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

“这不就对了。”

心里像是徒然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般,穆信长久立在原地,目光深邃,面沉如水,似乎在想些什么,连石晏叫他也未曾搭理。

“师父?师父?”

待得回神过来时,他才发现几双眼睛好奇地看过来。穆信略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

“师父。”石晏伸手就去摸他额头,“你人怎么啦?别是病了。”

穆信侧过脸,淡淡道:“没事。”为了引开注意,他又寻了话来岔开。

“昨日酒馆失火,今天一大早乔乙就被抓住,未免太巧合了点。”

“有吗?”初然认真想了下,“他本就有嫌疑,想回来销毁证据,结果被人发现了,这也很正常不是么?”

穆信不答反问:“是谁擒住他的?”

石晏立马道:“听人说是艾雅带着几个村民巡察时抓到他的。”

“乔乙早就离家出走,他想回来无非是要钱。若人真是他所杀,我要是他趁夜里就该跑出去,而不是折返回来。明知村里死了人,此刻戒备森严,再回村不是正中下怀吗?”

“万一他就有这么蠢呢。”初然不以为意。

“不像。”穆信想了一会儿,摇头,“看他今日在堂上的表现,虽不算是个光明正大的人物,可也算条汉子。”

初然仍旧反对:“坏人又不是看出来的。”

一旁的温子楚倒是听出穆信的意思来:“你是说,乔乙回村有可能是受人所惑?”

“嗯,很有可能。”

“是与不是,还得回去问问乔乙才行。”

石晏摸着下巴琢磨着:“可是眼下乔乙被关在族长家里的柴房,咱们直接去盘问他,有点不太好吧?”

温子楚展开折扇来摇了两下,忽而心生一计,便笑道:“这个我倒是有个法子,交给我就是。”

“什么法子?”

“这法子简单,不过得有个人配合我才是。”温子楚说得及其神秘,初然有些不放心他。

“你别说得轻巧,到时候给人发现了,脸上面上挂不住不说,咱们还会被人怀疑。”

“哼。”温子楚闻言冷笑,“走着瞧便是。此计需十分谨慎,依我看人越少越好,凤姑娘就别跟来了,免得多生事端。”

“那好啊,你就同石晏一块儿去吧。”初然说着就把石晏推过去,一脸不相信,“我要看看你们能问出什么来。”

“爷今儿个可得让你开开眼。”温子楚挽了挽袖子,一把拉过石晏,“小石头,跟我走,路上我再同你细,细,说,来。”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蹦出来的,穆信心自无可奈何,这位姑娘是颗青椒,面上看似普通,相处之后才只其厉害之处。如今遇上了,走一步是一步罢

眼见温子楚拐着石晏走远了,穆信也侧过身道:

“走吧,我们去酒馆看看。”

“嗯,好。”

大约是时辰太早的缘故,昨日被忽唯特命来守在酒馆附近的村民现还在一边儿坐着吃早点。穆信上前说明了来意,几人本有些回绝,但视线移到他身后的初然身上,犹豫了片刻竟也放他们进去了。

“这屋子早晚是要拆掉的,里面危险的很,你们二位上楼时可得小心点,倘若摔下去了那咱们担当不起。”

初然满不在意地往里走:“我好歹也是打小练的轻功,这点小麻烦不成问题。”

“”

村民没再拦她,初然也就自顾自上了楼。

这里自他们昨天走后就未曾有过变化,想来没有人再进来过。空气里的焦臭尚未散尽,刚踏进书房,头顶就哗啦啦掉下来一块烧断的木板,那境况也是蛮吓人的。

书房内正中央,乔柯的尸体已被人搬走,可依稀能见得点痕迹。四周的沙子被风吹散了些许,初然取出早准备好的布袋,装了一些在里面。

窗户下方的位置,有几只鸟雀在啄地上的白米,她抬手挥开,继而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瞧着,这地方没什么疑点了。”

穆信摸了摸桌角,正走到原本放置乔柯尸首的位置,轻轻踱了几步,忽然皱着眉说道:

“没有凳子”

“嗯?”初然莫名其妙地看他,“什么凳子。”

“他若是自尽,上吊时岂会没有踏脚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又日更,我给自己点32个赞哦~\(≧▽≦)/~

别问我这篇文章是不是叫【言情】问题太复杂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回答。

不如我们来做个即兴采访吧么么哒!

【】:穆信大戈哥,请问你目前想谈恋爱吗。星星眼 (☆w☆)

【穆信】:不想。

你们看!!他自己说不想的!!!!你们看!!你们快看呀!!

☆、【秋雨绵绵】

经他这么一提醒,初然这才反应过来,屋内原来不和谐之处竟是在这里!

她走到书房正正中中的位置,俯下身在地上搜寻,被烧得发黑的是一旁的案几,确实没找到矮凳一类留下的残缺。

初然想了一会儿,犹自拿不准地偏头看他:“说不定是被火烧光了呢?”

穆信摇了摇头:“火势虽大,但旁边的案几尚只成了一对黑炭,若有椅子,也不应该一点痕迹也找不到是才。”

“那他万一是踏着这个案几上去的呢?”初然并不放弃,说着就轻踩上去,伸手比了比,一面还解释道:“你看,是离得远了一些,不过把绳子捏在手里的话,把脖子套上去,然后”

她忽然间就停了下来,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低头琢磨,继而用手在头顶举了举,好像是在试什么高度。

穆信见她动作奇怪,不由也走过去。

“又怎么了?”

初然没搭理他,时而双手越过肩比划,时而又跑到窗口探头往外看。穆信不欲打扰她,也就由她这般走来走去。

“穆大人!”过了少顷,初然忽然兴奋地蹦到他跟前,拉他到乔柯尸体倒下的地方。

“我们那时,第一回抬头瞧酒馆的时候,可是看见书房的灯亮着?”

穆信不知她此问何意,带着几分犹豫地点头:“是。”

“后来第二回瞧得时候,乔柯就已经在书房上吊了对不对?”

“对。”

初然在胸前轻轻拍了一掌,格外精神的盯着他:“当时我们看见乔柯悬在书房内,但充其量不过是看到他的头被一根绳索拴着,也许凶手只是把乔柯的头颅挂在那里,引人耳目呢?”

穆信并不赞同地反驳道:“你错了,那时看见的不止他的头,还有他头下身的一部分。”

“山上离酒馆这么远,你就知道那肯定是他的身子,而不是一块同他衣裳相似的布匹?”

这个说法,让穆信确实无言以对。毕竟昨夜夜色朦胧,他们几人又是隔了一段距离看去,要说那吊在屋内的到底是乔柯还是乔柯的头,仔细回忆起来,当真没法肯定。

不过就算案情真如她所说,其中还是有许多疑点。比如,当时他们进屋,地上没有发现乔柯的头,他的头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失火前还是失火后?再有,如果躺在地上的不是乔柯,那会是谁?以及,第一次往山下看时,透过那扇开着窗户是没有看见上吊的乔柯,若真是乔柯的头,半柱香时间内是怎样让他的头吊上去的?难道他们离开后,凶手就一直在酒馆里么?

这些问题若不解决,此案仍旧只在原地踏步而已。

穆信双手抱臂,行至窗边,向外眺望,从谷底打量山坡,青葱翠绿一片,也不知他们是在哪个地方朝这边看的。

“这起案件不简单,看样子还要去问问村里的许多人才是。”

“这个不打紧的。”初然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道,“等石晏他们回来了再一起去也不迟。我瞧着你也不怎么信我方才那番话,不如我们再跑一趟,去昨日那山上看看?说不定有收获呢。”

穆信听她此话,自己也本有此打算,正转头来看她,不想目光落在她左脸颊上,竟是微微怔住。

“你、你的脸”

像是徒然意识到了什么,初然猛地伸手捂住两边脸颊,紧张地盯着他看,随即又飞快地跑下楼。

谷底离山脚最近的位置,人烟稀少,空山寂寂,林中连鸟雀声音都不曾闻得半点,从山涧里涌出一条清澈的溪流,缓缓潺潺地流淌横穿过谷底,溪水碧绿,一眼便能望到水底。

初然就趴在那岸边,探着头朝水里瞧,水面照映着她的容颜。左脸靠着下巴的位置,沿着脖颈,一只深黑的蜘蛛正挂在那儿,八只腿上长着毛茸茸的倒刺,此刻仿佛活着一般还轻轻在动,看上去无比的恶心恐怖,连她自己都被怔住

初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庞,她手触碰的地方一股火辣辣的烧疼,便忍不住浇了些清水去冲洗,但怎想越洗却越发疼痛。身后一阵浅浅的脚步声传来,继而有人道:

“你所练毒功如此伤身,又是何必呢?”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来者是谁,初然倒是无暇理他,伸手先点了自己身上两处穴道,盘膝打坐,把腰间的小竹篓打开——里面的蜘蛛正在慢悠悠的爬动,同她脸上的那只动作几乎一致。

穆信见得此情此景,不由皱起眉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看她。

过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只见初然嘴中吐出一股青烟来,片刻后她脸上的印记也渐渐散去了,肌肤再不如方才那般灼热,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瞧她从地上爬起来,穆信终是开了口:“你一个姑娘家,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岂料初然抬头来同她对视,倒是理直气壮:“正因我是个姑娘家,行走江湖倘使不学一身本领,如若被欺负,你又知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他确实没想这么多,一时语塞,好久才道:“即便如此,也可学些别的防身之术,倒也不用受这毒虫反噬之苦了。”

“学些别的?”初然反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好,你说我能学什么?”

穆信略有几分迟疑:“你要不嫌弃,在下倒是能教。”

不想她听完却似笑非笑地哼了一下:“我有师门武功不学,要跟着你学功夫哦?我又不是石晏。”

“随你。”自己本也就是相劝之话罢了,穆信懒得同她再做口舌之争,“我只是提醒你,你眼下学的这功夫并不简单,但你自身内力修为浅薄,如今尚且能控制住,待得练到高层只怕是有走火入魔,静脉大乱之险。”

“这个这个我当然知道。”初练此功不久,初然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虽然武功秘籍上有简短的一行字曰:

“毒功之毒,毒以生心,而于体内存虫,虫不死而功不灭,是以至尊之法”警示练功之人,但真真亲眼看见了,自己也是有些胆怯的。

至于以后能不能好起来,她也没底,不过口上还是逞强道:“我本门自有内功心法抵抗这毒素,不劳穆大人费心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案子要紧。”

初然飞快岔开话题,故作正经道:“天色渐暗,恐怕大雨不久就将下下来,我们还是早去山上看了吧?”

穆信心里虽喟叹不已,也只好道:“你好自为之。”

因为白日里山间的雾气较浓,故而并未有太大收获,但他二人简单估计了一下当时上山的时间,如若没有雾从山上的确是能清楚看到酒馆书房的窗户。可是窗户大小有限,仅仅只能瞧见乔柯的头,和他身上一小部分。

至少这点可以证明初然的推测还是有些道理的,她为此得意不已。

正午未到,天上就稀稀拉拉落起了雨,过了一会儿雨势便变大,雨点哗啦啦往下掉,砸在芭蕉叶上叮咚作响。

初然和穆信被淋了个半湿回到可地延家的客房,各自换了衣裳出来,正巧碰上温子楚和石晏,四人在走廊上嘀嘀咕咕了半晌,最终决定到穆信房里相谈。此时午饭也做好了,阿柏贵命人将饭菜端至他们房中,但说族长有事处理,故而不便相陪,他几人也乐得清静。

雨中的气温骤降,寒意透过纱窗传进来,初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低头喝汤。

桌上的菜色并不奢侈,但因白天忙碌,此时倒也是吃得开心。席间石晏对于今早盘问乔乙一事不住地摇头。

“那家伙简直就是铁打的嘴,怎么都撬不开话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引开门口的守卫,想不到他竟那么不给面子!”

初然夹了一筷子肉丝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他就什么也没说么?”

“他说他是清白的!”

“那不是废话吗?”

石晏挠了挠头:“他说我们没资格问他,说要见族长。”

初然叹了口气:“最是事儿多。”

温子楚抿了口鸡汤靠在椅子上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忽而道:“倒也不止说了这点。”

“哦?”初然来了兴趣,把脸凑过去,“他还说了什么?”

“嗯”温子楚刚想要说,瞧她一脸好奇,心里就多了点玩味之意,便笑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你把这个橘子帮我剥了皮儿,我就告诉你。”

初然最不吃他这一套,当即冷冷地坐回去,没好气:“呵呵,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啧啧真没趣儿。”温子楚无奈的耸耸肩,只能自己拿了个橘子来慢慢儿地剥。

“其实,他说的也不多,但有一句我觉得奇怪。

他说,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真君子也是真小人。”

穆信微微惊讶:“他真这么说?”

“嗯。”温子楚眸色严肃起来,扳了一瓣橘子慢条斯理的吃着,“他说真君子,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而且还是一个在村里人看来十分正值可靠的人;亦或是一个在他看来不会做出陷害他之事的人。”

“这范围也太大了。”初然犯愁地搁下筷子,托腮思考,“村里人口又不少,他认识几个人,我们认识几个人?要真查起来我们这身份也不方便,得查到什么时候。”

“就是啊。”石晏吞下口中的饭,也轻叹道:“咱们手里的线索都七零八乱的,昨儿个复家那个啥二哥还没找到,这会子却要考虑乔柯乔乙一档子的事儿。我们就是个路过的,为啥往自个儿身上揽那么多活儿啊,真是累”

他此话也不错,只是可地延族长看上去并不想放人的样子,不知他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温子楚不欲令众人自乱阵脚,一面给自己倒茶一面宽慰道:“此事不用太过担心,我已让穆信飞鸽传书回边梁,要是案子结了族长还不放我们走,王府那边也会派人来寻的。”

初然扁了扁嘴,不看好道:“我怎么觉得听着不靠谱呢”

“你不信?你不信问问穆信,你问他是不是昨晚放了信鸽的。”温子楚轻轻捅了旁边的穆信两下,眼神提示他说话,却未料穆信不仅不答反而问石晏道:

“你方才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石晏正在吃青菜,耳听穆信问话,连忙几下嚼完,答道:“我说为啥往自个儿身上揽那么多活儿啊,真是累。”

他听罢摇头:“不对,还往前。”

“我们就是个路过的?”

“不是,还前一句。”

石晏拿不准地开口:“呃,昨儿个复家那个啥二哥还没找到”

“对了。”穆信双目一亮,“就是这个复二哥。”

“他怎么了?”温子楚不明所以。

穆信简单的将早上在酒馆内初然曾提到过的,有关众人目睹的乔柯尸首其实有可能只是头颅的推测给他二人讲了一遍。石晏听完,懵懵懂懂地捏着筷子自顾琢磨,温子楚自是心里豁然,一拍桌便道:“你是说,这个打猎的”

“不错。”穆信站起身,神色肯定,“起初听完这个设想,我便一直疑惑,要是真如她所说,挂在那儿的只是一个头颅,那么我们见到的那具尸身会是谁的?

凶手若随随便便在村里寻来一个人冒充,此地左邻右舍皆是熟识的,自然很快会被人察觉,何况尸体不像是死去多时的尸骨。联想到近来村中丢失的人口,应该只能是复家的猎户了,再加上那日晚上我们都没有在狼窝中找到他的尸体,说不定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初然捧着汤碗,听他说完,奇道:“知道这个又如何?即便我们明白凶手的确是想做成乔柯自缢,不慎失火的假象,可是手法证据都没有,连个能怀疑的对象都确定不了,依旧不过是原地踏步啊。”

“那倒不然。”穆信淡淡瞧了她一眼,“最起码能知道那个复二哥不是被狼咬死的。”

她歪头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穆信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忽浅浅一笑。

“这个,可得去问问村里的那位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