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气,”俞仲尧抚了抚女儿的小脸儿,“女孩子要刀做什么。”

筝姐儿嘻嘻的笑着,亲了父亲一下,撒娇道:“爹爹最好啦。”

软糯的小声音,暖人心脾的话语,任谁也招架不了。

俞仲尧走到姜洛扬近前,空闲的一臂抱起铭哥儿,“带你们两个小淘气一起去,也让外祖母和娘亲说说话。”

“嗯。”铭哥儿笑着投入到父亲怀里。

招财进宝跟在俞仲尧身后,一起去了里间。

姜氏满眼的笑意,问道:“不耽误正事么?”

“不耽误。”姜洛扬如实道,“有正事他就去外书房了,在这儿只是给各地的管事回信之类的杂务。”

“那就好。”姜氏喝了一口清茶,听着两个孩子的欢声笑语,有点儿感慨,“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疼孩子宠孩子的女婿。”

姜洛扬笑道:“只看他平日的样子,怕是谁都想不到如今这情形。”

“是啊。”姜氏颔首。

等到日头没那么毒了,三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去后园泛舟湖上,赏荷观水。

铭哥儿和筝姐儿要父母抱着,分别亲手采摘了数支荷花,玩儿的不知多高兴。

姜氏用过饭之后,回了自己府中。

俞仲尧则回了书房,去处理白日搁置下的事情。

铭哥儿和筝姐儿却赖上了父母,径自去了寝室,笑着爬到宽大的凉床上,自己动手揪掉袜子,“睡觉觉,在这儿睡觉觉。”

姜洛扬笑着拍了拍儿子白白胖胖的小脚丫,“没洗漱就要睡觉?当心我挠你脚心。”

铭哥儿咯咯地笑着,双手护住了脚,“娘亲,一起睡,好不好啊?”

“是啊,娘亲。”筝姐儿扑到母亲怀里撒娇,“跟爹爹娘亲一起睡。”

“行啊。”姜洛扬怎么可能拒绝孩子这样的要求,柔声道,“你们先去洗漱,娘亲给你们铺床,好不好?”

“好!”兄妹两个爽快应声,洗漱之后再次爬上床,让母亲检查,“搽了香香,娘亲闻闻?”

姜洛扬搂住他们,用力地亲了亲那白皙的小脸儿,“香。真乖。要不要娘亲讲故事给你们听?”

“要!”

铭哥儿和筝姐儿乖乖躺好,在母亲温柔的语声中,慢慢睡去。

俞仲尧回房之后,见洛扬睡在床外侧,手里握着一册她亲手从山海经等书中誊录下来的小故事合集。

一双儿女睡在中间,头挨着头,筝姐儿的小手搭在铭哥儿的颈部。

他逸出柔软的笑意,把女儿的小手放回到薄被里。

有孩子在身边,姜洛扬总是睡眠清浅,她睫毛微动,睁开眼睛,见是他,柔柔的一笑。

初醒的她,眼神懵懂如小鹿,笑容至纯至真。一如与他初相识的她。

他的手落在床畔,敛目凝视着她。

她笑盈盈地回视,目光慢慢变得清明,眼神慢慢变得温柔。

他们有了这样一个喜乐融融的家,彼此心头都有着一份感激。

要感谢生涯中那一场相遇,要感谢对方尽心尽力的给予。

要庆幸自己始终懂得回报,始终不曾让感情消减,反而步步升华。

不是谁都能与意中人终成眷属,不是谁都能日日享有烟火幸福。

只是不需言说。

明白对方懂得。

他低下头去,轻柔地捕获她双唇,辗转索吻。

绵长醉人的亲吻,并不掺杂欲念。

长情之人,兴许只是心中始终留有一方净土,始终记得初时的美好,不改携手共度余生的初心,为彼此让自己变得更好。

几程山水走过,明朝又有新景装点生涯。

有你相伴,便是迤逦艳阳天。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

下一个文是古言《笙歌滟》,正在存稿,本月下旬开始更新,或许和现言《分寸》一起连载至完结。

感谢相伴至此,爱你们!希望新文再聚,么么哒!

(づ ̄ 3 ̄)づ

第100章 不负责配角番外

芳菲四月,春江水暖。

江南儒商蒋圻乘快船,到了那一艘颇具盛名的贺家大船上。

大船主人是贺汮,当年的京城才女,今朝的天涯浪子。

这女子将近四年来的行迹,饱受世人争议,有人赞誉,有人诋毁。那一年冬日,她离开京城之后,去了海上,在孟滟堂那一艘天下闻名的大船上逗留多日,或是对弈或是豪赌,随后依着孟滟堂的情形,置办了船只,常年乘船居于江上。

孟滟堂走至何处,便将赌坊开到何处,各方富贾、浪子甚至离经叛道的女子皆争相前去捧场。

贺汮除了在大船上开赌坊,还单设了一个棋社,身边还萦绕着分别精通琴棋书画的数名妙龄女子。她过的日子,简直要比孟滟堂还逍遥快活。

随着时间消逝,孟滟堂种种行迹都让人斟酌出了他的意中人是俞夫人。对此,不论是谁,只能为他怅然叹息。

而世人对于贺汮的意中人是谁,说法不一,有人挖出了她妙龄时的经历,认为她对俞仲尧念念不忘;有人则因为近几年她不时与孟滟堂相聚几日,认为她是孟滟堂的红颜知己。

不论哪种猜测,都叫人认定她是因着情殇才浪迹天涯,不言婚嫁。

这世道下,贺汮这般行径,很难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但她是多少人都满心好奇想要一睹真容的。毕竟,当初以才华扬名时,只有部分京城贵妇、闺秀见过她,地方上的人,根本无缘相见。再者,才女大多是循规蹈矩或是多愁善感,贺汮却完全颠覆了人的认知。

蒋圻今年较为清闲,想得到的打发光阴的方式,便是去见一见那名奇女子,感受一下常年居于水上到底是何心境。

是因此,他一早命人递了帖子,得到贺汮首肯之后,不远千里赶至山东水域。

赶得巧的是,孟滟堂这阵子就在贺汮船上。若是能一并见见那位甩手不干的闲散王爷,也是一桩可遇不可求的幸事。

登船时,已是天黑。

有人带他到早已备好的舱房,道:“今日我家主人设宴款待船上宾客,您若是不乏,还请赏光。”

蒋圻颔首笑道:“稍后便到。”

洗漱更衣之后,蒋圻去了设宴的舱房。看得出,舱房是三间打通了,很是宽阔。室内不乏形形色色的男子,年纪、穿戴不尽相同,此外还有不少女子,衣香鬓影,巧笑嫣然。

在这里,没有世间的繁文缛节,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每个人都是神色坦荡,谈论的大多是赌局棋局上的得失、沿途所见的迤逦山水、登船之前的见闻。

便是谁与谁有暧昧,怕也要深埋于心底,非外人可以揣摩得出——这船上的奇闻异事传到民间的不少,独独没有儿女情长的佳话——孟滟堂亦如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归有些蹊跷。

蒋圻清楚,会遇到相识甚至相熟之人,果然,刚一露面,便有两个旧识齐齐迎上前来,携他去同座一个席面。

寒暄之后,友人问道:“可曾见过船主了?”

“还没有。”

友人笑着指一指相邻的房间,“正与人对弈,你棋艺精湛,稍后不妨前去看看,以棋会友更好些。”

“那你呢?”蒋圻笑问。

“我自然只能在赌局上与船主相见。”友人笑道,“总是比不得你这儒商,能应付尔虞我诈,还精通琴棋书画。”

“谬赞了。”

过了一阵子,席面撤下,留了美酒,上了果馔。

蒋圻转身去了相邻的房间。穿过珠帘,见房里以隔断分成了里外间,隔断的门窗俱镶嵌着玻璃窗,门窗皆紧闭,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里面有一对男女在对弈,两个棋童服侍在侧。

外间散落地放着几张桌案,已有几个人在座,一面对弈,一面闲谈。见有人入内,纷纷转头,笑着颔首,算是见礼了,一人道:“我们只是在这儿消磨时间,说说话,不是等着与船主对弈。”

是这样惬意自在的氛围,蒋圻到此刻便已觉得不虚此行。他随意落座,见桌上备有果馔美酒,便自斟自饮。

虽说处处不拘礼,蒋圻到底没敢往里面张望,怕刚到便惹得主人不悦。

他以为要等待许久,却没想到,片刻后,一名棋童走出来,对他道:“船主与孟先生请您进去。”

孟先生?必是廉王孟滟堂了。

蒋圻起身到了里间。书童将房门关闭之后,室内变得很安静,更有清浅悠扬的琴声隐隐传来。

原来里间另有乾坤。蒋圻瞥一眼一角的雕花木门,猜想着是通往何处。

贺汮指一指观棋的座椅,“稍坐,可以帮孟先生想想扭转败局的对策。”

蒋圻一笑,并没因为两人的身份行礼,悠然落座。既来之则安之。

到此刻,他才得以看清楚对弈的两人。

贺汮容颜昳丽无双,气质清冷内敛,一袭冰蓝色衫裙,绾着高髻,轻摇着折扇的素手白皙,十指纤长。她是蒋圻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孟滟堂容颜俊美,一身黑色箭袖锦袍,气度有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优雅,眼角唇畔的笑容却又显得落拓不羁。

若是不了解两个人的生平履历,都让人无从猜测真实年纪。样貌、神色,外人能看出的,不过是过了二十岁,但是与实际年龄相差几多,无从揣度。

也是,都是修炼成精或是看破一切的人,年岁于他们,是可以忽略的。

蒋圻忽然明白了一些事。难怪两个人的船上从不曾传出过佳话,见过这样的两个人,谁还能看到比他们更出色的人?

“愿赌服输。”孟滟堂丢下手里的棋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三局两胜,我已知足。”

贺汮微笑,“的确,棋艺当真是精进了不少。”

孟滟堂起身,将座位让给蒋圻,“请。你一面下棋,一面与我谈谈生意。”

蒋圻颔首一笑,“荣幸之至。”

棋童收拾了残局,蒋圻与贺汮重新开局。

贺汮解释道:“孟先生这几年行船海上,发现了一所岛屿,我去看过,景致无双。眼下我们两个想去那里安家落户,打发掉余生。你,还有一些人,都介入海运,眼下我和孟先生便想问问你,往后能否与我们时时通信,将我们所需之物送到岛上。”

蒋圻闻言,手里的棋子险些掉落。

他很意外,抬眼凝视着贺汮。

贺汮微笑,“怎么?为难?”

“…”蒋圻敛起心绪,缓缓摇头,“不为难,届时自当尽力。”

“那我先要道一声谢了。”

“那就说定了。”孟滟堂又喝尽一杯酒,放下杯子,起身道,“我去歇息。明早要见那厮,得打起精神来。”

贺汮由衷地笑起来,“你请便。”

孟滟堂拉开了一角的雕花木门,不待琴声清晰入室,他已走出去,回身带上房门。

蒋圻问道:“岛上可有人居住?”

“有,但是不多,人数相加,大抵只有大周一个小镇。但是这样更好,我和孟先生可以带一些人过去,不会有纷争。”

蒋圻沉吟道:“到了岛上,怕是诸多不便——你与孟先生当真要放下手中一切么?”

“迟早要放下,身外物而已。”

也是。名利都是身外物,放不下的,只有心海里的人与事。

“你们…”是结伴而行,还是要做神仙眷侣?——蒋圻到底是没把问题说出口。

贺汮却看穿他所思所想,笑容磊落,“结伴而行,别的再说。”

听这话音儿,好像是有结为连理的可能。蒋圻愈发惊讶。何时开始的呢?一年不过相聚三两次,相加起来不过月余光景——怎样的有情人才可办到?牛郎织女毕竟只是传说。

只是,心念一转,他想这样也好,如若长此以往,为贺汮、孟滟堂黯然销魂的人不知要有多少——近两年来,发誓终身不娶、终身不嫁的人越来越多,且都到过两人船上。

不怪那么多人非议他们,什么都不做就把人心魂勾走的妖孽,是该谴责。

再有就是两个人被人们传出的闲话了,真的一点儿端倪也无的话,便是朝夕相对,以这两人的性情,别人都难以空穴来风。

因着心绪起伏,蒋圻不能专心对弈,输了一局之后,便起身道辞。回往到自己所住的舱房,慢慢清醒、平静下来。

真想知道两人近况的话,也不难——不是还有生意来往么?只要有人涉足岛上,便能获悉。

那边的贺汮也无意再与人赌或是对弈,今日要早早歇下,明早俞仲尧将至,神色萎靡的见他终究是不妥。

是前两个月的事情了,俞仲尧到了山东境内,亲自处理一桩要案。如今她能够再见他一面,倒真是巧合。

两个月前,孟滟堂传信给她,问她能否同行。

她想了两日,回信给他:好。烦请过来商谈细枝末节。

便这样,他在前几日赶来。

她清楚,上一次的决定,关乎自己这几年的游历,这一次的决定,则关乎自己的余生。

如何度过,要看自己,也要看他。

到了岛上,不适应的话,再回来就是了——她这样想着,离开棋室,穿过雕花木门,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歇息。

那小小的棋室,是她单设的,只与少数人一面对弈一面说点儿正事。走出雕花木门,是一条不长的走廊,分设几个舱房,一间用来自己居住,其余用来款待贵客。

几年间,贵客只得孟滟堂一个。

她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孟滟堂的房间则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