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已到最浓烈时分,接下来便由浓转淡,正是出手的最佳时机,你还在等什么?”

梁联收敛了笑意,看着丁宁和丁宁身后那如冰棺般的箱子,“我也很好奇,你在动用了那么多的手段之后,你还能有什么手段?御剑意么,御此时公孙大小姐的剑意,然后这暴风雪消散,可以让我在外面的大军杀进来么?”

大将军战斗,不只是修为,还有攻心的手段。

然而这对丁宁却并无什么用处。

既然连夜策冷,白山水和长孙浅雪,还有更多这样当世惊绝的人物都已经甘心成为他这计划中的棋子,那对于他此时而言,便也只是依计划行事。

当梁联说话攻心之时,他便已经知道梁联即将出手,然后他便准确无误的抢在了梁联之前出手。

他背后如冰棺般的铁箱咔嚓一响,打开了一寸。

末花残剑从中飞了出来,剑身上数道阴影消散。

梁联霍然回首。

风雪中,一道剑意已经从他的后方破空而至!

他难以理解,力量却已经下意识从他的手中喷薄而出。

他的身体晃了一晃。

哗啦一声,一片黑色的水浪倾洒而下,瞬间又变成无数的冰珠坠落在身后的地上。

他缓缓收回横在身后的朴实无华的长剑,嘴角沁出一缕鲜血,又瞬间冻结在他的脸上。

“御剑意。”

“这是白山水的剑意。”

梁联看着前方风雪里的丁宁,缓缓的出声。

“你的时机把握得太好…白山水刚刚用剑,所以这道剑意很强…你还有什么?”

他想要看丁宁还有什么,但自然不会傻傻的等待着丁宁将所有的手段一件件用出来。

他手中的剑似乎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嗤啦一声,天空的风雪却是裂了一角,一道恐怖的气息凝聚如棍,如天罚之意,极为蛮横的砸了下来。

这是七境的力量。

丁宁的身体里发出了很多爆裂的声音,按理而言他此时应该连动都动不了。

然而也就在这时,他的身体里已经响起无数的蚕声。

他的表面上涌起了无数肉眼可见的光星,就像无数真实的密密麻麻的细蚕。

丁宁体内的真元无比稳定的流淌出来。

他身后的铁箱子里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嘶鸣,充满了恐惧。

接着铁箱开了数尺。

一股新的暴风雪,随着铁箱里的玄霜元气的拼命爆发而生成。

弥漫于丁宁体表的无数细蚕,也同时张口,喷出这十余年和长孙浅雪双修吸纳的风雪。

就像是束缚全部解开。

这就是真正的放肆。

放肆的还有丁宁的剑意。

随着末花残剑的飞舞,所有这些元气在他身前数丈的天地里变化,变成一道让梁联都根本无法理解,都感到无法企及的剑意。

他的所有倨傲和自信全部消失。

他开始明白自己的错误。

他想要出声。

但因为极大的恐惧,他竟是音带颤抖到无法发声。

丁宁这一剑却还未出尽。

嗤嗤嗤嗤一片爆响。

他体内的寒煞小剑也尽数飞出。

这些小剑直直的飞出,却不再归于一点,而是带出了一道道笔直的线路。

每一道线路都是一道独特的符。

新形成的暴风雪,归于这些符迹之中。

然后所有的力量改变,变成一道剑光。

一道梁联曾经见过的剑光。

这道剑光若是他未负重伤,能够彻底的动用七境的力量,他应该可以接住。

然而此时他却可以清晰的感知,自己的力量差了一线。

只差一线,便分生死。

这一剑,就叫做一线天。

梁联的剑意也已经彻底喷薄而出。

他手中的剑还保持着前进的姿势,但是他的眉心里,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线。

一道不断扩大的血线。

第七十八章 惊怒

“原来你不是…”

梁联定定的看着丁宁,然后他的眉心里沁出一滴血珠,往后倒下。

在倒下的瞬间,他的肌肤表面再次结满了蓝黑色的冰雪,只是这次这些冰雪并没有简单的停留在他的身体表面,而是沁入了他的肌肤。

在倒地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座蓝黑色的冰雕。

这名一生经过无数次征战,许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都未死的大将军,终于就此死去。

他不想死。

然而他终究在离开长陵之前死了。

没有人听到他最后一句没说完的话的内容,更加没有人知道他这最后一句话里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丁宁反手覆盖上自己的唇鼻。

他的手里此时已经抓着一块厚厚的棉布。

在这块棉布和他的唇鼻接触的瞬间,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

他气息不顺。

口鼻之中不断喷涌出鲜血,但都被他用这块厚棉布全部掩住。

鲜血冻结了这块棉布,他连一丝的鲜血都没有落在身前的地上。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就像是小刀在刮自己的胸腔,而且小刀上似乎长满了细碎的钢针,深入胸骨之中。

只是他很开心。

他笑着吐血。

“白山水的剑意…长孙浅雪所有的力量,还有这么多年的等待,到现在才终于能够杀死你,你能不死么?”

他异常满足的看着梁联的尸体,然后开始再次深深的呼吸,开始奔跑。

他开始奔向暴风雪的边缘。

那里有一个饮马的池子。

此时那池子里的水已经全部消失,只有一条地裂通向地下的阴河。

马车在朝着长陵的郊野狂奔。

长孙浅雪微闭着眼睛,靠在马车的软垫上。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已经将体内所有的力量迫出,所以此时的她和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是她的境界依旧在。

她的感知依旧比长陵绝大多数修行者强大。

蓦然间,她睁开了双眸,抬头,即便目光全部被马车顶遮住,但是她美丽到令人心颤的面容上,依旧瞬间充满了愤怒的表情。

极高的天空里出现了一道流焰。

一道苍白色的星火,从无尽的虚空里坠落。

“这和你无关。”

“郑袖的这一剑是因为我,而不是因为你。”

然而就在此时,驾着这辆马车的车夫转头对着她轻声说了这一句。

然后这名身材矮小的车夫的身体从车头上飞了出去,直往一侧的山头掠去。

马车继续沿着道路奔行,很快又有一名车夫从道路旁的林地里掠出,落在马车的车头。

长孙浅雪脸面上愤怒未消,然而感知着那道星火的去向,她彻底醒悟丁宁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所有的真元和元气都不留下。

失去所有的气息,那名正在回宫的皇后娘娘便不可能再感知到她的所在。

“你太了解她!”

然而只在醒悟的下一个瞬间,她面上的愤怒却更甚。

此时她脸上的愤怒显得很单纯,单纯的就像一名未经世事的少女。

那名身材矮小的车夫已经到了一侧的山头。

山头并不高,但杂树很多。

当这名身材矮小的车夫在山头上开始真正展露自己的气息,这座山头上所有的杂树开始变红,然后燃烧起来。

身材矮小的车夫仰首望天。

天空里那道苍白色的星火已经肉眼可见,朝着这座山头坠落。

所有杂树的火焰伴随着这名车夫身上的气息一样,绽放出不屈而无比坚定的意味。

整座山头变成了一座洪炉。

一座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炽烈洪炉。

所有的火焰脱离了燃烧的杂树。

这些杂树在燃烧,枝干变成黑炭,然后迅速的变红,变成白色的灰,但是所有的火焰却都被拔除,汇聚到这座山头顶端,顺着这名车夫身上散发出来的狂热战意,凝成了一道火剑,迎向天空里那道没有任何温度的苍白火焰。

轰的一声,天空里又多一道惊雷。

之前无论是这座小小山头的火焰燃烧,还是天空中那一道细小的苍白星火的坠落,对于长陵而言都太过遥远和细小,但是当这一声惊雷在空中响起,所有长陵人却都看到了这处郊野的高空中爆开两团巨大的火焰。

一道苍白,往上方散开,如同一朵圣洁的白莲。

一道火红,翻滚不已,就像是一炉烧红了的铁水。

只是遥远的看着这道火红的火焰,很多长陵的修行者脸色就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他们知道只有一处地方的修行者能够用得出这样的剑意。

山头上,身材矮小的车夫头上的青丝凌乱的飞舞,被上方天空的火光映得似乎她的发丝都是一片赤红。

她身外的地面都尽是灰烬,然而她的眼睛里却是说不出的傲意,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

长陵城里,凤辇里的皇后娘娘即便在惊雷声里都没有抬头,但是她眼眸里的冷酷神色却再重数分,就像是生出了一层薄薄的秋霜。

在很多年后,她开始再次感到真正的惊怒。

容姓宫女死了。

徐焚琴死了。

在感知里,暴风雪里的梁联也应该死了。

这些始终为她效力或是曾经全心为她效力的人在一天之内全部死去,那名曾经是她手下败将的赵剑炉赵四,竟然接住了她的一剑…只是她的惊怒不只在于此。

公孙家大小姐,云水宫白山水,还有赵剑炉…她的惊怒在于,这些人似乎被一双手无形之中牢牢的捏到了一起。

这让她无形之中感觉到熟悉,感到那个人还始终存在。

这些年如天命一般牢牢掌控着长陵的是她。

当年的决定做出之后,那个人对于她而言便已经是不堪记起的回忆。

曾经所有的甜蜜在已经做出决定的那晚曲意逢迎之后,便都变成了耻辱。

现在容宫女都死了。

那个人也死了。

那一夜应该无人再知道。

可是那名中年茶师知道么?

那一串骨字又是谁排出来的?

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变化。

但是凤辇却是开始震颤。

极高的高空里,许多星火紊乱的飘洒起来。

天空的一声惊雷里,坐在医馆外沉思的净琉璃霍然抬头。

她看到了远处天空中的那两团火焰,震惊得呼吸再次停顿。

她知道了远处有着其它重大的事情发生。

也在这一瞬间,如同顿悟,她想明白了哪里不对。

她看到了那条玄霜虫的改变。

那条玄霜虫必定能够给丁宁很大的助力。

然而在和容姓宫女的整个战斗里,她却没有看到丁宁动用那条玄霜虫。

以她对丁宁的了解,丁宁绝对不可能出现失误,漏过手头任何能够利用的东西。

没有任何的迟疑,叶帧楠还未反应过来她脸上的情绪变化,她的身影就已经在院门口消失。

她进了医馆内里,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两进院落,直到了药物气味最浓的那间房间。

然后在里面的人发出惊怒的喝声之时,她的手已经落在了这间房间的门上,这间房间的门很自然的分开。

看到内里情形之时,她却愣了愣。

房间的床榻上到处都是血迹,丁宁昏睡不醒。

一名医师愤怒的看着她,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净琉璃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歉然的微颔首退出了门,随手将门带上。

第七十九章 无上灵虚

当燃烧的小山丘上所有的杂树化为灰烬,山头顶上的赵四身影消失无踪。

天空里那些往上飞洒的苍白色星火已经全部消失无踪,然而这些杂树燃烧产生所有的红色火焰,却依旧在半空中飘荡,就像一个烘炉越来越大。

皇后娘娘和赵四的这一剑,星火虽然来自无尽虚空里千万年永恒不变的星辰,然而却输给了这世间杂木之火。

因这世间杂木之火,是将自己的一生,在这一瞬间尽数燃了。

虎狼北军的大营里,不等所有巨大冰柱上所有的冰雪褪去,终于有些修行者不顾这些仿佛来自幽冥的寒气对自己造成的损伤,冲到了中军大营处。

然后他们看到了梁大将军化为了倒地的冰雕。

蓝黑色的冰里,梁联眉心处的那一条红线却是异常的触目惊心,在他们的感知力,还荡漾着惊心动魄的剑意。

一时间,这些身经百战的军中修行者心情激荡不能自已,惊怒之下,竟是难以言语。

丁宁和容姓宫女决斗的医馆外街巷之中,围观的人群已经退去,四周一片安静。

净琉璃在叶帧楠和徐鹤山不解的目光里重新走出院门,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对丁宁越加的敬佩,只是双腿却好像灌了铅一样,有些沉重。

天空里的气息有些紊乱。

而且因为诸多的强者完全释放自己的气息,连此时的天光都暗了下来,明明没有乌云,却好像有乌云遮日一般的黯淡。

有几滴雨水掉落在净琉璃身前的地面。

雨水里还带着一丝幽冥的寒意,似是融化了虎狼北军大营里飘洒出来的冰雪。

便在这时,净琉璃猛然抬头。

前方已经人群散去,一片寂静的巷落里,走出了一名少年。

少年穿着很鲜艳的紫色衣袍。

然而不知为何,他身上的紫色衣袍却给人缥缈虚幻之感,他的整个人的气息也是如此,虚幻空灵,就像是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