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全忙道:“奴婢也觉得自己不够持重,但是外面的消息实在太轰动了,由不得奴婢啊。”

原来,薛锦棠去报名了,那些赌徒措手不及,亏了一大笔。这是轰动之一。

另一个轰动的,就是那些闺秀了,想尽一切办法打探薛锦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们其实想打探赵见深的心思来着,但是人家太高冷了,她们打探不着,就把注意力都放薛锦棠身上了。

有些闺秀好不伤心,认为选妃不过是走走过场,不管怎么样,最后胜出的一定是薛锦棠。因为最后一关,会留下好几名闺秀,到时候让赵见深选。赵见深能选谁,肯定是薛锦棠啊。

也有闺秀认为既然选妃,必然是赵见深跟薛锦棠闹蹬了,薛锦棠之所以报名,是为了想赢钱。等她赢了,进去比赛,她就会随随便便比了,绝不会用心,因为赢了,赵见深也不会选她,不过是自取其辱。

总之各种猜测五花八门,皇帝倒是很高兴,呵呵笑对王大德说:“朕当年选皇子妃,也是这么热闹呢。”

“是啊。”王大德道:“若论容貌气度,世子爷比您其实还差几分。”

“不对,不对。”皇帝笑容慈爱,像个普通人家的爷爷:“阿深这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朕英俊。”

王大德也笑:“老奴看着都英俊,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热闹了。等世子爷大婚了,给您生几个曾孙,到时候咱们宫里会更热闹。”

皇帝被哄得龙颜大悦,笑容不止,对选妃比赛充满了期待。

三天后,万众瞩目的选妃比赛开始了,皇帝下旨说,如果能进前十,就算没被选上,都有赏赐。

这下子闺秀们更用心了,哪怕不能嫁给燕王世子,好歹也得了圣上的夸赞,那好亲事还愁吗?

比试不过是容貌气度、琴棋书画、礼仪举止那老一套,这些对薛锦棠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她轻轻松松闯到了最后三关。

前面的关卡,皇上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这最后三关,皇上在,燕王在,几位妃子、一些有头有脸的宗亲郡王都在。

燕王想着,若是挑一位地位不高的女子给赵见深做世子妃,他的庶长子赵见鸿就不会被压制了。

其他宗亲想着,能闯到最后几关的,都是德才貌兼优的女孩儿,赵见深没看上,他们可以替自家儿子选啊。

而剩下的二十名闺秀则不约而同将薛锦棠视为劲敌。

不过,她们只是在心里暗暗忌惮罢了,这种场合她们也不敢乱动什么手脚。

倒数第三关是判案,就是两名宫人发生争执,看各人如何处置。说白了就是考察这个人能否明察秋毫,处理好家务事。毕竟世子妃每天要处理的事情真不少。

有些人很公正,但太过严厉;有些人只想做老好人,看着宽和大度,却缺少手腕。最后是十一位闺秀胜出,法、理、情都兼顾到,恩威并施。

小姑娘都长得漂亮,皇帝看着赏心悦目,特别是薛锦棠,皇帝那是越看越满意。

母亲长得好,生出来的孩子才漂亮。看薛锦棠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一定能跟阿深夫唱妇随的。

判案结束,要换点轻松的。

王大德道:“这一轮比赛插花。”

小姑娘美,花也好看,皇帝想着该让赵见深也来欣赏欣赏:“去,叫世子过来。”

闺秀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兴奋起来。

不一会,赵见深就来了,他穿着银色郡王世子常服,墨绿腰带,剑眉浓密,凤眼生威。他行了礼,目光在闺秀们中间一扫,不少女孩子脸都红了。

也是很奇怪,他眼神随意一扫,但总让人有一种他在看自己的错觉。

“皇祖父。”赵见深声音清冷:“让小姐们都歇歇,喝杯茶水吧。”

皇帝哈哈一笑:“少年多情,知道怜香惜玉,比皇祖父强。”

赵见深没回答,只看了薛锦棠一眼。他是怕她累着了。

这下子,闺秀们、内侍们、皇帝都看到他是含情脉脉看着薛锦棠了。

有不少人黯然伤神,薛锦棠并未抬头回应,赵见深认为她是害羞了。

内侍们送了各色花卉、器皿过来,闺秀们插了花,让皇上评判。

赵见深看着薛锦棠的一举一动,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怎么看怎么喜欢,人比花娇,她的棠棠就是好看,就是美。

薛锦棠插好了花,准备做最后的修剪,不料一时失手,竟然将花瓶碰倒了。“哗啦”一声,花瓶落地,碎成好几片。

闺秀们大喜,太好了,薛锦棠要出局了。

赵见深紧张地站了起来,要说话,皇帝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你退下吧。”

“是。臣女告退。”薛锦棠没有懊恼,也没有失望伤心,平静沉稳地退到后面观看。

皇帝暗暗点头,不惊不躁,很好。

最后,王大德对胜出的闺秀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做最后的角逐。”

闺秀们散场,经过薛锦棠都带了几分幸灾乐祸,薛锦棠波澜不惊,无悲无喜地落在后面,慢慢走。

若真这么容易就落选,那就太好了,可是她知道,赵见深不会放过她的,他一定还有后招。

“宜兴郡主,请等一等。”

王大德笑道:“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有劳公公。”

王大德客气道:“应该的。”这可是世子爷的心头肉,皇上曾孙的母亲,他敬着的确是应该的。

皇帝在,赵见深也在,见她进来,赵见深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薛锦棠跪下行礼,皇帝叫她起来,声音轻快道:“去岁千秋寿,你在栖霞寺画的那些壁画很好,当时燕王世子给你求了一个恩典,朕一直没赏你什么。说吧,你想要什么,朕赏给你。”

薛锦棠抿了抿唇,再次跪下:“臣女要什么都可以吗?”

“天子一言九鼎,自然什么都可以。”

赵见深看着她,眼里盛满了笑意,如果她求皇祖父赐婚,那他就跪下跟她一起谢恩领旨。如果她求皇祖父让她参加明天最后的比赛,那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选了她做世子妃。

总是,不管她怎么选,他们的亲事都要提上日程了。

薛锦棠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有迅速低下头,声音平静:“臣女想求圣上允许臣女与郑将军一起下西洋。”

赵见深错愕起身,笑容僵在他的脸上。

皇帝皱了眉头,声音冷了:“你不想嫁给燕王世子?”

薛锦棠没有片刻的犹豫,掷地有声道:“世子殿下乃人中龙凤,臣女蒲柳之姿,不敢高攀。”

她跪得笔直,声音平静,赵见深听着,只觉冰针入心,又疼又冷。

她根本不想嫁给他!

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骗他的。就为了不让他怀疑,就为了今天,当着皇祖父的面拒绝了他,好让他没有退路,没办法再跟她在一起。

她还要去西洋,离他远远的!这个人,跪在地上的这个人,他亲过、抱过、哄过,捧在手心,放在心头,费尽心机哄她高兴。就像诱哄一只小狐狸,慢慢让她靠近,到他怀里来,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她,她突然就跑了,一点留恋都没有。

她没有心,他有…因为他疼,心真的疼。

99.倔强

殿内只有四个人, 皇帝、赵见深、薛锦棠、王大德。

在薛锦棠说出拒绝话的时候, 王大德就惊呆了。

世子爷笑得那么温柔,皇上的暗示那么明显,宜兴郡主竟然拒绝了。

大殿内的气氛突然凝重,王大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皇帝低声喝问:“好, 那朕再问你,若朕想给你与燕王世子赐婚,你是否愿意?”

皇帝视线如刀,几乎要化为实质压下来, 让人心头惴惴,不敢抬头。很明显, 帝王是生气了。

赵见深急了,赶紧给薛锦棠使眼色。如果她再拒绝,皇祖父必然会对她有看法。

薛锦棠铁了心,俯下身,额头碰地行了个大礼:“臣女不敢高攀。”

皇帝收回视线,冷淡道:“退下。”

薛锦棠谢恩退下,还未走出大殿, 就听到一声重重、不悦的冷哼。

“站住!”

薛锦棠脚步一凝,又听到皇帝不悦呵止:“不许去!”

她知道, 皇帝不是在跟她说话, 就快步离开大殿。

“皇爷爷。”赵见深焦急看了一眼大殿门口, 收回视线就跪下了:“您别生气, 她不过是个小姑娘, 不懂事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就这么没出息?”皇帝气得脸都阴了:“你拿镜子照照,看看你这副样子,哪有一点天之骄子的雍容尊贵,比街市上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都不如!”

赵见深连连点头,膝行几步,来到皇帝面前:“是,是,是,皇爷爷教训的是,孙儿没本事,没出息,丢了您的脸。孙儿没有皇爷爷英俊,也不如皇爷爷聪明,不像您是情场高手,不管多厉害的女子,见到了皇爷爷,都知道拜倒在您龙袍下的份。孙儿,可羡慕、可佩服您了。”

好一通马屁,拍得皇帝脾气都没了。

“你有这份拍马屁的功夫,不如去把那小姑娘给想办法弄到手,光在这里羡慕朕有什么用?”

“好嘞,孙儿领旨。”赵见深几乎是从地上蹦起来,拔腿就朝门外跑。

“你给朕站住!”皇帝怒道:“朕让你现在就去了吗?回来!”

赵见深焦虑看了门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回头,扬起笑脸,巴巴跑回皇帝身边,捧了茶水给皇帝:“皇爷爷,您喝茶?”

皇帝接了茶水,让他坐,正色问他:“你就这么喜欢她?被她这样驳了面子也毫不在意?”

赵见深心又疼了一下。

他在意,他生气,他气得想把她抓过来打一顿。可当皇祖父生气后,那些生气难过通通不重要了,他更多的还是担心,怕皇祖父因此对她有意见,不许他娶她。

所以他只能嬉皮笑脸的哄皇祖父欢心。

“皇爷爷,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我就是这么喜欢她。”

赵见深正色道:“她长得好看,笑起来甜美,生气的时候瞪着眼睛别提多漂亮了,她简直就是按照我心里理想的女孩子长得,哪儿哪儿都让我喜欢。我看其他女子,其实跟看男人差不多,唯有看到她,会让我觉得高兴,让我想娶她回家,跟她终身厮守。”

他语气变慢了,眸中浮出温柔,神色却越来越坚定。

“她不答应,一定是有原因的,她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孩子,等孙儿弄清楚原因了,再带她过来,求皇祖父赐婚。”

皇帝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你就被她吃得这样死?”

“皇爷爷。”赵见深忙给皇帝捶腿:“孙儿哪里都优秀,就这么一个弱点,不是很正常吗?若是孙儿像您一样,一点弱点都没有,那还了得!”

皇帝被他逗笑,摆着手赶他走:“滚滚滚,一个小女子都拿不下来,还敢说自己优秀!”

赵见深大喜:“那孙儿就走了。”

等赵见深走了,皇帝就皱了眉头:“薛氏的性子也厉害了些,阿深被她吃的死死的,若有朝一日她为皇后,阿深这个帝王,岂不是事事都要听从她的安排?”

出了宫殿的赵见深也是满脸沉郁。

不过,一整个白天,他都在燕王府,并没有出门。到了傍晚,他吩咐范全:“去,接她来。”

他想听听她的解释。

范全去了,很快就回来,他苦着一张脸,长长叹息,想他范大首领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吃了闭门羹。

不用说,必然是主子跟宜兴郡主小两口之间闹别扭了,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范全挤出一个笑容,去回复赵见深:“主子,宜兴郡主已经睡下了,据说她心情不好,两眼通红,好像哭了一场,连晚饭都没有吃就睡下了…”

“她没吃晚饭吗?”赵见深皱了眉头:“你也不快点回来告诉我。”

赵见深脸外衣也没穿,抬腿就朝外走,才到门口就停下了。

他冷冷看着范全:“你撒谎!你根本没见到人!她连门都没让你进,是不是?”

说到后面,他是用喝问的。

范全呆住,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厉害的发脾气了,这样子实在是吓人。

“主子,我的确没见到郡主…”

赵见深冷厉的双眼突然迸出怒火,他转身回去,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坐了一整夜。

这一夜,薛锦棠也辗转反侧,这回与赵见深彻底决裂,应该开心轻松才是,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反而很难受。

呵!难受就难受吧,她应该很快就能熬过去的。

次日薛锦棠休沐去看郑太太,程青程紫高兴极了,因为他们这回买的是薛锦棠输,所以又赚了一大笔。

“锦棠姐姐。”程紫挽着她的手,笑嘻嘻:“走,咱们到街上逛逛去,既然钱都拿到手了,我也该履行承诺,给你买宝石做颜料了。”

薛锦棠心里沉闷,想着出去走走心情也许会好一些,就道:“正好我想买个丫鬟,我们去牙行看看吧。”

程青笑着说:“昨天晚上纪家被抄家了,据说是因为受到长兴侯府的牵连。今天一早牙行就多了许多丫鬟小厮,都是从前纪家使唤的,好多人哄抢,我们现在去,应该还能挑到好的。”

薛锦棠目光一沉:“纪家?哪个纪家?”

“自然是内阁首辅、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前内阁首辅纪家了,中低等奴仆两百,还有一百高等奴婢跟纪家三十七口都关在刑部大牢,等候发落呢,据说女人们能网开一面,十岁以上男丁恐怕都凶多吉少…”

薛锦棠脸色倏然苍白。

昨天上午她拒绝了赵见深,晚上纪家就被抄了。

这是巧合吧!

纪家被抄,她也很快意,可纪琅…纪琅就算有错,也罪不该死吧。

“锦棠姐姐。”程紫吓了一大跳,搂着薛锦棠的胳膊,小心地问:“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夜没睡,她又听到这样的消息,的确心神俱震。不过薛锦棠一向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她稳了稳心神,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就是昨天没睡好,精神有些差。”

“那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程青担忧地看她:“丫鬟我帮你买好,先调.教好了,再给你。”

薛锦棠拒绝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陪阿紫去街上吧,要是错过了今天,可能就买不到好丫鬟了。”

她笑了笑,捏了捏阿紫的脸:“这事就交给你了,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阿紫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心吧。”

程青见她神色还好,就送了她出门。

薛锦棠上了马车,就道:“快,去翰林院。”

翰林画院就在翰林院旁边,薛锦棠长得漂亮,又是翰林画院的名人,翰林院的人大半都认识她。所以,她轻轻松松就进了翰林院,找到了沈鹤龄。

“你怎么来了?”沈鹤龄诧异:“你今天不是要参加燕王世子选妃最后一关的比赛吗?”

薛锦棠云淡风轻道:“我落选了…”

“怎么会落选?”沈鹤龄淡然的脸庞倏然一紧:“赵见深变心了是不是?他弄这个世子选妃是什么意思?若早知道他…”

他又猛然止住话头,温和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薛锦棠低声道:“纪琅出事了。”

薛锦棠三言两语把话说了,沈鹤龄面容严肃道:“不用怕,有我们在,纪琅不会有事的。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语气坚定沉着,薛锦棠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跟纪琅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没有在一起,可她却不想纪琅死。

就算没有成夫妻,他也是陪着她、护着她的纪琅小哥哥。纪琅有事,让她眼睁睁看着,她自问做不到。

沈鹤龄请了假,很快到门口与薛锦棠汇合:“吴王、长兴侯一系人马的善后追责事宜,目下都是燕王世子负责,他手段凌厉,十分严苛,一旦被他抓住把柄,情况都十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