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琰跪在太妃跟前,仰着个头,不发一语。

崔太妃犹自气恼不平,殿里只有母子二人,说话便也能明白些,她压低了声音,“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啊?有多少人盯着你,就盼着你出了差错,被你皇兄疏远呢!你倒是好,又是带兵打仗,又是南下剿匪,那些事交给太子魏王就是了,你费什么劲!”

“那个沈妱能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你这样做,是给你自己招弹劾,更是给你皇兄招骂!有你这样没事了给皇上惹事的臣子吗?”崔太妃愤愤的啜了口茶,气息未平。

徐琰毕竟是开口了,“可皇兄答应了啊。”

他愿意帮着担负那些御史的唾沫星子,因为皇兄知道深爱一个人的滋味。他当年那样爱重皇贵妃,如今顶着每天雪片似的御史奏章,也要修建九层高台,不就是为了对皇贵妃的执念吗?

相比起来,他不过是想像民间平实的夫妻那样,规规矩矩的走完六礼,又能有多大的错处?

“皇兄都答应了,母妃你也…别生气了吧?”徐琰小声,不是那个震慑千军万马的冷厉杀神,不是朝堂上尊贵威仪的亲王,只是祈求母亲理解的孩子。

崔太妃被他说得一噎,瞧着那神态语气,到底是心里软了下来,透着固执。

“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到底是有些赌气,崔太妃起身,不再理他。

第90章

沈妱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在庐陵见到徐琰。

进了二月之后,沈家就愈发忙碌起来,一边要应酬礼部派来的各路人手,另一面,沈夫人则忙着给沈妱备嫁妆,教她一些夫妻相处之道。

其实亲王大婚,女方不必筹备妆奁,自有库里筹备。然而沈平夫妇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岂肯叫她白身出嫁?于是从去年腊月底就开始列单子、备嫁妆,各色春秋衣裳、夏衫冬袄、皮毛裘衣、古玩摆件、娟纱绸缎及珠宝首饰等摆满了库房。

沈家虽比不上董叔谨他们家的豪富阔气,到底数年经营家底不薄,这一份嫁妆拿出来,也未必比陆贞儿她们逊色多少。

趁着二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沈妱便也约着陆贞儿等好友出去踏青。她嫁人京城后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临别之际,姐妹们都有些伤感,说起远在京城的蒋蓁,各自思念。

得空的时候沈妱也会列书单,一千余本书列出来,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几个卷册。这种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想起徐琰,甚至幻想将来书馆开张,将会是何等模样。

午后日暖,沈妱走在园里瞧着满目盛放的春花,瞧着纤秀含苞的海棠,心底里多少觉得遗憾,这等明媚的三月春光,若是他在这里,该是多少?

所以当她看到花树后转出的熟悉身影时,蓦然一怔。

那是…徐琰?

今儿是纳彩的日子,这是大婚序曲的开始,因为沈妱远在庐陵,大婚之日又是在四月初,于是预留了二十余天的行程,纳彩的队伍二月中旬的时候就从京城出发了。这一趟张张扬扬,王府赞礼正副使、侍卫、护军陪了一大群,宫里也派了内监前来,将沈家门前的小巷挤得水泄不通。

前院里人员来往繁忙无比,难道徐琰他又是悄悄翻墙进来的?

这个人!

后头石榴悄悄的牵着牵着她的衣袖,沈妱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安静的看着徐琰一步步走近,阳光之下,那金绣的披风熠熠生辉。

这满园韶光到底没有辜负。

-

三月初十的时候,端王府上迎亲的队伍从沈家浩浩荡荡的出发,带着沈妱启程上京城,由徐琰亲自带领,沈明为亲妹送嫁。

去年的杏花春雨里他南下征书,端贵威仪,彼时蒋文英还是布政使、秦雄还是指挥使、薛万荣还是学政,几位大员都在城门外恭候,一众官员小心奉承。到了如今,蒋文英被贬谪,秦雄府里大厦已倾,父子俩据说刚刚落网,被押送京城。至于那位薛万荣,更是丢了性命,一败涂地。

一年的光阴折转,武川的官场几乎改头换面,唯一让人羡慕的只有沈家——

失踪多年的儿子回来了,女儿被端王选作王妃,这位殿下更是亲自来迎娶,给尽了脸面。

可真是几世才能修来的好福气啊!

沈妱坐在车马之内,掀帘再看一眼熟悉的街巷店铺,眼中泪痕未干。

毕竟是远嫁京城,爹娘不能陪着她上京去,这几天里沈妱没少缠着沈夫人撒娇。今日离别,沈夫人更是将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连沈平都有些动容,依依不舍的跟她交代了好些早就交代过的话。

沈妱自然是一一答应了,想着是由哥哥送她上京,心里才觉得安慰许多。

端王殿下迎亲队伍所过之处,官驿自然都打点停当,万事俱备。不过这一路上人多眼杂,而且还有个时刻守在妹妹身边的沈明在场,徐琰倒是没再做什么夜闯闺房之类的事情,白白叫沈妱担心了许久。

队伍行得缓慢,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三十,将将能赶上大婚的日子。

等到大婚的正日子,端王府上宾客盈门,由惠平帝携皇后亲自来贺,朝廷上下皇亲贵戚、文武百官来了大半,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端王殿下亲自迎娶王妃的消息早已传开,京城众人都知道他对这位王妃的重视,因此格外好奇。即便有惠平帝在那里压场子,等沈妱进门的时候,四周嗡嗡的议论声便再也按压不住。

沈妱身着凤冠霞帔,入目的皆是喜庆的红色。

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她在喜娘的搀扶下步入华堂,透着模糊的红影,看到满座高朋和端居在上的惠平帝和皇后。司礼官在旁赞礼主持,沈妱跟着喜娘悄声的提醒动作,三拜之后,由喜娘扶着回屋。

因有惠平帝在场,徐琰自然不能抛下众人而去。

好在惠平帝似乎看出了这位弟弟的心焦,在礼成之后坐了会儿,喝了杯喜酒便要回宫,徐琰便送了帝后出门。

今日沈妱入门的吉时较晚,到此时已是暮色四合了,整个端王府灯火通明,宾客们笑闹的声音隐约传来,徐琰叫人好生照看着宾客,自己却拐个弯儿,往后面的摇光院去了。

院外一应都是端王府的婆子丫鬟,见了徐琰归来,连忙噤声行礼。

徐琰大步走进院中,听得里面人语悄悄。廊下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彩带,就连旁边那一株早已凋谢的木棉都被绑上了红色的绢花。

因为经常奔赴沙场的关系,徐琰一向不是很喜欢红色,然而如今看着,却觉得温暖入心,喜庆与心境映衬。进屋后往左一拐,正好有两个丫鬟敛手出门,见了徐琰连忙行礼,徐琰只随手一挥,却故意放重了脚步。

里头沈妱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歇息,听见脚步声,隔着那红影望外瞧,便见屏风后有人转入,竟是本该在外头陪客的徐琰。

那满地的丫鬟婆子连忙行礼,徐琰挥手叫她们出去,而后坐在沈妱身边,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屋子里一时安静,彼此的呼吸交杂在一起,有一股淡淡的酒气蔓延。

沈妱心里咚咚直跳,不晓得徐琰这沉默拥抱里的意味,不由挪了挪身子,轻声问道:“殿下?”

“让我抱抱。”徐琰将她抱得更紧,“忍了一个月,你终于是我的了。”

他烫热的手掌贴在后背,分明有坚实的力道传来。沈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愈发红起来,轻轻的搡他,“外头还有客人呢,殿下不去招呼么?”

“就想跟你在一块。”徐琰吃吃的笑着,“攒了一个月。”

他今日大婚,在行礼之前没少被卫嵘等一干好友灌酒,刚才送惠平帝的时候,又陪着喝了两杯,回来的路上经风一吹,酒意就发散了出来。他的酒量不算太好,加上有意装醉,这时候热热的鼻息带着酒气喷过来,倒叫沈妱有些慌了。

“殿下?”她头上还顶着凤冠呢,有些吃力的抬头,“你要不要歇歇?”

“这样就好。”徐琰忽然意识到她还顶着凤冠,连忙唤人近来,问道:“如意秤呢?”那是用来挑盖头的东西,喜娘早就备着了,只是有些为难,“吉时还未到…”

“无妨。”徐琰并不在乎这个,趁早儿把礼行了,也好叫沈妱休息休息。

这会子帝后早已离开,崔太妃因为身子抱恙,今日只派了贴身嬷嬷过来赏赐,是以这时候整个端王府就只徐琰最贵重。他向来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喜娘哪敢违拗,当即备齐主事,行了合卺之礼。

屋内龙凤花烛早已高燃,纱帐外烛火晃动,帐内美人垂首羞坐,刚刚的合卺酒入腹,面上染了一层飞霞,与外头那一层薄淡的胭脂映衬,朦胧娇丽,如同春日里绽放的清丽海棠,纤秀秣丽,白腻可人。

丫鬟们捧着盖头凤冠出去,安静的室内,只剩下对坐的两人。

沈妱此时有些惶然无措。心里觉得有些不真实,这鸳鸯软帐、龙凤花烛像是在梦里似的,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亲,这么快就对拜天地,这么快就与徐琰结成了夫妻,共处洞房。

洞房…一旦想到这个字眼,她就觉得脸上热度更甚,不由往旁一侧,低声道:“外头还有宾客,殿下不去陪着么?”

“有人招呼的,不必我去。”徐琰低头瞧她,目光不挪半分——

王府有长史,朋友里有卫嵘,还有宫里派来的人打点着,徐琰本就不喜应酬热闹,此时更是不愿再去那里浪费时间,辜负这洞房良宵。

沈妱有些拘谨,被他那样灼热的目光瞧着,只觉得浑身都有了压力,像是掉进了狼窝的兔子似的,怎么都觉得逃离最好。她只觉得脸上发热,喉咙发干,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要去桌边倒茶润喉。

徐琰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起身时猿臂一勾,揽着她的腰肢带入怀中,道:“去哪里?”

“口渴,喝水。”沈妱强打底气。

“桌上只有酒,阿妱想喝?”徐琰眯眼,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到桌边坐下,一手揽着沈妱,另一手迅速的倒了杯酒,而后拿着那重瓣莲花的瓷杯递到沈妱嘴边,“我喂你。”

这情形怎么都觉得不对,沈妱羞窘,自己接过那酒杯抿了一小口就想放下,谁知被徐琰中途拦住,一饮而尽。

那一杯酒似乎都化作星光落在了徐琰的眼中,他定定的瞧她,眼底明亮。

这样的目光让沈妱心里发慌,她抿抿唇,就想挣脱他的怀抱下地,谁知道徐琰的手臂反而收紧,而后将她揽进怀里,吻住她的唇瓣。

双唇带着甘冽的酒气,是期待了无数个日夜的温软。

酒意微醺,似乎是最好的状态。徐琰收紧怀抱,轻易撬开她的唇齿。

第91章

房间内的温度似乎在急剧的上升,沈妱有些发懵,未及反应,已被他攻城略地。身子似乎悬空,沈妱忍不住将手臂环在徐琰脖颈之间,没了凤冠的约束,发簪脱落时,满头青丝随之散开。

榻上锦被细软,帏帐半落,徐琰随手抽了软枕给沈妱靠着,身体却还是紧密相贴,手掌在背后游弋,缠绕发丝。

这一路从庐陵到京城,徐琰明知道她即将成为王妃,却总是能看不能吃,这一通亲吻纠缠浓烈,尽情厮磨,叫沈妱气喘吁吁。

迷糊之间看徐琰的眼睛,有炙热的火焰在跳跃,如同帐外那明亮的花烛。

沈妱生怕他当下就做些什么,待会叫人来伺候时不好看,便一直往角落里缩,徐琰紧追着不放,知道沈妱到了角落时,徐琰才有些够不着了,意犹未尽的放开她,哑声道:“怎么了?”

“我…饿了。”沈妱连忙想了个理由,“今儿不叫多吃东西,到现在还没用晚饭呢。”

“是我疏忽了。”徐琰一笑,想着夜色确实已经很晚了,便扑过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咬,继而起身叫人摆饭。

沈妱这时候满面绯红,生怕被人看见不好,便忙放下帐子背转过身去,努力的平复心绪。

屋门打开,丫鬟婆子捧着食盒鱼贯而入,摆在次间的檀木雕花大圆桌上。

徐琰等她们摆完了,也不叫人伺候,吩咐她们尽数退出。

沈妱趿着软鞋过去,远远的坐在徐琰对面。像是为了照顾她的口味,桌上一半是京城的名菜,另一半则是庐陵家常的菜色,徐琰上京之前专门叫人带了几个庐陵的厨子,沈妱是知道的,这一路上没少吃他们做的菜,这时候自然更有食欲。

然而有个徐琰在对面虎视眈眈的盯着,究竟不能安心用饭,沈妱这时候慢慢的镇定了下来,吃了个七分饱,而后叫人进来,伺候漱口擦手。

她出嫁时将石楠、石榴带了过来,石椒因为年纪太小便留在了家里,此外,又有两位妈妈随行,并有沈夫人身边调理出来的两个大丫鬟陪嫁。

两位妈妈里头,周妈妈是沈妱的奶娘,虽然感情亲厚,对沈妱十分尽心,但是秉性温和宽仁,辖制不住人。韩妈妈则是沈夫人身边的大管事,除了沈府上下的丫鬟婆子,还会跟外头的书坊书肆里头来往理账,自然性子刚强些。

而在端王府这边,除了隋竹之外,其余的四五个丫鬟沈妱都不认识。

沈妱询问的瞧了徐琰一眼,见他只是惬意的端坐着没说什么,便也不顾忌,道:“隋竹、石楠和石榴留下,旁人都出去吧。韩妈妈——”她的语气温柔了许多,透着点客气,“叫人煮碗醒酒汤吧。”

她是正经要入宗室谱牒的端王正妃,不管出身如何,进了王府的门,便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了。那几位王府的丫鬟想必也是得过嘱咐的,此时便也十分恭敬的应命,一面撤桌上的残席,另一面着人去做醒酒汤。

徐琰已经站起身来,拉着沈妱的手,就着夜色往院里慢慢走着消食,走了小小的一圈儿,进屋后附在沈妱耳边低声道:“我不惯旁人服侍,阿妱,咱们一同更衣么?”

“才不要!”沈妱的紧张褪去,毕竟恢复了平日里的情态,抬起眼瞧着徐琰,“我瞧着这屋子宽敞,盥洗的不止一处,殿下还是自便吧。”

“那我等你。”徐琰到底按捺不住戏弄的心思。

沈妱脸上一红,不再多理他。

等沈妱洗漱完了回到卧房的时候,徐琰早已在榻上等着了,手里握着卷兵书,正慢慢的翻看,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他身上的外衣尽数褪去,因为四月里天渐渐热起来,他体质又强健,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寝衣,屈膝躺在榻上的时候,身上起伏的轮廓分外清晰。他必然是欲念已盛,昂扬挺拔的姿态并不掩饰,落在沈妱眼里的时候,叫她忍不住低头。

此时夜深人静,外头的宾客想必也都散了,这屋里安安静静,满目喜庆的红色中,只有烛火晃动,偶尔爆出一枚灯花,合着外头竹丛迎风而动、栖鸟被风所惊的声音,格外添了安谧。

沈妱的脚像是黏在了地毯上,竟不知如何挪动。

洗漱之后其实也考虑过,究竟以怎样的状态回到内室。新婚之夜必然不能使穿着外衫和衣而卧,若是她穿了外衫吧,到时候还要被徐琰剥去,那画面沈妱不敢想象;若是自己除去外衫…沈妱更不敢想象。

于是纠结犹豫了好半天之后,沈妱决定像往常那样换上寝衣,将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随便挽着,而后叫石楠在外面的香炉里添好了香,再施施然走回内室。

原以为自己能足够镇定,然而看到徐琰等她的姿态时,心里终究咚咚的跳了起来,她的脚步逡巡着,忍不住揪了揪寝衣上鸡心样的领子,想要遮住新浴后微微泛着粉色的肌肤。

这姿态落入徐琰眼里,叫他忍不住身子一僵。

小娇妻穿着杨桃色蝶纹寝衣,宽松的衣裳藏起了身段,只有胸口处露出一片雪白,突出两处峰峦。她的头发虽然拿巾子擦过,到底带着潮意,贴在腻白的肌肤上,在她揪着那衣领的时候,有一绺窜进寝衣当中,落在胸脯上。

心思早已不在兵书上,徐琰忍不住放下了书卷,坐直身子。

沈妱心里微惊,想也不想的掉头就跑,“有东西忘拿了…”

然而没跑出两步,徐琰就已从后面赶了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继而躬身,将她打横抱起。

寝衣本就轻薄柔顺,沈妱凌空而起时,衣襟垂落,玲珑有致的身材在徐琰怀里展露无遗。他低声的笑着,在她唇上一啄,道:“忘拿什么了?”

…沈妱讷讷的,脑子里有些混乱,只能垂首,“想不起来了。”

“慢慢想,想起来了我陪你去拿。”徐琰的目光从她的面庞挪到胸口,挪到腰腹,再到小腿,她的绣鞋滑落,一只精巧的玉足露出来,叫人口干舌燥。

这样展露无遗的姿态愈发让沈妱尴尬,咬一咬牙,侧身抱在他脖颈上,将身材藏起来,口中道:“没忘拿什么。”

“唔,那就该安寝了。”徐琰抱她回到榻上,手臂挥动处层层床帐落下,隔开了外头明亮的烛光。

床帐中霎时显得逼仄而昏暗,沈妱只觉得心头突突直跳,垂眸不敢看他。

徐琰的掌心烫热,紧紧贴在她的后背,拘着她贴在自己胸前。盼了无数个日夜,终于等到这一刻,他强忍着脑海中的叫嚣,凑近了吻在她的唇上。旖旎的光景,温软的娇躯,叫心底里温柔而热烈,愈吻愈重。

手掌游弋之间,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徐琰覆身上去,哑声道:“别怕。”

“殿下…”沈妱觉得慌乱,虽然沈夫人已经教过这些东西,她也懂得这些事情,然而真的亲身临战,还是忍不住的羞窘,惧怕。她抬起眼睛,黑白分明中透着些微惶惑,如同小鹿。

“还叫殿下?”徐琰凑近了,在她腰间一捏。以前容她这样称呼是没法子的事情,可如今已经成婚,她已经是他怀里的小娇妻,同榻而眠,厮磨温存之时,还要用这样生疏的称呼么?

“啊?”沈妱没懂。

“你已经是我的妻子。”徐琰哑声,“现在该叫什么了?”不忘舔舐她的耳垂。溽热潮湿的触感叫沈妱愈发战栗,似乎想往后缩,隐隐的似乎又想迎上去。

沈妱脑海里有些混乱,“难道叫…夫君?”

“还有呢?”唇齿纠缠之间,他强忍着紧绷,掌心滚滚发烫。

“我排行第五。”他提醒。

所以应该叫…五公子?或者某些地方一样叫五郎?更或者…沈妱忽然灵光一闪,想都不想,低声道:“五哥?”惴惴的眼神瞧向他,甜软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那样诱人的娇丽姿态,一霎间击溃了徐琰所有的隐忍。

他猛然低头,重重吻在她脖颈之间,继而逶迤向下。

锦室香暖,花烛朦胧,重重帏帐之内,春光乍泄。

-

沈妱醒来的时候,帐内尚且昏暗。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便瞧见了徐琰的胸膛,久历塞外后紧致而健硕,温热的气息传过来,叫人觉得安心。

身上仿佛累得很,像是梦里跟人打过架一样,浑身都透着无力酸软。她咕哝了一句,往前凑了凑,贴在他的胸前想要继续睡,猛然意识到什么,意识乍然清醒过来,她迅速睁眼,脸上瞬时攀上了红霞。

对面徐琰已经醒来,晨起时声音透着沙哑,“阿妱,醒了?”

沈妱哼哼了两声,安安静静的装睡,然而心跳却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腔子似的。

徐琰含笑,低头看着她的脸颊,那样柔腻的肤色,与他截然不同。忍不住收紧了怀抱,她看着沈妱脸上渐渐爬上晕红,便凑过去亲了亲。

这一开头就停不下了,顺延而下,每一寸肌肤都是昨晚品尝过的,叫人回味无穷。锦被悉索作响,温度在此升高,沈妱终于忍耐不住,睁开眼睛嗔恼的按住他,“殿下!”

第92章

一直厮磨到日头升起时徐琰才意犹未尽的抱着沈妱起身。

他这些年军旅往来,向来不喜人伺候,自己拿了衣服穿好,便拿眼神一直往沈妱身上瞧。沈妱缩在被子里,撅着嘴瞪他,“叫石楠他们进来服侍。”

徐琰吃吃的笑着出门练剑去了,不一会儿石楠、石榴和隋竹进屋,一个伺候沈妱穿衣裳,另外两人收拾凌乱的床榻,焚上新香。

沈妱穿衣裳的间隙里偷偷瞄了那床榻一眼,默默的红了脸。

若是在平常人家,这一日新妇自然要拖着折腾了半夜的身子,早早起身去拜见婆母,好在沈妱嫁的不是寻常人家,这一日倒是可以清闲。

沈妱只需在王府带着熟悉人物,后日跟随徐琰拜祭宗庙,再入宫拜见太妃和帝后即可。她虽然比别的姑娘爱闹腾,身子也强健些,然而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初经人事,又是徐琰这样的狼君,即便有意收敛温存,也叫沈妱浑身发酸,动都不想动。

饭后沈妱叫人搬了个美人榻放在廊下,怀里抱着小狐狸玩耍。

徐琰送她的那只红狐狸自然是要带到京城来的,庐陵书院里那只小狐狸原本也是沈妱养起来的,虽然不是天天相处,到底也恋着沈妱,她索性将那一只也带来,两只狐狸绕膝,正好有个玩伴。

仲夏的阳光暖热,檐下的一丛芭蕉舒展,投下浓浓的荫凉。

徐琰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看一红一白两只狐狸围绕在沈妱身边,唇瓣笑意始终不散。等康嬷嬷进来,瞧见他这幅模样时,不免暗暗纳罕——

她看着徐琰长大,最是知道他的脾性,平时板着个脸凶神恶煞的叫人不敢亲近,谁知道娶了王妃进门,竟还会有这样的时候?

里头徐琰见着她,不免站直了身子,康嬷嬷是他的奶娘,又是崔太妃跟前伺候过的,徐琰一向礼遇有嘉。沈妱也不含糊,当即叫人赐座。

在沈妱进门之前,端王府里的内务虽没有明说,却都是康嬷嬷管着的,如今沈妱进门,她是正经的王府女主人,且随身带着个韩妈妈,自然有好些事情要交接。

这里正说着话呢,却有人匆匆来报,说是皇帝召见,叫徐琰即刻进宫面圣。

徐琰十分诧异,晓得皇兄在这一日召见必是有急事,便叫沈妱好生歇着,他匆匆出门,骑马往宫里去了。

惠平帝这回倒没在雍和殿,而是在端庄肃目的承乾殿中。

徐琰入内时,就见如今的首辅齐泯、刑部尚书、刑部侍郎三个人俱在殿中,各个跪在地上,后背低伏,旁边立着太子,也是惶惑的躬身。而御座之上,惠平帝脸色黑如浓墨,虽然没有开口说话,那内敛的怒意却已散发到殿中的每个角落。

地上零零散散的躺着一堆文书,显然是惠平帝怒极时扔下来的。

徐琰这几年还从未见过惠平帝有如此模样,见状不由心中一紧,上前跪地问安。

上头惠平帝见着徐琰,那怒气没有半点消散,指了指地上那一摊子文书,怒声道:“江洵和魏猛都死了!你看看,朕前几天才下令重审他们的案子,这里才审出了一些眉目,谁知道他们竟然就死了!这就是朕的首辅和尚书!说江洵是畏罪自杀,你们长没长脑子!”

底下齐泯和刑部尚书显然已经挨过斥责了,这时候将脊背压得更低,一叠声的道:“是臣无能,请皇上息怒。”

“关了几个月都好好的,这节骨眼上却自杀了!查!给我查!”惠平帝一指太子,“你亲自来做这件事情!端王,你来协助!”

底下徐琰满面震惊,僵硬的跪在地上,“臣弟领旨。”

——江阁老竟然死了?他前两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惠平帝下旨重审此案,那一摞所谓“江洵和魏猛的往来信件”被指出了破绽,静缘的事情经徐琰解释清楚后惠平帝已经心里有数,至于当初那些旁的证词,也都逐渐被击破。

眼看着形势大好,惠平帝已经知道了江洵的冤屈,翻案在即,可是江洵竟然死了?而且,就连千里押送上京都没出半点岔子的魏猛都死了?

而且,还是“畏罪自杀?”

徐琰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然而多年来浸淫天家使然,无关的事情上,喜怒自然不能形于颜色,徐琰低眉看着金砖地面,心里却迅速开始合计。

这场案子是由魏王挑起来的,当时他言之凿凿,一口咬定两人之间有勾结并呈上诸般证物,如今这些证物都有了破绽,除了能证明江洵的清白,也能表明魏王捏造证据,构陷大臣。

此案一翻,最倒霉的应该就是魏王。

如今江洵和魏猛忽然身故,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会是谁?

魏王吗?以他那样的心性,本不该去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正琢磨不定时,上头惠平帝的怒斥继续传来,“这事务必查清楚!好好的人关在刑部大狱里,却突然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他指着底下的刑部尚书和侍郎,“要是说不清楚,朕就拿你们的人头来祭江洵!”

他说出“祭”这个字,叫徐琰心头一颤,强忍住了抬头看他表情的冲动。

底下跪伏的三人连声应是,惠平帝怒气尚未消去,起身重重的拂袖,一阵风似的往后殿去了。

惠平帝这一走,殿内氛围为之一松,众人叩拜之后,齐泯便站起身来,看了看太子,目光还是忍不住看向了徐琰——

自打江洵下狱后,原本的作为次辅的他便成了首辅,他的学识才能皆不及江洵,只是因为擅写青词才被皇帝器重,在内阁熬了多年,终于成了首辅。

徐琰素来不大瞧得上齐泯的为人,且他跟秦雄都是太子的羽翼,如今惠平帝命太子主审此案,徐琰也不僭越,便朝太子道:“此案如何查处,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这个…”太子向来庸碌无为,反应才思皆不如魏王敏捷,往常遇到这种事情,总要先跟别人讨主意的。这回他的思路却挺清晰,竟将如何审理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叫徐琰十分意外。

然而当务之急是查清狱中情形,徐琰也不作多想,当即按照刚才拟定的计划去做事。

这一回皇帝震怒,矛头又指向魏王,太子殿下便十分尽心,连夜叫人审问,第三日一大早便把奏折递到了惠平帝的案头——江阁老是死于毒酒,饮时全无异常,却会叫人精神困顿、昏昏欲睡,而后就此安眠,一睡不醒。

追溯这杯毒酒的源头,先是发现那送菜的狱卒被人杀害后冒名顶替,而带领那假冒之人进牢的是本处司狱,细究之下,这司狱是受了右侍郎之命。随之一路追查,最后自然而然的到了魏王的头上——

魏王府上的长史,竟是这位右侍郎的舅兄。

太子于是大为恼怒,斥责魏王生怕构陷江洵的事情败露,竟然敢在刑部大牢动手,害死江洵和魏猛,胆大包天!

魏王哪里肯认,一叠声的辩解,兄弟俩在惠平帝跟前吵得不可开交,徐琰在旁冷眼看着,脸色愈来愈沉。

然而这事儿既然变成了太子和魏王相斗,徐琰便不打算插手太深了——哪怕他怀疑江阁老的死或许另有原因,但是这趟浑水,他并不打算去趟。

出了承乾殿,徐琰在宫门外等了片刻,便见端王府的马车缓缓驶来。

车里坐着的是沈妱,大婚过后她还要拜祭宗庙,叩见太妃和帝后,从此后,她便也是皇室的人了。想起她来,徐琰心头的烦闷便散了许多,慢慢的踱步迎上去,等沈妱靠近时一掀车帘便钻了进去。

车内沈妱盛装华服,丽色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