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黄钟在朝堂上口口声声要立大公主为皇太女,你怎么看?”

“臣还是那句话,立嗣之事全凭皇上一人决断。”

静默片刻,庆帝遂叹了一口气道:“朕原先想着静贵妃收养大公主只怕存着什么心思,如今看来倒也不像。”

楼凤棠抿紧了薄唇,目光垂落到面前的青砖地上。他并没有如庆帝料想的那般趁机表忠心,也不为楼书倚辩白半句。

庆帝忽道:“你就替朕草拟立嗣的诏书吧。”一顿,他见楼凤棠只是跪倒准备领旨,并没有太过惊讶的样子,又接着道:“立安平公主。”

“臣遵旨。”

“另外,朕打算给大公主封王。赐一块地,让她在宫外开府独居。你也一并拟旨来看。”

“臣遵旨。”

当庆帝捕捉到一缕惊讶之色在楼凤棠沉静的眉目间一闪而过,终于放下了心,缓缓道:“爱卿一会儿去看看静贵妃。朕这一向怠慢了她,如今长流也要搬出宫去,朕怕她心里难受。”

“臣不去。”

庆帝长眉讶异地一抬,沉沉目光压过去,却并未言语。

楼凤棠却疏朗了眉目笑道:“臣看贵妃娘娘对公主甚是钟爱,如今公主要搬出宫去,娘娘必定伤心。臣自小就怕这个妹妹哭。她这一哭,臣这奏疏只怕就狠不下心落笔。臣却更怕误了陛下的差事,是以不敢去。”

庆帝这才摇头失笑道:“行了,朕也不叫你为难。朕这里自有赏赐给她。你且去吧。”

“是。谢陛下。”

待楼凤棠退了出去,高胜见庆帝双眉紧锁,便小声道:“皇上,您这是…”

庆帝长叹道:“楼凤棠在士大夫清流中声望颇高,他这一拟旨,这些人对立皇太女的议论应该会低下去一些。朕这次一并封了大公主为王,又将她移出宫去,也是想一举定了名分,叫那些成日嚷嚷着‘立长立嫡’的人去了非分之想。”历来只有太子在成年后还能住在东宫,其他成年的皇子或领受封地离开帝都,或像长流这般开府住到宫外去。如今长流才十岁,庆帝为了定下名分便破例叫她早早搬离禁宫。

高胜劝慰道:“皇上,依老奴看,皇上不必对大公主过于担忧。一则她是女子,若没有皇上您的支持,是断然不会像先帝时候的皇子们那样闹腾的;二则她虽然封了王,却没有自己的封地,皇上您还担心什么呢?”

见庆帝并未展颜,高胜恍悟道:“皇上是怕柳相爷会…”这皇太女一旦确立,柳家自然又水涨船高。

庆帝并未答话,却将手中的青花瓷盖往茶盏上一掷。一声脆响间,温热的茶水溅到他的手背上,他却仿佛浑然未觉。

“皇上,这不是还有楼相爷呢么。”

“也只能如此了。”庆帝的目光又落到案上的另一份奏疏上,心道:如今六部之中除了工部和礼部这两个无关紧要的衙门之外,其余人全都与柳青纶这老匹夫一个鼻孔出气。这个户部侍郎郑观潮的奏疏倒是给朕出了个好主意,如此对待大公主既叫那些人没了非分之想,又不显得朕刻薄寡恩。此人倒是个可用之才。

作者有话要说:楼凤棠说的好处就是我们殿下可以不用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混了。

明线暗线明人暗人,大家不妨猜一猜,很容易的。猫不会权谋,随便写写。

这算是有突破性进展的一章了。

冒泡的霸王明天也有文看。

真相

长流觉得自己最近待遇明显提高了不少,太后接见她不再“美人如花隔云端”,并没有在中间拉一道帘子。

“皇祖母,孙女想出宫去大觉寺为皇祖母祈福,还请皇祖母恩准。”

太后拈了一颗蜜饯笑道:“别拿我这个老婆子当幌子。说说,这是要去见谁啊。”

长流见太后满脸期待JQ的表情,只能佯作害羞道:“皇祖母…”心中却腹诽老太太为老不尊。不过她这一趟确实要去将军府,也不算被冤枉。

太后假意拂了拂袖,笑道:“去吧。去吧。”一顿,又命黄嬷嬷道:“叫他们跟好了,别再出岔子。”

长流离开明月宫的时候身后跟了六个侍卫,其中两个身着飞鱼服,想来也是勋贵人家的子弟。她因为前世时常画人物的关系,对人的面孔几乎过目不忘。只随意瞥了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眉清目朗的飞鱼服少年正是那次海棠坞打马球跟顾非一队的。不过宫里头不是说话的地方,因此长流只作不知。

回到碧横宫,长流即刻吩咐和风替她更衣。

长流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正巧听到那位美少年对同伴道:“我看咱们哥俩的前程算是毁了。”

江淮见长流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立马禁了声,暗忖他方才声音极轻,这位小公主应当听不到才对。他虽有恃无恐,但到底不是个没轻没重的人,也就直起靠在廊柱上的身子,跟着长流走了。

江淮哪里知道长流自练了内功,耳力比往常好了不少。这一点就连长流自己都没发现。

马车一路出了皇宫,江淮见车子一路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便估摸着公主是去会情郎。

“你刚才话才说了一半。”凌照凑近江淮提醒道。

“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公主就要封王了。咱们今天出了这趟差事,你当这就完事了?只怕她将来分府出去,咱们也得跟着。”

凌照知道凭江淮的家世,消息灵通些并不奇怪,他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但仍是无所谓道:“出来也好。总比宫里头自在。”一顿,他又道:“不过你跟我不一样,你们家老爷子就没想着给你挪个地方?”凌照家里头如今空顶着一个伯爵府的头衔,原指望着他能出息,但眼看家里使不上力,希望渺茫,他也就想开了。

江淮皱了皱眉,没吭声。其实要是没有今天这一趟,这事儿原本也好办。他爹是九门提督位高权重不错,但面子再大还能大过太后去。江淮正寻思着,不想马车里探出一个头来:“这位小哥,还请你先行一步去将军府通报一声。公主说了,天寒地冻的,不必在门口跪迎。”那宫女脸若银盘、杏眼桃腮,江淮瞧着挺面熟。他答应一声,便一马当先而去。

马车到了将军府,顾家以顾涛为首在门口迎接,但到底并没有跪着。众人等长流下车的时候才伏地参见。长流扫了一眼,不见顾轩跟他两个堂弟的影子。她连忙上前扶起顾涛,笑道:“本宫又来打扰了。顾伯伯勿怪。”她边说边以大袖遮挡,飞快将那块玉佩塞入顾涛手中。顾涛心中一凛,忙欠身迎长流入府。

江淮见了顾非倒也高兴,心中怨气去了几分,颇为熟稔地跟着进去了。

书房。

长流坐在上首呷了一口茶,静静看着顾涛,不说话。

顾涛原本就因为聂湛在谋刺当日离奇失踪,连日来惴惴不安。方才玉佩却叫长流暗中给还了回来,顾涛自然不会再奢望长流对聂湛的身份一无所察。

长流见他并不打算主动开口,便道:“顾伯伯将如此危险之人安排到本宫身边,难道事后不该给我一个交代么?”

沉寂片刻后,顾涛终于艰涩道:“臣曾经效力于凉王麾下。小王爷也算我的旧主。臣只当他想取回凉王手记,并不知道他的图谋。小王爷去到公主身边实乃机缘巧合,并非臣的本意。”

长流轻轻放下茶盏,悠然道:“顾伯伯,您刚才说的话若是到我父皇面前去讲,你猜他会不会信你?”

顾涛忽然跪下道:“臣一时昏聩。臣有负先帝爷所托。”

长流忽见他潸然泪下,心碎神伤的样子不像是作假,心道: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顾伯伯,你恨我父皇。”长流这一句说得叹息一般,声音虽轻却极为肯定。

顾涛忽然双目通红,豁出去一般悲愤道:“说来公主也许不信。你的母后…你的母后是护驾而死的没错。那一剑却不是她主动上去挡的,是皇上,是皇上把她强拉过去的!”

“什么!”长流不禁站起来失声道。

这件事顾涛一直憋在心头无从倾吐,犹如附骨之疽,日夜折磨得他痛如锥刺,此刻忽然说了出来,便干脆说个畅快:“如此行径简直禽兽不如!他不配做她的丈夫!我好恨哪!”

长流听他说得几乎声嘶力竭,失魂落魄道:“顾伯伯,此话当真?”

顾涛将这一桩锥心泣血的心事说给了他认为最该知道的人知道,忽然心气平了些,道:“是何辰一次来臣家中喝醉酒说漏了嘴。这件事当时禁卫军有好些侍卫都看见了,当时在场的还有何辰本人,他也是亲眼所见。”一顿,他平复了下喘息,接着道:“事发当日在澄心殿当值的侍卫都被皇上灭了口。”

“所以何辰才会帮你?”

“那倒没有。何辰虽然明白此事过后,皇上必然对他心存芥蒂,但仍然一心侍主。他只后悔自己酒后失言,将这件事泄露给了我知道。”

长流已经信了七八分。怪不得她这个父皇总是不肯见她,就是见了她也从不拿正眼看她;怪不得何辰前世会替顾涛将招财一伙灭口;怪不得皇上想把何辰换掉。原来她有一个这样的父亲。长流想着想着便怔怔流下泪来。

“顾伯伯,你起来。”长流上前将顾涛扶起,轻声道:“这件事本宫绝不会再说给第二个人听。顾伯伯只管放心。”

“殿下…”顾涛一时失控,居然哭得泣不成声。

少顷,顾涛才平复了情绪,郑重道:“臣听闻皇上要立皇太女,殿下心中可有成算?倘若殿下有心,臣一定一力促成。”

长流擦了泪,微微一笑,道:“顾伯伯只需按兵不动便好。这个皇太女我是不会去争的。”

顾涛点点头:“臣再多言一句。陛下,陛下是个狠心的,殿下您千万要小心谨慎。”

“长流明白。”一顿,长流道:“本宫今日是以到大觉寺烧香为由,求了皇祖母才出来的。我也该告辞了。”

“轩儿这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让顾非护送殿下去吧。”

“也好。多谢将军了。”

顾涛忽然面露迟疑,片刻后终是问道:“臣看顾非这几日心神不宁的,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长流轻声道:“本宫从小王爷身上搜出玉佩的时候,顾非也在场。”其实长流如此做不过是为了让顾非对她心存感激,以为她是为了保全顾家才放走小王爷的。而顾非也确实值得信任,此事连顾涛都没有告诉。长流却不知道,顾非因为这件事对顾涛生出了隔阂。他虽然不知道聂湛的身份,但很容易便将此人跟上元节行刺联系了起来。顾非为人正直,一时难以接受自己的父亲居然有反心。

“公主日后有事,犬子顾非但凭差遣。只是…只是轩儿年纪尚小,恐行事欠缺妥当。”

长流忙乖觉接口道:“顾伯伯放心,本宫省得。”

顾涛今日在长流这个小辈面前对柳思萦真情流露,不免有些尴尬,但瞧长流神色如常,也就暗暗放下心来。

大觉寺地处西郊,位于半山。山路狭小,积雪难行,马车根本上不去。

到了山脚下,顾非隔帘问道:“殿下会不会骑马?”

长流忽然跳下马车,跃上一匹雄健黑马的马背,头也不回便打马而去。见她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利落漂亮,江淮跟凌照不由都吃了一惊,赶紧跟上。

顾非见长流一马当先,艳红的披风旌旗一般在风雪中翻飞肆意,不由一笑。

长流本来心怀郁气,一路纵马之后才觉得畅快不少。不刻便来到大觉寺门口,她翻身下马,将马鞭往身后赶来的江淮怀中一丢,脆声道:“去叩门。”

江淮心中直犯嘀咕:这位公主差遣起人来怎么就那么顺理成章呢。

顾非忽然轻声道:“殿下最近好生勤奋。”他自然是瞧出来了,长流如今虽说还不到身轻如燕的地步,但身体灵活了许多。

“我日后搬出宫了,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好。”顾非见她发髻有些松脱,本能地伸出手想替她挽发,见长流目光清亮一转,中途硬生生又将手收了回来。

出来的小沙弥见他们一行人衣着不俗,尤其江淮、凌照两个一身飞鱼服甚是打眼,立刻将他们迎了进去,又道:“各位请稍后,本寺方丈正在接待其他香客。不若贫僧先给几位安排一处清静些的禅院。”

长流忽道:“不知方丈大师接待的是何人?”能让明錾大师亲自相陪的想必不是一般人物。

小沙弥道:“听那几位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但举止有度、衣着华贵。”

大雪天气,上山的香客稀少。

长流求了两道平安符。方才那个小沙弥便说禅院已经准备好了,请他们一行移步品茶。走到半道上,长流脚步猛然一滞。顾非不由奇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瞧见前头大殿台阶上几人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猫知道大圆纸姑娘想念顾轩,只不过猫对他没啥兴趣,所以暂时给他屏蔽了。鱼想念的那位就要出来了,不过暂时还是打酱油。

另外某猫后知后觉。感谢各位的霸王票啊。WL,猫猫记得你猜过长流怎么应付招财的,我想把留言翻出来加精,但是找不到了。猜谜的孩子最有爱。

这周2W字榜单任务,基本日更,童鞋们应该会比较开心,猫果然是个无压力就偷懒的…大家周末愉快,猫猫爬走。

明錾

洛轻恒站在墨玉九龙御道之前,身后是犹如天宫迎面的大雄宝殿。大殿正脊上的琉璃塑“二龙戏珠”几欲驾着祥云一般的素雪凌空而起。

原来对一个人熟悉到了极致,就连背影亦是熟稔的。无关轮回,无关岁月。

长流闭了闭眼睛,下意识地将斗篷的帽子拢起,转头跟着小沙弥快步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庭院。

院中几株红梅开得正艳,浮动的暗香混着落雪的清新气息叫人精神为之一振。

禅房收拾得十分素净。长流径自跨入最里间。江淮几人自动止步,只守在外头。顾非迟疑片刻还是跟了进去,倒叫江淮诧异了一瞬。

长流要了两壶茶,一壶专给江淮他们暖身。几人久在大内当差,行事极有分寸,虽只一墙之隔,却十分安静。

长流从前跟母亲来过几次,知道此处茶水引的是山上流泉,甚是清冽。她刚要动手倒茶,谁知被顾非抢先一步。

浅碧的茶水将细牙白瓷映得莹润可爱。长流将双手拢在袖管中握着瓷盏取暖,并不急着喝。

此处的茶盏乃是寺院特有,杯面上烧制的都是经文。耀白的雪光透过七层青皮木透雕窗照在瓷杯上:“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 彼即无羁缚。” 长流默默读着这几句话,几乎痴了去。

顾非早看出长流眼眶微红,显是哭过,现下又见她神色凄惶,忍不住轻声道:“殿下。”

长流抬头对他浅浅一笑。

二人对坐静静吃了一盏茶。

明錾进来的时候顾非心中大惊。江淮他们在外间已经同明錾见过礼,顾非自然听见了。但在此之前,顾非竟然半点不知有人靠近禅院。他本以为有如此修为者怎么都会是一个白须高人,谁知走进来的却是一个僧袍胜雪、面如冠玉的年轻和尚。

长流轻声对顾非道:“你叫他们都退到外头去。”

顾非领命而去。长流则端坐着任凭明錾打量。

半晌明錾才开口道:“殿下跟上次来大不相同。”

长流知道他说的上次应该是一年以前,可对她来说其实已经隔了一世,心中不由一嘻:我这个回炉重塑金身的壳虽未老,内里却已沧桑至妖。他是得道高僧,看在大家是亲戚的面上,应该不会把我当妖怪打吧。

长流并未接话,反道:“父皇要立皇太女。最近有没有人来扰你?”长流一共有三位姑姑,生的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偏偏还遁入空门。即便如此,难保有心人不会提出过继之说。

明錾摇了摇头,笑道:“知晓我身份的人并不多。何况我这个人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小时候我就给自己算了的。我娘偏不信,越发给我说亲,结果这一说将我说进了庙里。”

“总之这几日表哥要小心。”一顿,长流道:“表哥能否帮我一个忙?”

明錾大方道:“殿下请讲。只要不叫我杀生,什么都行。”

长流方才反复读那几句经文,确实动了杀念,但她也知道和尚表哥定然不肯,此刻听他如此说,心中辨不清是何种滋味。

江淮看到顾非出来不由八卦道:“你家那位正主怎地不来?却让你相陪?”

“他不在家。”

“要我说,你该当离这位殿下远着些。也好避嫌。”

顾非面色一滞却未答话。

此时明錾恰好面上带笑从禅房出来,道:“各位请进。贫僧备了斋饭,一会儿就送过来。”

江淮见他僧袍在风雪中动若流云,步子迈得不大,走得也不见得快,却仿佛转瞬就消失在艳色梅影中,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黄衫小沙弥果然各携了一只红漆食盒敲门进来。

大觉寺的素斋远近驰名,江淮早就跃跃欲试。

长流叫众人同坐。其余人皆有些拘谨,只敢取了几样菜到外间同食。长流见了也不勉强。江淮本想跟众人一道,但念头一转,反而坐到了长流身侧。

长流根本不以为怪,只对一旁的顾非温言道:“你也坐。”

顾非依言坐下。

江淮夹了一筷子素三鲜,笑嘻嘻地问道:“公主方才同那美貌和尚说了什么?”

顾非听他语出无状,盯了他一眼。

那一眼只让江淮觉得冰雪入喉,冻得脖子缩了缩。

长流却笑道:“这话你该当着明錾的面说,他一准给咱们多备些斋饭。”

江淮似全然忘记刚挨过顾非的眼刀,怪叫道:“难道他一个方外之人还真喜欢别人夸他貌美不成?”

“嗯。要不怎么说他是得道高僧呢。自然与众不同。”

江淮这下子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又问:“都说他会相面,一看一个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长流喝了一口笋汤,着实鲜美,遂笑眯眯地道:“方才他在这儿,你怎么不试一试。他想说真话自然会准。就算是他信口胡说,别人也只当是真的,又有什么分别。”前世这位表哥说她不得善终,她不信。谁知果真被他言中。这一世无论他说什么,她还是不会信的,索性便不问了。

“殿下,卑职瞧着他的武功已入化境。不知练的是何种功夫?”

“嫁衣神功。”

江淮出身勋贵之家,却对武学颇为痴迷,这门功夫他从未听过,忙追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武功?”

长流笑道:“你不知道他是因何出家的么?他先后议婚三次,新娘子却都与人有情在先。他知道后不但不怪,反而出钱出力助自己未婚妻与人私奔。但三次过后他身心俱疲,也不想再做这等成人之美之事消除业障,干脆卖身佛祖一劳永逸。”若是别个,长流自然不会在背后议论,独独明錾经常将这段经历对人说起,用以度化为情所困的芸芸众生。只是明錾的出身来历长流自然隐去了未说。当年这位表哥要求剃度,方丈不敢收,他就给自己剃度,就连这法号也是自己取的。

江淮想到长流说的“嫁衣神功”四个字原来是这么个曲折来历,不由好笑。他本以为深宫中的金枝玉叶都弱不禁风、言语无味,谁知这位公主不但马骑得好说话也极诙谐,便越发与长流攀谈起来,倒忘了她比自己小好几岁,更将他原本打算故意惹她不快的主意完全抛在了脑后。

顾非听他二人说得有趣,也不插言,默默替长流添了一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