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招招手,过来一名穿便衣的侍卫,低声对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拱手领命而去。

猜谜赢花灯比赛开始了,第一局是蹴鞠,一边蹴鞠一边对对子。

薛锦棠顿时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报名,她对对子可以,但是蹴鞠就不行了。

蹴鞠需要体力,体力好的人不见得对对好,对对子厉害的人不见得体力好。两者兼顾的人又要分心,所以第一局就淘汰了大部分的人,只留了前面三十个人。

被淘汰的很不甘心,拿了纸花灯退到一旁观赛,有些人甚至还说要等这一轮结束继续参加比赛。

郑执对对子一般,得了第二十六名。

第二局就更难了,要一边从长凳上跳过去,一边背古诗。这一局只取十名。背古诗不是郑执强项,险险得了第十名。

第三局射花灯猜灯谜,要先用没有箭簇的箭射中花灯,然后去猜那个花灯里的灯谜。

郑执眼睛一亮,冲薛锦棠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然后转头对旁边一个男子道:“李兄,小弟要赢那盏水晶雁,请李兄让一让小弟。”

“哈哈哈哈。”那名被郑执称呼为“李兄”的男子笑着说:“郑兄弟请放心,我只要赢那盏羊皮兔子灯,水晶雁你只管拿去就是。”

他二人一问一答,显然没将别人放在眼中。

薛锦棠知道郑执骑射功夫很厉害,心里也很期待,要是真赢了水晶雁给舅母,舅母一定很高兴。

“哼。”

薛锦棠听到身边有人冷哼,转头就看到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一脸冷笑。

“真真是大言不惭,不自量力!”

她是在说郑执与那名“李兄”。

薛锦棠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那女孩子身边的丫鬟就笑着说:“小姐别生气,且让他们说会子大话。你就放心吧,年年您都是第一,今年的水晶雁也一定是您的。”

只可惜,这一次她希望落空了。

郑执不停把箭射出去,不停猜对灯谜,过五关、斩六将,拔得头筹,赢了那对水晶雁。

他满脸笑容,小心翼翼捧了那对水晶雁送给薛锦棠。

他只是笑着看薛锦棠,并不说话。

薛锦棠接过水晶雁,赞不绝口:“表哥真厉害。”等会回去好好说一说郑执为了给舅母赢水晶雁多努力,舅母一定喜欢。

那女孩子冷冷一笑:“有什么了不起了。”说完就走了。

薛锦棠皱眉摇了摇头,这是哪家的小姐,真是太骄纵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想看看兔子灯,李兄跟兔子灯都不见了。

花灯看了,彩头也赢到了,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朝回走。

路上人来人往,郑执把薛锦棠护在身边,不让人碰到她。穿过几条街道突然有嘹亮的口哨声传来,郑执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这是王府的暗号,要所有听到暗号的侍卫立刻去城东集合。”郑执愧疚道:“那边有个茶馆,你先到茶馆里等我,半个时辰后我要是不回来,你就叫辆马车自己回去。”

好在今晚是元宵,街上的铺子会一整夜都不歇,路边会有官兵值守,她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危险。

薛锦棠点点头,等郑执走后,就朝不远处的茶馆走去。

“薛小姐。”范全从茶馆里走出来,笑着说:“我家殿下有请,请到楼上雅间。”

不知赵见深叫自己有什么事,薛锦棠上了楼,见赵见深坐在桌边,桌上放着的竟然是那盏羊皮兔子灯。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坐在赵见深对面,两条腿晃来晃去,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

见薛锦棠来了,她立刻抓了那兔子灯,献宝一样举给她看:“姐姐你看,这是我爹爹给我赢的兔子灯,漂不漂亮?”

原来她是李兄的女儿。

“很漂亮。”薛锦棠笑着摸了摸那小女娃的头。

赵见深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水晶雁,语气冷冷的:“坐吧。”

薛锦棠道了谢,在另外一张桌子边坐下了,小女娃就蹬蹬几步跑过来,偎在薛锦棠身边。

薛锦棠大概明白赵见深的意思了,必是那位李兄临时去办差,留了这小女娃在这里。赵见深板着一张脸,不是会照顾孩子的,碰巧遇到了她,就让她来陪伴这小女娃。

薛锦棠怕她站累了,就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搂着。

“姐姐。”小女娃伸出小手摸了摸那水晶雁,十分羡慕:“这大鹅真好看,姐姐是从哪里买的呀?”

“不是买的。”薛锦棠声音很温柔:“是我家表哥猜灯谜赢回来的。”

如果母亲没有被害死,她的弟弟或者妹妹现在也快两岁了。薛锦棠憧憬过家里多了小娃娃是什么情况,所以她对这小女娃很有耐心。

“哇,原来这大鹅也是赢回来的。”小女娃爱不释手,很喜欢,就抬了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薛锦棠:“你能把这大鹅送给我吗?”

薛锦棠摇了摇头:“这是别人赢回来的,姐姐不能做主。”

郑执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就指望着这水晶雁哄舅母开心呢,她要是空着手回去了,郑执一定会怨她。

小女娃很失望,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水晶雁,过一会她又问:“姐姐,我拿灯笼跟你换可以吗?你看,这灯笼也很漂亮的。”

薛锦棠哭笑不得。

如果这水晶雁是她自己的,她一定就换了。

“对不起。”薛锦棠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姐姐不能答应。”

小姑娘瘪了嘴,委委屈屈的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赵见深突然冷冷的、意味深长的说问了一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喜欢这对水晶雁。”

这是责怪她没有哄好小姑娘,反而把人弄得快哭了吧。

“请殿下恕罪,这水晶雁是郑表哥赢了准备送给民女舅母的,民女出门之前答应了舅母,一定要把郑表哥赢的东西拿回来,绝不给别人。”

薛锦棠无奈又抱歉,她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

“要么民女这就到街上买一对差不多的回来。”

这水晶雁大概三十两银子左右,贵是贵了点,先把这小姑娘哄好了再说吧,要不然连赵见深也怒了。

赵见深脸色突然和缓了许多:“你不用去了,我安排人去就是。”

“多谢殿下。”薛锦棠松了一口气,抱歉地冲赵见深笑了笑,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荡漾,赵见深微微撇过脸去。

“姐姐,姐姐。”小女娃两眼亮晶晶盯着她头上:“你头上的玉蜻蜓好漂亮啊。”

薛锦棠灵机一动:“那姐姐把玉蜻蜓送给你,你不哭了,好不好?”

“不好!”小女娃把嘴一撅:“我不白要姐姐的东西,我要拿灯笼跟姐姐换。”

薛锦棠见她不哭了,就去摘玉蜻蜓,这玉蜻蜓比一般的珠花更重一些,所以不是插在发髻里,而是有卡口扣在头发上的。她没有镜子,摘了几下没摘下来不说,袖口的扣子还挂住了头发,解不开了。

“站着别动。”赵见深站起身来,走到薛锦棠身边,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固定住,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替她解头发。

35.女学

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又顺又滑, 她的味道又甜又香, 被他捏住的手腕十分的纤细,莹白如玉手指细嫩精致,跟他粗糙有薄茧的大手对比鲜明。

赵见深第一次感觉到她竟然这么弱,弱到他手指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了她的骨头。

他只能轻轻地给她拨开头发, 又怕扯着她,拿捏着力度将玉蜻蜓取下来。

“谢谢殿下。”

薛锦棠接过玉蜻蜓,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赵见深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只能看到他的肩膀与下巴, 那种被人居高临下盯着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危险。

好在危险的感觉没持续太久,赵见深又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着了。

薛锦棠将玉蜻蜓给小女娃带上:“真漂亮。”

小女娃美滋滋地咧嘴一笑, 把兔子灯高高举起来:“送给姐姐。”

“谢谢你。”薛锦棠得了兔子灯,眼中笑意点点。

这么容易就满足,真是孩子气。

赵见深让人送薛锦棠跟那小女娃回去。

薛锦棠才下楼,郑执就回来了,见她手里拎的兔子灯有些眼熟,郑执就问:“这是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薛锦棠心情不错,笑着将兔子灯给郑执看:“是那位“李兄”的女儿送的。”她将事情的经过说给郑执听。

郑执愣了一下。

李兄根本没有成亲, 哪里来的女儿。

他跟薛锦棠本来已经离开那茶铺了,他忍不住回头朝茶铺望去, 见燕王世子正站在二楼窗口, 看着他们。虽然离得远, 他能感受到燕王世子目光的深沉。

郑执立刻转回头来, 脸色有些泛白。

回到家里, 薛锦棠笑盈盈将水晶雁捧给郑太太,说是郑执赢回来的,郑太太又问她薛锦莹去没去,得知郑执的确没见薛锦莹,郑太太这才满意了。

女学报名在二月二十,薛锦棠每天都去内学堂跟着女先生了解报名以及考试的注意事项。

薛锦莹也从老太爷那里得知今年的机会要给薛锦棠了,她脸寒的能刮下一层冰来,每每见到薛锦棠,两只眼睛都跟刀子一样冷飕飕的。

薛锦棠根本不在乎薛锦莹在想什么,她只关心女学考试。

这一天薛锦莹脸上的阴寒突然没有,反而还多了几分得意,到了放学的时候,她跟薛锦棠说:“咱们俩的事情没完,你别高兴太早。”

薛锦棠摇了摇头,笑道:“你又想使什么坏点子呢,只管使出来就是,反正最后被打脸的你。”

她望着薛锦莹,放佛在看跳梁小丑:“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不长记性,回回被打,回回蹦跶。”

薛锦莹冷哼一声:“你这回不会有之前的好运气了。”

薛锦棠撇撇嘴:“行行行,我等着。”

第二天内学堂放假,薛锦棠陪郑太太去潭拓寺上香,不料在潭拓寺山门前,竟然遇到了北平府知府晋大人。

半个月前薛锦棠陪郑太太上街,刚好碰上城内百姓给晋大人送行。

这个晋大人是正昌皇帝心腹,锦衣卫出身。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正昌帝放在北平府监视燕王的眼线。

他是六年前来的,先任了三年知府,任期满了之后又连任三年。他跟燕王不合,这六年来没少弹劾燕王。

他不是半个月前就任满回京城了,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虽然他乔装打扮,鬼鬼祟祟的,但是薛锦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重生之后,她就拥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了。

薛锦棠陪郑太太去大雄宝殿,见圆达主持笑呵呵陪着一个人从大雄宝殿出去,那个人正是燕王世子赵见深。

薛锦棠正想上前去请安,却收到了赵见深阻止的目光。

薛锦棠明白,他微服出来,不想让人认出来。

圆达主持对他毕恭毕敬,陪着他走远了。薛锦棠暗暗叹息,真不愧是赵见深,看看圆达主持吧,之前也圆滑自恃身份,现在说是点头哈腰也不为过了。

咦?薛锦棠眉头突然皱了一下,监视燕王府的晋大人,与燕王府世子赵见深,同时出现在同一地点。

难道说晋大人已经被赵见深收拢了?

雅室内,晋大人正在向赵见深汇报事情。

“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圣上对王爷十分放心。特别是这次与鞑靼交战,王爷没用朝廷一粒军粮,却旗开得胜,将鞑靼打得跪地求饶,圣上更是龙颜大悦,所以才召了微臣回京。”

“只是…”晋大人略沉吟了一下,道:“皇长孙与吴王沆瀣一气,对燕王殿下十分忌惮防备。新任知府是太子门人,想来皇长孙应该是嫉妒王爷此次得胜,所以安插人来刺探。”

赵见深神色冷冷淡淡,声音低沉沙哑:“陈广志是什么样的人?”

“此人家境贫寒,科举不顺,因被太子赏识,才能步步高升。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对太子忠心耿耿。陈广志尖酸刻薄,十分难缠,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此人有一弱点,便是耙耳朵。他续娶的夫人比他小了十岁,因此格外惧内。”

“呵。”赵见深一声冷笑:“如果陈广志不好对付,那就从他夫人这边下手。”

“殿下果然一针见血。”晋大人不掩钦佩道:“姚夫人骄纵贪财,若是重金贿赂,一定能为我所用。”

赵见深微微颔首。

不过是个内宅妇人,使个计谋就行了,没必要拉拢。这样的人,他根本就看不上。

晋大人没等到赵见深的赞同,又说了其他的事情,最后说:“下次见面,就是在京城了,殿下珍重。”

“嗯。”赵见深扬了扬手:“你路上小心,不要露了痕迹。”

从潭拓寺回去,薛锦棠见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门房的人说家里有贵客来了,是新任知府家来的。

薛锦棠很诧异,她没听说薛家有个做知府的亲戚啊。

正好王石斛家的在门口等她,薛锦棠就问她怎么回事。

“是姚姨娘的娘家嫂子来了。”王石斛家的受薛老太太影响,也不太喜欢薛锦莹,就好心提醒薛锦棠:“姚姨娘的哥哥是新任陈知府的幕僚,听说很得陈知府的欢心。”

薛锦棠了然,怪不得薛锦莹上午会说那些话,原来是找了个靠山啊。

知府家的幕僚又如何。

王石斛家的见薛锦棠不以为然,忙压低了声音:“四小姐,这位姚太太点了名要见您,恐怕来者不善。”

“是吗?”薛锦棠笑了笑:“走,去会会她。”

既然姚太太来者不善,那她就先发制人,让她无的放矢好了。

薛锦棠到的时候,姚太太正跟薛老太太说话。姚太太三十多岁,容长脸,高颧骨,一双眼睛精明外露。

见薛锦棠来了,姚太太先是拿眼睛在薛锦棠身上扫了一圈,然后似笑非笑,用长辈跟晚辈说话的语气道:“这位就是棠姐儿?”

薛锦棠笑着望向薛老太太:“祖母,不知这位贵客是?”

薛老夫人介绍道:“这位姚太太。”

“原来是姚太太。”薛锦棠微微一笑:“姚姨娘也姓姚,莫不是姚姨娘的亲戚?”

姚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妾室姨娘的亲戚算不得正经亲戚的。

薛老太太回答:“是姚姨娘的娘家嫂嫂。”

薛锦棠这才看向姚太太:“按说您也算长辈,我应该称呼您一声,只是姨娘的身份摆在这里,我实在不好逾越,只能叫您一声姚太太了。”

她说着,又去看薛锦莹,笑着说:“我们家一向看重规矩,三姐姐又是最懂礼的,想来是不会怪我的吧?”

薛锦莹好不容易来了个靠山,本打算在薛锦棠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没想到才见面就被薛锦棠用话语给压制住了,偏偏她还什么都不能说。

“自然不会。”薛锦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不会就好。”薛锦棠笑眯眯:“我刚才还怕三姐姐不懂规矩,叫姚太太为舅母呢,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薛锦莹气得脸都白了,姚太太脸色就更难看了。没错,刚才薛锦莹的确叫她舅母了,她一声接一声地应了。

本以为是来羞辱薛锦棠的,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成,反而被薛锦棠给羞辱了。

姚太太气得不行,却只能忍着。要不是丈夫让她来接薛锦莹,她又怎么会受这种侮辱,真是太气人了。

姚太太压下心里的怒火,笑着从手上撸下一个玉镯子给薛锦棠:“头一回见面,这玉镯给四小姐玩吧。”

被薛锦棠这样羞辱,她也不敢以长辈自居了,称呼也从棠姐儿变成了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