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等!”章氏斩钉截铁地道,“再等?再等老爷就要查出真相跟人家父子相认去了,说不定那贱人还要母凭子贵跟老爷旧情复燃呢!到那时,老爷眼里怎会还有我?说不准国公府主母的位子就要换人当了!”

章氏越想心里就越恐惧,恨不能现在就去把纪宣解决了。

林嬷嬷想要再劝,她却是如何也听不进去了,当下就开始筹谋解决此事的法子。

章氏想了一整夜,次日一早就偷偷叫人往剑南送信。

她心里虽然急躁,却还没有彻底昏头。纪宣如今可是个郡王,不是她能小觑的,单靠她这妇人力量,定然拼不过。好在,她后头有人,有大靠山。

章氏相信,很快剑南那边就会安排人来帮她的忙。

所以,这阵子,她还得耐心地等一等,最要紧的是不要在段晙面前露出马脚来。

*

四月十六,太子选妃之事正式开始了。

原本众人都以为纪三姑娘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没想到,选妃的要求竟突然变了,送进宫的姑娘必须要是十五岁到十七岁之间的,这样一来,今年才满十四岁的纪三姑娘就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个选妃诏令一下,朝野一片哗然,有小道消息说是太子殿下不喜欢太小的姑娘,说是怕年龄差得太多,说不来话,但是小道消息毕竟只能在私下里传传,至于明面上的原因,天家不解释,旁人可说不上话,毕竟这种小改动还真算不着大事儿,真要说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朝臣也没有置喙的道理,索性全都乖乖闭嘴,按着诏令办事去了。

纪愉得知此事时,也是大吃了一惊,随后就跑去问了纪宣。

纪宣也没有隐瞒,当即承认确实是他说服了太子殿下做了这个改动。

纪愉只当是他跟太子的交情好,也就没有多问,自此就放下了心。

随着选妃之事如火如荼的进行,原本令纪愉头疼的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过了几日,几乎没什么人再提了。

然而,身在成国公府的章氏却是恼得肝疼。这自然是因为她的儿子段殊。

自从诏令一下,段殊原本几近绝望的心一下子就复活了。

但他也记着这个经验教训,不敢多耽搁,立即就去找了章氏,表明了他要向景阳郡王府求亲的意思。

章氏心里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上回那个很好用的借口已经用不了了。

她只能一壁温言劝段殊不要急,一壁在心里盘算。

现下最重要的是阻止段殊把这事告诉段晙,否则以段晙的私心,一定很乐于与景阳郡王府结亲,这样他就可以公然与纪宣有所来往了。

章氏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解决纪宣。

如此一来,景阳郡王府便要办丧事,段殊就是再想娶纪愉,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能办的了。

想到这里,章氏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第51章

转眼,又过了几日,四月十九这日夜里,纪沁来了灵缈苑,告诉纪愉她想去崇峦庵看望孙氏。

纪愉心中虽然仍对孙氏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且并没有原谅她的打算,但纪沁的心情她是理解的,也并不阻拦纪沁去见自己的母亲,只是纪沁格外在意她的态度,每回去之前都要来问过她的意思,这一回也是如此。

纪沁这样一提,纪愉倒是想到纪宣了。自从纪宣回京,她并没有在他跟前提过孙氏的事,纪宣也没有说过,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倒是极有默契。纪沁若不说,纪愉大抵也不会将此事放到心上。她是原谅了纪宣没错,但这并不代表她也宽恕了孙氏。老实说,她并不想再跟孙氏那个人有一丝一毫的交集。

然而,她没有忘记,孙氏始终是纪宣的母亲,母子之间的牵连与生俱来,或许纪宣心底仍是在意这种血浓于水的感情,只是因为她,才做得那般狠绝。

纪愉沉吟了一会儿,对纪沁道,“这回叫哥哥送你去罢。”

“啊?”纪沁愣了愣,转瞬眸中带喜,“真的吗?”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暗下去,“哥哥不答应怎么办?”

“不答应……”纪愉蹙了眉,想了想,道,“你先求求他,他若不答应,你就告诉他,是阿姊拜托他送你去的。”

“好好好!”纪沁闻言立时眉开眼笑,“阿姊说话最管用了,我这就去找哥哥!”说着,一溜烟地出了门,往韶光院跑去。

纪沁果然没猜错,当她刚说明了来意,纪宣的脸就黑了,冷冷地回了一句“不去”就背过身去,不理她了。

但是,纪沁不慌不忙,绕到他面前,“哥哥,这可是阿姊的意思,是她拜托你送我去看阿娘的!”

纪宣听到这话,有些不相信地拧了眉,“念念,你现下倒学会撒谎了!”

纪沁怔了一下,随即气呼呼地道,“哥哥别冤枉人,我可没有撒谎,明明就是阿姊亲口说的,不信你去问阿姊!”

纪宣惊讶,眉目凝肃,“真是……你阿姊说的?”

“是啊。”纪沁点头,“之前你不在家,阿姊就叫府里的护卫送我去,如今你回来了,阿姊就让你送我去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哥哥为什么不信我?”

“我去问她,你待在这里。”纪宣瞥了纪沁一眼,转身就走。

“姑娘,郡王来了。”雪泱进来禀告时,纪愉正一手支颐,默默发呆,听到禀告,立刻回过神。

“请他进来罢。”她说着,就站起了身,往外间走。

纪宣一进屋,就遣走了屋里的丫鬟,张口对纪愉道,“杳杳,念念方才去找我了。”

“我知道,是我叫她去的。”纪愉很老实地承认。

“为什么?”纪宣眸光复杂。

“你回京有段日子了,似乎……还没去过罢?”纪愉微微垂目,声音轻缓,听不出情绪。

纪宣微怔,随即移进一步,目光专注地望着她,“杳杳,我不去。”

“就当是送念念一趟罢,她每回都是一个人去,也挺孤单的。”纪愉抬目,“你是她哥哥,就陪她一回好了。”

纪宣没有说话,突然捉住她的手,“我不想再见她。”

“她是你母亲。”纪愉觑着他漆黑的凤眸,淡声道,“我不能原谅她,但也不能割断你跟她的关系,”她轻轻吸了口气,带着几分释然道,“哥哥不必因为我就强迫自己恨着她,没有必要这样,我不会因为这个就怪罪你,哥哥不要担心。”

“杳杳,”纪宣眸光微灼,攥紧她的手,“我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她对你做了甚么,我控制不住地恨她。”

纪愉心头微紧,默然无言地望了他一瞬,敛首掩了掩起伏的心绪,轻轻道,“那哥哥往后便不要去了,但是……但是这一回还是陪念念走一趟罢,我都已经同她说了,不想教她失望,她虽然没有提,但我晓得她很想同你一道去,你们毕竟是一家人,哥哥就当给我个面子罢,就让念念高兴一回。”

“杳杳……”纪宣眉心蹙紧。

“哥哥应我一回罢。”纪愉握住他的手,目光深深地看他。

纪宣拒绝不了。

“嗯。”他低应着。

纪愉笑,“谢谢哥哥。”

纪宣看着她,没有说话,一瞬之后,轻轻将她揽到怀里抱了一会儿。

“是我要谢谢你。”他低沉的嗓音宛若叹息一般。

*

次日上午,纪宣送纪沁去崇峦庵。

崇峦庵地处东郊,位置偏僻,周边皆是山林,鲜有人烟。马车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达。

纪宣将纪沁送到,就叫她进去,而他自己却并没有同她一道进去的意思。

纪沁见状,又求又劝,仍是说不动他,只好作罢,一个人孤零零地进去了。

纪宣在外边等了一个时辰,仍不见纪沁出来,不免有些气躁。若不是因为纪愉,他根本不想来这个地方,只要想到孙氏,他心里就像被大石压着一般,难以解脱的沉重。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刻钟,还是没有见到纪沁,于是便不想再等,只吩咐车夫留下,他自己就骑上马,先行离开了。

这一趟行来,纪宣的心情有些糟糕,此刻骑着马往回走,亦是情绪不佳、心不在焉。

直到离开崇峦庵大约两里路的样子,他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一些,加快了骑马的速度。

未料,就在他快要出山林时,视野中竟突然掠出数十个黑影,鬼魅一般闪出,速度迅疾,几乎教人难以辨清。

早在闻得异响之时,纪宣心中就已警觉,此刻见那群黑衣蒙面人举刀袭来,当即运功,飞身跃离马背,旋身躲过来势汹汹的砍刀,随即对着当先一人,毫不留情地以肉掌劈下,借空夺过那人手中利刀,回身便是一刀,砍伤袭他后背的那人,登时热血飞溅,将他墨兰的袍子泼了一道血。

此时,黑衣人已尽数袭近,将纪宣围在当中,竟似摆出了某种阵势。

纪宣一边抗敌,一边粗略计算了一下,这群黑衣人竟有半百之多。且就身手来看,似乎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死士,手法凶狠,且毫不畏惧,饶是他已砍杀了七八人,其他人仍是不改攻势,显然都是不怕死的。

饶是纪宣身手不错,如今被这么多人围攻,以一敌多,也占不着半分便宜,他挥刀砍伤从左侧袭杀的两个人,自己的左臂却也挨了别人一刀,鲜血涌出来,将他整只手臂都染红了。

那些黑衣人每一刀都是杀招,都冲着他的要害去,显然是要取他的命。

纪宣奋力搏杀,额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深知这样硬打下去不是办法,以寡敌众,他捞不着好处,只能伺机逃脱。

却在这时,一个白袍身影无声无息地介入激烈的战局。

纪宣只闻得身后突然传来几声痛呼,转眼视野中就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矫捷,手中握着与纪宣一样的砍刀,飞身砍向纪宣右边的两个黑衣人,腥热的血溅湿了他雪白的袍子。

“郡王小心!”段殊大喊,同时急步跃来,将偷袭纪宣的另一个黑衣人一足踢倒。

此时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黑衣人,但是仍有近三十个人在不要命地与他们搏杀。

纪宣不知段殊怎会出现在此,但他此刻并没有闲心去想,也没有开口去问,他要先将这群狠辣的刺客解决。

由于段殊的加入,黑衣人刺杀纪宣的难度增加不少。

段殊的身手虽逊于纪宣,却也在这些黑衣人之上,但这不代表解决他们会很简单。毕竟,这是一群不要命的死士,他们的眼里只有任务。如今纵使对方突然多了一个帮手,他们也依然毫无惧色,只是更加拼命地砍杀。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要不顾任何代价地解决掉纪宣,所以,就算现在多了一个段殊,也不能阻止他们。当然,若是他们认得段殊,兴许结果会不一样。

但是,显然,他们眼里只认得出任务目标。段殊对于而言,就是一个阻碍,所以,一道杀就是了。

很快,又有十多个黑衣人躺下了。然而,纪宣和段殊的状况也不大好。

纪宣的右肩挨了一刀,段殊更惨,右背砍了一刀,右腹也被刀尖戳了一下,整个背心和前腹都被血染透了,他的脸都白了一些。

注意到他的状况,纪宣眸色凌厉,一壁挥臂刺了袭向段殊的刺客,一壁硬声道,“你走!”

段殊却不理他,仍是坚持提刀砍人。

他身后那一大片红色映到纪宣眼里,无比刺目。

“我叫你走,听见没有?”纪宣厉声道,“他们要杀的是我,我不承你这人情,快滚!”

“没几个人了,杀完了再说!”段殊说完这话,就撑着身子又砍了两人。

纪宣怒目瞪了他一眼,飞身过去,双足踢开奔上来的黑衣人。

第52章

纪沁从崇峦庵里头出来时,外头只有车夫在等她,一问方知纪宣竟是把她丢下,一个人先走了。

这也太让人寒心了吧?还讲不讲兄妹情义啦?

纪沁气鼓鼓地上了马车,一壁吩咐车夫赶车,一壁在心里埋怨纪宣,想着回去一定要到阿姊面前告他一状。

未料,马车行到半路,突然听得外头车夫惊慌的声音——

“天呐——”

随即马车就陡地停下了。

“怎么回事?”纪沁毫无防备,身子歪到一边,她掀开车帷,露出半个头,“出什么事啦?”

话才问出口,还未听到车夫回答,她的视线就朝外头溜了一圈。只瞧了这么一眼,纪沁的脸一下子全都白了,“啊”的惊叫了一声。

那车夫年纪一大把了,毕竟比她这小丫头见的世面多,见状赶紧道,“四姑娘快别看,进去进去!”

纪沁却没听他的,惊叫之后就瞪大了眼睛,“是哥哥!”

“啊?”车夫惊异地扭头,视线越过眼前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果然望见前头一个人牵着马走得缓慢,而那马背上还挂着一个人。

“快、快追过去!”纪沁急喊。

车夫不敢耽搁,立刻赶车。

纪宣身上伤得不轻,又耗尽了体力,费足了劲才将昏过去的段殊弄到马背上,这会儿他身上流着血,形容狼狈,步履蹒跚不稳。

“郡王!”车夫将车赶得飞快,高声喊。

纪沁的脑袋也伸在车外,朝着前头大声唤“哥哥”。

纪宣停步,回身看到马车已经离他很近。

“啊呀,郡王受伤了!”车夫将车停下,急忙跑过来。

纪沁瞧见纪宣浑身是血,脸色极差,吓得脸色青白青白,一骨碌从马车上蹦下来,“哥哥,你在流血!好多血!”

此时车夫已经扶住了纪宣,见纪沁过来,忙道,“四姑娘,咱们快将郡王扶上车!”

纪沁泪珠子滚出来,慌里慌张跑近,扶着纪宣,“哥哥……哥哥……”

“哭什么,没那么严重。”纪宣说了一声,接着就转身去抱马背上不省人事的段殊,车夫一看,赶紧过去帮忙。

纪沁慌乱无措地跟过去,瞥见段殊沾着血的脸,惊讶得连眼泪都忘了落了,“怎么是他啊!”

纪宣无暇替她解惑,和车夫合力将段殊弄到马车上,“快些赶车,咱们回府!”

纪沁看着他说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也不顾上再多问,担心地扶他上车,“哥哥小心,你身上还在流血,慢点慢点哦……”

一上车,纪宣就检查了一下段殊的伤,发现他的情况似乎很糟糕,不由皱紧了眉头,又一次催促车夫,“再快一些!”

外头车夫连连应着,将马车赶得飞快。

纪沁掏出了身边的帕子,为纪宣包手臂上的伤口,可那么小的一方帕子哪里能包得住伤,不一会就被血染红了。纪沁瞧得直掉泪,看着纪宣还在流血的伤口,完全没有办法,慌乱地把自己身上的轻纱薄披拉下来,作势要去裹他的伤口。

纪宣却从她手里拿过去纱衣,按住了段殊前腹处的伤。

纪沁的眼睛这才挪到段殊身上,发现他看起来伤得比她哥哥还重,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越发的担心了,“哥哥,你们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啊?是那些黑衣人吗?”

纪宣的目光看着段殊,无心同她多说,只“嗯”了一声。

纪沁却是担忧极了,“那些是坏人吗?要害你们吗?”

纪宣眸光一顿,眼神突然变得深沉复杂。

那些人不是要害他们,只是要害他,段殊完全是被捎带上的。

这小子真是……笨。笨到殷勤地跑上来送死。

马车一路疾行,终于赶到了郡王府。

纪宣一壁遣人速速去接大夫,一壁命人将段殊安置到前院最近的厢房里。

前院一团急乱,仆婢都被这情景吓到了,赵管事还是头一回瞧见纪宣伤成这个惨样,还带了个昏迷不醒的人回来,不免又着急又担心,赶紧安排了更多的人手到前院来照顾,又叫人快去灵缈苑禀消息。

纪愉刚歇过午晌,正在盥洗,闻得消息,大惊失色,连衣裳没来得及换,趿着鞋子就跑出了屋子,还是雪泱和霜清反应过来,赶紧取了件外披追出来,给她罩到身上。

她一路小跑着赶到前院,就见东厢那边仆婢进进出出,人人脸上都是急慌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