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眼界高手段低俗,总之,言言派人时时盯着她防着她做蠢事便是。”到时候真做出什么蠢事来,丢的可不是安州顾家的脸面,而是沈家的名声。沈家累世风雅高标,如果真被他那些亲戚给抹黑,只怕沈观潮能直接提剑把他扎成筛子。

手段低就低,还加个俗,看来有够低俗。沈端言脑子里还真能想到那些天雷狗血的手段,不过这些么也有事先可以应对的:“夫君放心,在对付蠢人上,我还有些心得。”

嗯?这话好像不太对味儿。

顾凛川轻咳一声,看沈端言一眼,这话确实不对味:“那便劳烦言言费心思。”

沈端言觉得,顾凛川虽然现在说以前的事只有一点点怨怼,说起来跟说别人的故事一样话意平淡,但当事发生的时候八成跟被人撕了五脏六腑一样。毕竟,顾毒草也曾经是个普通少年,普通少年没吃过苦受过罪心性多少天真些,对家人抱有期待,只是被现实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给狠狠涮了一把。

等顾凛川去书房后,沈端言就坐在屋里开始构思一个狗血又天雷的故事,比如顾凛川当时看上原主,是因为原主虽然骄横娇纵,但身上充满被宠爱得好好的“温暖人心”。然后顾毒草九成看上沈家,一成看上“温暖人心”,然后成婚,“温暖人心”成了“烧心”——这真是一个令人深表悲伤与同情的故事,为原主悲伤,同情的也是原主,没顾毒草什么事。

“青茶,叫人选个吉时发帖子办乔迁宴,能请的都请来,好些闺中旧友久不见,这回都要请来热闹热闹。”嗯,她还等着看表妹的热闹呢,不过在这之前,先要把主家的干系撇清:“红茶,去叫人来写几个牌子,所有通往水边的路上都写这么一句‘前方水深,注意安全’,再找几个会水的媳妇婆子把守着。男客女客更衣的院子也都拿牌子写上大字,挂在打眼的地方,免得到时候走错。”

“啊,对了,更衣的屋子里挂一句,天冷风寒,更衣前请关门关窗。”

红茶:“太太,您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我这是怕别人想干什么。”虽然不能完全把责任给推卸掉,但至少到时候有个说头,沈端言也想看看这样严防死守,孙锦心还能使出什么“低俗”手段来。

隐隐有种“好期待,好兴奋,好好玩”的感觉,锦心表妹,千万千万要好好玩呀!

“太太,徐夫人到了。”绿茶飘然而入,脸上带着几分喜意,看来很是高兴徐夫人的到来。

“噢,快快有请。”

原本说下午来的,拖到快晚饭才来,沈端言还正想着呢。据说这位徐夫人战斗力十分强,大约对宴会上如何严防死守之类的也相当有心得,沈端言决定虚心求教一下下。

第三十五章 这样的笑声,愿她拥有一世

徐夫人约是三十五六的样子,很美,这种美指的是仪态气质,远在徐夫人殊丽容貌之上。她走进来时,如春风吹进来,观之如山林鲜花开遍的那一刹那,既不刻意显露她的美好,也并不掩藏她的风华,这样的女人,大约就是那种一直可以美到一百岁的女人。

当年龄不能让一个女人风华消减时,她便永远也不会老去。

这样的人,沈端言羡慕并崇拜,在现代时,这样的女人她也曾在国外见过,只是学不来,也做不到,因为她和她们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不一样的。这既是成长环境所赋予的,也是后天的教养,国人其实更倾向于顺势而行,在什么样的时间做什么样的事,有什么样的言行。

生于斯长于斯,沈端言以为在传统东方文化的环境下没有人可以做到,但是眼前这活生生的例子让沈端言羞惭不已。原来不是没人能做到,而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其实也可以做到,所谓文化与环境不过只是借口而已。

瞬间,沈端言就作出一个让她后悔至少二十年的决定——她要成为这样的人,不被时光左右,永远美好。

“义母。”沈端言满眼星星,义母,您一定要教导我成为像您一样被时光遗忘的人呐。

徐夫人淡定无比地挥手虚扶沈端言,举止并不显得如何端庄高雅,却令人舒服:“也不过数年未见,端端便已从昔日闺阁小女嫁作人妇,真真是岁月变迁,人世变幻。”

听青茶说,这几年徐夫人一直在外观山览水,间或在各地的女观与尼庵中修行,难怪徐夫人身上有种纤尘不染的洁净感:“义母真是,我去信请义母,义母也都不来的,却偏被夫君请来,义母可真偏心。难怪人说,娘家人看女婿,越看越生趣。”

“几年不见,你这嘴皮子倒比从前溜,身子可比从前好,看着脸色倒是好些。还不去把黄茶喊来,也好让我细细问问,这几年在外我与好几位民间神医请教过,你的脉案我也与他们讨教过,正好如今闲下来,好好把你这身子骨调理好才是正经。”徐夫人绝对是穿越女的典范,虽然她不是穿越女,可人家不仅会医术,还活得特立独行,与世不同且不招人诟病。

黄茶本来就是徐夫人与王婉芫一道寻来的,徐夫人与黄茶的父母有旧,否则好端端的医药世家,怎舍得把闺女送来伺候人。

说话间黄茶就到,她本来在灶下给沈端言煮药茶,听得徐夫人来,脚下不停地就端着煮好的药茶进来,一一行礼,将药茶递到沈端言小几上,这才到徐夫人面前道:“夫人好几年也不回长安,很是令人惦记,家中父母不时问起,要是知道夫人回来,想必高兴。”

“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你父母年初还来信催我,如今我们小黄茶也已到嫁人的时候,再不回来,你父母该着急上火喽。我既回来,你便安心回家中待嫁去,别的不说嫁衣总要绣的,这些年是端端耽搁着你,如今可不能再耽搁下去。”徐夫人说着又看向沈端言:“这孩子伺候你这么些年,别的不说,嫁妆总该添份厚实的,方不枉琴溪李家当年把这孩子舍来。当年若不是我私心,哪用她煎茶熬药费尽操劳,在家中被父母宠着岂不好。”

这话沈端言听着以为是在敲打她,其实黄茶听出来的,这是在向她解释,如果要怪也别怪沈端言,该怪徐夫人才是。黄茶心诚,哪里会怪谁,沈端言说是如何如何娇纵蛮横,其实哪有谣言说的那么不招人待见,要不她们六盏茶也不会一心向着沈端言。

人与人之间,待之以诚,交之以心,原主在这两者都做得很好,至少对身边一起长大的六盏茶是从来不责难,待之如同姐妹的。黄茶连连摇头,她既是对沈端言如同姐姐,替身子骨弱的姐姐煎茶熬药又怎么会心中有怨:“夫人说哪里话,若不是夫人,我与太太还不知能不能结识呢。太太似如长姐,比我家中长姐还要细心周到,哪有什么好操劳的。”

事都有小丫头和婆子媳妇做,黄茶偶尔守夜,打点饮食方子,看着茶看着药,动手的事有的是人。六盏茶说是大丫头,其实比沈端言自己也差不到哪里去,她们几个负责在沈端言面前转悠着而已。

见黄茶这样,徐夫人点点头,没替沈端言挑错人,便又亲亲热热地拉着黄茶话家长,最末还给黄茶一匣子玉首饰,皆是上上白玉,润腻如脂,洁白如雪。黄茶也不推辞,笑吟吟接下,又去与几个小姐妹赏看,黄茶自来就不是个小气性子,几盏茶有喜欢的尽管派出去。

分一圈下来,沈端言眨巴着眼看向黄茶,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她们几个都有,我怎就没有,黄茶也好偏心呀。日日里给我喝苦苦的药汤子就罢了,有好东西时却想不起我来,你们怎能都这般偏心肝呢!”

几盏茶相视一眼,皆是笑出声来,你打起一句,我打趣一句,黄茶把匣子打开,让沈端言随便挑。沈端言还真挑出一件来,却是最普通的白玉珠耳坠,挑完又笑:“哎呀,真漂亮,配我这般洁白如玉的人儿才正合适呢。”

众人大乐,徐夫人掐一把沈端言的脸说:“你个没羞没臊的。”

屋子里笑成一团,沈端言私下早已经备好给黄茶的嫁妆,满满十抬,金银珠宝,布料皮毛,玉石翡翠应有尽有,在这时代哪箱都是硬通货。黄茶也早就知道,自然心明眼亮。沈端言明白得很,人和人之间,是要讲心的,但人心人情都一样得靠维持。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喜欢几盏茶,几盏茶心里也欢喜着她,剩下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屋外,顾凛川听着欢笑声,嘴角也有笑意溢出,把一旁的侍从看得心惊肉跳。

咦呀,大魔王居然也会但笑不语,笑得还这么温柔甜软,跟自家小外甥女吃满嘴棉花糖似的。哇呀呀,要是自家小外甥女看到她眼里的“大魔王”这么笑,不知道会不会又躲角落里哭。

侍从甲心里,顾大人≥大魔王,小外甥女=真相小仙子。

在真相小仙子的故事里,大魔王终有一天会被仙女姐姐打倒,看来这事有谱呐,回家问问真相小仙子去,看看仙女姐姐是怎么打倒大魔王的(期盼脸)。

在侍从甲开脑洞的时候,顾凛川听着屋里传出来的笑声,第一次觉得心里的无数褶皱都被抹平,有多少往日的旧怨,大约也都应在这样的笑声里随风消散。笑容自嘴角越来越大,在这一刻顾凛川想的是:这样的笑声,愿她拥有一世。梦境既不能左右,现实却是可以更改的,如此,言言,愿你永乐长安。

笑声里,顾凛川转身而去,穿过重重花影,荫荫庭树,关起书房的门,把笑语欢声都关在门外,书房里唯有一室寂静。心猛然紧缩,曾几何时令他心安的寂静,如今开始渐渐感觉空旷起来,空旷得让人好想就这么打开门去,走进那一室欢声里,就此一起欢声笑语下去。

轻笑一声摇头,顾凛川坐在书案前,他把思绪重新放在自己需要慎重思索的一桩大事上——下一位君王究竟会是哪一位。太子前几日被废,皇帝陛下并没有把皇位传给弟弟们的意思,而是要在兄弟的儿子里选继位者,这事太险,不能随意站队。不过事先有准备才是应对之道,不站队不交好,也不应当得罪不是。只不过世上没有两面讨好的事,最终还是要看准下注,买定离手。

几位可以选择的亲王世子里,有从资质上来看能坐稳天下的,也有可开疆拓土的,不过他们都有太明显的弱点,能坐稳天下的贪花**,可开疆拓土的残暴好武,既不贪花**又不残暴好武的偏又太过懦弱不堪重任。能谋擅断的身子骨弱,有仁君明君风范的偏已出家为僧,顾凛川长叹一声,暗道:诸位亲王,你们都生的什么儿子,这还怎么让人安心下注。

这时候,顾凛川是怎么想也没有去想萧霄的,可以说从一开始,萧霄就不在这份大名单里,一来才十岁出头,二来真是个不怎么顶事的,打小就在长安市上胡闹,谁会拿他当个正经继承人。

此时此刻,连皇帝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概也就这二三年的事,自然不可能选个太小的,国赖长君,萧霄再过二三年也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儿,顶不上大用。连福王都不曾抱有期待,更何况是史记得应记“雄才伟略,一代英主”的皇帝,且萧霄如今为文举武举满头包,他从没那自己其实可以完全不用考,直接可以一步登天的想法。

萧霄且还劝着福王呢,这哪是个有想法的!

想想那几个候选人,不仅顾凛川头疼,“雄才传略,一代英主”的皇帝陛下也照样头疼得想哭晕在龙椅上。

PS:迟到了,么么哒,忘记上传了…

请叫我乌龙弈!

第三十六章 顾女婿,你要知足

皇帝身子虽不好,但精气神却不错,宫中高坐,皇帝看着近来那几个侄子的言行,虽都有收敛,却都是连装都装不好的败家玩意儿。既然要看侄子们,自然是每个侄子的消息都有一份,福王到底与皇帝一母同胞,身为福王独子的世子萧霄自然也在列。只不过皇帝一开始就把他这份撂在一边,偶尔看一眼也不过为取乐,看完大抵就一个想法——这孩子当真好玩。

既是好玩,也是好玩,一个三声,一个四声,别人看他是好玩,他自己则是唯一的喜好只有玩。好在玩得不出格,不至于让人看着骂出来。

“嗯?”皇帝陛下的眼睛里跃入一行字:“与沈观潮之女交好,近日沈观潮寿宴,世子以制论贺之。”

沈观潮的寿宴已过月余,可见皇帝确实并不如何看重萧霄。再说贺寿的制论,被另附一张纸贴在后边,皇帝拿出来,看到第一句就笑得喷满桌子茶水:“大人作寿我来贺,寿礼却为难,金银珠宝都嫌俗,端端曰:作制论,遂表下文。”

萧霄写制论时满满的怨念几乎破纸而出:你问沈大人作寿我为什么要作文来贺?屁话,老子全是被逼的,宁可送金山银山好不好!都是端端姐嫌金银俗,非让我们以制论来贺寿不可,她真是再丧心病狂不过。

“庄则瑞,去告诉他们,日后看萧霄时,顺带瞧瞧沈观潮那闺女。”皇帝陛下与沈观潮,可谓是君臣典范,虽则皇帝陛下时常要念一念那目无君主的混帐玩意,与沈观潮交却也有几分真心。这时想起的是,沈观潮那闺女风闻不如何,听闻过得也不如何,正好顺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若过得不错就罢,若真是不好,少不得皇帝陛下要替沈观潮收拾一下沈观潮亲选的好女婿。一想到能替沈观潮收拾打他眼的人,皇帝陛下就觉得十分欢悦,连自己身体上的些微不适似乎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这就是相爱相杀的力量呐。

“是,陛下。”庄则瑞:我这是去给沈大人通个风报个信呢,还是去给小沈大人通个风报个信呢,还是去给小小沈大人通个风报个信。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皇帝:“不许传话给沈观潮。”

“是,陛下。”庄则瑞暗暗郁闷一下,自从沈大人退阁挂职后,就难得看沈大人与陛下斗法,陛下,您还让不让人有点兴趣爱好了。

走到门边,皇帝又忽然改主意,把庄则瑞叫还:“去与他说。”

庄则瑞答应一声,心底想的是:到底是年岁见长,如今倒不像从前那般拼着来。

他却不知他家皇帝陛下脑子里想的是:要什么都不知道多没趣,为君之道便是告诉一声再碾过去嘛。

沈府中,沈观潮收到庄则瑞送来的信,哭笑不得,皇帝陛下真是越老越无聊地作死,连他家女儿的事都要掺上一手。送走庄则瑞,沈观潮轻叹一口气,就算沈端言从魂儿上说已不是他女儿,可肉身血脉岂能作假,再怎么着他也不能看着闺女受折腾。至于女婿,管他去死呀!

不过,皇帝捎带手观察沈端言的事,还是让沈观潮感觉不妥当,大大的不妥,若是别的都好说,被皇帝手底下那群影子给盯上,真不是什么好事。他那闺女他不算太清楚,虽然看着是个谨慎的,但其实年小力微,哪里会是那群影子的对手。

思来想去,沈观潮起身,踱着步子也不使唤人,自己散着步穿过长长的种着芙蓉花与梅花的巷子子。此季芙蓉只余枝干,梅花却正悄悄打着花骨朵,便连下头一丛一丛生着的水仙花也正自含苞欲放,倒也清香袭人。

沈观潮还没见着闺女,先见到女婿,顾凛川见到沈观潮,恭敬行礼:“岳父大人。”

什么话都已经说明,沈观潮对顾凛川哪还有好脸,不过他的没好脸,也温风如酒,并不显得多刻薄阴冷:“怎么这时候在外边晃,我且是领着闲差,不成你也领的是闲差么。”

翰林院在修史,自然忙得很,顾凛川却不好怎么接,他难道说他被圣旨给弄家里蹲了。然后上街与人相约饮酒赏花,正巧看见好吃的,第一时间就想起沈端言来,便自买来往家送,连侍从都不让过手。食盒里正是沈端言欲罢不能的酸口吃食,拿果汁与熟糯米做的卷子,软糯酸甜再可口不过。他当时尝一个,立刻脑子里就钻进沈端言的吃相来,想也没想就往家走。

他走出没多远就反应过来,却也没再转回去,既然说出要待人好,顾凛川是个认真的,既然内心已下决定便会做到。这和说出口的承诺不同,那玩意可以当放屁,心中的决定却是实实在在的,从心中便不愿违。

“想着冬日言言受不得寒,正要去瞧她。”顾凛川也没说圣旨家里蹲的事,只顺嘴答着沈观潮的话。

沈观潮:这是搬家近,如今倒知道表现,从前干什么去了。现在不仅把妾与通房驱赶得一干二净,还上赶着嘘寒问暖,算个什么意思。

到这,忽然沈观潮又想起,自己上回进宫,把顾凛川差事给弄没,于是又轻咳一声:“真是发乎心才好。”

反正陛下盯上你,你以后别想好,折磨过我闺女的人,那就好好享受这一世没完没了的折磨吧。闺女是要叮嘱的,女婿么,还是那句话,我管他去死。

翁婿俩进门,顾凛川把食盒拎给迎面而来的绿茶,小萝莉闻着味就知道里边是哪家的点心,撒着欢地拎着食盒找沈端言报喜去。沈观潮却莫明看着小萝莉出神,好半天笑出声来:“倒像是端端小时候,见着好吃的总要去婉芫那里卖好…我家端端,是世上最好的女儿。”

话外音:顾女婿,你要知足,知足才能长安乐。

“自然。”顾凛川知道沈观潮近来看他不顺眼,也不乱搭话,沈观潮训人的功力,别人没见识过,他还能没见识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闻你老家来了人?”两家相邻,下人间就能把两府的信息给摸个七七八八,何况沈观潮一直留心关注着这边。

“回岳父大人,是,姑姑与表妹以及几个侄儿。说到这个,过几日便办乔迁宴,还请岳父大人届时光临。”话外音:欢迎岳父大人工莅临指导,顺便来镇个场子,那日必然有人要耍手段,有岳父大人,家宅必安。

顾凛川跟自家人那点子恩怨,沈观潮哪能不清楚,点点头,想着又说道:“莫让他们扰了端端清静,她身子弱,冬天尤其耐不得,若到时惊着端端,可莫怨我不客气。”

咳,请您心情地不客气,小婿翘首以待:“是,小婿明白。”

见顾凛川态度还不错,沈观潮暂且把他给放过,踱着步子往沈端言院子里去。沈端言见到沈观潮来,一下觉得立刻觉得天光都不明媚了,原本正吃好吃的,正觉得满园冬景也如百花齐放呢:“父亲,您怎么来了,快些来坐。红茶,快些沏得茶来,我记得父亲最是爱蜀中的竹叶青。正好得二两秋茶,香高韵妙,虽茶汤上要稍逊,却也十分不错。”

沈观潮看沈端言,这闺女到底是换魂还是没换,怎么什么也都知道,原先见过的那个从前事什么也不记得,难道还有什么都能记得的:“那便上一盏竹叶青,怎么屋里一股子药味,是哪里不好?”

“没哪儿不好,换了药茶方子,闻起来药味浓些,味道倒很不错,酸甜可口,比从前倒好入口得多。说到药茶,父亲可要请徐夫人来瞧一瞧,我瞧着徐夫人配药茶很是得法。”沈端言说着就要让人去请徐夫人。

沈观潮却摆手:“不必,我身子且好着,是药三分毒,哪有天天哪药当茶的道理。”

看出来,这位挺固执,不怎么好说服,沈端言也不勉强,沈观潮每月都有医官来诊脉,她也不过是顺着话说起来的:“正是,我倒也不想喝的,只是这身子不喝不成。”

莫明就有种这丫头嫌弃这身子骨太弱的感觉,沈观潮斜睨一眼,道:“那能怪谁,只能怪你自个不注意。”

得,沈端言算看明白了,这位是真不爱吃亏的主,哪怕是说话上露一点苗头,也要给你浇一大桶凉水:“是是是,是我不注意,不知父亲此来,所为何事?”

“无甚要好,日后言行举止上注意着些,少管门外是非,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便是。”说话时,沈观潮抬眼朝天望两眼,眼皮子眨几眨。

沈端言:这算什么意思,往天看,让我谨言慎行,我有什么值得上边那尊大神关注的,您倒是说清楚啊!

一想到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陛下把她给盯上了,沈端言就觉得脖子发寒,虽说有沈观潮这么个爹,可不是已经被沈观潮给看穿么,她心里现在一点底没有。

第三十七章 水深危险,请勿靠近

乔迁宴上,沈端言算是见识到了小说电视里常上演的那些个场景,虽然和在现代亲身经历的酒会宴会有所不同,但聊的话题其实差不到哪去,甚至涉及的范围还要更窄上许多。因着顾凛川最近将后院妾室通房遣散个一干二近,加之沈端言又算是重新出现在这个大舞台上,她又是今日的女主人,自然众人免不得要把视线和关注点全落在她头上。

沈端言觉着与其刻意学着像从前,不如让众人直接就看到改变,毕竟原主两年来困顿于后院,又经历一番起起伏伏,若有些个变化也应在正常范围内。她倒是正常范围内,京中“贵圈”这些个女眷却不免咂舌,从前沈端言就是把好枪,谁都能拿着使一使,如今看来这两年内院磋磨,不但尽得其夫看重,还顺道把那蠢性给改个干净。

今日旧年沈端言的闺中蜜友都在,倒也没人针对她,紧着好话不要钱地往她身上砸而已,只需时时端着笑脸即可。萧雯与时芳菲最是八面玲珑,时芳菲乃是乃是公府千金,从容貌上来说画风与沈端言相同,只里边装的东西不一样,时芳菲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那叫一个高。

有时芳菲在,沈端言一点也不用发愁怎么招呼女眷们,萧雯与另几位闺蜜则与她说着这两年多来京中女眷们的种种变化,顺便也让沈端言把原主不怎么沈刻的记忆给加深一遍:“不是说你夫君的表妹前几日至长安,怎么不见她在座?”

噢,沈端言忽然笑着凑到萧雯耳边,几个闺蜜也顺势留心把耳朵都往萧雯和沈端言这边凑,只听得沈端言悄声说:“顾大人说过,他那表妹什么都好,唯一点不好,手段有些低俗。说起这事,不知姐妹们可曾注意到,今日园中与往日宴会上有没有什么不同?”

徐夫人也在座中,且离沈端言颇近,见沈端言说起这个,抿嘴便是一声轻笑,却又转过头去与别家夫人说说笑笑。徐夫人不远处就是沈王氏,见着沈端言说说笑笑反把沈王氏落在一边,便与沈王氏说起话来。

沈王氏却一门心思想知道沈端言在悄声说着什么,心头如猫挠一般,却被徐夫人这一打岔,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沈王氏心里的小九九,大约“贵圈”中的太太姑娘们没有不知道的,无非是谈论起时说一则继母到底隔肚皮,二则沈端言自身不硬,也怨不得旁人。

不过沈王氏到底还是受着些冷落,毕竟谁愿意跟个“不慈”的继室混一块呢,好在沈王氏也不在乎名声,反倒轻省得很,左右也没人刚指着她鼻子骂,不过是私下说几句闲话,不痛不痒。

沈王氏却一直竖着耳朵留心着沈端言那边,这时却忽听时芳菲笑开来,捂着嘴微颤身子,仿若摇落一身轻红,叫人移不开眼睛:“你个促狭鬼,我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的,要不我当初怎么就被你给拉贼船上下不来,还一门心思向着你呢。”

“我这叫防患于未然,省得到时候长一身嘴也说不清,这样多好,省心。要还非有人上赶着非要来,还能免于责难。”沈端言笑眯眯,终于觉得自己也做了件穿越女该做的事——写警示牌。立警示牌与不立警示牌,那可是全责与免责的区别。

萧雯捶沈端言一下,笑得无比狡猾:“那我还真想看看有多低俗,诶,不成,今日看着便罢,没看着日后我办宴席,也定要这么写。不不不,回府我就先写上,防患于未然嘛。”

姐几个掩嘴笑作一团,众人也知道这几个要好,便看这边几眼,陪着笑。也有人问为什么笑,时芳菲一句话就把人给绕开去,此等秘笈,自家姐妹几个留着慢慢看人往坑里跳就好,何必戳破。

此时,院中,看着似乎一夜之间长出来的木牌牌,孙锦心正处于各种混乱之中,她想好的办法似乎都已经被这些木牌封死。但是,这怎么可以,这是绝对不行的,好不容易趁这个机会,可以把那心心念念的人拿住,哪怕失去一些,她也愿意承受。

水池边,萧霄蹲在一块木牌边上,上书大字一行“水深危险,请勿靠近”,下边还有红色加粗的字一行“如遇落水者,舍下备有专门救援之仆妇侍从,请贵客勿以身涉险,谢谢合作”。

萧霄:“修棠,我怎么觉得这牌子来路有点问题。”

“你不如说端端姐用心险恶。”晏修棠:摔,端端姐真是连好戏都不让人看,实在是没有道德良心。

“嘿,这个好,哪年不听说三两个落水千金被外男所救不得不委身下嫁的,有这牌子立着,再要靠近,还偏又被救起,当事的有千八百张嘴都解释不清。”张钧翘嘴笑,看看四周,指着一丛不怎么修剪的灌木说:“要不,我们上那蹲着,看看还有没有人非要往坑里跳。”

“这主意好。”顾汝中二话不说率先占个视野开阔的位置。

少年们谁也想不到,他们躲在这里,热闹没看着,反倒把他们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给看个正着。

先来的是他们端端姐的继母沈王氏,这事和先出来的沈王氏一点干系没有,她就是个先出台打酱油的。不过,沈王氏倒也让他们听着些和沈端言有关的事情,而且事还颇为有趣。

“这丫头倒长出息了。”沈王氏与一人避开旁人在那说着话,语意隐晦,并不曾谈什么太明显破绽的话。不过说着说着,沈王氏却忽然压低声音问出一句让人心惊的话来:“药可有按时给?”

那人答:“自是有的,夫人不必担心,这时夫人既交给我,我必办得妥妥当当。”

沈王氏颔首,待那人走,沈王氏也看到水边立着的木牌,走过去看一眼上边的字,轻笑两声,又朝水面看去几眼,后低低喃着:“你曾害我的,如今一一还报在你女儿身上,如何,在底下是否难安。人说自作自受,我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你若难安便只能怪你自己当初不曾给我留一线生机。我无生机无退路,自然也不会给你女儿留,王婉芫,你就在下边好好看着你女儿怎么把日子过得凄惨悲凉吧。”

声音轻轻的,离着三两步远便听不见,偏就在灌木丛边上,隔着块湖石并着灌木,少年们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沈王氏收敛笑容慢慢走远,少年们也没从灌木丛里出来。萧霄看着晏修棠,晏修棠赶紧瞪眼:“你看我作什么。”

“你妈身边有宫里的老人,闻说有极擅长用药的。”说话的却是顾汝中,这些个王公贵族家的事儿,也就他们自个儿圈子里一小撮人知道。顾汝中他妈与大长公主有旧,是以大长公主身边有什么人,也略知一二,何况那位擅长用药的女官,曾在顾汝中他妈待过一段时间,这事顾汝中再清楚不过。

“咦,你不说我还记不起这事,我记得端端姐身子十分差劲,看来和端端姐那继母有干系。”晏修棠咂巴嘴,这种后院秘辛,为什么听起来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好兴奋的感觉呐。

“你们重点都没找对。”王焕章在最后边凉幽幽地来这么一句。

“那对的在哪,你说。”

“沈府。”王焕章却比旁人更清楚王家的女人有多凶残,从他姑姑、姐妹、侄女们身上都能看出眉目来。

少年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萧霄道:“有这么狠吗?”

“只会更狠。”

少年们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唯有沉默不语,互相干瞪眼,恰在此时园子里又传来脚步声。打小练武的张钧一耳朵就听出来,示意所有人都屏息静气不要再出声。

沈观潮曾是太子的老师,没有太傅之职,甚至没有师徒之名,但太子颇为敬重这位教导过他一段时间的老师。太子虽被废,却依旧是皇帝陛下唯一的儿子,皇帝倒也没把他给怎么着。再说,他也没干什么了不得的恶事,不过就是不作为,难担大任罢了。

是以,太子顶着亲王的名头,倒依旧自由得很,来的便是这位曾经的太子,如今的安亲王萧逐。

萧霄,看张钧,眼珠子冲外边转几转,意思是问张钧:我堂哥怎么在这,外边什么情况,要不要出去打招呼。

张钧摇摇头,做个手势,示意不动不出声。凭张钧的能耐,明显能听到安亲王出现后,院子里又多一道呼吸。那道呼吸十分沉稳有力,虽不像习武之人,却也身强体健。张钧心头闪过好几个念头,到底没吭声,他再不成事,父兄议事时他总是在旁边听着的,所以,张钧觉得自己可能要看到听到一些很了不得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不死是本事,死了是活该

人进来后,一开腔,张钧就借着微微的风摇树叶声,用极细的树枝在松软的地上写下“王贺章”三个字。王贺章这个人沈端言是知道的,这次乔迁宴,王家嫡支也好,偏支也好,在长安城里的都上府里来相贺,王贺章正是嫡支次子。王贺章在作学问上天赋极佳,十几岁便得中状元,如今年方二十便在礼部当差兼太学博士,是王家这一代最耀眼的子弟。

就在他倾听着时,王贺章除却唤一声“殿下”,并没有其他言语,很快,竟然又来一个人。几人都一动不动地看向张钧写字的地方,这回写的是“顾闻”,顾闻是顾凛川的长兄,昨天晚上才到长安,说是专为贺乔迁之喜来,但顾凛川和沈端言都认为他是为几个孩子就读书院的事而来。

只是怎么想,也想不到,顾闻来长安的目的居然这样让人触目惊心。

顾家还好说,只是巨富之家,王家却不同,是与沈家可相提并论的诗礼世家。顾家的钱财加上王家的积淀,要改朝换代推个人上位,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只是商量一下这件事,在场的人都生在王公之家,出入于宫廷勋贵之所,并不会太过惊讶。

他们惊讶的是安亲王那句轻描淡写,仿若说“起风了,该加件衣裳才好”那样,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来:“他们都该死。”

“阻挡殿下成事之人,确实该死。”说话的是顾闻。

“千秋宴是个好机会。”王贺章说话的证据明显比顾闻要淡然得多,如安亲王一般,仿佛在说一件如吃饭穿衣那般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千秋宴?那不是皇帝陛下的寿宴吗?其实他们里除了张钧,其他人都听不到安亲王他们三个在说些什么,张钧听在耳里,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萧霄和沈端言他们几个。到后来话题越来越深入,言辞也越来越露骨,杀父弑君在历朝历代并不是没有记载过,但是杀尽宗室王爷与世子、嫡子这样的事,还真的没见谁干过。

安亲王想的居然是在千秋宴上将宗室,以及会成安亲王登基阻碍的所有朝臣,甚至包括…沈观潮。因为,在安亲王看来虽然沈观潮这个师父对他不错,他也很敬重,但沈观潮与他的父皇关系实在太好,而沈观潮在朝中又太过举足轻重,只要沈观潮有一句维护他父皇的话,都会给他造成极大的阻碍,很可能拖一拖就让他机关算尽,却什么也得不到。

安亲王深信,沈观潮有这样的能力,比起他的父皇,他更惊惧于沈观潮的能力。这样一个人,为他所用无往不利,为敌所用则如利刃高悬,实在太险,不得不除去。

事关沈观潮,张钧不能不说,而且,这事真不是他能兜下的。在场的…只有王焕章不能说,拿人命去拼人品义气,再好的朋友也不是这样做的。除王焕章之外,这里其他人或是祖父父亲或是兄长及自身,都在安亲王的“必死”名单上。

因此,当安亲王那一行人退去,并再次来查看之后,张钧编了个“安亲王欲东山再起,要拉拢顾家和王家为他所用”的话,然后人人都信了他之后,他又悄悄把王焕章之外的人都叫给通知到。

因沈端言是主人家,张钧先知会的沈端言,沈端言点头表示明白后,多说了一句:“你们既是朋友,日后莫要向王焕章说破此事,我观此人器量不大,若还想为友,这事还是不捅破为好。”

张钧闻言却是一笑,他却比沈端言看得更清楚一些,毕竟他和王焕章认识更久,而且也更加土著:“不需要捅破,这事发作出来,他就会知道。想想,端端姐当初说得不无道理,我们与他本身就隔着天堑,非是身份,而是处境。”

“那也只能日后多多防备,张钧,他与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要真究起来,实则既非身份也非处境,而在真心与否。”沈端言说完轻叹一声,这一件事,大约不仅会使朝野动荡,也会让少年们的心中生出无限沟壑。或将成胸襟之宽窄,或将成命运之成败,沈端言虽觉得对美少年来说并不是太好的事,但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是必要的成长过程。

“懂的,谢谢端端姐。”张钧说完便走,含笑,但心中如何沈端言看不出来。

年少时最重情义,何况他们几个朋友并不多,既是因为身份地位决定的,也是他们并不为“出息出色”的主流王公世家子弟所接纳。所以,他们更看重朋友,将原本就不多的情义视若珍宝,也因此失去时会更加疼痛难捱。

重情义的少年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想杀自己的父亲,只为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也同样不能理解,为那张龙椅,怎么可以谋害那么多人。他们或许从小就知道,权杖之下血流成河,鲜花之下尽是枯骨,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见过。

至于沈端言…她也没见过,但一个人为高高在上的权势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她却比少年们见得多些。只为钱财且能兄弟阋墙,为龙椅为何不能父子反目,信息多得满天飞的时代里,什么样奇葩的案例都不鲜于见闻。

待众宾客散去,沈端言避开旁人,凑到沈观潮身边,只说一句话:“父亲,您那位学生嫌今冬雨雪少,生怕来年不丰收,预备在春初时登坛作法呼风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