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挑眉,“那我觉得不是呢?”

“那也是!”辛媛伸出手,指着上面的针眼,万分委屈地说:“我本来打算让秀橘绣,肯定又快又好,我娘非让我亲自绣。你看看我的手,都快戳成筛子了。”一屁股坐在长案旁边的美人榻上,侧身靠着大迎枕,赖皮道:“反正就是这样,要不要随你。”

杨萱哭笑不得,挨个看了看,料子都是上好的素绢,可这绣工…没一张能够带出门去。

只好道:“好吧,我收下。”

拿出剪刀,当着辛媛的面把成团的绿疙瘩拆掉,“我教你绣花吧,不绣别的,能绣几片竹叶就成,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可以了。”

辛媛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学,太费劲了,而且低着头控得难受。”

杨萱“嗤”一声,“你画画的时候一画就是半天,怎么不见你头疼?”

“那不一样,我喜欢画画,”辛媛振振有词,忽而压低声音,“杨芷最近天天到西跨院,鬼鬼祟祟的,准没有好事儿。”

杨萱瞪她一眼,“别瞎说,先前姐也经常过去,十有八~九在商议亲事吧。”

辛媛撇撇嘴,“杨芷真是自作聪明,我觉得那个张公子挺好,错过张家,我倒是想看看她最终能挑中什么样的人家?”

杨萱所料不错,杨芷正跟王姨娘谈到亲事…

第45章

王姨娘打得好算盘, 杨芷是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已经让她在辛氏膝下侍奉了十年,现在杨芷渐渐大了,该不动声色地把她的心慢慢拢过来。

否则, 她不是白白给辛氏生了个闺女?

她愿意让杨芷养在辛氏跟前,毕竟说起来在嫡母身边长大更荣耀些,可孩子是她的,心可不能完全偏到辛氏身上。

这天见到杨芷, 王姨娘笑着问道:“怎么不在太太跟前伺候, 又过来干什么?”

杨芷答道:“母亲跟大舅母去黄华坊看宅子,没在家。”

王姨娘轻轻叹口气,“前天就出去过,宅子还没定下来?”

“哪儿这么容易?”杨芷微笑, “现在的宅子动辄就是几千两银子,定然要多看看。前阵子母亲去照明坊看过一处,院子很敞亮,屋子里收拾得也齐整, 本来打算定下来, 谁知上次去看,隔壁邻居是个混不吝的, 只能作罢。”

王姨娘叹道:“这两个月净忙活宅子了, 你的亲事怎么办?宅子事大, 可还有舅太太盯着, 而且总归不是咱们自己的房子。可你的亲事她要是撒手不管, 那谁能帮得上忙…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不上心。”

四五月份,天气不冷不热,各种花草树木都茂盛,正是举办花会宴会的好时节。有人缘广或者喜欢做媒的人家就会出面把家里有适婚儿女的夫人太太请来聚聚,能成自然是美事一桩,不成也能结个善缘,多些人脉。

六月天气热了,主家懒得张罗,客人也懒得走动,更有些讲究的人家会到田庄避上十天半个月的,几乎没有宴会。

而七月是鬼月不好出门做客,八月有个中秋节,前半个月都忙活节礼。等过完中秋节,可不就是九月了?

不趁着这个时候多跑一跑,一晃眼这一年就过去了。

杨芷沉默会儿,勉强挤出个笑容,“这种宴会不去也罢,我不想去。”

杨芷原本被王姨娘挑唆着,加上头一次相看就被张家看中,对自己颇有信心,可跟着辛氏赴过五六次宴会之后,才真正对自己有了清楚的认识。

首先杨家家世不显,虽然祖上曾经贵为阁老,可几十年过去,早就被人忘记了。如今杨修文在清流一届颇有美名,可他官职不高、没有实权、油水也不丰厚,真正的高门大户根本看不上杨家。至于那些钻营投机的小官员或者京外的地方官,辛氏先就给否了。

再次杨芷相貌只是中人之姿,虽然耐看,但站在人堆里并不出众。那些夫人太太看一眼就略过去了,根本不曾打听她是哪家姑娘。

还有一点,她在杨家不觉得,出了门才知道嫡庶之间确实有道鸿沟,有些姑娘知道她是庶出,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更令人尴尬的是,她是独自跟着辛氏去的,若是杨萱和辛媛在,她总算有个说话的人。可现在,辛氏跟那些妇人们应酬,她只能干巴巴地站着,或者腆着脸到别人跟前凑趣。

有过那几次经历,杨芷对于单独跟着辛氏赴宴从心里感到抵触。

王姨娘苦口婆心地劝,“这也是怪太太出门少,要是她经常带着你们四处走动,何至于一个半个人都不认识?你别怕没有熟人,去个三五趟,见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熟悉了,要是带上二姑娘跟表姑娘才叫傻。你不想想,有她们两个在,还能显出你来吗?”

杨芷低着头不作声,半天嘟哝道:“我不想去。”

王姨娘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声,“你呀!该说你什么好,你的心也真大,不着急不上火,也不替自己打算一下?不出门走动也就罢了,好歹也得给自己挣点好处。你找个合适的时候跟太太说,这阵子正好空闲,想做两件衣裳搭配舅太太给你的钗簪。”

杨芷忙道:“我有衣裳搭配,去年和今年都做了好几件。”

“衣裳还有嫌多的?”王姨娘不满地说,“舅太太这次带了不少箱笼过来,肯定也有布料。江南的布料比京都时兴,即便你现在不做,留着以后裁衣裳也行。”

杨芷思来想去到底没去辛氏跟前提做衣裳的事儿,反倒把自己先前做鞋剩下一丁点袼褙找出来,按照杨桂的尺寸纳了两只鞋底。

可鞋面吃不准用什么布料,就挑了几块可用的布头跟杨萱商量。

杨萱见那鞋底只巴掌大,以靛蓝色粗布包边,里面却是用了白色细棉布衬底,极为精致。

顿时爱不释手,捧在手里端详一番,抱怨道:“姐真是偏心,应允我的鞋始终没见影儿,却给弟弟这么费工夫…这鞋底真厚实。”

杨芷笑道:“弟弟肌肤细嫩,鞋底厚穿着舒服不硌脚。你说鞋面用宝蓝色还是鸦青色,会不会太老气了?用大红色行不行?”

杨萱想起前世给夏瑞做过的鞋子,提了建议,“用宝蓝色吧,鞋面绣上灰色小老鼠。”

杨芷苦笑,“你别难为我了,我又不是你,哪里绣得出老鼠来?”

杨萱笑道:“那就绣两条绿色的青虫,这个好绣。”

两人商议好,果真绣了条青虫在鞋面上。

辛氏把杨桂抱来试穿,杨桂不抬脚,却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拼命抠那条青虫,像是要把青虫抠下来似的。

辛氏忍俊不禁,亲昵地点着杨桂额头,“傻小子,这是假的,拿不下来,快谢谢姐姐。”

杨桂双手拢在一起,有模有样地揖了下。

杨芷笑道:“弟弟试一下,要是好看姐再给你做一双,还绣大青虫。”

杨桂咧开嘴,把脚抬了起来。

鞋子稍有些大,走起来不跟脚。

辛氏道:“孩子长得快,兴许过上半个月就能穿了。不过最好前面最好加条襻带,免得跑着跑着掉了。”

杨芷从善如流,在脚背处缝了两条襻带。

这一晃就到了六月。

老话说,冬天雪多,来年夏天的雨水就多。果然不错,自打进了六月,隔两天就下一场雨。好在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地上的雨水经过艳阳高照,很快就干了。

大舅母终于选定了黄华坊的一处四进宅院,说是四进,可第四进正房后面留着好大一块空地,完全可以加盖一进成为五进宅院。

主家是苏州在京都行商的商人,因得罪了人生意不好做打算回乡,宅子卖得便宜,共四千八百两银子。

杨萱咋舌不已,小五千两银子,这还叫便宜,而大舅母就这么眼也不眨一下就扔出去了。

辛家果然有钱。

大舅母并不打算加盖,而是跟辛氏商量着想挖一方池子种几株莲藕养几尾鱼,池边种垂柳种修竹再盖一座小亭。

辛氏连连称好,“康哥儿必然要留在扬州,只顺哥儿跟到京都,四进院落绰绰有余,修个花园是应该的,平常自己可以赏花赏景,来了客人也有个玩乐之处。”

大舅母得了辛氏应和,立刻吩咐管事找人挖池子,另一边吩咐婆子带着丫鬟把屋子各处都清扫一遍,该粉刷的地方叫匠人粉刷,该修整的地方修整,又叫人丈量尺寸打算添置家具。

正当大舅妈忙得不可开交之时,这天又下了大雨。

雨水倾盆如注,瞬间在院子里汇成小河,顺着墙角暗沟流淌而去。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转天天色放晴,辛氏发现东厢房屋顶塌了半边,地上积了好大一滩水。

所幸东厢房无人居住,平常只是堆放些杂物,并没有太大损失。

杨修文站在院子里瞧着塌陷的屋顶,担心地说:“不知道田庄老屋怎么样,这些年一直没有修缮过,怕是要漏雨,还有田里的庄稼,怕是受不住。”

辛氏道:“嫂子那边有现成的工匠,今明两天让他们把屋顶修一修就没事了,田庄那边倒是要抽空去看看。”

杨修文沉吟片刻,“那我告两天假,明儿就去。”

杨萱听说去田庄,顿时想起在落枫山时候做的梦。

也不知靠北墙挂着的那副年画还在不在?年画底下是不是仍有机关?那两只箱子里到底盛了什么东西?

杨萱赶紧跑来跟辛氏道:“娘,我想跟爹爹去田庄。”

辛氏拒绝,“不行,你忘了上次怎么淘气落水了?要是再来这么一次,娘就要被你吓死了。”

杨萱噘着嘴撒娇,“我那会儿还小,现在都长大了,肯定不会乱跑。娘也不想想,这两年我何曾淘气过?”

“那也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家帮我照看弟弟。”

“娘——”杨萱拉长尾音,摇着辛氏胳膊,“您让我跟爹去呗,正好叫上李显媳妇,让她在河边烧些纸钱。”

辛氏想起历年在河里淹死的孩子,心中微动,板起脸道:“你跟着去也行,但是一不去下河,在河边也不成,二不许上山,连天下雨下得山石都松了,万一不小心砸下来,你跑都跑不及。”

杨萱不迭声地答应着,回到玉兰院吩咐春桃收拾东西。

辛氏犹不放心,除了李显媳妇之外,又吩咐文竹跟着一道。

辛媛也想跟着,大舅母劝道:“你姑父这次有事儿,住不了几日就回来,等那边房屋修缮好了,你要是想去,咱们可以多待几天。否则屋里漏了雨,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好说歹说将辛媛劝住了。

转天,杨萱一大早就出发,等到达大兴,还不到午时。

田庄里半个月前收割了小麦,现在大豆、蜀藜刚下种,田里地白茫茫一片都是水,看不到庄稼,只能看到几根草在随风摇摆。

进往田庄的路也泥泞不堪,到处坑坑洼洼的,积着雨水。

有佃户愁眉苦脸地在田边察看,几个孩子倒是欢乐,噼里啪啦踩着泥水玩,溅得满身满脸的泥点子。

看到杨修文,佃户连忙围上来道:“老爷,路不好,怕马车打滑,不如解了马,我们把车推进去。”

四五个人推着马车,一直到主屋门口才松开。

杨萱踩着车凳扶了春桃的手下车,看到面前半旧的黑漆木门,斑驳的粉白围墙心里感慨万千…

第46章

这是她前世生活过的地方, 从不满十七到二十岁。

那三年她过得安闲淡泊,清晨在田垄地头散步, 夜晚伴着稻香虫鸣入眠。她见过佃户们在下雨前争抢着收稻割麦, 也见过农妇们欢喜地将一袋袋粮食收入仓中。

对于这个二百亩地的小田庄, 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正发呆,旁边传来个女子爽朗的声音,“二姑娘要将箱笼搬进去吗?我可以搭把手。”

杨萱侧过头,吓了一跳。

面前站着位二十三四岁的年青妇人, 肤色白净目光明亮, 左边嘴角小小一粒朱红色的痣。穿件银红色衫子, 衫子虽旧洗得却干净, 就连肘弯处磨破的地方也用同色布片缝补得方方正正。

整个人看起来利落能干。

她便是张家媳妇,娘家姓姚、闺名叫做姚兰,能做一手好饭菜的张家媳妇。

现在的她比前世年轻了六七岁, 正处于女子最好的年华。

杨萱禁不住微笑起来,开口道:“前天下雨屋子漏没漏,我想住在西次间, 不知道能不能住人?”

姚兰应得干脆, “主屋好好的,一滴雨都没漏, 就只偏厅碎了两片瓦,地上有水渍。西次间能住, 但是得先透透气, 姑娘来之前打发人送个信儿就好了, 先把被褥都晾一晾。连着半个多月阴天,怕是发潮。”想一想,建议道:“姑娘要不在廊前歇一歇,或者四处转一转,我这就把西次间收拾出来。”

杨萱瞧见石榴树下正翻绳的小女孩,扬手招呼她过来,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能不能带我到处走走?”

姚兰忙答:“这是我家闺女,叫桃花。”

桃花不甚规整地行个礼,“回姑娘的话,我六岁,能带姑娘走。”

姚兰赶紧嘱咐她,“就在附近转转,别往远处去,也不能往河边走。”上一次杨萱落水,田庄的人都知道,李显媳妇还专程来过好几回。

桃花脆生生地应着,“知道了,娘。”

姚兰与李显媳妇合力将箱笼搬进西次间,春桃跟着进去收拾东西,文竹则随了杨萱与桃花在田庄里转悠。

田庄总共就十五户,都是青砖墙面茅草为顶的矮房子,胡乱地分布在主屋旁边。站在主屋门口就可以一览无余,完全没有可逛之处。

杨萱索性在门口的柿子树下站定,笑吟吟地问桃花,“你妹妹呢?”

桃花答道:“妹妹夜里闹觉,这会儿睡着,祖母在家里照看她。”说完,想起来什么似的,歪了头,稚气地问:“姑娘怎么知道我有个妹妹?”

杨萱逗她,“我猜的。”

桃花眸光闪一闪,“姑娘猜我妹妹叫什么名字?”

杨萱微笑,她当然知道桃花的妹妹叫梨花,两年之后,她还会有个妹妹叫做杏花。

可她却故意说错了,“你叫桃花,妹妹是不是叫桃叶?”

桃花“咯咯”笑,“不对,我妹妹叫梨花。因为我娘生妹妹时候,正好院子里的梨花开了。”她相貌似姚兰,笑起来也跟姚兰一样,两只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儿。

前世她也经常在主屋帮忙,要么挥舞着一把大扫帚扫地上落叶,要么就听姚兰吩咐到屋后菜园子里拔一根葱或者摘两根茄子。

杨萱说每个月给她发五百文月钱,姚兰推辞不要,说她每月一吊钱已经很多了,桃花闲着也是闲着,每天干这点子活儿不当什么。

想起往事,杨萱深吸口气,拉着桃花的手笑道:“我箱笼里带了点心,待会儿回去吃。对了,我听说东头有户人家养的狗很厉害,咬人不?”

“不咬人,”桃花摇摇头,“薛大伯每天都用链子拴着狗,夜里才解开。”

“那张大爷家里的山羊呢?”

桃花又摇头,“张大爷家里没养羊,他家养了一群鹅,那只大鹅最凶了,不让我们从他门前过,每次看见都追着我们跑。”

姚兰出来察看情况,正好听到,笑着插话道:“张大爷家的鹅能看守门户,比狗都管用,就是厉害,不管大人孩子都敢追,若是遇见了,捡块石头扔过去就行。”

正说笑着,见杨修文跟几位佃户过来,杨萱忙道:“爹爹夜里歇在哪里,我让人收拾出来。”

姚兰道:“东次间的被褥也晾出来了,今儿日头大,晾上半个时辰就够。”

杨修文道:“不用麻烦,我睡书房,现成的被褥,正好还能看会书。”

姚兰笑着点头,“我估摸着老爷会用书房,已经敞开门窗透气了。”

杨修文赞许地看她两眼,与那几位佃户一道走进书房。

杨萱跟着走进院子,看到竹架子上搭着好几床被褥,另外一个姓薛的媳妇正拿根棍子轻轻拍打着灰尘。

杨萱在树下石凳上坐定,吩咐春桃将点心匣子取出来,对桃花道:“我带了杏仁酥和玫瑰饼,玫瑰饼非常甜,你最好先吃杏仁酥,否则吃完玫瑰饼就会觉得杏仁酥没味道。”

桃花听从她的话,小心地捏起一块杏仁酥咬了口,满足地眯起眼睛,“真好吃。”却是把点心放下,期期艾艾地说:“我想带回去给妹妹。”

杨萱看着她笑,“你先吃,但是每样只能吃一块,吃多了待会儿就没法吃饭了。等你回家时,我给你包一些带给你祖母和妹妹吃。”

桃花惊喜万分,立刻起身又给杨萱福了福,“多谢姑娘。”

姚兰没让桃花在主屋吃饭,而是将她撵回家去,说是不能占主家便宜。杨萱没有勉强,只吩咐春桃将点心每样包了四块,让姚兰送了家去。

杨萱与杨修文一道用的午饭。

杨修文便谈起先前在田地里察看的情况,“前天雨下得急,刚点的种子怕是冲走了不少,这会儿田里全是水,等稍干两天再补种。”

杨萱关切地问:“那他们有多余的种子吗?”

“去年收成好,他们都留了足够的种子,应该够用。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不管今年收成好不好,都把租子免了了,让他们放心。”

杨萱松口气,甜甜地笑,“爹爹真好。”

杨修文笑道:“人心换人心,都是跟了几十年的庄稼把式,如果太苛刻,他们不尽心种地,咱们又不能天天盯着,到头来还不是咱们吃亏…这几天正好趁他们空闲,先把偏厅房顶修缮好,我看外头大门和围墙也该重新粉刷了,要不咱们就多耽搁几日,等刷完墙再回去。”

杨萱反正总是没事,笑着应了。

吃过饭稍微消了消食,杨萱走进西次间,第一眼就忍不住朝北墙瞥过去。

就是在以前的地方,挂着那幅《富贵满堂》的年画。

画的年岁久了,纸张略有些泛黄。

春桃见她注意年画,笑着解释,“刚才张家媳妇想摘下来的,可想想庄子里没有备着别的画就没摘。下次再过来,从家里带一幅挂着好了。”

杨萱无谓地说:“这幅就挺好,这么挂着吧。”借口要歇晌,将春桃打发了出去。

屋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人。

杨萱盯住那幅画,莫名地竟有些紧张。

画幅底下会不会根本没有机关?

毕竟,这一世跟前世并非完全一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些会照着原样来,而哪些会发生改变。

杨萱忐忑不安地掀开画幅,仔细地找准墙上痕迹,轻轻推一下,再推一下,墙面应声而动,慢慢出现一个凹洞。

跟前世一样,约莫半人高。

可是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樟木箱子,也没有老鼠经过的痕迹。

不知为什么,杨萱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没有箱子,她就不必惦记里头的东西,也不必纠结是否要告诉杨修文。

这样最好了。

杨萱心情轻松地躺在架子床上,刚晒过的被褥暄软温暖,有种叫做阳光的味道淡淡地弥漫着。

杨萱慢慢阖上双眼,可还不曾入睡,猛地又想起来,就是在这张床上,夏太太身边的孙嬷嬷撬开她的牙,将那碗几乎冷掉的鸡汤灌进她嘴里。

她是在这张床上咽得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