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不清淡,黑鱼做芙蓉鱼片最佳,用酸口的果汁作个浇汁,酸嫩滑爽,再美味可口不过。鲫鱼汤昨天才吃过,今天吃鲦子鱼吧,小火焙干,葱蒜青红椒加酱焖一下,下饭又可口,也不油腻。再叫灶下做几个时蔬,青松潭里有好几味野菜也能吃,再叫煮个菌汤,也就差不多了。”顾凛川说到吃,绝对比沈端言更来劲,立马什么画啊炭啊都扔得远远的。说完午饭,又咂咂嘴,想起昨天吃过的美味来:“野果烤兔子十分美味,今儿再让他们烤一只来,我瞧着小红也爱吃。”

“还要牛肉,炖笋炖笋。”青松潭这会儿还能能吃的嫩笋,用来炖牛肉鲜得让人连舌头都恨不能吞下去,小红只在青松潭吃一次就喜欢上了。大夏朝耕种虽也靠牛,但因有专供吃肉的肉牛,吃牛肉虽贵点,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初:“豆泥。”

阿初说的豆泥是各种豆子蒸好后加上蜂蜜炒,炒出来跟什锦豆沙似的,分外符合小阿初的胃口。

“好好好,都有。”沈端言吩咐下去,心里生出无限感慨来,果然爹妈都是吃货的话,生一窝吃货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小红和阿初就中招了:“小楠,你想吃什么。”

董楠:客随主便,婶婶,您说的。

午饭做满满一桌子,大部分是野菜,鱼也是野鱼,牛肉炖笋几乎被小红包圆,吃得满嘴流油,满面红光,肚子溜圆。董楠偏爱吃鱼,尤其是芙蓉鱼片,原本只吃一碗饭的,今儿吃了两碗,这让沈端言有点担心小瘦丁送过来,小胖墩送回去。至于吃豆泥的阿初,一小碗就打发了,再给他点鱼片,满足得原本大大的眼睛都没法再睁开,真是好吃的小鬼呀。

吃过饭散步,顾凛川领着几个小的在园子里吹着小凉风,沈端言则上后边菜园子里摘瓜,有黄瓜、甜瓜等几种。甜瓜还没熟,黄瓜却正好,摘了几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散完步一人发一根,就坐廊下吃完,洗手洗脸后就把几个小的全赶去午睡。

然后两个无良的大人就自个儿玩去,青松潭此时还不很热,正午的阳光并不烈,正是游湖好时光。顾凛川去钓鱼,沈端言去采荷叶,荷叶大部分用来晒干存起来,等着将来做荷叶鸡、荷叶排骨,小部分用来晚上做荷叶蒸饭。

没曾想沈端言一个不小心栽进水里,顾凛川拿着鱼杆有片刻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空如也:…

沈端言十分干脆地在潭子里游起来,顾凛川眉一挑,把鱼杆一扔,外套脱掉,也跳进了水里。

“喂,我游我的,你钓你的鱼去。”

“见你落水,我怎么还能安安稳稳在小舟上闲坐垂钓,当然得下来陪言言,这叫…共患难。”顾凛川说着把沈端言手里的荷叶全接走扔小舟上,双手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地搁在沈端言腰上,微使力揉搓起来。

要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虽然有莲叶遮盖,但这尺度真的太大了,沈端言接受不了:“这里是青松潭,有人会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此时怎会有人来,言言莫诓我。”

话音未落,就见远处传来一阵笛音,沈端言遂看向顾凛川:“我真没诓你。”

顾凛川:…

谁,出来!

#爹妈就是把你们哄去午睡,自己跑出去玩的坏孩子#

#大人真是讨厌啊!#

#这么讨厌的话,我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做大人#

#嗯,男神原来爱吃鱼,记小本儿上#

第一三零章 不撞南墙,怎知世事艰难

沈端言很久以前就想过,很多年以后遇到王焕章时,他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王焕章算起来离开长安城,离开他们视线里已经将近十年。大约是这么多年吧,具体多少年,沈端言也记不太清楚。

漫长的时间里,一切都已经改变,王焕章不再是那青涩少年,沈端言也已经是俩孩子的妈。从水里探出脑袋来,沈端言和顾凛川这俩没脸皮的自然不会脸红,王焕章也相当淡定。其实他们分别远没有沈端言以为的十年那么久,离开长安时,王焕章是十六岁离京,如今将将二十一,不过五年时间而已。

当然,人一旦离别,时间就似乎特别漫长,哪怕这个人你不很喜欢,一旦分隔山长水远,距离会把时间也拉得长远。长远到,沈端言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却在这时候又忽然见到,还是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候!

“端端姐。”王焕章含笑,仿如多年前在小丰庄外的彩霞滩边初见时,少年的笑容足以令良辰美景也失色。不得不说,这些年,王焕章的变化很大,不在容貌上,在气质上,岁月似乎洗去了些什么,又积淀下些什么,使得少年看上去感觉要远大于萧霄他们几个。

“是焕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也不上门?”虽说不多喜,但至少到目前还不讨厌,且有些交情,该怎么来往还是怎么来往,不投真心而已。

“昨日才回,先在这里休整一番,打算明日再归长安。闻说端端姐已育有长子,不知可同来了,小红是否也来了,去年汝中还写信与我说起过,记得是醒初?”王焕章这话表明,他还和少年们有联系。

沈端言现在却不再替少年们苦恼了。他们现在都已长大,会经历什么样的人和事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所以,她只随心即可,既不必特地推远。也不用违心去亲近,少年们也知道她不喜欢王焕章:“是,这会儿正在午睡,若想来瞧,待会一道走便是。小红再有几个月就满六岁,阿初则要满三岁了,都是喜欢热闹的脾气,你若去了,必定高兴得很。”

小红是*型人来疯,阿初则是典型的人来疯。那俩破孩子有人来怎么都会高兴。

王焕章闻言点头,看向顾凛川:“顾姐夫风采依旧,听人说起过姐夫在鳌州的作为,很令人钦佩。”

顾凛川:嗯,如果刚才你不打断我们的话。你这鬼话我还愿意勉强信一信。老子在鳌州纯粹无为而治,屁事没干一件,你这钦佩打梦里来的吧。

“过奖,倒是听闻焕章在任上大有作为,上皇陛下与陛下御案上三五月里总能见到一回地方上呈上来褒奖你的折子。我在鳌州三年,当真是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远比不得王太守。”短短五年。从知县到知州,八品到五品的跨越,这有多难顾凛川明明白白,五年时间他也不过自从五品礼部侍郎混到正四品吏部侍郎。

嗯,他绝对不是嫌自己官升得慢,只是觉得。这倒霉孩子八成要倒霉,看着这倒霉孩子有点像他在梦境中的处境。逼得自己不得不往上爬,为爬得更高更快怎么干都肯,再大的事也敢背下来。不过,好歹这位算和淳元陛下有旧。总不会死得跟梦境中的他一样惨吧。

“是顾姐夫自谦,我不过是借他人东风罢了,比不得顾姐夫稳扎稳打。诶,我们非要在湖上说,虽是夏初,到底还有些凉,端端姐体弱,湖上风凉,莫吹坏了端端姐,顾姐夫还是带着端端姐先回。我稍后自上门来,这么些年不见,不知小红长高了多少,是否还是那么圆圆粉粉像枚小团子。”别的不说,王焕章对小红的念叨倒是不掺假的,别的么,就不要想太多了。

王焕章对小红念叨,也是总听顾汝中他们几个说小红多可爱,多招人,多会卖乖。听着听着,对小红就愈发喜爱,且他在地方上,暖心的人和事真不多,顾汝中他们的来信算一样,在来信中鲜活可爱得像能从字里行间跳出来的小红也算一个。

夫妻俩在屋里“各自”洗漱更衣毕,约两刻钟才接到婆子来报王焕章到访。在这之前,沈端言和顾凛川就“王太守二三事”进行沟通,并就“王太守归长安后意欲何为”进行了深入重点的交换意见。最终,夫妻两人达成一致,不管王焕章想要做什么,看着便是,再怎么这火也烧不到他们身上来,沈端言不喜欢王焕章可是在淳元陛下那里备了案的。

所以,将王焕章迎进来,沈端言态度要比在湖上温和得多。这时小红和阿初也醒来,董楠正捂着嘴在一边打呵欠,小眼睛泪汪汪,迷糊糊的,看着就还没睡醒。至于小红和阿初,这俩吃货,有桌子上的小点心和果脯,早忘了什么叫睡觉,端着小碟子,你一块我一块,姐俩不消片刻就把桌上几样点心给分个一干二净。说是姐俩吃干净的,其实八成都进了小红姑娘肚子里,末了小人家还揉揉肚子,犹觉不足地向海棠果伸出魔爪。

董楠: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到现在脸都还在盘子里,压根没看到我有没有!

“小红,还记得我吗?”王焕章离京时,小红姑娘才几个月大,小红姑娘能记得他才叫奇怪。

小红姑娘再记性好,也没天赋异秉到几个月大时偶尔见过几回的人都记得一清二楚:“不记得,你叫什么,我小时候见过你吗?”

这“小时候”三个字,让王焕章不由笑出声,伸手揉揉小红姑娘的软毛,道:“见过的,不过那时候小红还很小,大约不记得了。”

“不会的,去年这个时候,前年这个时候,大前年这个时候在哪里,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我都记得,不会有我记不得的事的。”小红姑娘对自己的记忆有强大的信心,她小脑袋瓜里就好像有一座记忆之塔一样,每一层里分好多间小屋,每一间小屋里都关着一份记忆,只要她需要的时候,她可以随时调出来。

——记忆城堡记忆法,缘于沈端言不知道从哪个歪角落里看来的东西,她觉得小红姑娘反正记性好嘛,不如给她找个方法,让她记忆更好,以后有什么事要记住,交给小红就完全可以解决啊!于是,小红姑娘在继承她爹的强大学习能力后,又点亮一项记忆天赋,彻底走在成为学霸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还有更早,你都记得?”

好吧,小红姑娘必需承认,在她妈没教她这个方法之前,她确实丢掉了一些记忆,尤其是被归类为不重要,可以忘记的,基本上是看过就扔垃圾桶的:“那我现在记住了,以后都不会再忘记的。”

“好。”王焕章猛然觉得,真有这天份,给阿初多好,有沈观潮教导,有顾凛川从旁指导,说不定十岁不到就能考个状元回来。

董楠:小红妹妹这么厉害,好像很高岭之花的感觉啊!可是小红妹妹又很可爱,一点不高岭,就是点亮的天赋太高大上。

这天下午王焕章来,确实只看两个孩子,明显小红更得人心一点,萧霄他们几个,外加沈观潮和上皇陛下,以及顾凛川都更偏小红一点。不是说阿初他们不爱,只是小红实在太招人疼,走到哪都能把人的眼光粘在她身上,光闪闪地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总结:跟她外公神似一半,跟她爹神似一半。

“王焕章这一次归长安,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乱子,老感觉他现在这状态有点眼熟似的。”沈端言想半天,愣想不起来在哪看到过。

最后还是顾凛川主动站出来认领:“与我从前有点像,如此,只怕日后落不着好。”

“年轻人嘛,不撞撞南墙怎么知道世事艰难呢,让他们去撞吧。”沈端言语气沧桑地摆手,却是一副“江湖都不再传我的谣言,但我现在能围观别人的谣言”的期待模样。

见状,顾凛川就没说到底这不好有多不好,只抱着阿初抛几下,然后放下地让他当他姐姐的小尾巴去。看着儿子迎着满庭阳光跑远,顾凛川忽满目柔光地一笑,道:“不管别人如何,小红和阿初,一世安乐既好,多的分毫也不求。唯愿他们在平安喜乐中长大,亦长成安平性格,不要求太多,图太多,那样着实难以开怀。”

“嗯,年轻人,恭喜恭喜,你果然顿悟了。”

“言言…”

“光天化日,孩子就在外别玩,动手动脚被看见的话,你打算怎么跟闺女儿子解释?”

“玩啊。”

沈端言:…

滚!

“说正经的,派人看着点王焕章,这人要还是从前的样子,反倒不用这么担心,现在这样,倒是让我不放心。顾汝中他们几个那里,你能提个醒就提一提,不能提醒真到有事时也跟他们身边的人暗中示个警。”沈端言真不希望看到他们年少的情谊变成算计,好在另外几个没有,这个却注定逃不开。

#请叫我记忆女神,谢谢#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妈正趴躺椅上挠痒痒#

#我就是这样一个事无巨细都记住的存在,所以不要在我眼前做坏事,我会记一辈子的#

#啊,你问那本书第七十八页六列三十五个字是什么!不好意思,没读过的书不在考试范围内#

#要不要猜猜我家阿初弟弟的技能是什么#

第一二四章 还记彼时少年

夏至后第一场雨需致祭,因登基是在春至之后,所以这是淳元陛下作第一次致祭。一般来说,致祭以春秋冬为重,不过因是登基后初次致祭,也办得十分隆重。谢师严仍还是礼部尚书,是以,这次致祭由谢师严掌礼主祭。

礼部尚书谢师严在萧霄印象里,还是登基大典上那个不苟言笑,笑起来跟哭似的半老不老老头,当然,他还知道这位是谢家子,是顾姐夫的先生。这么一掐算,萧霄觉得他顾姐夫背景还挺大的,想想看他那几位先生吧,哲圣传人,谢师严,沈观潮,随便哪个点子都够硬。人生三师,启蒙、开试、科举,哪一个都十分重要,不说启蒙和科举的,只说开试的谢师严,别看这位不声不响不起眼,实则来路一点不逊于人。

谢家也是以圣传家,不过那位圣人,需上追一千三百多年,人称明圣,开言启智,遂有大夏,谢家在大夏朝的地位不可等闲言之。因为萧家追家谱,最终托的就是谢家。不管真真假假吧,总之借了谢家的名,那就得给谢家相应的还报,所以才有了谢家超然的地位。

所以,萧霄拿谢师严挺没办法的。

“谢卿,这样着实有些繁琐,朕初登基,太过铺张浪费怕要带来不正之风。朕为天子,自为天下表,一言一行皆应自持,是以这些步骤,能少就少,能简就简。”萧霄如今已经学会用大道理掩盖小心思,嗯…从顾姐夫那里学来的,当然,顾姐夫可能不会承认。

不过,萧霄是忘记了顾凛川是谁的弟子,谢师严一眼就看穿了,小孩子怕麻烦,还有点小担心,怕自己出问题。于是。谢师严沉默片刻后,迎着萧霄的双目看去:“陛下,臣很想用一句这是定例来劝告您,想来陛下也会听。不过。陛下,若这般奏对,便是臣蒙您。”

萧霄:“好吧,谢卿来个不蒙朕的朕听听。”

谢师严:“这是您登基之后第一次走到百姓面前,您必需体现您的威仪和风采,让世人看到您,通过这次致祭,您需要带给他们新的希望和信心。上皇陛下威凛雄武,而您仁明温正,无优劣之说。而是此时,大夏需要您的仁明温正。”

嗯,话外音:上皇陛下把朝堂内外挖坑挖得千疮百孔,您正好填上这个位置去平坑,您得让人知道您有这能耐把坑全填平。

萧霄:朕算是听明白了。反正就是全指着朕来安慰呗,全都不希望朕再举起屠刀呗。呵,你们想太多了,谁说不举屠刀就会来安慰大家,谁说仁明温正就不能同时威凛雄武。

朕要成为如何的皇帝,是不以你们的期盼为转移的。

“好罢,谢卿如此说。朕便按他们的想法演一回,朕知谢卿,亦感谢卿真言。”从谢师严身上,他看到了朝堂内外的期待,但事实上,这些让他觉得自己被轻看了。好在他已经不是往昔少年。这点轻看慢待,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

朕先宠着你们,待到将来下手时,你们就知道什么叫面带春风,手中霜刀雪剑。

谢师严这一番话。只是提醒了萧霄而已,于是他决定,在皇伯父在世时,他无妨温仁如他们期待一点,先拿点好名声也相当实惠。而且,暂时的,朝堂诸臣也确实需要他来安抚一下。

不过,安抚讨厌的人的感觉真是相当让人不愉快呀,所以萧霄当即愉快地决定,批完奏折之后上醒园找端端姐吃好吃的去。至于顾姐夫不希望他去的这个事实,哎呀,朕怎么记性这么差呢。

午后醒园,顾凛川下差回来,听到园子里欢声笑语就知道淳元陛下又来了。顿时间,顾凛川觉得,跟淳元陛下关系太好也十分让人忧心,这样天天来日日来,他实在有点恭谨不起来,但想想梦境中淳元陛下的手段能耐,他又必需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因为眼前的亲近而迷失,否则,呵呵…

“陛下。”

“顾姐夫,我最近在想要不要把你踢出朝堂,这样的话,大概来醒园会更舒服一点。”回为在醒园,就顾凛川会拿他当皇帝,余下的几个眼里,他还是萧霄,而不是披着玄端的皇帝陛下。

先看到皇权他不太喜,不过看不到皇权,就顾凛川来说,他大概又会觉得这人宠不得,所以踢出朝堂才是最好的选择啊!不过,要真这么干,那就是昏君了,他还是挺想当明君的,被人死后挖坟扬灰真不是什么好待遇。

“陛下,言言不在,您何必这么虚伪。”恭谨要有,但偶尔逾越一点是可以的,不远不近,顾凛川拿捏得十分自如。

萧霄:朕确定,朕讨厌在朝堂上有这么个臣子,更讨厌端端姐身边有这么个姐夫,真想把他从身边清除掉啊清除掉。

此时,沈端言捧着一盆瓜果过来,这些都是前几日从青松潭带回的,样样都十分新鲜。沈端言还特地把沙拉酱给研究了出来,“小孩子”们十分喜欢,蔬菜水果都时常拿来蘸着。

萧霄在顾凛川的注视下,叉起一块黄瓜,无比从容地蘸上沙拉酱吃,顺便还招呼大家伙儿一起来。至于顾凛川,您是臣子,还是不要和朕一起吃为好,边儿上待着去吧。

顾凛川则视若无睹地坐下,叉甜瓜,对于萧霄的视线视若无睹。

对这俩君臣之间的暗涌,沈端言只当没看到,其实这样也算相爱相杀是吧,既然他们如此爱煞,就不要打断他们了。吃完沙拉,今天主打猪蹄,炖得糯软入味,淋上咸淡适中的的酱汁,端上来满园子都是肉和酱混合的香气,让人闻着就想大叫一声“来碗饭拌上”。

猪蹿吃完,米饭拌汤,因油完全撇去,一点油花也无,除了香醇浓郁,一点油腻感也无。少年们吃完,各回各家,留下顾凛川看着沈端言说:“以后别招待他们吃这么好,真是吃顺嘴了天天来。”

“影响不好,还是有什么不妥?”沈端言问完,自己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会有那样这样的影响,好坏都有,遂不待顾凛川开口,就道:“好,我会注意,下次他们来跟他们说明就是。你是担心树大招风么,又或者这样对你的前程不利?”

顾凛川:“都不是,只是无论如何,他都已是陛下,距离还是应当有,不过倒也不必刻意。来便来罢,明年便要搬离醒园,这么一来,陛下就是想来,也没那么多闲工夫,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大半个时辰。”

“好。”其实沈端言也不见得就多想招待陛下,她乐意招待的是她的阳光美少年,而不是陛下。不过,她也已经渐渐意识到萧霄已经登基为帝了,每一回在醒园见到萧霄,他都更如君王,而不是彼时在彩霞滩边见到的鸡腿少年。

也许再过几年,曾经灿烂如阳光,明彻如秋日天空一般的少年就将再也看不到,不管如何,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个能磨去人棱角的位置。

仲夏时,顾凛川给小红和阿初找来先生,小红原本一直是顾凛川教导,如今顾凛川越来越忙,反倒没了时间,只得延请两位先生,一位教正经学问,一位教杂学。得到先生后,小红的记忆天分一次又一次刷新两位先生的认知,这孩子是随便念一句什么,隔再久都不会忘记的。

阿初反倒看起来更像个正常小孩,教个三五七八遍才能记住,不过好在记住就不会忘掉。直到教杂学的先生因家中事务不得不荐一位朋友来时,阿初的能耐才显示出来,这孩子在数术上天赋极足,从教加减法开始就展露出来,到乘除法之后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就像小红的记忆天赋一样,自从找到这种天赋开始,就一日千里,今天教的明天再巩固一下,后天就需要提升等级,否则这课就跟没上似的,全是他会的东西。起先先生还担心他无法将学到的东西融汇贯通,结果一出题,就没有他不能贯通的。

活学活用这种东西,真就是开赋技能。

等到七月姐弟俩过生日时,阿初已经学到了沈端言在高中时才学过的课程,沈端言怕太快,也考了考,结果这对阿初来说,其实一点也不算快。沈端言这下明白先生那欲仙欲死的表情为什么来的了。

数学渣遇到这样的孩子,真的特想喷他一脸吧,反正沈端言就想喷来着,如果不是自家儿子的话。

然后又开始想,数学好的话,在这个时代适合干嘛?搞建筑,做城市规划?推衍天道,当神棍?好像都有点玄,反正在沈端言看来,搞数学的都该去解决什么十大数学史上的难题之类的东西。

什么什么猜想,什么什么问题之类的。

#妈,我长大了想造船#

#宇宙飞船吗,好吧,弟弟努力#

#搞测绘也很有前途哒#

#我以为,数学肯定能算清每棵树上有多少叶子#

第一二五章 人活一辈子,谁不遇上几个渣

秋日再祭时,萧霄已经学会不再讨价还价,完全一副“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架势,任折腾任你们怎么作。

他亦敏锐地发现,应当离以前的好朋友有一点距离,不是因为做了皇帝以后就如何如何拉起威仪来,而是走得太近,会让朋友在朝中或被看成宠臣,或被鄙薄,又或是被见缝插针地利用。这让萧霄有些感伤,这种感伤,他最终选择与顾凛川谈,至于为什么,实在找不出太好的理由,只觉得与顾凛川谈最合适。

“陛下,您唤臣来,为何却欲言又止?”顾凛川这回是真不知道萧霄要谈什么,不过,他能看得出来,萧霄最近很困惑。这种困惑还不在朝政上,朝政上有上皇陛下教导,有沈观潮等能臣干吏,顾凛川这点自知还是有的,就是有特殊的作梦技巧,他也不如人家。

“朕不甘心成为朕一直…我讨厌的那种人,端端姐说我在蜜罐子里长大,不知什么叫争权夺利,不知道什么叫阴谋阳谋,实则我身边多是那样的人。我只是选择了成为现在这样的人,即使到现在这样的境况下,我依然想保持下去,因为成为现在这样的自己,我觉得是祝福,是奖励,顾姐夫能懂吗?”萧霄的困惑,其实是很多人会有的困惑,不过是他这种困惑更深刻,更鲜明而已。

“懂,但是陛下,容臣问一句,您为什么要与臣言?”话外音:咱俩分明没到可以敞开心扉的地步嘛,陛下怎么想起找我谈心事来,这样的时候不该找你家端端姐去吗?或者,“咱们”的先生沈观潮,令伯父,令尊或其他亲信。

“不想与长辈说,大约是自己都觉得这样想很天真,不想与端端姐说么…我想保护端端姐呀。”萧霄说完,看向顾凛川。

满室明光之中,顾凛川仿若能看到若干年以后,淳元陛下依旧灿若白雪的笑容,他确实如愿保持了他自己的本来面目。但,这有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淳元陛下的“亲友团”有那么一部分人作出了牺牲。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顾凛川才要沈端言与萧霄稍拉开一点距离,他担忧到时候头一拨被牺牲的就是沈观潮与沈端言。在梦境中,沈观潮与萧霄没有授业之恩,沈端言与萧霄也没有这般亲近,最先倒霉也最倒霉的——顾汝中、张钧、王焕章。晏修棠之所以没倒那么大霉,不过是因为他有个长公主的妈,否则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顾凛川想的是:也许,在梦境中,淳元陛下也与人曾这样探讨过如何保有自我,如何在保有自我的同时,又保有帝王的威仪与威信。如何才能让亲近与信任不成为斩落亲友的刀,不成为劈开一切信任的剑。

“陛下,这并不容易。”

“我知道,所以才找顾姐夫啊。”话外音:像这种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别人面前一个样,端端姐和小红阿初面前一个样这方面,顾姐夫你好专业的。

顾凛川轻笑一声道:“我是该为陛下肯定能力而高兴,还是该从现在就开始担心?”

停下敲击御案的手,萧霄原本还有笑的脸一下子失去光彩:“是该开始担心了,我现在正在怀疑一个人。在其位,谋其政,这句话当真再正确不过。”

默默地低一下头,顾凛川这下大约知道是谁:“王焕章?”

“卿如何得知?”看吧,秒变淳元陛下。

顾凛川含笑抬头,毫无遮挡地看向萧霄:“在青松潭已经见过,他的变化,很难不看在眼里。”

其实,在梦境中,淳元陛下对亲信之人的怀疑就是从王焕章开始的,至于这位到底做了什么,顾凛川不清楚,只知道王焕章是淳元陛下年少之交里第一个倒下的。这件事,甚至还牵连到了王寅,如果不是王寅从未出仕,不是王寅一直以来隐逸于山林的澹泊高士形象深入人心,王寅势必也是身死的结局。但,虽不死,却也是流放数千里,最后不过几年便死在流放地,永兴公主为王寅身死的事,几次叩宫击阙,这里边的官司肯定不少。

“是啊,很难不看在眼里,既然要变,为何不能如风过之水,无痕无迹,为何这般明显,明显到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

顾凛川瞬间得出结论——王焕章已经做了点什么,还不到要命的时候,但分明已经引起萧霄的警觉与怀疑。

“陛下,有些人注定要在中途就挥手道别,类似的话言言一定说过。”顾凛川只希望沈端言是真说过,如果光是他说,只怕没那么有用。

现在顾凛川也知道萧霄为什么要找他说了,正是因为萧霄不那么全心信任他,所以萧霄能保持清醒与冷静,这样萧霄能从他的话里寻找答案。这时候,淳元陛下的城府就已经很深了,只是还愿意做在明处而已,等到他不愿意时…呵呵。

“是啊,说过,话都差不多,而且…”而且说的就是王焕章,他们几个从前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沈端言不喜欢王焕章,现在又觉得她眼光不要太准。

“我大概能知道陛下的烦恼,言言虽不很信他,但却从没想过他会伤害她。”顾凛川决定挖开这件事来说。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萧霄双目圆睁,又让顾凛川看到了少年时,经常能在萧霄脸上看到的表情“姐夫,求扒”。

“初到鳌州时,言言曾被下过药,至于什么药不必问,总之是损人害命的,下药之人看似是吴王府下秦素芳…”

“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听过。”年少不知愁的岁月里,听沈端言扒过,萧霄除了爱吃,还爱八卦,所以他才能和顾汝中成为死铁死铁的小伙伴。

顾凛川忍不住在心里“呵呵”一声,想着回头好好跟沈端言交流交流,至于现在么:“曾是臣的妾室。”

“难怪,我就说有点耳熟。”萧霄脸上又开始笑眯眯。

顾凛川:淳元陛下,我挺了解您的,您这么笑你不觉得挺眼熟吗?

沈端言曾说过,你越是想骂一个人的时候,越要笑眯眯,要开口的时候给你想骂的人几声“呵呵”就可以了。总结:都是被沈端言带歪的。

“实则,那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仍是王家人。”

“王家不是已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树倒猢狲散了么,怎么还来?”

“下面的话,陛下就当没听过,我就当没说过,这话说出来等同搬弄是非,但陛下问来,我不能不答。”这下轮到顾凛川笑眯眯了。

萧霄:果然,我不喜欢眼前这个人是有原因的,越看越讨厌。

“你可以当没问过。”

这话,顾凛川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开始往下扒:“王寅在我与言言下鳌州前,有了点变化,原本毫不在意王家起起落落,甚至想把王家交给我与言言的孩子的人,居然有要重振王家的架势。”

“这个我知道。”

“您肯定有不知道的,王家人曾向岳父求救,王家倒台是岳父站在上皇陛下身边出谋划策,岳父自不会管。尔后,转而又向言言来,被我挡在醒园门外,如果不是王焕章时机找得好,他也别想进醒园的门…”

“是王寅?”

“这里边因由太过复杂,也有些事,我并不能全然明白。这件事,是岳父继室王氏所为,那秦素芳本就是她操控的人。这件事,王寅默许,王焕章则曾推波助澜,若不是发现及时,只怕言言此时纵周全性命,也耗损了寿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