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张白净的小脸,被昏黄的灯光照着,似是蒙了层朦胧的金光,有种让人安定的宁静。

萧砺不由想起太子班师那天,杨萱穿着宝蓝色绣云雁纹的织锦褙子,天水碧罗裙,眸光里藏着浅浅笑意,腮旁晕着淡淡粉霞,一步步踩着楼梯走下来,长长的裙摆悬垂着,仿若九天之上的仙子。

而现在,她近在咫尺,好似仙子降落凡尘,只要他伸手就能触及到她。

可是…她是千娇百宠地养大的,只看她那双柔嫩的手就知道在家里不曾做过粗重活计,而他家徒四壁,样样都要亲历亲为。

萧砺有片刻的迟疑,可旋即下定决心,站起身,大步走到桌旁,温声道:“天儿暖和了,我不用盖被子,等明天再缝也一样,你别伤了眼睛。”

杨萱正觉得眼睛发酸,便道声好,咬断线头,将针线收拾起来。

萧砺给她倒杯水,从怀里掏出把钥匙,“我明儿有事要忙,你在家里待得烦了,就出门逛逛,只别走远了…中午时候,我会买饭菜带回来吃。”

杨萱摇摇头,“不用,我早起去买菜,在家里做就成。你午饭能不能赶回来?”

“能,”萧砺不假思索地回答,“下午我去找义父,义父中午要歇晌觉。”

杨萱迟疑着问,“范公公收养了许多义子?”

萧砺“嗯”一声,“共十四个,最小的才六岁,被义父送到丰台读书了,过年时会接回来。”

杨萱好看的杏仁眼映着灯光,好奇地问:“那最大的呢?”

萧砺笑笑,“最大的有二十五了,在六部为官。我们平常见面不多,出了东条胡同极少联系,义父也不许我们在外人面前提到他,可有事的时候大家决不会袖手旁观…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可以守望相助的家人。”

杨萱又问:“范公公待你们可好?”

萧砺将茶盅往杨萱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喝茶,自己也喝了一大口,这才答道:“很严厉,却都是对我们好。义父是无根之人,将来是要我们给他养老送终,给他承继香火。小十四和小十三都姓范,用了义父的姓氏。”

杨萱默然。

想来,前世萧砺以三品大员的身份心甘情愿给一个内侍当车凳,或许并非谄媚奉承,而是出于孝道吧。

也难怪他能升得那么快。

有范直这层关系,再加上他肯干,升迁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又思及,萧砺今天在范直面前说的话,心头轻轻颤了颤。

前世她对朝政毫不关心,这世鉴于之前的教训,多少明白了一些道理。

万晋朝重文轻武,文官势大权大,虽然不若武将升职快,但武将都是腰里别着脑袋拿命换来的军功。

军功攒够了才能升一级,而且还得有空缺才成。

萧砺竟然说要用军功抵消杨修文的罪…

而且,还毫不顾忌地说起他们十几个兄弟之间的事情。

杨萱顿觉脸颊发热,竟然有些不敢直视萧砺的眼睛,只得假托犯困,逃也似的回了东次间。

坐在床边,感受着窗外习习吹来的夜风,那股灼热才慢慢褪去。

杨萱不知的是,相隔不远的干鱼胡同,夏怀宁几乎要疯了…

第81章

自从夏怀远上次被杨家的马踢到胸口,引发旧伤之后, 夏怀宁就感觉一切都好似脱离了他的掌控。

本来, 他这世发展的极好, 小小年纪考过童生试, 在顺天府学崭露头角, 然后结识了未来的御前大太监范直,最近一年更是搭上了太子这条船, 前途是显而易见的光明与平坦。

而夏怀远虽然旧伤复发, 但尚未到冲喜的地步,只要好生调养, 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恢复。

可夏太太贪图便宜,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只瘟死的鸡炖了吃。

其他几人吃了都没事, 夏怀远却上吐下泻了好几日, 几乎爬不起床。

夏太太真正是怕了,不顾花费银子,去回春堂请了个有名的郎中。郎中诊完脉说性命堪忧,只凭天意。

夏太太不顾夏怀宁阻拦,寻死觅活地非去找杨家姑娘冲喜。

说来也怪, 杨家答应喜事那天, 夏怀远竟然有了好转,慢慢能够下床走动了。

夏太太更加得意,指着夏怀宁骂:“你这个兔崽子还说冲喜没用, 没用你大哥怎么就见好了?古时候就传下来的规矩, 哪能没有道理?”

成亲那天, 夏怀宁颇有些忐忑,虽然杨家说好许的是杨芷,可上一世冲喜的却是杨萱。

古往今来,姊妹易嫁也不是没有先例。

夏怀宁一方面是担心夏怀远的身体,另一方面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成亲那天主动陪着夏怀远去迎娶。

看到素纹那刻,夏怀宁心中一颗大石终于落在地上。

这一世,杨萱再也不是他的嫂子,她将会是他的,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令夏怀宁始料未及的是,夏怀远因先前收拾房屋、量体试衣太过劳累,又强撑着亲迎,不等回来就病倒了。

夏太太故技重施,哭天抹泪地要求夏怀宁代替夏怀远行礼拜堂入洞房。

夏怀宁坚决不干。

可连着好几天,夏怀远的身体毫无起色,天天躺在床上跟活死人差不多。

夏太太又动起夏怀宁的心思,每次见到他都哭嚎“家门不幸,夏家后继无人,早晚要断了香火”等话。

夏怀宁不胜其烦,索性约了三五个同窗,禀过夫子之后,到京外暂住了数日。

回来之后,就听说当日上午杨家被官兵查抄的消息。

夏怀宁火烧火燎地赶往顺天府牢狱,要求探视。

狱卒见他穿着寻常,浑身上下也没个值钱东西,知道不是什么大人物,扬着下巴道:“你当这是集市啊,阿猫阿狗都能进,你瞪大眼睛瞧瞧,旁边牌子上写着什么,‘无关之人,一概不许入内’,你认不认字?”

夏怀宁涨得满脸通红,却又没法与其争执,从荷包掏出一两银,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进去了。

进门之后两条路,左边关押大案要犯以及疏通过关节的犯人,牢房宽敞;右边则是普通牢房。

狱卒把夏怀宁全身摸了个遍,见没有夹带凶器,往右边一指,“自己进去找,别呆久了,盏茶工夫须得出来。”

夏怀宁连声答应着,一间间牢狱看过去。

男监在外侧,女监在内侧。

男监收容的人多,一间牢房关着十几人,夏怀宁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杨修文跟杨桐。

碍于旁边人多,而且夏怀宁心思也不在此,隔着铁栅栏干巴巴地问候过杨修文,又安慰杨桐几句,便借口看望辛氏,急匆匆地往里面走。

来之前,夏怀宁已经盘算好了,该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辛氏跟杨萱允亲,可令他大失所望的是,牢房只单单辛氏带着四岁的杨桂,压根没有杨萱的踪影。

辛氏见到夏怀宁颇为感慨,“都说患难见真情,阿桐没有结交错人,这个时候你能想着来看我们,可见你仁义重情。”

夏怀宁胡乱敷衍两句,便问起杨萱,“师妹在哪里,没跟师母在一起?”

辛氏半喜半忧地说:“官兵来时,她趁乱跑了。”

夏怀宁跺跺脚,“师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到处乱跑,锦衣卫想要抓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找出来。而且师妹又生得漂亮,别落在歹人手里。”

辛氏正也担心这个,想起杨萱遣散下人时的镇定与从容,又觉得不太可能,推测道:“八成是去找她三舅舅了,她三舅喜欢结交三教九流的人,兴许能想办法替她脱罪。要是一家人都被抓,连个在外面跑动的人都没有。”

夏怀宁面上流露出不满,“前阵子风声那么紧,师母能将大姑娘嫁给我哥,怎不替师妹寻个出路?便是找由头与师妹断绝关系也可以,总能保得师妹性命。我受先生教导,绝不会坐视不管,定然能庇护师妹。”

辛氏听着话音不对,却没多想,解释道:“阿萱年纪小,不忍心她出嫁,而且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出路?再者也是存一丝侥幸之心,或许政局能有转机,何必非得把阿萱逼到绝路上?”

夏怀宁皱眉叹道:“师母也太见外了,这不还有我吗?今儿我来,也是有事跟师母商议。我在府学结交了几位好友,其中便有能跟太子搭上关系的。太子眼下正在立威,不敢求他全然恕罪,但是师妹乃内宅女子,与政事并无相干,如果求个情免去师妹连带之罪倒是有七八分成算。为了师妹的声誉,我想要师母一件信物,以后可以跟师妹成亲,以便名正言顺地照顾他。”

辛氏本非愚笨之人,顿时明白了夏怀宁意图。

若是平常,辛氏定会断然拒绝,可现今这个时候,若是能让杨萱不被连累,却是最好的选择。

尤其夏怀宁虽非君子,到底也是个读书人,知道伦理道德。

辛氏极为心动,只是想起杨萱素日的态度,又觉得不该贸然答应,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道:“不管怎样,先得找到人,找不到人说什么都没用。”

夏怀宁只得悻悻离开。

他虽然跟太子的几位幕僚走得颇近,在京都的学子中也有几分薄名,可跟锦衣卫却是八竿子打不着。

锦衣卫尚且没找到人,他又该到哪里找?

可他仍然没死心,打听到辛渔的住处,连夜过去寻了一圈,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夏怀宁赶往三井胡同的时候,萧砺也去了顺天府牢狱。

他既没找杨修文,也没在辛氏跟前露面,而是找了他熟悉的狱卒头目,递上两只十两的银元宝,诚挚地说:“杨家与我颇有渊源,他家中既有女眷又有幼童,拜托你多看顾些,吃喝上面也略加照应。兄弟的恩情我记在心里,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二十两银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加上萧砺说得恳切。

狱卒拍拍萧砺肩头,笑道:“行了,你尽管放心,保证亏待不了他们。”

当即把杨修文一家转到左边的牢房里关押。

每日里虽然也是吃的牢饭,好歹菜里有几滴油花,米饭跟狱卒们一样,没掺沙子。

杨修文情知有人打点过,却是做梦也想不到萧砺身上。

锦衣卫负责缉拿犯人的军士,也完全没有想到杨萱就住在萧砺家里。

也是他们没有用心去抓。

一来是他们忙,被查抄的人家列了整整五六页,眼下顾不上她;二来杨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早一天抓晚一天抓碍不着什么,等判决书出来前,给抓到牢狱里就能交差。

***

一夜翻来覆去,杨萱时而惦记着牢中的家人,时而感慨萧砺的仗义之举,又担心范直会不会真的肯去跑动。

直到三更时分才真正阖上眼,第二天自然又是晚起。

萧砺已经出门了,锅里温着两只包子和一小盆小米粥。

杨萱热了热,吃完早饭,揣着那支金钗出了门。昨天她在灯市胡同看到家银楼,正好趁着萧砺不在,把金钗换成银子。

银楼伙计看了眼,嫌弃地道:“现在都不兴这种式样,谁会买这种钗?”

杨萱不紧不慢地说:“式样虽然不时兴,但也不老旧,而且成色好,小哥是做惯这行的,肯定能瞧出是十足十的真金,稍微炸一炸,颜色就鲜亮起来了,自有识货的愿意买。”

伙计连连摇头,“那也值不了多少银子,最多十两就顶天了。”

“十两可不成,就是绞了当钱花也不止十两银子,何况还有手艺在,要不小哥拿戥子称一下,到底多少份量?”

正如杨萱所说,伙计在银楼待了十几年,伸手一掂就估摸出金钗的份量,肯定不止一两金,又见杨萱生得细皮嫩肉的,身上衣裳却是普通。

猜想到她可能是个落败人家的姑娘,便也不十分克扣她,遂道:“至多给你十二两,再多一个铜板也是不能的。”

“多谢小哥,”杨萱眯了眼笑,“能不能给我些零碎银子,银元宝用着不方便。”

伙计道声好,给她一只五两的银锭子,两只二两的银锭子,其余的都称了零碎银子,另外还特意换给她一吊铜钱。

铜钱提在手里沉甸甸的,杨萱心里也有了底气。

既然她要在萧砺家中住上好几个月,那么各样事物都得置办起来,至少不能像前天那样,家里连根针都没有…

第82章

杨萱先走进杂货店, 买了面板、擀面棍、火炉及大大小小的陶瓷盆等厨房用具, 又去绸缎铺买了湖蓝、石青等好几匹棉布, 最后挑着颜色极淡的粉色云纱扯了一匹打算糊窗子。

现在五月底了,萧砺家里仍是糊着桑皮纸, 闷热不说, 还不亮堂, 不若窗纱透气。

因她买的多, 且住在附近, 伙计们应允待会儿给送到家里去。

买完物品,杨萱花六文钱买了二两五花肉, 再买了两棵小白菜、两根紫茄子、四根嫩黄瓜、一捆韭菜和一捆辫在一起的大蒜, 少不得又花八文钱买了只柳条篮子盛着这些东西。

东西看着不多, 提起来却有些吃力。

杨萱便学着街上那些妇人, 将篮子挎在胳膊弯上,步履蹒跚地往家里走。

街对面的醉墨斋里,夏怀宁正打算挑选一盒新墨送给严伦的孙子严谷以作生辰贺礼。

严谷大后天满二十岁,要行弱冠礼。

张继自白鹤书院被查封之后就极少在外面走动,可他跟严谷是表兄弟, 这种场合定然会过去道声喜。

夏怀宁打得就是张继的主意。

这两天, 夏怀宁为了寻找杨萱真是煞费苦心,只差画出杨萱的小像贴在大街小巷悬赏找人了。

他去水井胡同找了辛渔,又去榆树胡同找了范诚, 还跟杨芷打听杨萱平素跟什么人交好, 喜欢往什么地方去。

杨芷被夏怀远累得叫苦连天, 可又怕被夏太太责骂只能忍气吞声。

饶是如此,夏太太也短不了敲打训斥她,夏怀宁看不过眼,又见她与杨萱有三四分肖似,存了几分怜悯,替她解过几次围。

杨芷心存感激,又想找夏怀宁当靠山,见他询问,便竹筒里倒豆子,一股脑全说了。

杨萱先前是跟秦笙姐妹好,这大半年跟秦家断了来往,便只跟辛媛好。

至于杨萱喜欢往哪里去,那就是大兴的田庄了。

夏怀宁没打算去秦家,因为秦铭自打改弦易张之后,真正是夹起尾巴来做人,连门都很少出,绝对不可能掺和这趟浑水。

剩下的便只有辛媛。

夏怀宁想在严家跟张继来个偶遇,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

因严伦最爱醉墨斋的松烟墨,夏怀宁便想投其所好买上一盒。

正在挑选,眼角察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大街上闪身而过,夏怀宁忙扔下手中墨锭冲出去四下张望一番,瞧见前头有个挎着菜篮子的纤细背影——步履轻盈,不紧不慢,一把只手可握的细腰修竹般轻轻摇动。

前世,夏怀宁曾无数次躲在僻静处偷看杨萱,对她走路姿势再熟悉不过。

可这人穿一身寒酸的棉布衣裙,又挎着菜篮,这怎可能是娇生惯养的杨萱?

夏怀宁有片刻的迟疑。

等他打定主意要追上去确认一番时,那人已经拐个弯儿往南边走去。

夏怀宁三步并作两步,不等走进,只看到那人走进椿树胡同,转瞬没了踪影。

夏怀宁顿时懊恼不已,沿着椿树胡同从东头走到西头,仔细数过去,这一排共六户,家家都是门户紧闭,根本没法断定适才之人到底进了哪个门。

正发愁,忽听“吱呀”一声,从西边第二家走出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夏怀宁眸光一转,上前拱手做个揖,“老丈请了,小可有事相求。”

老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衣衫齐整像个书生,礼数又足,遂问:“什么事儿?”

夏怀宁叹道:“我本登州人氏,有个远房表姑改嫁到了京都,姑祖母甚是牵挂,特吩咐我来找一找,也好往家里送个信儿,以宽慰长辈的心。姑祖母年岁大了,不记得这后来表姑父的名讳,只记得是住在椿树胡同,家中有两个女娃娃,算起来应该是十二三岁。我先前倒是看到个小姑娘挎着篮子走进来,不知道进了哪家?”

老头对周遭住户可是门儿清,扳着指头数算,“最东头住的是位官爷,年岁很轻,肯定不是你那表姑父;第二家孩子都小,才六七岁,也不像;第三家空着好几年没人住;第四家跟我几十年的老邻居,家里儿媳妇是明媒正娶的原配;最西头那家就只两个姑娘,老大招了养老女婿,老二嫁在水磨胡同。后生怕是记错了,这儿没有你的表姑,往别处打听吧。”

夏怀宁谢过老丈,心有不甘地在胡同里又徘徊一阵子,便瞧见绸缎铺的伙计扛着好几匹布料,“咚咚”敲最东头那家的门,“家里有没有人,瑞庆祥送货的,开开门”。

紧接着听到一管清脆的声音,“来了,这就来了。”

夏怀宁一颗心顿时高高提了起来,上前挤在伙计身前。

伙计只以为他是这家主人,往旁边让了让,笑道:“您先请。”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杨萱俏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夏怀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喃喃唤道:“阿萱,我找你找得好苦。”

杨萱毫不客气地说:“您哪位?”

伙计一听,敢情两人不认识,伸手将夏怀宁往旁边一扒拉,“边儿去”,扛着布匹绕过影壁问道:“姑娘,这布匹放哪里?”

杨萱不便让外人进内室,可又不能放在厅堂饭桌上,遂推开西厢房,将里面一张半旧的木架子擦了擦,笑道:“劳烦小哥,先放这里吧。”

伙计放下布匹让杨萱查验了货色跟数目,刚要出门,看到夏怀宁竟然不请自入,正站在院子里一边打量着一边呼唤,“阿萱,阿萱?”

杨萱气不打一处来,扳着脸对伙计道:“我家当家的没回来,这个人我不认识,看着痴痴傻傻的像是犯了疯病,麻烦小哥请他出去吧。”

伙计瞧夏怀宁呆愣愣的模样却是不像个头脑清醒的,思及是自己将此人带进来的,便冲夏怀宁喝一句,“走吧走吧,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别死乞白赖地待在这儿,赶紧出去。”

“你不认识我?”夏怀宁满眼血红地盯着杨萱,“你竟说不认识我?你爹娘都关在大狱里受苦,我为了你恨不得把京都翻了个遍,你说不认识我。萱娘,那我问你,你是前生不是认识我还是今世不认识我?你说瑞哥儿是怎么来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萱娘!

是前世夏家人对她的称呼。

听到这个词,杨萱不由想起那些被夏太太责骂,被夏怀宁羞辱的日子,面色变得煞白,咬着后槽牙道:“滚!”

伙计这下真明白了,面前这位还真是疯子,什么前生今世,是要唱一出《白蛇闹许仙》?

当即对夏怀宁更不客气,揪住他衣衫,半拖半拉地拽了出去,还不忘对杨萱道:“姑娘掩好门,别再教人闯进来。”

杨萱点点头,紧跟着关上门落了门闩,无力地倚在门板上。

她是恨透了夏怀宁,只愿永生永世再不瞧见他,可想起夏瑞,心里却酸楚得厉害。她是迫不得已才抛下他,夏怀宁又是为了什么也置夏瑞于不顾?

还有杨修文跟辛氏,到底在狱中受了什么苦,是不是用了刑?

杨萱垂头丧气地走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