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这场病足足迁延了半个月才终于见好,而此时已经进了腊月。

庄子里早早送来了过年的东西。

虽然夏天因为雨水遭了灾,可补种及时,庄稼的产量只比往年少了两成,而杨修文应诺,仍旧没有收租。

佃户们过意不去,跟着薛猎户进山采了不少山货送来,其中还有半口袋山核桃。

薛猎户笑着说:“张家大妞儿说给二姑娘补补头发,多吃核桃养头发。”

早在七月,杨萱就让人把收拾出来的一大包衣裳送到庄子里,顺道将西次间北墙的年画换了。

带回来的年画收在杨萱的箱笼里,那会儿血迹看着还新鲜,她打算过上半年等血迹陈旧了再拿出来重新裱糊。

见到那袋山核桃,杨萱立刻想起有着甜美笑容的桃花,遂让春杏把辛媛先前留下的衣裳找出几件,用包裹包好,托薛猎户带给桃花。

待薛猎户等人离开,辛氏开始收拾满地的粮米口袋和盛着山蘑干菜的布袋子,又把剥了皮的野兔山鸡也一一摆放好,准备用来打点交际。

杨萱则认真地翻看着田庄的账目。

辛氏觉得好笑,“都是些数目字,有什么好看的?”

杨萱指着面前这页,“娘,您看这是高粱的收成,这是蜀藜的收成,蜀藜比高粱多一百四十斤,可价格卖得便宜,不如高粱合算,但是这片地只能种蜀藜,要是种高粱就长不好…我听过爹爹跟佃户议事,觉得很有意思。田地跟人一样,不同的地适合不同的庄稼。”

辛氏道:“你倒是能干,连农事都懂了。我在真定陪嫁了个田庄,比大兴这个大,差不多四百亩地,回头看看能不能就近再买些地,以后给你当嫁妆。大兴的田庄是你曾祖父那会儿置办的,一准儿要留在杨家,不能让你带走。”

杨萱嘟了嘴,“可我喜欢大兴,大兴离得近,时不时能过去看看,真定太远了。要不把真定的地和大兴的地换过来怎么样?真定庄子大,足有大兴的两倍,根本不吃亏。”

辛氏笑着点点她的脑门儿,“就你会算账,怎么不说大兴的地既贵又不好买。当年要不是在京郊买不到地,也不会买在真定了。不过换过来也可行,回头跟你爹商议商议。”

杨萱喜笑颜开,“那最好了,谢谢娘。”

只可惜杨萱白高兴了,杨修文并没有答应。

真定的田庄虽大,可大兴是杨家几辈传下来的,实在没有给闺女当嫁妆的道理。

杨萱沮丧不已,却也没办法。

好在腊八节到了,秦太太一早就打发人送来腊八粥,还带了秦笙写的一封信。

而范三太太则亲自送来了腊八粥,不可避免地又提起两家结亲的事儿…

第57章

范三太太过来时, 辛氏正逗着杨桂玩七巧板。

七巧板是在护国寺庙会上买的, 用松木做成, 表面涂了清漆。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七块木板,却能拼出许多不同的形状、图案来。

杨桂非常喜欢,时不时缠着别人陪他玩。

见到范三太太,辛氏忙教着杨桂叫人。

杨桂说话晚, 周岁时候才开口叫爹娘,现在都快三岁了, 说话还不太利索, 却是听话, 按着辛氏的吩咐拱手揖了揖,奶声奶气地说:“伯母请安。”

“哎哟来, 真乖, ”范三太太一把抱起他,夸赞道:“桂哥儿真厉害, 都会作揖了。”抬头对辛氏道:“你真是会养育孩子, 一个个的都这么可人疼。我瞧阿萱像你多,桂哥儿更像杨大人。”

杨桂不太喜欢被生人抱, 只老实了数息就挣扎要下炕。

辛氏接过他,抱怨道:“刚生下来还没这么明显, 长着长着愈发像父亲, 这眉眼、鼻子跟他爹一个模子磕出来似的, 就没有像我的地方。”亲昵地蹭蹭杨桂脸颊, 将他放在地上, 回过身将炕上散落的七巧板收拾进布口袋里。

收拾完了,交给奶娘,“带少爷到玉兰院找姐姐玩去。”

范三太太跟着叮嘱,“外头风大,别急着出去,先把大衣裳穿好,帽子戴严实,免得受了风。”

奶娘应着,给他披上厚棉斗篷,牵了他的手往外走。

辛氏不放心,跟着走出厅堂,低低吩咐文竹两句,文竹点点头,也去了玉兰院。

绿绣端来茶水点心,又往火盆里加了根炭,掩好门帘。

辛氏指着那碟瓜果道:“苹果我嫌酸,阿萱吃着还行,桔子却甜,说是福建那边运过来的,比先前买的南丰蜜桔个头大一些。三嫂尝尝。”边说边剥开一只递给范三太太。

范三太太接过,掰下一瓣,尝了尝,点头道:“果真甜…要不大家都惦记着回京呢,京都到底方便,天南海北的东西都能买到,在吕梁就不行,到了冬天最多的就是冻梨。”

辛氏问道:“范大人几时能回来?”

范三太太扳着手指头数算,“往年都是腊月十八衙门封印,今年他要回京,已经说好腊月初十动身,路上顺当的话十天左右,稍耽搁就得到小年了。”

辛氏又剥只桔子递过去,叹道:“就怕下雪耽搁路程,今年算是好的了,去年雪水多,一场雪连着一场雪,许多走马货商没赶得及回乡。”

“可不是,”范三太太跟着叹,“做官不自由,衙门的事情不交待明白了,不能脱身。不过,公爹说看这天色,三五天之内不会下雪。今天是个大晴天,冷倒是不冷,就是风大。”

这时,文竹掀帘进来,给两人续了茶,不动声色地朝辛氏点点头。

辛氏心知肚明,笑道:“大风天还特意跑一趟,打发个下人送来就是。三嫂亲自过来了,待会儿我也得亲自上门还礼。”

范三太太“咯咯”笑,“不用你跑腿,有多少东西我带回去。”顿一顿,续道:“这不是有事吗?其实前两天公爹就催着我来,阿诚那小子也时不时念叨,我心想家里这么个矜贵姑娘,可得仔细权衡着,正好借送腊八粥的机会再催一催。你说,这事儿能不能成?”

辛氏道:“三嫂不是外人,我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按咱两家的交情和阿诚的人才,我岂有不愿意的,就是我家老爷也觉得非常好。只是上头还有个阿芷…”

话到此,辛氏便感觉门口帘子似乎晃了晃,她暗暗叹一声,继续道:“阿芷尚未说亲,阿萱不好越过她去。再者阿萱岁数总归小了些,阿芷的年纪倒正相当。”

范三太太思量数息,开口道:“说起来杨家两位姑娘,不管娶到哪位,我们阿诚都是高攀了的。”

门外,杨芷猛地屏住了气息,手里的帕子早攥成一团,起了皱。

只听范三太太又道:“大姑娘的品貌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好,可阿诚是我的长子,平常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就因着我来求娶之事,在我面前念叨二姑娘好几回。少年慕艾,咱们也都打那时候过来的…我想顺了他的意。再者,又不是现在就成亲,过完六礼差不多得两三年,大姑娘那样的人品说亲快,只要带出去,哪有不爱的?”

辛氏无奈地说:“不瞒三嫂,我家老爷更看好阿芷跟阿诚。”

“这样啊?”范三太太神情明显黯淡下来,“那就是阿诚没有福气了…说实话,府上大姑娘好归好,就是争强好胜了些,不若二姑娘大度,我怕阿诚会吃亏。弟妹再跟杨大人商量商量…我听说咱们这辈儿两家就打算结亲的,可惜没成,如果阿诚这辈再不成,也挺可惜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芷岂能听不出来?

范三太太的意思很明显,要娶就只能娶杨萱,不行的话,他们就相看别的人家。

就是说,范家压根就没考虑她。

杨芷既是羞愧又是恼怒

这十几年,但凡杨萱爱吃的东西,她丁点不沾,全都碰到杨萱面前。

凡事辛氏买回来好料子,只要杨萱看中了,她一眼都不多瞧。

忍着让着这些年,她竟然是争强好胜的那一个。

杨芷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进去问问,她怎么就不大度了,她又哪里拔尖抢先了?

可仅存的理智阻止了她,她一句话没说,气冲冲地跑出了门外。

辛氏扬声问道:“外头怎么了?”

文竹撩起门帘,笑道:“门没关严实,让风吹开了,没事儿。”

范三太太趁势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又耽搁这半天。我刚才说的话,弟妹务必多想想,也劝劝杨大人,等正月里空闲了我再过来。”

辛氏应声好,亲自将范三太太送到二门,回转来,问文竹:“大姑娘说什么了?”

文竹摇摇头,“没说,看着脸色不太好。”

辛氏低低道一句,“可惜我费了那么大劲,还以为扳正过来了,到底还是本性难移,跟王撷芳品行一样。”

文竹紧紧抿着双唇,不敢插话。

***

呼啸的北风让杨芷清醒过来,她紧了紧斗篷,慢下步子,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不管范家是多么的好,范家老大是多大的官儿,跟她杨芷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自始至终范三太太都不曾考虑过她。

如果王姨娘没有挑唆她,如果王姨娘没有闹腾过,那么她还有可能跟辛氏出门相看,辛氏找人做衣裳也不会忽略她。

而现在…放眼京都,哪有姨娘在外面走动的?

再说姨娘在京都举目无亲,又该上哪家去走动?

杨芷慢慢挪着步子,只感觉从里到外透心地凉。

这下她的亲事真正要艰难了。

好半天,终于走回玉兰院。

刚进门,看到杨萱正坐在四仙桌旁陪杨桂玩七巧板。那几块木板先摆成房子,稍微移动一下变成一匹马,再移动几块还能变成一条鱼。

杨桂乐得直拍手。

杨萱温柔地笑,“阿桂想想,还能变成什么东西?咱们拼只小兔子,好不好?”

杨桂稚气地回答:“好。”

杨芷呆呆地看着。

她从来不知道杨萱会拼这么多花样,更不知道杨萱还会有这般耐心的时候。看着杨桂的眼神充满了母爱,就像是辛氏看待杨桂时的目光一样。

杨芷虽然时常给杨桂做衣裳,可她并不喜欢小孩子,只觉得孩童很淘气,而且动不动就哭,让人束手无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杨萱变了呢?

记得她十岁生辰那年,杨萱还因为辛氏送她一支簪而赌气,后来也因为讨厌夏怀宁非要把木刻和纸笺扔掉。

可是再接着就懂事了,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一个人怎么会变化那么大?

第58章

杨芷眼前浮现出去潭拓寺相看张家那天, 杨萱不厌其烦地陪她试衣裳挑裙子, 还有杨萱兴致勃勃地看辛媛显摆她的饰物,脸上半点羡慕与嫉妒都没有。

或许,杨萱才是真正大度吧?

可念头一转, 杨芷心中又浮上委屈。

杨萱凡事有辛氏替她打算,即便现在没有许多首饰,以后肯定也是一样都不少。

她又能依靠谁?

谁都靠不上,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杨芷不停地为自己辩解,她也不想的, 但是没办法。

杨萱正跟杨桂玩得入神, 猛抬头瞧见门口站着的杨芷, 忙问:“姐怎么了, 看着脸色不太好, 生病了?”

眸光里, 一如既往地关心。

杨芷怔怔地看她片刻, 猛地掀开门帘走进东屋。

夹棉板子打在门框上, 发出“咣当”的声响,杨桂被吓到, 瘪嘴要哭,杨萱忙过去抱住他, 柔声安慰,“桂哥儿乖, 没事的, 姐在呢, 不怕。”

杨桂抽抽鼻子,张开手臂搂住她脖颈,满身浓郁的奶香味扑了她满鼻。

杨萱身子一僵,眼泪忽地溢满了眼眶。

前世她独居在田庄时,夏瑞还更小些,刚刚两岁。但是夏瑞说话早,已经能够说出清楚的句子,也这样常常两手揽住她的脖子,软软糯糯地说:“娘好看,娘身上香。”

她习惯用茉莉香味的皂角濯发洗浴,也给夏瑞用。

可花香掩不住奶香,夏瑞的身上总是好闻的奶味儿,说话时,口齿间也是浓浓的奶香,温温热热地扑在她耳畔。

想到从前,泪水便控制不住地往外涌,杨萱忙低头在杨桂袄子上蹭了蹭,就势将眼泪蹭去。

奶娘见状忙上前道:“我来抱着少爷,少爷如今沉手了,姑娘受不住。”

杨萱将杨桂交给她,掏帕子拭拭眼角,问春桃:“我眼里怕是进了东西,你帮我瞧瞧?”

春桃盯住,仔细瞧过,“兴许是眼睫毛,姑娘别揉,越揉越痒,我去端盆水姑娘洗一洗。”

少顷,春桃端来铜盆。

杨萱拧帕子擦把脸,又给杨桂洗手,“洗干净就不许乱抓东西了,待会去娘那里瞧瞧有什么好吃的。”

小孩子都喜欢玩水,杨桂也不例外,一边答应着一边用力往盆里拍,溅起无数水花。

杨萱捉住他的手,指着袄子前襟的水渍道:“你看,姐的袄子都湿了,如果桂哥儿再拍水,姐生了病,就不跟桂哥儿玩了。”

杨桂连忙道:“我不拍了。”

杨萱笑着亲亲他湿乎乎的小手,用帕子擦干,挑一点膏脂在他手背揉匀,又帮他穿戴好,刚走出玉兰院,瞧见文竹正往这边走。

文竹笑道:“正想去请姑娘呢。”

杨萱问:“范三太太走了?”

“差不多走了一刻钟,”文竹回答,“太太刚把范太太带的年节礼清点了一下,这会儿想请姑娘去商议回礼。”

杨萱领着杨桂走进东次间,果然看到炕上摆着好几个纸包和盒子。

辛氏将礼单交给她,“范家送的礼,你看看。”

礼单上除了常见的四色表礼外,另有自吕梁带回来的一包大枣和一包沙棘果,再有两盒新墨和一匣子毛笔。

笔墨都摊在炕桌上。

墨仍是先前的兰烟墨,笔则林林丛丛好几种,大白云、小白云、羊毫、紫毫样样俱全。

杨萱略略扫几眼,问道:“范伯母跟娘说什么了?”

辛氏笑道:“她说阿诚只相中你了,如果咱们家不成,他们就打算另外相看别家。”

杨萱面色红了红,连忙解释,“我只见过范三哥两回,头一次是在内宅见到的,还有次是在竹韵轩碰到过,并没有私下来往。”顿一顿,又道:“难怪姐满脸不高兴。”

杨桂正一点点抠着桔子皮,忽然就插了句嘴,“桂哥儿怕。”

杨萱失笑,轻轻点一下他的小脸蛋,“小东西,就会告状,”抬头对辛氏道:“姐可能心里有气,掀帘子动作大了点,夹棉板子砸到门框,弟弟吓了一跳。”

辛氏丝毫不感到意外,嘲弄地笑笑:“你范伯母才叫精明,头一面就看出她争强好胜的性子,怕跟阿诚合不来。”

杨萱很是不解,“范伯母为什么这样说,姐一直都让着我,怎么就看出要强来?”

“你才几岁?”辛氏嗔一声,“你以为就只表面上的争争抢抢才是要强?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都是好胜。就像王撷芳,以前老实本分,可自打生下阿桐,心思就活络了。这些年,她看起来不言不语的,暗地里却没少下工夫。我之所以没搭理她,一来是她翻不出风浪,二来也顾及到阿桐的脸面…谁成想,隔着七八年,竟然又生了阿桂?”

杨萱听得明白。

原先辛氏以为自己不能生了,杨家以后要靠杨桐承继。杨桐虽然养在辛氏名下,但王姨娘毕竟是生母,不好太压制她,免得伤及跟杨桐的情分。

现在虽然有了杨桂,但两人相差十几岁,不等杨桂开蒙,杨桐已经要科考了。而且杨桐对外一直是杨家的嫡长子,平常行事为人都很端正。

别说辛氏不忍,就是杨修文肯定也不愿意自己好好的长子被废了。

想到此,杨萱问道:“那么范家这边就放下了?”

辛氏犹豫好久,才斟酌着问:“你觉得范诚怎么样?”

杨萱认真考虑片刻,“挺好的,尤其是家里有个范先生更好,如果生病了不用往外面请郎中。”

“你这孩子…”辛氏“噗嗤”笑出声,怅惘地叹一声,“本来好好的亲事,中间偏又闹出这一出,虽说外人不知道,可心里觉得别扭。回头我再跟你爹商议下,你先把回礼拟出来,过两天我亲自送过去。”

杨萱比量着范家礼单,在四色表礼之外,又加上四匹大舅母带来的布料和二两西湖龙井、二两安溪铁观音。

价格上比范家送来的礼稍稍贵出几分。

辛氏微微一笑,没做改动。

过得三四天,辛氏将年节礼送到范家,回来对杨萱道:“你跟阿诚的亲事就算定了,因为是腊月各家都忙,先交换了信物,等明年三月再正经八百地商议六礼。”从怀里掏出只黄玉镯子,“范三太太的镯子,是块暖玉,你收着吧。”

杨萱一惊,接在手里,果然所及之处温润盈泽,并不像碧玉那样沁凉。

可心中不知为何,却丝丝缕缕地溢出一股凉意。

说不上后悔,只是觉得自己的终身就此决定了,有种莫可言说的茫然。

杨萱抚摸两下镯子,问道:“娘把什么留在范家了?”

“就是我平常戴的那支羊脂玉的玉钗,”辛氏低低一笑,促狭道:“那支钗别人戴不得,早晚还是你的。”

言语间颇有点小小的得意。

辛氏难得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想必是很高兴,很满意这桩亲事。

杨萱心里那丝莫名的惆怅顿时散去,她寻一块绸布将黄玉镯子包好,慎重地塞进床头的抽屉里。

时间过得飞快,仿佛一转眼就到了除夕。

杨萱下厨炖了锅东坡肉,又跟王婆子等人一道包出两盖帘饺子。

阖家坐在一起吃团年饭。

王姨娘穿件极素淡的浅碧色袄子低眉顺目地站在辛氏旁边打算伺候杯箸,不知是因为前阵生病没修养好,还是这几天睡得差,看上去眼底青紫神情憔悴。

辛氏淡淡道:“难得阖家一起吃顿饭,快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