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脑筋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浮出笑。

穆蓉蓉将赵宁和谢娇玉迎到园子里,刚一转身,就有人来禀,道是安和郡主到了。穆蓉蓉立即打起精神,迈着小碎步特地到前院去迎。未料,纪愉竟还带了夫婿过来。

穆蓉蓉望着纪愉身边那人,猛地一愣。

虽然早就听闻安和郡主的郡马和景阳郡王相像,但目下亲眼瞧见,她还是震了一震。

果真与纪宣很像啊。

她心中喟叹,面上却很快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与纪愉寒暄,将两人迎进园子里。

纪宣的面色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面对穆蓉蓉时,甚至连笑都没笑一下。不过,没有看到穆钦出现,他稍稍放了心。

一进园子,赵宁就过来了,瞧见纪宣,也是一愣,还是纪愉张口唤了她。

紧接着便是与在场的人互相见礼寒暄。

没过一会儿,宁王领着靖王一道来了。

靖王瞧见纪宣,眼前一亮,立即过来拍肩搭讪。

这般一瞧,园子里的气氛倒是不错,只是各人心中感受如何,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戏台子早已经搭好,宁王吩咐了一声,戏班子就开始上台表演。

看了两场戏后,到了午膳时间,宁王府备好了酒菜,男人们在宴厅里吃酒,女人们则在后院的偏殿里用膳。

期间,穆蓉蓉命人上了一壶桃花酿,正是纪愉爱喝的,滋味颇好,纪愉饮了不少。

午膳过后,又听了一场戏,离开时,已经到了下晌。

在回去的马车上,纪愉想起那桃花酿,忍不住赞叹,“那酒可真好喝,穆蓉蓉可真识滋味,我怎么就寻不着那样香的桃花酒呢?我要是有那酒,一定天天喝。”

纪宣闻言,却皱了眉,“姑娘家喝酒伤身,不可贪多。”

他面色严肃,很能唬人,纪愉缩了缩头,乖乖“哦”了一声。

想到宁王府之行并没有什么埋伏,纪愉忽然又笑道,“你瞧瞧,咱们俩太草木皆兵了,穆蓉蓉今日也没有算计我嘛!”

“这一次没有,不代表往后不会。”纪宣道,“会算计的人总是改不了老毛病的,不要被她害了才后悔。”

纪宣一语成谶。

次日傍晚,就出了事。

第70章

因为南衙有些公务亟需处理,纪宣回来得有些晚,到府里时,天已经黑透了。

一进前院,赵管事就匆匆过来,急声和他说了两句话。

纪宣听完,脸色突变,大步赶去雾泽院。

丫鬟们看到他回来,连忙上前行礼。

“郡主怎么样了?”纪宣沉声问。

“郡主喝过药了,这会儿正在睡着。”雪泱答了一声。

纪宣没有应声,径自走进卧房,来到床榻边。

纪愉躺在那里,双目闭着,脸色微白,眉心微微蹙着,显然不大舒服。

纪宣在榻边坐下,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眼眸转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房里出去,到了外间,便问雪泱,“她是何时觉得不适的?”

雪泱愣了一下,想了想,道,“约莫是午膳后,郡主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了,但郡主说没事,所以就没有请大夫,后来快用晚膳时,郡主突然说心口疼,还没说几句话就额上就开始冒汗,紧接着就呕血,婢子们都吓坏了,陆大夫过来瞧了,说郡主的脉象很奇怪,像是中了毒,却不晓得是什么毒,只好先给郡主服了些解毒的药,说要回去再查一查医书,后来郡主好了一些,没再呕血了。嬷嬷说要找太医来,郡主没让,说太晚了,明日再叫人去。”

纪宣听到这里,眉心已经揪得很深,脸色难看得吓人。

“遣人去宫里,现在就去。”他语气阴沉,口吻严厉。

雪泱连忙应是,急步走了。

纪宣在原处站了一会儿,身上有些发寒,转身又进了里屋,默默地坐在榻边,将纪愉的手攥在掌中。

没过一会儿,纪沁就跑来了,不顾丫鬟的劝阻,急匆匆地进了卧房。

“阿姊怎么了?”她跑到床榻边,望见躺在榻上的纪愉,心慌道。

纪宣皱眉,“小声些,她在睡。”

“她生病了吗?”纪沁放轻声音,凑近了道,“听说陆大夫来过了?阿姊身子不适吗?”

“嗯,”纪宣淡淡应声,“没什么要紧,不要担心。”

“可是……阿姊的脸色看起来很差。”纪沁忧心忡忡,“她病得很重吗?”

纪宣指尖微颤,却还是温声道,“明日就会好的,你回去罢,让她好好休息。”

“哦。”纪沁点头,很不放心地盯着纪愉瞧了几眼才离开。

纪宣紧皱的眉始终没有松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太医到来。

两位太医诊过脉后,面色一下子沉了。

“怎么会这样?”

“可真是怪了……”

纪宣心中不安更甚,没有耐性地急问,“她怎么了?”

太医忙禀道,“郡主脉象古怪,似是中毒之相,但这毒却并不烈,像是某种慢性的毒—药,虽伤不了性命,却令人脏腑受损,遭受呕血之苦。”

纪宣面色一紧,“这毒可有解法?”

“倒是可以解,只是这解读的方子没有现成的,还得再琢磨一番。”

“那就快想。”纪宣的语气几乎有些暴躁了。

“是、是、是。”太医连声应了。

两位太医琢磨了个把时辰,正要定下最后两味药时,陆大夫叫人送了拟好的方子过来。

太医看过,连连点头,纪宣立即命人照方子煎药。

折腾到戌时,药熬好了,纪愉也正好醒转。

一睁眼,瞧见纪宣担忧的面庞,纪愉尚有些迷糊,想了想,才记起今日呕血之事。

“你担心坏了吧?”纪愉挤出笑,“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我服过药,不难受了。”

纪宣没有说话,摸了摸她的脸颊,将药碗端近,“还得喝一碗。”

“哦。”纪愉撑着手肘起身,胸口突然有些闷痛,她低哼一声,就见纪宣的脸白了。

“我没事。”她连忙道,“只是睡得太久,骨头有些酸了。”

然而纪宣眼中的忧色分毫未减,伸臂揽她起来,将药碗凑近,喂她喝下。

“陆大夫和太医都说你中了毒。”待她喝完了药,他望着她低声道。

纪愉有些惊讶,掀眸望他,“我怎么会中毒?”

纪宣摇头,目光越发凝重,“我已经叫人将府里查过一遍,所有的下人也全都审问过,但并没有线索。”他说到这里问道,“除了小厨房里的膳食,你今日还吃过什么?碰过什么吗?”

纪愉茫然地摇头,“没有了,我想不起来有什么不对的。”

纪宣握紧了她的手,温柔道,“别怕,我会查出来的,这几日我都在府里,不教人有可趁之机。”

纪愉靠到他怀里,有些怅惘,“我真的想不到……府里会有谁要害我。”

“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纪宣眼神泛冷。

次日,宫里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玉妃娘娘小产,已昏迷了一夜。

这可是件大事,宫里乱了一夜。

据说,昨儿夜里玉妃娘娘突然得了急病,宣了太医过去,但太医到时,她已经昏了,太医一诊脉,发现玉妃娘娘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剧毒,更令人惊讶的是,这玉妃娘娘竟已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然而,因为中毒,她腹中的胎儿连一夜都没有挺过,就这么没了,而她中的毒实在诡异,太医想了一夜,仍未配出解药,皇上因此暴怒,责令刑部和大理寺在三日内查出下毒的凶手。

消息传到纪愉耳中时,她正在喝药。

雪泱接过药碗出去时,咕哝了一声,“可真是怪了……咱们家郡主才刚中了毒,这玉妃娘娘就也中了毒……”

谁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纪宣眉目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凛,盯着纪愉道,“前日在宁王府,可有什么奇怪的?”

纪愉一愕,转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怀疑穆蓉蓉?”

纪宣冷了脸色,肃声道,“你和玉妃都去过宁王府,又都在昨日出的事,不会这么巧。”

他这么一说,纪愉也觉出不对了,但想了一想,又觉得说不通,“穆蓉蓉要害我不奇怪,可她为何要害玉妃娘娘,她们两个素来亲近,而且玉妃娘娘可是皇上的人,她怎会敢这么做?”

纪宣也觉得这里有些说不通。他还知道谢娇玉的父亲是左相党,以穆蓉蓉的心计,的确没有对谢娇玉下手的理由。但他不信这只是巧合。

既然府里查不到线索,那么也应该去查查穆蓉蓉了。

当日下晌,纪宣就进了宫。见过皇上之后,他便去了大理寺。

当晚,禁军就包围了宁王府。

穆蓉蓉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了门。

今日听到谢娇玉小产的消息,她既震惊又疑惑,等到派出去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安和郡主没有大碍时,她才陡然意识到什么。

她算好了一切,却没有想到手底下的人蠢笨如斯,竟然把毒弄错了。

她明明是要弄死纪愉的,结果那剧毒居然下到了谢娇玉身上。她更没有想到,谢娇玉竟然有了身孕,还因此小产。她阴错阳差地害死了一个未出世的皇嗣,这是什么罪,她心里一清二楚。

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害死谢娇玉,她只是觉得机会难得,所以想随便教训一下,让谢娇玉受点儿苦就是了,也不至于将事情闹大,还能帮自己掩饰,毕竟以她和谢娇玉的交情,不会有人相信是她下的手,到时就算纪家的人怀疑纪愉的死跟她有关系,她也有话驳辩……

哪里晓得如今竟然反过来了!

纪愉还好端端地活着,谢娇玉却被害了!

穆蓉蓉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就被人找上了门。

当夜,宁王和宁王妃皆被软禁在府里,禁军搜遍了宁王府,并没有搜出毒-药,但大理寺却从宁王府的仆婢口中审问出了线索,很快就抽丝剥茧,把整件事情都审清楚了,当日得了穆蓉蓉的授意暗中下毒的婢女禁不住酷刑,也招认了。

审问结果很快呈报到皇上面前,穆家人连面圣求情的机会都没得到,当日傍晚,穆蓉蓉就被下了大理寺狱。

此事牵涉皇嗣,左相党众臣均不敢多言,而谢家更因此与穆家反目,一时间,穆家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过了两日,穆蓉蓉被判斩刑,当晚,她便在狱中撞壁身亡。

穆稹也因“教女无方”被革除相职,贬官外放,昔日独霸朝堂的左相党作鸟兽散,朝中格局经历一番大清洗,随后,皇上拔擢了一批白衣新臣,朝中的结党之风明显弱了。

纪愉怎么也没有想到,此事会是如此结局。

从纪宣口中得知个中内情,她心中滋味复杂。

真想不到穆蓉蓉狠毒成这样,若不是当初那个下毒的婢女失手弄错了,她大概已经没命了。好在,谢娇玉的命也被救回来了,只是苦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纪愉叹了口气。如今还能活着,可真是难得。

纪宣看她面色发白,心疼地将她抱住,“没事了,杳杳。”

是的,没事了。

第71章 就这样结局吧

中毒风波过去后,纪沁的生辰到了。府里开了宴为她庆贺,过完这个生辰,纪沁就满十三岁了。

孟绍霆大抵是最高兴的一个。他已经决定了,再等一年,待纪沁满十四岁就过府提亲,先把事情定下来。

这一年的生辰,大抵也是纪沁过得最高兴的了。

她没有想到,一直在崇峦庵清修的阿娘也叫人送了生辰礼来。

她觉得阿娘对她比从前好了许多。

生辰过了之后,歇了两日,她就去了崇峦庵,却没想到竟然得知孙氏病重的消息。

纪沁进了孙氏的禅房,瞧见卧在床上养病的孙氏越发的瘦了,脸色也极差。

她心里泛酸,担心地趴到榻边,轻声唤,“阿娘……”

孙氏睁开眼,浑浊的眸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启口喊她“沁儿”。孙氏形容枯槁,声音沙哑虚弱,似乎病得不轻。

“阿娘,你还好吗?”纪沁的眼睛泛出湿气,“要不,你跟我回家吧,可以看大夫,还可以请太医来,你的病很快就好的。”

“不必……咳咳……”孙氏捂嘴闷声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心里有数,不用瞧大夫了,本就出了俗世,已是方外之人,生死都不重要了。”

纪沁慌了,眼泪滚下来,带着哭音道,“阿娘不要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回家好不好?”

孙氏却摇摇头,目光温和地望着她,“沁儿,我早已落发,不再是郡王府的人,那里也不是我的家,这么些年,我都不曾疼爱你,亏欠你的再也补偿不了,你回去吧,往后也不必再来了。”

“阿娘……”纪沁紧紧抓着她的手,眼泪落得很凶。

“阿娘,你也不想见哥哥了吗?”她抹了一把眼睛。

孙氏摇摇头,低低叹气。

“你哥哥恐怕这一辈子都不愿意见我的。”她声音微颤,语气凄凉而又无奈。

“我去求哥哥,阿娘,我回去求他,”纪沁急声道,“我一定叫他来看你。”

纪沁说着便要走,却被孙氏拉住手。

“别烦扰他了。”孙氏语中透出绝望,“就让他和你阿姊好好在一块儿吧。”顿了顿,她眸光微垂,眼中浮出愧色,“怎么说,都是我对不住他们。”她说完这话,仿佛没了力气,枯瘦的手指松开纪沁,阖上眼不再言语。

纪沁心慌意乱地离开崇峦庵,赶回府里。好不容易盼到纪宣回来,她赶紧将孙氏的情况告诉他。

纪宣听完后,面容沉了沉,有一瞬没有说话。

“哥哥,你去看看阿娘吧。”纪沁软声央求,“阿娘真的病得很重,她看起来已经很虚弱了。”

“我不想见她。”纪宣皱眉,别过身。

纪沁绕到他跟前,继续劝道,“就去瞧一回,就一小会儿,很快就走,就让阿娘看你一眼,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