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喂,她是不是真的太好收买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顾凛川半闭着眼养神,没太关注沈端言,可不代表沈端言动静太明显时他会忽略过去。

“自我嫌弃的眼神!每回我都跟自己说,不要被你的美色所迷惑,结果一点用没有。”话外音:我也就为你美色迷惑而已,想惑我心,省省吧毒草君,我如果有那么好忽悠,岂能养成现在这副脾性。

“嗯,如果说来,倒要注意仪容了,否则言言岂不是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话外音:我有美色我骄傲,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沈端言对自己的节操早已经不指望,对毒草君的节操则是从来没指望过,每次当你觉得他怎么能这么无耻时,他下一次还能再刷新你的下限:“我怎么听着小红像是在哭,你过去看看。”

顾凛川虽练过几年武,那也不过是防身用的,耳力并没有比寻常人好。而沈端言是个睡觉连一点声音都不能有的,所以她夜里对声音特别敏锐。因此,当沈端言一说小红在哭,顾凛川一点都不带停顿,二话不说披衣起身,快步跑着往外走。

看着他的背景,沈端言本来还有话要出口的:“这时候不是该互相推托一下吗?我大哥和大嫂当年为小侄子夜里闹谁起床还闹过呢,他居然二话没有就跑走。本来我还有话留着挤兑他呢,居然没派上用场!”

毒草君对小情人果然上心。

那边厢房里,毒草君趴在闺女婴儿床的栏杆上,嘴里轻轻“哦哦呀呀”的哄着小红:“哦,小红不哭,怎么了,晚上没吃饱么。唉呀,爹回头就说她们去,怎么能饿着小红呢。乖哦乖哦,小红不哭,总哭那么多,会把嗓子哭哑,将来说话声音就不好听了。”

奶娘:爷,要不您让让先,让我们把奶先喂了,您再慢慢跟大姑娘说话。

守夜的绿茶看向顾凛川,原来高大上的爷,如今已经沦落成奶爸了,哄大姑娘的话一套一套的,还带着奶音儿,简直不能忍呐。

好不容易小红给她爹面子,收住哭声,奶娘赶紧上前把小红抱起来,避到纱帐后喂奶去。顾凛川见闺女开始进食,知道闺女肯定不会再饿到哭,就起身往回走,当然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日后动作要快些,不要等小红饿了再来喂,把孩子饿成这样,不饿坏也会哭坏。”

不需要奶娘喊冤,绿茶都替奶娘觉得冤枉,奶娘分明第一时间就从隔间过来,谁能想到顾凛川还能快她们一步,结果就变成奶娘手脚慢,没喂好小红姑娘。

回到屋里,沈端言问:“怎么着,小红为什么哭?”

“饿的,说是上一顿奶吃得比平日早,我想着小红是不是移到外间去,总在卧室对间的厢房里住着不方便。夜里奶娘要过来喂小红,比我们去看小红还慢些。”顾凛川虽舍不得,可比起来,饿着小红他更舍不得。

“孩子不能天天被奶娘婆子丫头围着,这样养出来的小孩总不够大气,就这么着吧。你那育儿经上不是写着嘛,饿不坏,冷不坏,暖得坏,撑得坏,那么点工夫,哪里就会把孩子饿着。”反正沈端言是不能让小红离开自己身边的,丫头婆子们见识不是说没有,而是太有局限性,沈端言想着自己的女儿不能困困顿顿的只把视线放在后院方寸天地间。

顾凛川一听,也就没再说什么,他也觉得自己的闺女应该大气一点,长在丫头婆子手底下,确实会有些欠缺:“那便听你的,只是,小红那么爱哭,日后配个奶娘守在厢房值夜吧。”

确定?如果奶娘在那里,这边卧室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再细微的动静,都能听个一清二楚。也就是说,晚上床第之间的娱乐活动会被中断,毕竟节操再掉得干净,脸还是要的。

“那也行,你以后憋着便是。”沈端言就不信顾凛川能憋得住,这位绝对比她更耽于在床第中进行的娱乐活动呀。

顾凛川:那怎么行。

“那还是就这样吧。”现在的情况是守夜的丫头会在小厢房后的耳房里待着,奶娘则因为需要充分休息,在外间安置。沈端言不觉得孩子睡觉一定需要人守着,只每隔一会儿看一眼,别踢了被子蒙着脑袋就行。耳房那边,只能听到小厢房里的动静,再远到卧室这边就听不到了。

果然,吃肉和闺女其实一样重要。

第二天一早醒来,沈端言也神清气爽,虽然腰多少有点酸疼,可绝对是吃好肉后的酸疼也酸疼得无比爽快的感觉呐。去看小红,却发现小红是不太舒服的样子,黄茶看守说是在长牙,可能有点痒痒的。

算算才三个多月,这牙长得可够早的,嗯,毒草君知道闺女开始长牙,大概会十分激动吧。嘿,咱就不告诉他,让他看着小红蔫蔫的不舒服样干着急难受去。

#其实最想睡在爹妈中间,可惜爹不让#

#我哭的不是饿,是寂寞#

#妈妈再奶我一次#

#耶,我长牙了,从此彻底与无齿之徒的划清界线(咦,那样的话,岂不是要和我爹划清界线?)#

第六十九章 胸襟之广,非我等凡人能比

果然,顾凛川回来去看小红时,见闺女蔫巴秧的样,急得都快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偏沈端言不厚道,吩咐下去不许告诉顾凛川小红长牙的事,结果众人都但笑不语,弄得顾凛川更是发急。

往常,顾凛川只要一回来,人人都能明显感受到小红的愉悦,顾凛川身为当事人,当然也能体会到。为此,顾凛川没少感动,更加爱小红爱得跟什么似的,所以今天一回来小红不开心,反正蔫蔫的不爱搭理,顾凛川就觉得全世界都不对劲起来。

“这是怎么了,叫大夫来瞧过没有。”顾凛川问奶娘。

奶娘看向就站在旁边的黄茶,黄茶眨几下眼,决定说一部分事实真相:“爷,没大碍,已经瞧过,待过几日便会好起来,习惯就好。”

这话差点让顾凛川发疯,什么叫过几日便会好起来,什么叫习惯就好,小红难受成这样,让他怎么习惯,让小红这娇嫩嫩的小毛毛怎么习惯。这蔫蔫的样要还没什么大碍,那才真是见鬼,顾凛川见奶娘等人都不上前,想也没想伸手抱起女儿。小红虽然不很舒服,但由于对亲爹的怀抱肖想已久,一点也没抗拒,乖乖软软地任顾凛川抱在怀中。

也不知是顾凛川想抱小红想了太久,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这头回抱小红的动作,居然十分标准。小红半点不适也没有,舒舒服服地眯一下小眼睛,然后…开始咬手指。

“这…”顾凛川记得小孩子不好咬手,然后过一会又电光石火一般想起自己总结的育儿经来,小孩儿如果没有咬手的习惯,却忽然开始咬手,只能说明一件事。为确定自己的想法,顾凛川轻手轻脚地将小红的手从她嘴里拿开,仔细看向小红因没手指可咬而张开的小嘴儿里,果然有个如米粒一样大小的牙从牙槽里冒出点儿白来:“小红长牙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舒服是吧。咬手可不是个事,叫灶下给小红做点能磨牙,姑娘家家咬手可不像话。”

奶娘们都是受过相应调|教的。怎么可能会连这都不懂,灶下蒸得有奶味浓郁的米糕,还有蒸到一抿就成粉对长牙的小孩来说正好的南瓜、红著条,手指粗细一根,趁热再拌上点蜂蜜晾至七分干,小孩子再喜欢不过。除了这些还有煮熟的水果,苹果要挑粉的绵的,不能挑脆的,蔬菜挑嫩叶嫩芽,煮熟也很是不错。

其实也就长头前几颗牙小孩儿没准备。反应会大一点,到后来小孩有牙痒的记忆,就会好一些。沈端言在厢房外的厅里听着当爹的操心这操心那,吩咐这吩咐那,禁不住摇头。心中暗叹:“毒草君做人丈夫要是有做人爹一半上心,原主也不至于魂飞魄散,人呐,真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实则,如果毒草君没有一直持续的梦境,他做人爹也不会有多上心。再加上小红又是将他从虚幻梦境中拯救出来的天使,自然珍而重之。否则他也不会说出再有多少孩子,也不如小红重要的话来。

毒草君跟完成跟小红亲热的日常后,就跑过来做“和言言一起吃饭”这个日常任务,并且,努力刷好感度中。一会儿给沈端言挟个菜,一会舀个汤。一会又打着“为你好”的旗号,阻止她吃某样东西,毒草君绝对深谙张驰之道。

不过,沈端言真想掐死顾凛川,食不言寝不语不懂啊!沈端言有时候也挺恨的。原主的别的她没继承到,那骨子里承袭下来的“良好习惯”继承到个完全,她觉得简直是强迫症。虽然她也烦,可不照着做难受,所以每当饭桌上吃个饭都跟打仗似的,她就忍不住鄙视脸看毒草,偏毒草脸皮厚,完全不受影响。

吃过饭,沈端言以为今儿的日常就算完,没曾想,顾凛川提起件事,把她的兴致全给勾起来:“你可知道你继母在嫁给岳父之前订过亲?”

“噢,有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沈端言记忆并不很清晰,能记得一部分事就不错了。

“订的是周家长子,就是先帝帝师的周家,那时周家因先帝帝师过世,境况不算很好,不过就算是这样,王氏偏支女能嫁到周家算是相当可以的。偏订亲不久岳母便生产不顺导致体弱,然后便传出周家子体弱,只怕十年之内都成不得婚,子息怕也艰难,于是顺势退亲,谁家也没坏名声,这样才顺利得嫁进沈家门做岳父的续弦。”顾凛川说着看沈端言一眼,一副“我还有非常劲爆的消息没说出来”的表情。

沈端言赶紧捧哏:“噢,这其中怕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你打听到了呀,赶紧说来听听,别憋着了,憋着不说多难受。”

话外音:当我不知道你其实也是个很八卦的家伙么,别搞笑了,有好玩的事你能忍住不告诉我。

喝口茶润润嗓子,顾凛川接着道:“事就有趣在周家子身体一点也不弱上,岳父续弦过门后,周家子便另聘谢家女,长房嫡幼女,乃是谢尚书和谢家族长的嫡亲妹妹。嫁到周家后育有两子两女,如今大的已经十三岁,小的也有六岁,什么子息有碍,看来当年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谢家,谢楹家那个谢家,谢师严兄长当家的那个谢家,这样说起来,嫁给周家长子应该是谢楹的姑姑,这么算起来关系图谱还挺复杂:“能让周家吃这么大一个亏,只怕,其中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其中的事倒没什么了不得,嫌贫爱富而已,令尊如日中天,周家江河日下,周家则是骨头硬,骨气足,不愿意勉强收个想攀高枝嫌弃自家门第的长媳。事情有趣就有趣在,你那继母怕不是什么清白之身!”顾凛川说完笑得特意味深长,看向沈端言的眼神都十分有戏。

我去,这消息当真劲爆到爆表,沈观潮就是续弦也照样得是黄花大闺女吧。沈家那样的家族,怎么可能会找一个非原装的宗妇,那简直就是在打沈家的脸好吧。所以,沈端言半晌的表情都是“这消息太劲爆,我接受不了”,“我草,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以及“沈观潮你当时脑子被驴踢了吗”。

“我爹…不会不知道吧?”沈端言弱弱地问道。

“嘿,更有趣的就在这,岳父大人并非不知道。”顾凛川嘴里一直在“啧啧啧”,似乎在感慨“岳父大人真乃伟丈夫,胸襟之广,非我等凡人能比”。

“你怎么知道我爹知道,你又不是我爹。”话外音:难道你还亲身验证过不成,噢,这样想实在太掉节操了。

“我的消息是从你继母身边的人那儿来的,我还能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据说,当年岳父大人二度洞房花烛夜,那是相当热闹十分精彩。不过,到底是岳父大人的洞房,便不作细表,言言只要知道后来是你继母跪地哭诉,岳父大人实是不忍与岳母大人‘相交甚笃’的王氏殒命,到底没把这事捅出去。”顾凛川想想吧,觉得沈观潮可能还是为子女,这样一个有把柄的正室,安敢拿捏原配嫡妻的儿女,只要露出点苗头,要她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更何况,当年王婉芫也够狠,她虽然人没在世了,却让身边懂药的贴身丫头在她走后给王氏下了绝育药。王氏之所以这么恨沈端言,大约也就是这样原因。那种心理应该就是——你弄得我生不出,我让你女儿也生不出来。

若非王婉芫有先见之明,弄了个黄茶在沈端言身边,只怕沈端言真不能幸免。当然,沈观潮也在一边看着,不过妇人心毒的话,沈观潮早些年那么忙,也未必能防得那么彻底。

“我真想当面问问我爹去,他脑子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关键是,沈观潮看起来并不是那心软的人,也不像是那能忍的人,据说年轻时是个有仇有怨都当面结清的主,怎么能忍得下王氏。

难道…难道当年王家就有这打算,这倒也说得通,因为安亲王当年年纪就不小了,而且当时那年岁的时候,正是所有人都看好安亲王的时候,年少聪颖,天资出众在。

俩人对视一眼,大概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类似的疑惑,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毕竟他们都不是当事人。或许当年,王氏确实有什么地方触动了沈观潮的心弦,恰好,沈观潮又觉得她可能会挺好用,所以就留下了王氏,不过是没想到王氏现在居然会慢慢成为王家一枚不错的棋子而已。

事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王氏居然在储位之争中,扮演了一个这么重要的角色,虽然只是枚棋子,但是谁说棋子就要完全由下棋的人来掌控呢,眼下这颗棋子好像就生出自己的想头来了,且想头还不小。

#牙好痒#

#我爹好呆蠢#

#南瓜条和红薯条好好吃#

#我爹终于抱我了!!!!!!#

#美男的怀抱不同凡响,期待我的美貌叔叔们#

第七十章 知心姐姐,人生导师

说起来,沈端言一直认为,身边的很多人都是十分平和愉悦的,纵使不平和愉悦至少也满抱希望活着。所以她对一些事情很是不能理解,比如沈观潮为什么要让王氏这个女人停留在他的人生里,明明王氏是他所最不欣赏,甚至可以说最大类的类型。

从沈观潮怎样教导儿女就知道,他的人生美学是怎样的,要博学,要多才,要愉悦,要灿烂。不必多么谦虚,那多半时候是虚伪以及自卑,也不必让所有人喜欢,因为用生命愉悦别人的人,自己未必多快乐。甚至不博学多才也不要紧,活得像一束阳光既可,如同原主,在死的时候都灿若骄阳,虽然因为太灿烂,太骄阳似火而过早把小命给燃烧尽。

所以,沈端言怎么也无法理解,沈观潮留王氏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

不过,文人的心思,本来就难猜,文豪和一代大家的心思就更是难猜了,顾凛川和沈端言加一起都猜不透的。

“难道是真爱?”沈端言自言自语完,浑身一颤满身都是鸡皮疙瘩,觉得沈观潮不至于这么重口味。

“清早你嘀咕什么。”顾凛川可想不到,大清早起来,沈端言还在想昨天说的事,不过也确实是这事太有违常理,更不像是沈观潮的作风。

要真是心软,怎么可能到今天这位置,要真是心善,只怕坟头上的草都得有人高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早点上衙门当差去,我找爹聊聊去。话说你当差,我爹也有职务,怎么你这么忙,我爹就这么闲呢?”典型的拿钱不干事,成天在家悠闲自在得很。

“监察院主官能有多少事,好比谢尚书,要办什么事一句话即可,谢尚书只负责与陛下奏对,与内阁打交道。监察院就更省事了,只需向陛下奏对既可,忙的都是上上下下这些当差的。”顾凛川倒一点不羡慕,与天子奏对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也就沈观潮能做到从容如常,谢师严等其他大员哪个不得揣着小心,今上是位强势的天子,臣下自然得小心揣着才成。

所以,顾凛川一点也不急着在此时此刻就往上爬,当然,也是有梦境辅助,否则此时他正应该是寻觅棵大树为日后乘凉做准备中。

果然是上面动动嘴,下边跑断腿,这话古今中外,甚至换个位面都适用呐:“中午别回来吃饭啊,我到爹那蹭饭吃去,新来的厨子做菜味道相当不错,你要是嫌外边饭菜不新鲜干净,也可以过去尝尝。”

毒草君是个吃货嘛,虽然对和沈观潮一块吃饭不怎么情愿,但为了吃,吃货是可以放弃很多原则的。所以,毒草君只略一想,就点头答应:“别搁太多糖,吃太多甜的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岳父大人这年岁,更应当注意着些。”

待顾凛川去衙门上差后,沈端言就抱着小红坐上马车往隔壁园子里去,和娘家只一街之隔可真是省心呐。事实上院墙都有捱着的,只是正门隔着一条街罢了,穿过街道从正门进,沈观潮正在练剑,可不是什么花架子,是真正能杀人的招儿。

“大清早来,没什么好事吧。”便宜闺女什么脾性,沈观潮如今早已摸清,能让她不睡懒觉,清早跑来,准是有什么事让她耐不住,而能让她耐不住的基本都没什么好事。

抱着小红给沈观潮瞧,沈端言也不答,只催着沈观潮先去洗漱更衣。没多会,沈观潮就换了衣裳出来,先伸手冲小红,小红特欢快地乍着小手伸向沈观潮。要说小红跟谁亲,第一跟就是她爹,第二轮不上沈端言,是沈观潮,第三也都轮不到她,第三是经常温温柔柔来看她,让她所有痛痛都飞掉的黄女医,到第四还不是她,第四是经常给她拿许多香香甜甜好吃的黄茶,幸好她这当妈的没掉出前五。

抱着小红,沈观潮逗好一番,才慢慢悠悠地抬头瞅便宜闺女:“说,再不说,今儿就不听你说了。”

“别,我说还不行。”父女俩说话,通常都把下人安排到院墙外边去,主要还是因为沈端言在刚开始和沈观潮谈话的时候经常语出惊人,为其他人的心脏着想,还是自家说说话就行。

“行,那就说吧。”沈观潮左看右看,都觉得外孙女十分可亲,至少比便宜闺女要可亲得多。

沈端言跟沈观潮谈话谈惯了,再加上她对见惯的人通常说话都不怎么留嘴,自然直来直往地把事说一遍,沈观潮的表情端是十分精彩,万分好看:“我就有些好奇罢了,您…您不说别的行,至少得让我知道您为什么留王氏吧。要知道,您闺女,没少让她下的绊子给绊着。”

“我不能时时刻刻关照着她身边的一草一木,自然还是要让她经些事。至于为什么留她,若要解答你这个问题,就得把所有事都说一遍,你今儿是来揭我疮疤的吧。”沈观潮说是疮疤,脸上还真带着一丝往日伤痕带来的悲切,虽很少,虽话得不怎么认真,但那悲切是真实存在,且十分深刻的。

不过…应该不是为王氏,毕竟王氏不符合沈氏美学嘛。而且王氏一直在他身边,如果真是为王氏,那就不该有悲切之色:“咳,您看,有句话说得好,高兴的事告诉别人,就多个人陪你一起高兴,不好的事告诉别人,就有个人为你分担去一半。”

沈观潮点点头,“嗯”一声道:“这句话十分有道理,喜与人多一份,怨与人少五分。”

我去,还以为沈观潮觉得这话有道理,要告诉她从前那些事呢。大清早跑来听故事,可不是为让沈观潮总结道理来的:“既然有道理,那您是愿意与人还是不愿意与人呢?”

“不-愿-意!”沈观潮乐呵呵地看着便宜闺女,说完后又接一句:“看来刚才我演得不错。”

沈端言:…

“没你想的那么些事,王氏年轻时与你母亲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哭的时候,当时她哭得无比凄凉跪在我面前,求我留她一命。我从来见不得你母亲掉泪,她一掉泪我就准得倒霉,虽说会倒霉吧,可那会想起来,再倒霉都是又苦又甜的。遂一时不忍王氏走得凄凄惨惨,若是退回去,必只有沉塘这一条路,便只是王氏只与你母亲相似个三五分,那时候我也不能看着她这么去死。”沈观潮颇有些话外音:如果是现在,老子绝对能乐呵呵看着她死。

这么说吧,如果不是安亲王和王家那边,王氏早没好日子过了,这么违逆审美的存在,沈观潮就算不弄个半死不活,也要弄个半活不死。

“那现在就不像了?”

问完沈端言就觉得这问题有点傻,沈观潮答的是:“现在自然不像,你母亲在我记忆里永远美好鲜活,王氏如今这张刻薄嘴脸,何曾有一分像你母亲。修身养心,到最后心如何身就如何,她心思刻薄狠毒,年轻时还好,占着青春少艾的好处,如今岁月渐长,刻薄狠毒愈发在脸上鲜明可见。”

“我觉得吧,我亲娘也挺心狠手辣的。”顾凛川既然打听到这些,也打听到了另一些,比如王氏为什么这么恨王婉芫,本来顾凛川打听事,就是为查王氏为什么恨沈端言恨到连日子都不肯让她好好过。

“她怎么能和王氏一样,她啊…哪怕手上还拿着带血的刀子,也能笑得跟带露的芙蓉花一般样,而且你还就能信真实的她就是那样,从来都如此。要不,我怎么会怵她,我能成如今这样,有一多半功劳得归你母亲。”沈观潮想起过世的王婉芫,再对比一下王氏,差距真是太大了。王婉芫阴人,手段绝对比他还高,他思慕爱恋着王婉芜,也真是因为他们俩在这一点上太有共同语言。至于王氏,那样手段粗糙,自我感觉良好,总觉得别人都不知道,自己特聪明的女人,真是…完全没办法生活在一起。

当然,这一点是后来才发现的,要早发现,只怕当年就把人踹走了,说到底…还是被美貌如花的外表给迷了眼呐。不过,这一点,沈观潮是怎么也不会跟沈端言说的。

智多近妖,所以天不假年,怪不得寿元不高,年轻轻就死了,就是太聪明给闹的。哎呀呀,想想她在现代也早早挂掉,难道屯是因为太聪明的原因?

唔,看来以后不能再老指点少年们,欣赏一下美色就好,不要当什么知心姐姐,人生导师了,万一再英年早誓,那可划不来。

于是,沈端言当即作出一个决定,日后她要低调,要装傻。

当然,她也就随便想想,她怎么能允许自己降低智商,跟顾凛川这样的人相处,不放聪明点完全没办法过日子。

不过,确实不能再捞那么多事,美少年们请自由地长成美青年吧,我只负责旁边观赏,你们负责健康成长。至于储位的事,打今儿起,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七十一章 前必无古人,后难有来者

沈端言这个人,怎么说呢,她就是那种一旦作出决定,就算全世界所有人都跑过来跟她说“姐姐,你是错的”,她也会坚持下去的人。不过,不管结果是什么,她都是那种特坦然的——是正确的我接收成果,是错误的我接受恶果。

这经常会导致一些不太好的结果,但只要一旦一条路成功,那她的成就便足矣令所有的错误蒙尘,就如同那句名言一般,纵经历九十九次的失败,只要有一次成功也足可名垂青史。何况,沈端言又不想着名垂青史的事,所以她更加不用害怕失败。

转变发生得十分突兀,顾凛川本就体察入微的脾气,怎么也不可能错过她的转变:“你好像有点变化?”

“没有啊,有什么变化,衣服是旧的,首饰也是常戴的,发式也没怎么变。”沈端言说着还往铜镜里看去一眼,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一点变化也没有,连妆容都和平时差不离,那就是——完全没化妆,诶诶诶,天生丽质难自弃呐!

“似乎放下了什么东西,指心思上的。”话外音:本来就够光棍的,现在看起来更加光棍气质突显,突显得像暗夜中的萤火虫。

噢,沈端言笑呵呵:“没什么,就是新近有点感悟,捞太多捞过界最后都会挺倒霉的。”

闻言,顾凛川挑眉:“所指为何?”

“萧霄。”沈端言欣赏美少年,并希望他们能永远如此时此刻,甚至以后也会一如往常地与他们来往,只是不再谈政治,不再谈大统,不再谈储位。太聪明的人,除非真能到沈观潮那样的程度,聪明得360度无死角,否则难得善终。

“也无甚大碍,不干涉他既可,其他的并不需要太注意。”顾凛川如今渐渐能在梦境中看到萧霄,登基后的萧霄,那真是一个得天独厚的。也许,并不需要再过太久,沈端言就能看到,萧霄是怎么样一位天子。

旧时天子,或威加四海,或垂拱而治,或昏庸无能,或刚愎自用,总结来说都可以明君、昏君、庸君之类的词来形容某位天子的一生。萧霄不同,他不能用任何一个形容帝王的词来形容他。

他一生所行,如同太仪殿外那块如今还无字,后来却被他着人刻上字的石碑上的那行字一样——帝唯一姓,天下百姓,国虽有名,天下无名。这个如今在沈端言看来,不过是个美貌可爱少年的少年,将在不久之后,真正成为一个胸襟眼界宽广如同星海一般的旷世之君。

前必无古人,后难有来者。

沈端言:算了吧,纵观中国历史,有哪位皇帝是好搞的,对起于微时一路相陪的小伙伴,就没俩心慈手软的好吧。砍起来最利落,最不多眨眼的,恐怕就是小伙伴了。我觉得日子过得还不错,不想搅进浑水里去,拿命来赌萧霄是不是可以共享人间极致荣华。

有句话沈端言记得十分清楚——“真心不要拿钱赌,挚友不要拿命去试,因为这两样都是拿生命作死着玩”。所以,沈端言不会去赌,不是不相信,而是相信这世上,只要能下得去本,老话还说真金不怕火炼呢,那是火候还没到呐。

真想一辈子好好来往,那就不能随意把人与人之间的交情拿来挥霍,不过沈端言面对再上门来的少年们,态度并没什么太大改变。只是有些特定的话题,不会再往深里谈而已,她在谈话技巧方面还是过得硬的,所以少年们很难有所察觉。

“小红真是越来越可爱,好想抱回家!”顾汝中也就能趁顾凛川不在的时候这么说说,顾凛川要是在的话,肯定能用眼刀子都把人给杀死。他现在是,闺女就是他的命根子,谁要抢他的命根子,他就跟谁拼命。

而且…明明是玩笑话,或者是表示喜爱的话,毒草居然每一个字都要较真,真是让人没法和他好好相处了。

“你抱回家不用三天,就会乖乖把她送会来的,相信我吧少年,想抱回家起码得再等十几年。不过到那时候,小红会嫌你老的,比她大十几岁呢!”做为一个现代人,沈端言觉得十几岁的跨度相当大。可是她忘了这是个“十八新娘八十郎”,还雅称“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古代呀。

活到七八十,纳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跟玩似的。偏沈端言觉得他们和小红之间年龄相差太大,没能提早预知,从现在就开始防火防盗防竹马。而且,她忘了几个少年里最大的张钧也不过十六,而惦记萌物,心都被萌化的顾汝中只有十二岁呀,好生危险的。

不过…这个时候,少年们当然不会就开始惦记小红。而且,连喝奶都要挑嘴的小红,也真不像是将来能长成绩优股的潜力股。就是心都被萌化的顾汝中,也只是说说而已,真让他带回家,他估计就要苦恼这**烦可怎么办才好。

“端端姐,最近皇伯父身体好像一直不大好,会不会…”萧霄这个问题憋着有一段时间了,之所以挑今天来问,是看着沈端言似乎心情不错。沈端言也就在心情不错的时候才会指点一下,平时,她只在玩上十分用心。

“是你的不用担心,不是你的如果你又想要的话,就要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嗯,这一句就够了,今天知心姐姐的访问时间到此结束,少年们,你们可以滚蛋了。

萧霄却觉得这话很是正确,虽然他更想听到非常偏向他的“你必将胜利”,以及“少年,你的征途在更广阔的地方,这点小事何必为难”。可沈端言这话中肯,且十分能抚慰他不安的心:“好,我知道了,端端姐。”

“端端姐,我怎么感觉得你这端茶的意思,是要送客?啊,这可不行,我今天出门时就和家里说了,我要在醒园用饭,端端姐不至于连顿饭都要吝啬于请我们吧。”晏修棠经常见他妈这么干,颇觉眼熟呐。

“端茶送客?端端姐,你烦我们了吗?是我们来得太勤了,还是我们话太多吵着你了?”

“都不是吧,端端姐是觉得有危险吗?”

看这一个个被鸡妈妈抛的小鸡样,沈端言都觉得自己特残忍,他们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呐。大误,她现在好像也才十八,怎么就成鸡妈妈了:“我确实想端茶送客,不看着时间差不多,怕你们耽误回家的工夫嘛,谁知道你们今跟家里打招呼了,早不说在这用饭,灶下临时准备能有什么合胃口的。红茶,赶紧去知会一声,让灶下做点他们喜欢的来。”

“我就说端端姐不会的嘛,再说,要怕危险,早在知道的时候就不该让我们上门了,哪有到现在后知后觉的呀,端端姐哪有这么反应迟钝。”晏修棠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正确。

事实上,这才是真相呐。

招待少年们吃好喝好后,沈端言才真把这几位给送走,顾凛川今天忙,说晚饭后才能回,果不其然,晚饭过去两刻钟后,他才踩着黄昏最后一缕霞光回醒园。洗漱过到厢房里先看小红,抱着好一番亲热才抱着女儿一块进起居室里。

一进来,顾凛川就见沈端言趴在那儿跟去了多半条命似的:“这又怎么了?”

“他们那想亲近我,可我却非竖起一道墙了,还是以情谊永久,细水长流为名,感觉自己特不是东西。”沈端言从前真没见过相识不久,就能挖心挖肺到什么也跟你说,哪怕不跟家里人讲,也愿意向你倾诉的清澈少年。她既热爱他们的阳光灿烂,却又着实感觉在他们的照耀下,连存点阴暗的小心思都会无所遁形。

“你这句话,与其跟我说,还不如跟他们说去。”顾凛川其实也挺欣赏这几个少年的,与其说欣赏,倒不如说他们是他所期待长成的样子。事实上,如果没有意外,他的出身,他家的财富,足以支撑他长成他所期待的样子,只是世事到底无常。

咦…等会儿先,她什么时候发展到啥话都能跟顾凛川说了,连想沉默的念头都没有,好像不管多为难的事,只要说出来,顾凛川都能给她作出非常合适的指点似的:“再说吧,或许我得再想想。还有,那位身体不适有日子了,应该会忙好起来吧,他们还那么小呢。”

“周高宗九岁登基,十三岁临朝治天下,十六岁平定四夷,高宗能做到的,后人未必做不到。”顾凛川主要是对自己的梦境有信心,他相信除了自己和沈端言的命运,其他人都会照旧,正是因为如此,他小心翼翼地除了自己外,避免太大改动。

“这样的人五百年才出一个好吧。”

“要这么说的话,高宗距今五百年已过,如今又是一个五百年,也该是出个主宰风流的人物了。”顾凛川默默皱下眉,难道这世上还真是事有定数,人说不世之才三五百年才得一个,莫非萧霄生来就注定要成为这五百年里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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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初雪,黑历史

近来天气反常,明明早冬至节气都已过去,却也不见如何寒风刺骨。好在十一月底时一场雨下来,立时便寒意阵阵,就这样观星台的道士们都过好些天才来报雪。皇帝陛下和众大臣们等这场雪已然很久,从冬至开始到今日大寒已经过去两天,一直没下雪,如果一直下不来,预示着明年天下难有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