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疼……疼疼……”柳展鹏疼得一下跪在了地上,碧草这才松了他的咸猪手,接着将他那只手爪子踏在地上,问:“说,是谁让你来的?”

柳展鹏天生欺软怕硬的脾性也丝毫没有变,在碧草给他几分颜色后立刻老实道:“是位贵人知道我叫柳展鹏后,便问我是不是有个叫柳眠棠的妹妹,然后他便安排着我逃离苦役营,一路来到了眞州。并说昨儿是我妹妹大喜的日子,我去认亲,她为了面子也得认下我,不会让我大闹起来,到时候,我便可以在王府安居,过上安逸的日子……”

碧草用力一踩他的手骨,道:“那贵人是谁?”

柳展鹏疼得又哇哇叫:“哎呦呦,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位贵人出手阔错,就是不准我洗澡……”

眠棠想听的,已经都听得差不多了,便转身先行离开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露头跟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说上半句话。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去了另一边的衙署,陆忠、陆义和陆两正在那里等着官署批示呢。

毕竟他们说柳展鹏偷了他们的荷包,得等公断,看他们是不是构陷。

看见柳眠棠走来了,在衙署的木板房里喝茶水的三人连忙起身,陆义首先抱拳道:“县主,原本铺子里的掌柜们凑了钱给您备了贺礼,让我们兄弟几个跟着贺三小姐送到王府,可是我先自作主张,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情来,还请县主莫要生气……”

眠棠撩起大氅坐在了长凳上,对他们和颜悦色道:“我谢谢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当时是什么情形,且跟我说说。”

陆义想了想道:“我们当时以为是遇到了招摇撞骗的混子,本想将他扯到路边打一顿,叫他管管自己的口舌,可是他身边那几个锦衣大汉,却护着不让我们近身……个个都是练家子,靠近不得……我一时发现事情棘手,觉得不能让他们入城,这才喊他偷了荷包,引了官兵过来……县主,您方才去看过了吧?他真的是您的兄长吗?”

柳眠棠缓缓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不打紧,忠义两三兄弟,连同方才踩了柳展鹏手的碧草全都噗通跪下,白着脸等着县主发落。

柳眠棠却挥挥手,和颜悦色道:“我这个兄长就是个混蛋,今日若不是有你们这些忠心不二之人维护着我,恐怕奸人的计策得逞,王爷要担负包庇逃犯的罪责。你们起来吧,只是这事儿还未了,又不能张扬,以后也得你们几个跑前跑后。”

陆义一听,连忙说道:“大当……县主放心,我们自当尽心为县主排忧解难。”

眠棠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吩咐碧草出去守着,看看这板房四周可有偷听的耳目。

待碧草出去放哨后,她才问:“仰山昔日可靠的弟兄,有多少前来投奔于你?”

陆义算了算道:“大约有四十多名,都是您当初一手带出来的,踩盘子,下陷坑,扒包,伤票全都在行,个个都是老手,你要做什么,且吩咐就是了!”

虽然眠棠一早就知道自己先前曾经犯下的勾当,可如今听到这成串的黑话还是满心的不适应。

她沉默了一会道:“我外祖家是开镖局的,我当初在西州捡拾起了外祖家的旧业,只是眞州这边还没有分号,我已经命灵泉镇的掌柜盘店,购入了马匹车辆与船只,准备扯旗开分号,到时候我大舅舅会派几个熟手来带你们,让你们有趁手的正经事情做……”

陆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明白,大当家放心,我自会招兵买马,替您积蓄着力量,若是淮阳王发觉了您的身份后,给脸不要脸,不识好歹,不知领大当家的垂青之情,那我们就扯旗而起,拥着您入山而去……”

眠棠头疼得很,再也忍不住拍桌子道:“今后你们几个谁敢再提钻山为贼,看我不扯了你们的舌头!”

☆、第 103 章

眠棠拍了桌子, 那几个兄弟自然不敢吭声,可是看他们的眼神,似乎觉得陆义的提议不赖, 只可惜老大被男色蒙蔽双眼, 误以为与虎同眠才是幸福。

眠棠缓了缓气,心知让这几个惯匪换了脑瓤子还需要些时日,只再细细嘱咐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才离了官署。

当她出来时, 看见崔行舟正跟县丞吩咐事情,看她出来, 便走过来问:“如何?”

眠棠抿了抿嘴, 低声道:“的确是我兄长柳展鹏。”

崔行舟看出柳眠棠的脸色不对, 并无亲人重逢的欣喜, 再联想到县丞方才跟他将的那个柳展鹏的张狂之相, 便道:“先上马车回府再说。”

回到了王府,眠棠换衣先躺着休息了一下, 然后才对正在饮茶的崔行舟道:“我兄长的事情, 可否交给我全权处置……”

柳展鹏乃私逃, 若是经了官府, 难免会让他大肆宣扬他与自己的关系, 进而给淮阳王府抹黑,倒不如由着她来处置。毕竟这样的哥哥,她实在不好意思麻烦王爷处置。

其实崔行舟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他并不会因为眠棠有这样的兄长而轻看了她,于是缓缓道:“你是你, 他是他,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论起来, 跟我以前那些庶兄庶弟相比,你的兄长还算像个人样子。你不必太介怀,这点小事还是我来处置吧。”

眠棠被他逗得扑哧一笑,继而想到淮阳王府那些庶子们莫名其妙的陨落,立刻明白崔行舟的意思了。不管怎么样,柳展鹏虽然在外花天酒地无恶不作,但毕竟没有谋害家里的姊妹,的确算是好样的了。

不过他再怎么矬子里拔出个大个子来,都不算是个好人,而且这事,由自己出面,比官家处理更好些,所以眠棠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由着她来处置。

崔行舟听她的方法稳妥,便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便知会县丞全力配合你便是了。”

眠棠这才略略放下心,可是刚放下的心还没有落地,便听崔行舟不经意间问:“你那几个店铺伙计倒是挺机灵的,听说他们还会功夫,要不要来我军中效力?”

眠棠笑得特别甜美:“我打算在灵泉镇开镖局,好不容易寻了几个合格的,准备培养作镖师,王爷手下人才济济,也不差这几个吧……”

崔行舟抬眼看了看她,淡淡道:“那他们的背景底细可都查清楚了?”

眠棠翻身躺下,背对着他道:“不过都是寻常的百姓,没什么可查的,我自己铺子里的人都好着呢,没有那么多花样子……我好累,想睡一会。”

崔行舟没有再问,只是替她盖好被子,便移步走了出去。

眠棠躲在被子里小口喘气,也不知道她以前在仰山上,是不是也这般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眠棠打了个哈欠,觉得被惊吓之后,真的需要好好睡一睡才能平复心情,本以为满腹心事,恐怕一时难以成眠,没想到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睡,居然都错过了午饭,这新婚第二日的团圆饭,连一向深居简出的五爷都去了,只差新嫁娘懒睡没去。

眠棠起床时,一边洗脸一边跟李妈妈发急:“丫鬟们不懂事,你怎么也不叫我?”

还没等李妈妈说话,崔行舟接口道:“是我不让她叫的,你早上吃得晚,多睡一会起来吃就是了。跟一家子人吃饭的机会有得是,哪里差这一次?”

眠棠觉得他大大咧咧的都不像个王爷,便扭头问李妈妈:“王爷的规矩是谁教出来的?怎么这般没规没矩?”

李妈妈觉得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有些烫嘴,只假装耳朵不好使,打岔道:“王妃,厨房给你炖了两盅汤,一个是乌鸡炖甜栗,一个是鱼汤,您想喝哪个?”

崔行舟见眠棠真恼了,便过来拍她的后背:“我母亲又不会说你,急个什么?”

眠棠叹了一口气:“不是还有姑姐在吗?今晨看她,倒是个讲究规矩的,她在府里呆不了几日,我也不想给她立下惫懒的印象,不然她回了婆家,岂不是心里记挂着我没有孝敬好母亲?”

崔行舟这辈子都不会体会新媳妇入门的忐忑心情,尤其是眠棠这般行事雷厉风行的,居然也会有这等子的心思。

可见,她总嚷嚷着后悔嫁,可也是发自内心要做好崔家的儿媳妇。

想到这,不由得心里一暖,亲吻着她嫩豆腐样的脸颊道:“我知道自己的媳妇顶贤惠孝顺就行了。家姐便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别看样子厉害,迟早知道你是好的。”

眠棠被他亲的又是一笑,伸手拦着他的腰,却有些惆怅道:“也许……我并没有你想得这般好……”

到了吃晚饭时,崔行舟却要去军营公干,所以只柳眠棠一人跟婆婆和崔芙一同食饭。

楚太妃说起了过些日子,老五便要娶亲的事情,这原本是眠棠该帮着张罗的,可是她现在怀了身孕,不好劳累,所以太妃的意思,是由崔芙替她代办一下,并问眠棠这么做可好。

眠棠笑了:“有家姐帮忙,再好不过,我回头让李妈妈把库房钥匙给姐姐,她看着短缺了什么也好拿。”

崔芙原以为这等子小门户的女子好不容易从母亲的手里接过掌家的钥匙,定然舍不得放权,说不定还会不顾惜孕肚,亲力亲为,免得王府的家产被新入门的妯娌廉苪兰分去大半,没想到这柳眠棠居然想都未想,便将钥匙给了她。

可是想到她听母亲讲起前些日子的王府劫难时,又觉得她怪不得放手这么痛快,不由得冷哼一声:“王府之前被歹人洗劫额,想来库房里也不剩什么,给我钥匙也没什么用。母亲也是,给了我这样的差事,我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眠棠笑了笑道:“姐姐的顾虑也对,不过最近王府下面的庄园送了佃银,库房也不至于太空。还有米面肉菜,庄户上的肥猪牛羊一类,我也吩咐他们备齐了,等五爷成婚时用。至于彩礼一类,当初廉家同意亲事后,我便让自己手底下的掌柜帮着张罗了,铺子里正好有去京城进货的船,回来时绸缎桌椅眠床一类,都选京城里最时兴的式样,保证装得满满当当,总不会叫五爷的婚礼太寒酸,丢了我们王府的脸面。”

崔芙听得一愣,没想到柳眠棠居然这么早就开始张罗了,倒不像是敷衍的意思。

楚太妃在一旁接话道:“他一个庶子成亲,排场不能比行舟还大吧!若不是看在廉家低嫁的情面上,原也不用这么费事,端看秦氏能出多少,我们公中也多一倍填补下就是了。只是他命好,娶了廉家的姑娘,乃是正经的官宦嫡女,总得把样子做起来,你看看还缺多少,若是公中不够,我再拿些。”

崔芙听了母亲的话,更没好气:“我听说先前行舟都禁了廉姨妈来府上了。现在崔廉两家又要联姻,她倒是有借口见天的跑来,管母亲你要东要西,我倒想知道他家出了多少嫁妆,我们家比照着来就是了。”

那廉家的嫁妆单子虽然还没有拟好,可是崔芙昨天听廉姨妈哭穷来着,只说当初逃难时,她带上了自己的金银细软,结果被抓时,都没了。

嫁女儿不比儿子娶亲,可以倾尽家私。端看新娘母亲的嫁妆丰厚,能不能帮衬着女儿,不然父家能出的也是有限。

现在廉楚氏自己苦哈哈的,也没法帮衬女儿,只求着楚太妃帮一帮她这个外甥女,别叫她以后与五爷的日子过得太清贫。

至于五爷的母亲秦氏,当年得宠的时候,的确积攒了不少家当,可是后来五爷患病,成年吃药,也花了不少,如今的她和五爷的月例钱也不算丰盈,实在拿不出太多钱娶媳妇。

眠棠在一旁静听着,微微一笑道:“哪里须得母亲添钱,王爷与我商量过了,五爷彩礼钱,全都由公中来出,姐姐若发现有不够的地方,我让我手下的掌柜支出些钱来周转。”

这言下之意,便是王府如今周转困难,她替王府出了这份钱。

崔芙没想到眠棠这么阔绰。

再联想到廉姨妈这些日子来说的酸话,只说这个柳眠棠先前在廉苪兰与行舟的婚事尚未解除时,便成了弟弟的外室,没少得从弟弟的手里骗钱骗铺子。她原本半信半疑,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不然她一个小门户的女子,手里哪会有这般阔绰的银子花?

她当初做外室,骗取了王府的银子,如今倒装起财大气粗的样子,反过来周济王府。想到这,崔芙不由得冷哼一声,对于这个手段心眼都不缺的弟妹,着实有些厌烦。

既然左右是王府的钱,那她也不必跟柳眠棠客气,短缺了便要就是了。只是这么贪婪的妇人做了王府的当家主母,真是叫她放心不下。

崔芙打定了主意,又跟柳眠棠道:“过些日子,行舟便要进京去兵部,你们的姐夫正好也得了晋升,要去户部任职,我跟行舟说了,入了京城之后,两家住得近些,彼此也有个照应,你为新妇,掌家立户一定有许多不懂之处,我来替你把把关,也免得你出错,带累了行舟。”

听了这话,眠棠倒是慢慢抬眼看了一下崔芙,慢条斯理道:“若是这般,将来可有劳姐姐您了。”

☆、第 104 章

眠棠没有反驳她, 这也让崔芙的心里舒坦了些。

觉得这女子虽然出身小门小户,但是性情还算是温和,加之先前王府变故, 听说她也是不顾危险救下了母亲, 可见为人也算纯良,就算是贪财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

这么想下来,先前为弟弟的担忧倒是大大缓解了些。

其实柳眠棠岂不知崔芙刻意地给她下马威。可惜崔芙计较的那些个, 眠棠都不甚在意。她又不是北街嫁给崔九的商人妇,就算王府眼下周转不甚灵便, 她也不必给大姑姐计较着这些。

不过等到第二日淮阳王回来时, 到母亲那坐了一会, 听到母亲提及崔芙还打算入京后与自己毗邻, 教眠棠掌家, 哼了一声道:“她自己的宅子还乱糟糟的,能教给眠棠什么, 是教她如何帮夫君纳妾, 还是如何教养庶子?”

楚太妃听了, 想起女儿的那些家事来, 也是叹了口气, 道:“当初我就不愿意她远嫁,可是你父王坚持,闹得芙儿在婆家不受待见,那么心高气傲地人, 生生磋磨着, 性子也是变了许多,你这做弟弟的要多担待, 可莫要句句不饶人,伤了你姐姐的心。”

淮阳王起身道:“既然她是嫁出去的女儿,还是莫要再管娘家的事情,不然像今日这般她开口便是敲打眠棠不知家事,叫下人听了眠棠该怎样服众?将来王府当家的主母是眠棠,难不成还要外人说我淮阳王府的女主人是庆国公家的儿媳妇教出来的不成?”说完这些,淮阳王就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眠棠正试穿着府里裁缝送来的衣裙,再过些日子她就要显怀,就穿不得紧身的衣裙了。幸而这些裙子只是腰摆宽大,领口和袖口的绣花做得精巧,惹得眠棠在铜镜面前左照右照,看崔行舟进了屋,忙不迭问他这几件衣裙可是好看。

崔行舟知道今日姐姐说话有些气人,原以为眠棠受了委屈,独自躲在屋里垂泪,没想到眠棠却在臭美。

他欣赏了一会眠棠的裙子,便拉着她到软榻上,也不待眠棠说委屈,便主动说道:“姐姐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将来入了京城,王府的事情也不需别人插手。而且就算在眞州,当家做主的也是你,何必把钥匙给她呢?”

眠棠甜甜一笑道:“我是真的不介意,王爷不必多想。若是这等小事都操挂在心,可真是要累死王爷了,也不必娶妻了,一个人单过,还能少些俗务。”

可是崔行舟却觉得眠棠这般大度能忍,简直不像她了。

眠棠笑道:“不知姐姐和廉姨妈的关系如何?”

崔行舟道:“姐姐一向是看不惯廉姨妈的。”

眠棠道:“这便是了。婚礼庶务那么多,廉姨妈日后行事若是有不妥之处,需要整治,我一个外来媳妇不好出面。依着姐姐的性情必不能忍,自然会与廉姨妈分说,倒比我自己行事要方便。”

崔行舟这才明白眠棠的用意,原来是“以恶制恶”。

他原以为眠棠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不能适应王府里繁文缛节地生活,而且他府中家事繁杂,又是因少了女主人的缘故,乱了一些,想不到眠棠处理起来却是游刃有余,他也便放下心来。

崔芙愿意包揽王府里鸡毛蒜皮的事情,眠棠还真是巴不得呢,这样她便可以腾出手来做些别的。

崔行舟自从决定前往京城之后,便暗流涌动。据说最近朝政谏官关于眞州事务的弹劾甚多,立意是要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败坏崔行舟自西北建立战功的名声,为阻挠他入京做太尉制造障碍。

而与眞州相反,惠州贤王的美名最近远播四方,据说绥王此番入京乃是众望所归,新帝难以服众,急需皇室中流砥柱前去一定乾坤。

崔行舟虽然还没有启程前往京城,可是暗流涌动的较量已经开始了。

此时在京城的皇恩寺中,出宫礼佛的芸妃倒是趁着礼佛的机会给绥王安排在这的寺僧递了信。

若问世上了解柳眠棠的,她孙芸娘绝对算一个!

从仰山开始,她就被这个突然而至的女人处处比较,被柳眠棠显得黯淡无光。从此她便注意柳眠棠的一举一动,暗中搜集她的一切消息。

仰山上的所有人,似乎都被柳眠棠所吸引,就算是东宫旧部,在不屑于她彪悍行事的同时,也对她的能力很是认可。

那时的子瑜,已经完全被柳眠棠所吸引。

后来,她攀附上了绥王这棵大树,终于借势扳倒了柳眠棠,被挑断了手脚筋的她被扔进了水里,就此也是废人一个,被个骗色的商贾给睡了。

芸娘虽然还想让柳眠棠再凄惨些,可是内心对柳眠棠现在的落魄感到甚是满意。可是突然得知柳眠棠居然同战功赫赫的淮阳王一起回京,不久淮阳王甚至要娶她为嫡妻正妃。惊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芸娘久久不敢相信,后来跟随父亲参加宫宴时,她看到了身着华服,披金戴银的柳眠棠,依偎在另一个身姿挺拔,卓尔不群的男子身旁。她细看那英俊男子,感觉有些眼熟,思索片刻想起这不正是她在灵泉镇遇见的商贾崔九。

芸娘当时不敢相信,连着扯了几个人问那英俊男子为谁,终于确认那便是淮阳王时,芸娘的心都要气炸裂了。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柳眠棠落水之后就攀附了一颗足以遮雨的大树,至于当时崔行舟为何骗她不得而知,但略想一下便能猜到当时也是存了玩弄的心思。想不到柳眠棠居然是天生的狐媚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淮阳王迷得昏了神智,居然愿意娶她为妻。

当天从宴会上回来后,芸娘气得整整两天都没有吃下饭。直到她的父亲因为护卫刘淯有功,加之刘淯急需培植自己的力量,同意了父亲的请求,纳她入宫为妃。多年夙愿一朝达成,让芸娘欣喜若狂,暂且放下了柳眠棠的事情。

可惜好梦不长,原以为可以和喜爱的男子过上你侬我侬的神仙眷侣日子,毕竟那石皇后其貌不扬,身材臃肿,怎能与她的青春貌美相比拟。可谁成想刘淯对发面馒头一般的石皇后敬爱有加,一个月里倒也大半个月眠宿在皇后那里。剩下的小半个月里,她还要与几个同被封为妃子的功臣之女均分雨露,见到刘淯的时间甚是有限。而每次刘淯到她宫中,都是借口身子疲乏,倒在床上便酣然入睡了。有时饮酒多了,梦中还喊着眠棠的名字。

芸娘原以为嫁入深宫,便尝了夙愿,渐渐发现她永远活在一个噩梦当中,这梦醒不过来,便就此残了一生……

至此,芸娘更加心恨着刘淯心挂之人――柳眠棠,我与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所以当绥王派人向她询问柳眠棠的过往细节的时候,明知绥王心怀叵测的芸娘,毫不迟疑地说出她还有位流放的兄长。

柳眠棠对他这位兄长倒是予取予求,以前在山上,每隔段时间便遣人送去银两给她哥哥,想来现在袒护她哥哥。

绥王此番力求的是阻断崔行舟的进京之路。

若是崔行舟特意帮助妻兄脱罪,助他潜逃之事在朝堂上公开出来,绝对是惊天丑闻。

至此,绥王这才派人前去柳展鹏服刑的苦役营,杀了几名看守,将他解救出来,特意将事情闹大后,带着他直奔眞州,到时直接冲入淮阳王的婚宴,必然闹出一场风波。

参加婚宴的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淮阳王无法一一收买,到时候他妻兄的事情自然就传播开来。

那柳展鹏也是蠢,听闻妹妹一步登天后,急于攀龙附凤,不断催促早点到眞州。

想来此时,眞州的丑闻已经闹将开来,而淮阳王一定颜面尽失,怎么不后悔娶了这么一个出身不洁的女子?到时候再缠绵的恩爱之情,也会变质,就算她柳眠棠貌美如花,也抵不过男子对滔天权势的渴望。想到淮阳王向柳眠棠发火申斥时,芸娘即使在深宫中独守宫闱也能笑出声。

就在昨日,弹劾淮阳王徇私枉法,袒护妻兄杀人逃狱的奏折已经直达天庭。不待万岁下旨,正在江南五郡巡视的老臣张庞光也得到了风声,特意前往眞州调查此事。

张老一向以秉公执法,嫉恶如仇名震朝野,此番若由他来调查此事,更显得朝廷对怙恶不悛,叫人信服……

可惜的是,方才她从个接头的寺僧那里得知,那个柳展鹏竟然在眞州城门口就跟人起了口舌纷争,被人诬陷偷了荷包,投入到了监狱之中。

虽然没有在婚礼的当日大闹,但是柳展鹏口无遮拦说自己的柳眠棠的兄长,好像到底传入了柳眠棠的耳里,连着几日都有人看到王府的车马在县衙监狱里进进出出,而且派人打探得知,那个柳展鹏在监狱里养尊处优,顿顿鱼肉,简直是特殊优待。

只要柳展鹏还在眞州地界,那么张老一到,便坐实了淮阳王纵容王妃包庇罪犯的罪名。

芸娘知道柳眠棠一向以亲情为重,对家里人很是包忍,此番她兄长出逃,她岂会不护着?

想到这,芸娘给绥王的书信里也叮嘱义父快些行动,莫让这等良机错失。

☆、第 105 章

说起来张大人比芸妃预想的还要神速, 他听闻到淮阳王竟然纵容妻兄坐下如此勾当,竟敢杀人越狱时,简直气得头脚生烟。

他乃三朝元老, 为人刚正不阿, 若是就此不闻不问,就回朝去面呈皇帝,岂不是让人说道他欺软怕硬,惧了淮阳王不成?

淮阳王纵有万世功勋, 也不能踩在王法的头上,若是任凭这样的人入了京城勤王辅政, 岂不是要乱了大燕的纲常?

是以张大人携了万钧雷霆怒火经夜赶路快行, 很快便来到了眞州城外。

张庞光大人做巡查钦差的经验丰富, 像这类揭发人短处的事情也做得周详。他甚至没有见淮阳王派人迎接的驿官, 而是直直杀向了兆县的衙役。

当然, 张大人也并不是一人前来,因为此番彻查的乃是手握兵权的淮阳王, 当谨防着淮阳王随时翻脸, 一个在西北敢屠戮了蛮部城池, 又敢纵容妻兄杀人之人, 还有什么不敢的?

所以路经惠州的时候, 即将去京城的绥王,将自己的部属吴将军借调给了张大人。

若是淮阳王敢对朝廷大员不利,那就莫怪惠州兵马杀向眞州。到时候便坐实了淮阳王谋逆之罪,便可派出大军围剿, 而就此淮阳王背负了污名, 看天下百姓还信服他不!

当乌泱泱的车队,一路杀向兆县时, 于县丞正在衙门里吃饭,看巡查江南的大人突然到访便急急出来相迎。

张大人不露声色,先是询问了些兆县政务,然后突然开口要寻访监狱。

于县丞连连带头,便带着张大人一行人,直直奔向监狱,待得到了监狱时,张大人要来了犯人备案登记名字的册子,两眼一扫,登时看到了柳展鹏的名字,而他入狱的时间,也跟密报的相符。

张大人有了底气,面色也阴沉了下来,只问县丞柳展鹏犯了何事?

没想到县丞却迟迟疑疑,只说还在审讯中,这位嫌犯究竟犯了何事,还没有定论呢。

一旁的吴将军冷笑一声,道:“是没有定论,还是不敢有定论啊?据我听闻这位疑犯在监狱里可是好酒好肉的招待,竟是比外面乡间的老爷都清闲自在呢。”

县丞和颜悦色道:“既然是嫌犯,并无定罪,下官自然是以礼相待,毕竟下官就是个芝麻父母官,乡里乡亲的,以后还得见面呢……”

张大人也冷哼一声道:“乡里乡亲?我看是窝藏的外省逃犯吧?本官一路走来,看到乡野的布告栏里贴满了缉拿逃犯的告示,里面明明有从漠北苦役营里杀人潜逃的柳展鹏,怎么他到了你这里,却是好吃好喝的供起来了?”

于县丞看了看张大人,小心翼翼道:“大人,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吴将军横着一脸的肥肉道:“误会?你当三朝的国老是傻子不成?今日张大人就是要来看看,眞州的地方官是如何包庇柳展鹏这个逃犯,隐而不报,徇私枉法的!”

于县丞听到这,身子挺得直直的,直瞪向了那位吴将军道:“这位大人身兼何职?为何我与张大人说话,你频频插嘴?这一张嘴就往本官的身上泼洒脏水,难不成本官先前办案,法办过大人您的亲眷,您要循私报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