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打算包饺子的,面才刚刚和好醒着,菜已经放在盆里,还没有开始清洗。

杨萱站在地当间儿,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定下神,先将肉切成两半,一半捏上几粒粗盐腌了,准备留到晚上吃,另一半细细地剁成肉馅。

刚剁好肉馅,用酱油和盐并少许糖腌渍上,又听到有人敲门,这次却是萧砺的声音。

杨萱赶紧过去打开门,除了萧砺之外,还有杂货铺的伙计,推了独轮车,将她买的各样东西一遭送来了。

而夏怀宁却不知去了哪里。

杨萱微微松口气,见萧砺跟伙计已将东西搬进厨房,先将面板和擀面棍等急用的东西清洗了,放在太阳底下晾着。

萧砺着意地打量杨萱两眼,问道:“你怎么了,是担心爹娘?”

杨萱“嗯”一声。

萧砺道:“我上午去牢狱瞧过,只除了不得自由之外,他们精神还不错。”

杨萱忙问:“会不会用刑?”

“不会,”萧砺简短地回答,“杨大人的性情…只等着裁断就好。”

君子坦荡荡。

杨修文做过的事情绝不会不认,哪里用得着上刑?

杨萱也深知这一点,默默地将小白菜洗干净,细细地切成末,又用力攥了攥,将汁水挤出来,跟先前腌好的肉馅混在一处,再加一点辗好的盐末,挖一汤匙菜油搅拌均匀。

此时晾在外头的面板已差不多干了。

萧砺将面板架到案台上,自发自动地擀起饺子皮。

杨萱颇为意外,“大人会包饺子?”

萧砺笑笑,“小七在酒楼掌勺,做得一手好菜,以往除夕都是他和面调馅,我们几个一起包。我包得不好看,擀面皮还行,又快又圆。”说着,滚圆的饺子皮就从他手中飞出来,果真不是吹牛,当真又快又好。

杨萱抿抿嘴,扯出个勉强的笑,一边包饺子,一边问道:“大人回来的时候,可曾在门口见到个穿着宝蓝色长衫的书生?他叫夏怀宁…”

第83章

“没看见, ”萧砺摇头。

他与夏怀宁并不相识,倒是听范直提起过几次, 说这人年纪不大行事却老成, 学问也做得好, 近来出入东宫很是频繁,将来大有可为,还建议萧砺多注意此人。

这会儿杨萱又提起他,脸上明显带着异样, 萧砺立刻戒备起来, “怎么了?”

杨萱道:“他先前跟我大哥同在鹿鸣书院读书,关系颇近,又跟我爹学习时文策论…今天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好一通胡言乱语,后来还是绸缎铺的伙计把他赶走了。”

萧砺眸光渐冷,手底不自主加大力气, 面皮黏在擀面棍上。

他扯下面皮揉成团, 重新擀成圆形,“回头我弄只大狗给你养着,要是再有人来, 放狗咬他,”顿一顿续道:“若是有机会, 你提醒你大哥, 还是少给夏怀宁来往, 这人…两面三刀, 非常不地道。”索性把话说了个通透,“义父说他经常给太子出谋划策,在幕僚中颇受器重…三月初,太子就决定给清理整顿那些说话不过脑子的文人,夏怀宁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杨萱并不觉得意外。

前世就是太子登基为帝,改元丰顺,夏怀宁跟她都清楚。

这一世,虽然许多事情都改变了,她也不确定最后到底鹿死谁手,可自从三月以来,局势已经渐趋明朗。

夏怀宁明明知道前世杨家尽都被处死,也知道这世太子已经有所打算,可他却只字未提,连半句口风都不露。

尽管他提了,杨修文也不会改变主意,可毕竟杨桐待他如兄弟,杨修文待他似子侄,他竟能冷血到仿似没有这件事情。

就是这种品行,还口口声声地说为她担心,恨不能把京都翻个遍。

他有脸说出口?

杨萱咬咬唇,丝毫不掩饰心底的厌恶,“我早看出他不是好人,也没打算跟他论交情,就是看到他鼻涕似的黏上来,觉得可恨。”

萧砺极快地扫她一眼,唇角弯一弯,“你别生气,这事交给我去办。”因见盆里剩的饺子馅不多,便将面皮都擀出来,“我去烧水。”

说完往锅里添上水,再从院子里抱进木柴,熟练地引了火。

等到杨萱把剩余的饺子包好,锅里的水已经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水泡上蹿下跳着准备迎接饺子的到来。

因不知萧砺的饭量,杨萱有意多包了些,摆了满满一盖帘,差不多五十余只。

杨萱试了试,觉得端着有些吃力,萧砺伸手接过去,“我来”,揭开锅盖,将饺子下进锅里,一边下一边用木铲轻轻推动,免得粘连在一起。

锅里的水顿时安静下来,饺子沉在锅底,少顷便一个接一个地浮在水面上。

萧砺盖上锅盖,往灶坑里添了把柴火。

杨萱看他动作熟练,像是做惯了的,一时颇多感触。

厨房历来被认为是脏污之地,男人下厨于前程不利,于家业不利,所以甚少男人会做饭,更遑论家里有现成的女人在。

杨萱嗟叹番,黄瓜洗净拍成块,捏几粒粗盐擀成末,洒在上面,再倒少许酱油及醋。

黄瓜的清甜夹杂着饺子独有的鲜香,充溢在厨房里。

萧砺蹲在灶前,一边看着灶坑里的火,眼角却不受控制地瞧向旁边——杨萱的罗裙随着她的走动飘来荡去。

他从来不知道藕荷色会是这么好看,飘逸轻盈,像天上的云,干净得不染尘埃,而裙底下墨绿色的绣鞋时隐时现,像纷飞着雀跃着的蝴蝶。

萧砺深吸口气,心里满满当当的尽是满足。

一时,饺子熟了,萧砺用笊篱捞出来四碟,摆在饭桌上,当中就是那盘凉拌黄瓜。

两人分别在饭桌两旁坐下,饺子的蒸汽氤氲在中间,使视线有些模糊,却更添几分家的况味与烟火气。

杨萱食量小,吃了十只已经饱了,剩下的连饺子带黄瓜全都进了萧砺肚子。

杨萱张张嘴,问道:“是不是分量不够,下次再多包点。”

萧砺笑着摇头,“够了,我吃多吃少都可以,”因瞧见她小巧鼻梁上沁出的细汗,又道:“下次我来包,别累着你…不过,还是得你和面,我和不好。”

杨萱扯扯唇角,给两人倒了茶。

歇过晌,萧砺已经去找范直了,杨萱踩着椅子将糊窗纸撕下来,窗棂一一用抹布擦拭干净,又比着尺寸将云纱裁开,打了糨糊糊在窗框上。

两扇窗子刚糊完,就听门外马蹄声响,紧接着传来萧砺的声音,“萱萱——”。

杨萱忙过去开了门,先盯着萧砺脸色端量,只看到满脸黄豆粒大小的汗珠子之外,什么端倪都瞧不出来。

萧砺知道她挂心,并不卖关子,掩上门便道:“义父不在家,给我留了封信,说他已经找两个幕僚商议过,由他们出面说服太子,太子答应所有被牵连之人家中不曾及笄的女子以及未满五岁的男童可无罪开释。”

这就是说,杨萱跟杨桂性命无忧了。

杨萱心头一松,紧接着问:“那我爹娘呢?”

萧砺掏帕子,胡乱擦把脸,“这个我也不清楚,义父大概傍晚时候会出宫,届时我再跑一趟…我怕你着急,先告诉你一声。”

杨萱抬眸,低声道:“多谢大人。”

萧砺瞧出她目中忧色,宽慰道:“你别太担心了,义父答应帮忙定会尽力。眼下太子继位已是定论,以后少不得需要依赖天下士子治理政事,不会做得太过,而且为了有个好名声,定然也会多加宽宥…如果短期内不能出狱,待太子登基大赦天下,也还有机会。”

杨萱点点头,歉然地说:“大热天,劳烦大人来回跑…我给大人端水洗把脸吧。”

萧砺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大步走到厨房,见缸里水不多,先抓起水桶去挑了两担水回来,洗过脸这次看到窗户上换了窗纱,眸光闪了闪,无声地笑了。

家里有个女人,真好!

让人时时惦记着想要回家。

就好比他,他本来都是一大早在外头吃了饭直接去当差,直到太阳西沉,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回家。

而现在,他完全可以到卫所做点别的事情,等范直出宫一并问清楚了再回家,可不知为什么,竟是在外面待不住,非得回来看上两眼才觉得安心。

眼看着日影渐渐西移,杨萱准备淘米蒸米饭。

大米下到锅里,加上水,杨萱伸手进去,水没过手背就可以。然后架上篦子,再把茄子放在盘子里一道蒸。

萧砺很识趣地蹲下烧火。

蒸米饭很考验火候,火太急,底下的米粒都焦糊了,上层的还不熟,是夹生饭,如果火不旺,米粒会太烂,不劲道。

约莫过了一刻钟,萧砺停了火,将茄子端出来,重新将锅盖盖上闷着。

杨萱用筷子将蒸软的茄子划成细条,捏一撮盐末,倒少许酱油,再切一把葱碎,最后滴几滴香油,搅拌均匀放在旁边。

然后将米饭盛在盆里,重新刷了锅,把中午留出的肉切成条,将豆角切成段,炒了道肉丝豆角。

菜炒好,米饭已经不那么烫了,正好可以入口。

这是杨萱在田庄里学到的。

夏天佃户们只吃两顿饭,头一顿吃得早,中午大概吃些瓜果之类垫垫,下午太阳不落山就吃晚饭。

这样等睡觉时候,家里的热气就散了,不会特别热,再者也不容易积食。

两人吃过饭,暮色终于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饭菜香味。

萧砺再度骑上马去了东条胡同。不等杨萱收拾好碗筷,萧砺已经回转来,幽深的黑眸闪着激动的光芒,“萱萱,判文已经出来了,三日后问刑,斩立决。”

杨萱脑中“嗡”一声,只觉得两眼发黑险些晕倒,萧砺一把扶住她,又道:“我话还没说完,萱萱你先别急,太子殿下说,只要杨大人肯写一篇歌功颂德的赞文,便可赦他死罪,只削官夺产…家产不用担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杨萱沉默着,欢喜不出来。

她太了解杨修文了,真正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前阵子他召集众人替靖王写陈情书,自己也上书过贬斥太子的檄文,现在又调转枪~头对太子献上阿谀赞美之词。

杨修文肯吗?

杨萱几乎能肯定杨修文不会答应,可心底仍是抱着一线希望,仰头问道:“我能不能见我爹娘一面?”

“好,”萧砺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我着急回来就是为此,咱们须得请杨大人尽快写一篇呈在太子殿下面前,如此判文尚有更改的余地,倘或晚了,圣旨宣读之后再无可能改变。”

杨萱倒抽口气,“咱们这就走吗?”

萧砺点点头,抓起她的碗走出门口,站在马侧,“顺天府离得远,走着去太慢,我带你骑马。”微弯了膝头道:“你踩着我的腿上去。”

杨萱有些迟疑,脑海中突然就闪现出萧砺单膝跪在大雨中的情形。

萧砺只以为她害怕,柔声道:“这匹马很温顺的,没事,还有我在旁边护着你。”

杨萱咬咬唇,踩着他膝头爬上马背,不等坐稳,萧砺已翻身上马,正坐在她身后,扬鞭打马,疾驰而去。

杨萱只坐过车,还是头一次骑马。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看着道路两旁的屋舍树木飞一般向后掠过,杨萱紧张得浑身僵硬,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只能死死地抓住萧砺的胳膊。

一路上,既害怕自己坐不稳从马上摔下去,就害怕路口突然窜出人来,一时收不住冲撞了。

就在提心吊胆和担惊受怕中,忽听萧砺“吁”一声,勒紧了缰绳。

枣红马慢慢止住步子。

萧砺先下马,张臂将杨萱抱下来。

杨萱两腿酸软得厉害,几乎走不动,站了片刻,才回过神,打量着面前的小院。

院子四周是丈余高的白灰墙,门是大铁门,两边各有四名手持长~枪的差役守着,不远处有座两层楼高的岗楼,隐约可见上面有人影晃动。

萧砺栓好马过来,牵住杨萱的手,低声道:“你就跟在我身边,见了人不用说话,也别四处张望。”

杨萱点头应着,跟他一起来到铁门前。

萧砺掏出腰牌,差役接在手里反正两面看了个仔细,挥挥手,“进去吧。”

进得院子,走不多远就是座大石砌成的,墙体极高的屋舍。

月光下,屋舍发出清冷的光,令人不寒而栗,突然从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过数息便戛然而止。

杨萱吓得毛骨悚然。

萧砺察觉到,用力攥了下她的手,抬脚踏上台阶。

有个头目模样的人迎上前,低笑道:“…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放心吧,都好着,倒是另外还有件事,今儿发卖下人,找出个杨府的姨娘,说姓王,死活不愿被发卖,也给送进那牢房里了。”

萧砺用力拍下他肩头,“你的情我都记在心里,容日后再报。今儿我带了太子手谕,麻烦你宣读一下。”揽过杨萱,介绍道:“杨府二姑娘,想见见她爹娘。”

头目接过手谕大致浏览一遍,又很着意地打量杨萱眼,笑一笑,“好说,两位请跟我来。”

引两人走到左手边牢房。

长廊只三尺宽,阴暗潮湿,望过去好像没有尽头似的,墙壁上嵌着桐油灯,发出飘忽的绿光。

杨萱紧紧握住萧砺的手,寸步不敢远离。

走过两间牢房,萧砺停住步子,低声对杨萱道:“前面就是了,你跟魏兄弟进去,尽量请杨大人早点把赞文写出来,不用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我总会等你。”

杨萱再走两步,借着微弱的灯光,隐约辨出蜷缩在墙角的辛氏的身形,泪水顿时喷涌而出…

第84章

杨萱见过辛氏刚生产的样子, 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满头满脸的汗, 却是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她也见过辛氏发怒的样子, 神情凝重, 双唇紧紧抿着,眸子里尽是责备;更多的是看到她温和而亲切的笑。

不管是什么情况,辛氏的衣着总是干净得体,气度总是优雅大方。

而现在, 辛氏跟其它牢房的犯人一样, 坐在稻草上,蜷缩着身子,看上去软弱无助,沉寂得仿似一滩死水。

在她的面前,杨桂小小的身体躺在地上,看不出是累了还是困了。

杨萱再忍不住, 哭着扑到铁门前, 哀声唤道:“娘,娘!”

有差役举着火把过来,头目打开铜锁, 放杨萱进去。

辛氏缓缓抬头,瞧见杨萱, 顿时站起身子, 惊喜道:“阿萱?”随即沉了脸, “你怎么也进来了, 是被他们抓到了?”

杨萱跪在她面前,已是泣不成声,片刻,擦把眼泪,摇摇头,“没有,我来瞧瞧娘。”

辛氏俯身拉起她,仔细地上下打量着,见她虽然穿着粗衣布衫,浆洗得却干净,手上脸上也都白白净净的,不像受过苦的样子,遂放下心,急切地问:“这几天你躲哪里去了,怀宁说到处找你找不到。”

杨萱低声道:“我去找萧大人了,就是先前住在三舅舅隔壁的萧大人…别人我不敢找,怕靠不住。”

那个只有数面之缘的萧大人就能靠得住?

辛氏本能地想斥责她几句,转念想起杨萱仍是毫发无伤地站在面前,可见那人确实靠得住。

杨桂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喊一声,“乳娘,肉丸子炸好了吗?”

坐起身,瞧见杨萱,高兴地道:“姐,中午厨房里炸丸子。”四下瞧瞧,小嘴瘪起来,“肉丸子呢,我想吃肉丸子。”

辛氏温声道:“桂哥儿再睡会儿,睡着就有肉吃了。”

杨萱心头便是一酸,才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滚落。

这时,头目清清嗓子就着火把的光芒念完太子手谕,指指杨萱跟杨桂,“太子慈悲,念你们年幼无知,特赦俩人无罪,可以走了。”

王姨娘上前问道:“我呢,我们几人何时出狱?”

头目道:“上面没发话,我也不知道,到该出狱的时候就出狱了。”将手谕在几人面前虚晃一下,对杨萱道:“杨姑娘有什么话还请尽快,我这里担着干系不敢容姑娘耽搁太久,说完了就喊一声。”走出牢房,将铜锁依然锁上了。

杨萱瞧眼负手站在墙角的杨修文,低低唤声“爹爹”,又招呼杨桐,“大哥”。

杨桐抬手摸摸她的发髻,“萱萱受苦了…往后得劳烦你照顾弟弟。”

“不,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杨萱摇头,跪在杨修文面前,泪眼婆娑地道:“爹爹,萧大人托人走了门路,若是爹爹肯替太子殿下写篇歌功颂德的赞文,就能有转机…爹爹,弟弟还小,大哥也不曾娶妻生子,都指望爹爹照拂。”

杨修文垂眸看着脚前的女儿,长长叹口气,“阿萱是想让爹爹学赵子昂?”

杨萱愣住,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还是前朝的事情,蛮夷入侵中原重建朝廷,蛮夷的王屡次降尊纡贵力邀赵子昂出仕,赵子昂抹不过情面做了官,虽然仅有一年便辞官不做,仍是饱受世人诟病。

即便本朝,但凡文人提起赵子昂,都会面带惋惜地摇摇头。

连带着赵氏后人都跟着没有脸面。

杨修文又道:“五柳先生不为斗米折腰,得‘靖节’之谥号,名垂千古…萱萱,咱们杨家素以节义为重,但求与心无愧,不问名利浮华,更是将生死度外。”

杨萱无力地低下了头。

王姨娘终于听明白了,先前她混在下人堆里,不愿意被发卖为奴,又见到辛氏等人被带到这边的清静牢房,只以为杨修文有路子能出狱,所以哭着喊着嚷出自己的身份,要求到这边来。

没想到杨修文竟是已经做出必死的打算。

王姨娘顿时晃了手脚,跪在杨萱身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老爷,老爷您可不能糊涂,这不是别的,是关乎生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咱们…”伸手抓住杨桐袍襟,“阿桐,快求求你爹,咱们不能眼睁睁地去送死,你还得考状元呢。”

杨桐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姨娘,这不但关乎生死也关乎名节。就算父亲写下赞文,死罪可赦,活罪难免,哪朝哪代也没有犯官子孙应考的先例。眼看着同窗都能做官,我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与其一生抑郁不得志,不若慷慨赴死,也为杨家赚得清名。”又看眼杨萱,“萱萱,你好好照看弟弟,请个好先生教他读书。”

杨萱泪如雨下。

杨桂现下还小,家里诸事牵连不到他头上,可是杨桐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倘或他不顾杨修文意愿,非要偷生,以后不但没有做官的可能,也许还会连累杨桂的名声。

现今,杨修文跟杨桐都一心赴死,固然靖王那边的人会感其气节,就是太子殿下也未必不会为之所动。

以后别人说起杨桂的父兄,只会说“品格如松不惧生死”。

兜兜转转,今生还是走上了前世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