,可要敬着些。”顾英对这几个小的还不放心呢,他哥哥嫂嫂偏心眼,这个老三分明是亲生,却是比捡来养的养子都不如。偏偏就是这么个爹不疼妈不爱,仆从都可轻慢的孩子,生生在科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来,甚至还娶得沈观潮之女为妻,真正是闪瞎一群人狗眼。

“是,我们懂得。”几个小少年自然满口答应,他们可是领着家中长辈的嘱托出来的,当然要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非把三叔和三婶请回家中去不可。

不消片刻,沈端言踏进门来,这是几个少年第一次见到他们的“三婶”,只觉那走进来衣裳飘扬的,仿若画里神仙。少年们一时忘了要起身行礼,只呆怔怔地看着,那随意看他们一眼的人,可以说只这一眼就是他们平生未见的美好。

这只能说明,少年,你们还没真正认识她,等真正认识她了,就发现外表是可以被无限忽略掉的。

顾英却是见过沈端言的,婚礼上以及婚礼后向长辈请安见礼时,她见过沈端言两面。虽然只有两面,但记忆深刻至极,着嫁衣在洞房,顾凛川挑起盖头时,那张脸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艳无比,心头浮起的皆是“艳赛牡丹,娇胜芙蓉”之类的词。然后是第二天上午的见面,依旧是红衣,矜持骄傲,文辞雅致,仪态雍容,一言一行间都充满着令在场所有人心生惭愧的世家风|流。

这一次见面,却和前两次见面不同,她从外面进来,身上的衣裳似乎没有特意换过,衣着略显得宽松两分,眉目间灼人的艳丽已褪去颜色,余在她身上的好像只胜下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流高致。这些年应该没遭受太多的波澜,但偏就感觉如同一件上好的瓷器,在岁月里渐渐退火,没有时光的厚重,却有时间的厚爱。

“端言见过姑姑,表妹。”沈端言微微一颔首,又笑着去看那几个少年,虽说不像美少年们那么出众,但因为…呃,傻傻的直眼,看起来颇有点呆呆萌萌的感觉。

少年们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行礼:“侄儿见过三婶。”

“无需多礼,既进一家门,便是一家人,说是礼多人不过,却也显得生疏不是。”沈端言说着示意众人一道坐下,然后看向顾英:“不知姑姑何时来的长安,家乡公婆可好,兄嫂们如何,怎不与姑姑一道来长安呢?”

顾英:为什么感觉话里有话,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大哥大嫂忙得很,哪里有这空闲,你兄嫂也是不得闲的劳碌命,便也只好带着你几个侄儿来长安看看你们。大哥大嫂在乡中,日日惦记着你们,如今见你们过得好,我回去对兄嫂也有交待。”顾英答完总觉得没说好,这时才感觉那句话是对的——沈家人什么也不干就能把人衬成土鳖。

“劳公婆、兄嫂牵挂,不曾回乡尽孝,实是食不知味寝不能安。”话外音:劳烦你说重点好伐,说你为什么来,说这几个少年带来做什么的,别回个话都回不到点上好吧。

顾英大概没有听话外音的耳朵,又说几句家乡如何,兄嫂如何,他哥嫂如何才算完,然后才道明来意:“你表妹锦心如今已十三,该是寻人家的时候,安州那乡下哪有什么出色好儿郎,这回正是为你表妹婚事来的,还得托侄媳妇你伸伸手才是。至于你那几个侄儿,却是为读书之事前来,安州也没个合适的书院,这事却要麻烦三侄子多留意些。长安书院林立,更有几家名闻天下,咱们也不求名闻天下的,但求能教几个侄孙成才便行。”

给少年们找书院听着对顾凛川来说十分简单,但似乎也有些麻烦,如果找到好书院,最后那几个小的还是没成才,这意思是要怪顾凛川没选好书院,没有尽尽辅导侄子成才?至于给锦心表妹找人家,这种事看着麻烦,但因为有顾英这亲妈保驾护航,她要做的无非是把人带出去而已,只不过是费些力折腾一番,后续反倒能落个干净。

不过,沈端言认为,顾英和锦心表妹是奔着某个明确目标来的。什么安州没有出色好儿郎,张瑾是死人吗,文应之难道是个姑娘吗?连她只平日看书房里那些书,都知道安州有这么两个长安贵女都思慕的儿郎,安州可是出名的地灵人杰,才子之乡,没有好儿郎纯粹是个笑话。

“表妹的事却急不得,我这几年少与人来往,只一心一意与夫君过日子,倒疏远了些。这几日差人打听一下,过段时间便请人来,正好迁居宴未办,也是名正言顺。至于几个侄儿,这事需劳夫君,回头我便与夫君说说。”沈端言这边答应完,那边就回去跟顾凛川说。

顾凛川听完不置可否,好半晌才说:“安州有两家连天下读书郎父母都心向往之的书院,我当年亦是在其中之一读书进学,他们竟不知足,难道要上国子监和太学不成。”

咦,顾毒草难得有怨怼的情绪,看来内里大有乾坤呐!

第三十四章 好期待,好兴奋

要说顾凛川,出身算是相当不错的,安州顾家乃是庆阳顾家嫡支,虽然不是长房,却也是相当显赫的一支。顾家这支在权势二字上不显,在钱财方面却是滚滚如水来,当初这一支迁到安州时,那叫一个一贫如洗,安州顾家的老祖宗靠着支面摊发家致富,不过两代人就富甲安州,不过五代人就把本家也给比下去。

如今的顾家不敢说富甲天下,却也是富甲一方,单单有钱的人家,总容易丢些规矩礼法。顾凛川是长房嫡子,却也没占到什么太大便宜,爹不疼妈不爱,还有一哥一姐使绊子,落到他身上的当真就只剩下分给他的一份微薄钱财,自然,这微薄是相当安州顾家的巨额财产而言。

也许是被来的小侄子们刺激着,顾凛川对钱财向来抱着漫不经心的态度,他在意的哪里又是钱财,而是父母亲人的态度,至少曾经是在乎过,而且相当入心的:“长兄与长姐从小在经商上便有天分,三五岁时便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就没有算不妥的账。到十岁上下便能与父亲去巡铺,不管是掌柜还是账房,皆对他们的天赋赞不绝口。十一岁时,长兄长姐一人接手一间铺面,自那时起就开始争斗不绝。”

商人重利,尤其是从小接触那样的环境,也不知是天性还是后天养成,顾凛川的长兄长姐把“重利”二字发挥到十二分,乃至最后连带着把顾凛种也算计进去。在他们看来,不能让这么个只会读书天天泛穷酸劲的弟弟什么事不干,还抢他们辛苦算计来的钱财,于是乎顾凛川在爹妈面前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

要说经商,顾凛川真是天赋平平,读书上二十岁没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前也不显得怎么出众,那是因为顾凛川之前真是个没追求的。出身巨富之家,又是家中幼子,小时候情况还算不错,所以也是在蜜水里长大的,读书不为功名,单单只是因为喜欢。这里有一个转折,且是影响顾凛川一生的转折,到底是什么顾凛川没说,沈端言也识趣没问。

然后顾毒草就开始毒草化,他读书多,在聪明二字上他一点不输给他的兄姐,且前二十年把聪明都用在读书上,科举自然不在话下。于是,一路高歌猛进,不过三年时间,就从一闻不名到金榜提名天下知。更要命的是,三年下来,顾毒草还完成了由普通爱读书的富家少爷到爱读书的毒草中的君子这样的变化。

“功成名就之后,夫君您再回去,处境应当不同吧?”沈端言想着,权财二字例来就是权在财前,而且安州顾家那么有钱,没个当官的镇压着,只怕很难守得住。安州再没脑子,也该好好捧着顾凛川,那可是将来能荫蔽住他们一家上下的存在。

却见顾凛川摇头:“得官翰林院后,当年冬我还乡,虽不曾有父母兄长皆要另眼看我的心思,却也盼着至少能相处得比从前好一些。但一回府中,便被泼满头冷水,父母兄长要将我分出去单过,话虽说得好听,到底意思却不过是一个,我有官身,毕竟官员不得经商,这是规矩。”

这家人脑子没病吧,这么个能镇宅的不好好供着,居然要把他分出去:“当时在分家上你也没得便宜吧?”

回答沈端言的是一声“呵呵”,顾凛川对钱财当真是不放在心上,这个话题反而没多谈。他也清楚,虽然分给他的钱财对安州顾家来说九牛一毛,但对寻常人来说却也是一笔极大的财富:“二十年来不事生产,只知花钱不懂挣,分多分少我并无异议,只是…”

大概是被家里人的言行寒了心,顾凛川虽然没说完话,沈端言却听出些味道来。那时候顾凛川已经与沈端言定亲,满怀欢欣回家报喜。所喜有二,一者金榜提名,一者高门娶妇,虽那高门女风传不怎么样,但那门第却是结结实实的。

但报喜的话大约都还没出口,进门就是分家两字个砸他脑门子上,啧…光为这个,顾凛川不应该这么寒心。究其原因还是那件没说出口的事比较重要,不过顾凛川面色沉沉不语,沈端言也就不多言语。

“那您那几位侄子找书院的事,怎么处理?”沈端言问道。

“不怎么处理,让他们自个儿考去,还当是安州的书院么,长安城中有名的书院,哪家是光塞钱能进去的。他们能考上哪家看他们自己造化,考上后再塞钱,这才是正途。”顾凛川说罢,话锋一转,把话题又转到孙锦心身上:“姑姑带着表妹来,倒是件费琢磨的事,顾家在安州说得上话,在京城却不响。在安州,表妹纵使是想嫁张瑾、安应之也不算太难的事,却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到长安来,长安城中可没人认她们,这事透着蹊跷。”

看来顾毒草没琢磨出来呀,沈端言想想,便把自己的看法告诉顾凛川:“大约是已相中谁家儿郎,倒也不用去问去查,自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过几日办迁居宴,能请的人都请来,自然也就能瞧出姑姑和表妹是为谁而来。”

闻言,顾凛川脸微黑,只要一想到自家办个迁居宴,却还有这么个杂音,他就忍不住想把人都给扔出府去:“你看着办,姑姑与表妹都在安州长大,自视颇高,莫到时候反把人给得罪,多注意着些。”

顾凛川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沈端言说,他家那个表妹是真的能干出戏文上那些事来,什么掉帕子、湿衣裳以及落水更衣之类的,手段还极为粗浅难看,更难看的是吃相。对于自家血亲,顾凛川再了解不过,手段简直全是渣,却偏偏个个心高得很,算计起来时从不管是不是他们能算计的,算计不过时永远是钱财垫后,让人看着就觉得这家子人没得救。

“夫君还有话说。”话外音:你这一脸欲语还休的样儿作给谁看,这里可就我一个,咱直说行不。

下意识,沈端言就觉得有相当好玩的事要浮出水面。

顾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