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妈妈从抄手回廊的另外一面跑过来,慌忙的脸庞带着明显的淤青,见到王译信似见到了救星:“您快去看看吧,四夫人发疯了,见人就打……老夫人差一点被她气过去……”

殷姨娘一听这话,心中暗喜,担忧的说道:“四夫人怎能将气出在老夫人身上?淳少爷回来本是喜事的啊。”

王译信还是一个孝子,起码他认为他是一个孝顺文氏的好儿子!

随着报信的妈妈,王译信和殷姨娘赶去文氏的院落。

王芷瑶先于王译信他们到达了文氏院中,刚一进门,看到在文氏面前跪着一位身体瘦弱,脸庞泛黄,明显有点劳累过度又营养不良的少年。

他是王端淳?

他是到泰山书院读书去了?还是做苦力去了?

王芷瑶心底一阵阵抽痛,他明明是王四爷的嫡子,却被一心为他好的王四爷送出了京城……说是为了让他长劲,在王芷瑶看来王译信是想将所有的心血和资源都用在庶子身上。

也许王端瀚比王端淳更会读书,但没有王译信的倾力栽培,哪有王端瀚今日?

王芷璇都心疼兄长,蒋氏又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母亲,您还是先让淳哥起来吧。”蒋氏强压着心疼,给文氏留了最后一丝脸面。

可惜文氏正恼恨蒋氏,自然对不会读书,又在泰山书院丢了王家脸面的孙子更为苛责,况且寻常蒋氏虽然没让文氏占到便宜,但也没做出伤害文氏的事儿。

文氏毕竟是蒋氏的婆婆,蒋氏还敢揍她不成?

最重要的文氏还有撒手锏,王译信一出,蒋氏立刻老实了。

文氏瞪了一眼蒋氏,“慈母多败儿,淳哥儿就是被你这幅慈母心肠带坏的,读书不成,我教导他几句,你就心疼了?你知不知他辜负了老四的厚望?败坏了我王家的声誉?你让他自己说,他在泰山书院都做了什么?若不是老四的安排,以他的才学连入门考试都通不过。”

“淳哥儿。”文氏痛彻心扉的数落王端淳:“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我已经不求你如同瀚哥儿能干懂事,可你……可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对得起盼望你成才的老四?”

王端淳瘦弱的身体缩了缩,泛白的嘴唇微动:“祖母……你别生气,是我没用。”

是可忍孰不可忍,王芷瑶抬脚踢飞了摆在屋子中间的香炉,王端淳——被王家人弄得性格懦弱自卑,身体孱弱的嫡子,太让人心疼了。

只要一想到梦中,他失去了功名后受尽屈辱,最后不知所踪,王芷瑶手中若是有把刀的话,都能捅文氏两刀,有没有这么偏心欺负人的祖母?

香炉被踢翻,香灰撒了一地,屋子人吓住了,王芷璇和王端瀚一左一右护着文氏,王芷璇趁此机会叫道:“七妹妹,你怎能在祖母面前撒泼?快跟祖母道歉!”

王端淳抬头,记忆中的小妹不是这样的,小妹眼中的愤怒不知怎么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丝的羞愧,好像他明明一只老鹰却被一群装作老鹰的燕雀欺负侮辱……

“道歉?道歉的不该是我!如果父亲大人将疼庶子的一分用在我哥哥身上,我哥哥会是如今这样么?你口口声声说父亲为他操心,我真不明白,父亲除了眼不见为净将我哥哥打发出京,给庶子腾地方外,他还为我哥哥做了什么?泰山书院的确是国朝有名的书院,可是我不信凭着我外公的书信,泰山书院敢拒绝我兄长的求学!”

“我哥哥最需要得是父亲的耐心辅导,需要父亲的备考经验,需要父亲在翰林院的资历,可这些……父亲哪一样给了我哥哥?而被你看重的王端瀚又有哪一样没有得到?”

“庶子和庶孙对您而言是不同的对吧,我可没见您对三伯,五叔像对王端瀚一样疼爱维护。”

文氏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王芷瑶……我是你祖母……你敢这么放肆?你不孝啊,来人,捂住她的嘴,我要……我要罚她……”

屋子里的妈妈反应过来,听命的上前去拽王芷瑶,没等王芷瑶反抗,蒋氏冲了过来,干净利落的把意图伤害王芷瑶的妈妈揍倒了。

蒋氏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儿子,心疼的说道:“跟你妹妹在我身后站着,我倒要看看王家上下哪敢再敢说你是废物!”

被蒋氏护在身后的王芷瑶拽住了兄长的衣袖,轻松就将发愣弄不清状况的王端淳拽到自己身边,蒋氏也该发威了,再憋着不爆发,对不住王芷瑶这段日子的努力。

该讲道理时候讲道理,该动拳头的时候就要下狠手。

“你……你也要违逆我?”文氏见蒋氏如同失控的母老虎一般,心里打起了鼓,高喊道“去把老四叫来,我……来看看他娶得好妻子。”

蒋氏缓缓的走近文氏,冷笑道:“违逆?今日我就让你看看就算我大逆不道,王译信敢不敢休了我!”

哐当,倒在地上的香炉被蒋氏一脚踩扁了。

文氏和搀扶着她的王芷璇打了个哆嗦,那可是铜质的香炉啊。

王芷瑶方才一脚踢翻香炉已经够让人震惊的了,谁想到蒋氏力气更大,扁扁的香炉刺痛了她们的眼睛,蒋氏这一脚如果踩在她们身上,不得成了肉饼?

蒋氏露出的这手,也将所有想上前堵抢眼救援文氏的人镇在了原地,毕竟表忠心也得有命在,看四夫人的架势,谁上谁死,扁扁的香炉就是前车之鉴。

即便在文氏身边的王端瀚兄妹此时都不敢伸头,王芷璇拽住了兄长的胳膊,怕兄长一时想不开挡在蒋氏面前,此时显然不是他们兄妹表孝心的时候。

祖母到底是长辈,蒋氏不敢做得太过,如果他们兄妹挡在蒋氏面前,指不定蒋氏一时‘激动’‘失手’就将王端瀚揍趴下了,毕竟是嫡母教子,王端瀚便是骨断筋折也得干受着,没地方说道去。

文氏见蒋氏一步步走近,吓得身体不由得哆嗦起来,“你……蒋氏,我是你婆婆!”

就在蒋氏向文氏伸出手臂时,得了消息的王四爷在最最关键的时候赶到了。

王译信对文氏的确是孝顺的,也许他也认为自己能阻止发疯的蒋氏,几步追上了蒋氏,挡在了文氏面前,目光扫过地上还留着脚印的扁扁的香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蒋氏冷静了几分,缓缓的放下手臂,哪怕对他已经绝望,他依然可以牵动自己的情绪。

文氏像是找到了救星靠山,老泪纵横的抓住身前的王四爷,“你娶得好媳妇要逼死我啊,我碍着谁了?你媳妇差一点……差一点就对我动手了,老四啊,我本是为她好,教导她不要做宠坏了儿子的‘慈母’,可她,我没说上两句,就闹了起来,她眼里没有我……”

“住嘴!”

蒋氏一巴掌把王译信拍了个踉跄,趁机揪住了文氏的衣领,像是提着小鸡一般将文氏提高,文氏的双脚悬空,直接面对暴怒的蒋氏,像是被掐去舌头的鹌鹑,不敢挣扎……

“如果我是宠溺儿子的慈母,淳哥儿会是如今这样?我虽然被你们糊弄得脑子有点不清楚,可我是母亲,看淳哥儿病弱,怯懦,卑微,我比谁都心痛。你们王家从没把我的儿子当做嫡血看待,如此,你们也没资格教训他。以后我儿子的前程,他的教养,不需要你来操心。”

“懂吗?”

“……”

文氏白着脸点点头,生怕慢一点,蒋氏把自己捏死。

王译信揉着肩膀,肩胛骨似被蒋氏一巴掌拍碎了,不是不怕暴怒的蒋氏,可落在蒋氏手中的人是他生母,身为人子怎能不管?

于是,王译信再一次勇敢的握住了蒋氏的手腕,哀求道:“玉蝉,你闹够了吧,快放手,她是你婆婆。”

蒋氏冷冷的看了王译信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王译信是被老天宠爱的谪仙,身上无一处不完美精致,他的这双手也是完美的,手指骨节分明,肤色如同最最上好的羊脂白玉。

“当年,你就是用这只手拽住了快要跌进池塘里的我,当时我就想,一个人怎么可能长得那么漂亮完美,这只手怎么会那般温暖细腻?我爹的手都是厚厚的茧子,碰到我,我会觉得很疼……我现在才明白,我爹会用满是茧子的手保护我,而你会用这双完美的手把我推进可笑可悲的境地去。”

“并非如此,玉蝉,你是我的发妻……我怎会伤害你?”王译信底气不足的解释。

蒋氏松开了文氏,冷漠的说道:“还不放手么?不怕我玷污了你高贵的血统和完美的躯壳?”

……

王译信面色微红,讪讪的放开了手。

蒋氏转身一手一个牵起儿女,向外走去,扬声道:“我等着王家的‘报复’”

……

王译信痛苦的捂住了额头,怎么会这样?最近是怎么了?日子越来越不顺心,以往他理直气壮的道理在蒋氏面前根本就讲不通。

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初追求蒋氏的事,如果不是祖父逼着,怎么会想到接近她?

在闺中时,蒋氏脸上笑容是灿烂的,他并非是毫不动心的。

从何时开始,他只记得娶蒋氏是耻辱的,只想守着殷姨娘一起生活?

“父亲。”王芷璇挽住了王译信的胳膊,担忧的说道:“您也被吓坏了吧,头很疼?我帮你按摩一下可好?”

“四爷您别太生气了,夫人只是一时着急罢了,淳少爷似乎在泰山书院没少受苦,读书是很辛苦的差事,淳少爷身娇肉贵哪里吃得了这份苦?夫人心疼淳少爷一时迷了心智,情有可原啊。”

殷姨娘似很理解蒋氏的苦衷,宽慰王译信:“当时备考时,瀚哥儿也受了很多苦,我也是心疼的,但为了他的将来,我只能强忍着……好在瀚哥熬了过来,没有辜负四爷的期望。”

“祖母。”

王端瀚跪在被蒋氏吓得瘫软的文氏身前,很有长兄派头,也像是被文氏一直抚养长大的爱孙,“您别气坏了身子,淳弟刚回来,不太适应家里的环境,祖母,你多担待一点,毕竟在泰山书院,他挺难的……”

面前不是心疼的儿子,就是孝顺的孙子,文氏再也不用怕怪力蒋氏的威胁,哭得异常悲苦,就像她受了多大的罪,拽起王端瀚,将听话的,孝顺的金孙搂进怀里,呜咽道:

“你不用被蒋氏和淳哥说话,她们母子眼中有谁?果真是门风不正人家养出来的东西……威逼婆婆,哪家的儿媳妇会做这样的事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明明是一片好心,却被蒋氏恐吓……不是心疼老四的儿子,我至于废话么?”

“祖母……”王端瀚给文氏抹去眼泪,眼圈泛红,“您还有我,孙子孝顺你。”

“老四,你快快写了休书给她,我们侯府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殷姨娘和王芷瑶一听文氏说了这句话,不由得心中一动,莫非蒋氏要被休?文氏发话了,蒋氏方才又不孝的厉害,王译信怎么都得表态吧。

休了蒋氏,殷姨娘不一定能出头,蒋氏功夫太厉害,又不再好糊弄,殷姨娘盼着王译信休妻,即便蒋氏被休后,自己不能扶正,也好过在蒋氏眼皮子底下过日子。

她为王译信生养了出色的儿女,只要王译信空悬正妻之位,旁人自然会把当做‘四夫人’看待。

“不行,娘,我不能休妻,不能抛弃她。”

王译信没有一丝犹豫的反驳道:“不管怎么说当年不是岳父就没有侯府的今日,既然我娶了她,她就是我今生的妻子。”

他可以不爱蒋氏,看不起蒋氏,甚至感觉愧对殷氏,但他不能抛弃蒋氏,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殷姨娘眸色暗淡,向想说话的女儿王芷璇摇头,你父亲,就是这个脾气,万不会让旁人诟病他丧失道德:“老夫人,您息怒,夫人总会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第五十章 隐瞒

殷姨娘张罗着被蒋氏吓傻的仆从收拾归拢残局,起码要将被蒋氏一脚踩扁的香炉挪走,残留着脚印扁扁的香炉实在是太渗人,每一个人都在掂量四夫人的力气和功夫。

哪怕四夫人不擅长言辞,可只要有骇人的力气,哪个敢在四夫人面前呛声?

只要脸皮厚点,被骂一顿无关痛痒,挨揍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尤其是天神神力的四夫人。

方才文氏让王译信休妻,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休掉蒋氏太不划算……休妻的名声也不好听,王译信纵使是谪仙,可仕途一直不温不火,哪家当权的贵胄乐意把得宠的女儿嫁给王译信做续弦?

若不是得宠的女儿,冠文侯王家也看不上。

像蒋家这样的皇帝宠臣,王家得罪不起,有理智的贵胄人家也不愿意平白糟了西宁伯的怨恨,哪怕蒋氏被休了,蒋氏生的儿女还在,西宁伯蒋大勇怎么可能干看着外孙女受继母虐待?

做王译信的妻子不易,做他的继妻更难。

如果王译信答应了,文氏立马劝王译信不要无情的抛弃嫡妻,王家没有休妻的传统,甚至文氏会故作宽容的原谅蒋氏的一时失态……可王四爷根本就没想到休妻。

文氏心里觉得不爽。

她受蒋氏欺负,最心疼的儿子却毫无反应,也没有怪罪蒋氏的样子,文氏被爱子‘背叛’‘伤害’了,抱着金孙越哭越委屈,絮絮叨叨说蒋氏不好,指责王译信不孝,哭天抢地一个劲命令王译信休妻……

得了蒋氏大闹一场的消息后,文氏的儿媳妇匆忙赶过来,进门后她们已经看不到震撼力很强的扁香炉了,听说和亲眼看见始终是两个概念,因此纳兰氏等人围着文氏,开解文氏,虽不敢明着说蒋氏坏话,但文邹邹的话语中含有对蒋氏出身的鄙夷。

殷姨娘表现得很识时务,在几位夫人没到前,她宛若夫人一般主持大局,命令下人,示意儿女安慰老太太,在文氏正经儿媳妇到场后,她低调的,从容的,本分的退回王译信身后,再也不发一言抢功,乖巧温顺的陪伴着王译信。

换一个时候,殷姨娘此举必然会得到王译信的回应,可惜……眼下王译信被文氏哭得头疼,又对蒋氏突然爆发不知所措,记忆最深的不是蒋氏踩扁了香炉,而是蒋氏最后说得那番话。

他低头看着完美的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的握成拳头,初次相遇的情形本来已然模糊,被他故意遗忘了。

王译信不愿意想起被祖父逼着接近蒋氏。

王芷瑶随着蒋氏离开前,向他看了一眼,就那一眼,王译信的坚持和信念,以及他完美的士族典范被击打得粉碎。

他就像跳梁小丑,最最虚伪的伪君子。

这对一惯自视甚高的王译信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王译信既然被称为士族遗风,他的言行起码是受人推崇的。

他的画可以卖出千金。

他做得诗词让人交口称赞,他的字被被很多人当做练字时临摹的字帖。

虽然他不经常下棋,但只要他认真对弈,京城有名的棋王都得甘拜下风,至于弹琴吹箫……他也能奏出天籁之音。

王译信有才华,有容貌,无心功名利禄,只求逍遥一世,王芷瑶凭什么用鄙夷的目光看他?

文氏身边围着儿媳妇,越来越来劲儿,做出一副王译信不休妻,她就搬出侯府去,或是分家的做派,长媳纳兰氏端着长嫂的架子说了王译信一句:“你也得好生管教四弟妹了,别总是舍不得说她,把她纵得气昏婆母的地步,这事若是传出去,侯府上下都没脸面……”

王译信从苦思中回神,彬彬有礼对着纳兰氏等人拱手道歉。

“母亲,您别生气啦,请体谅儿子一次,儿子无法休妻,再说儿子也不会做出败坏王家门风的举动。”

“你……”

文氏被爱子气了个倒仰,谁想让你休妻了?难道你不会嘴上安慰几句?心里堵得死死的,养出了个老四,自己得受多少的委屈啊。

这是孝子?还是来讨债的?

王译信撩起衣襟,跪在文氏面前,把旁边的众人都吓到了,这是要分家的节奏吗?

冠文侯府可以没有世子,但不能没有谪仙夫妻。

如果没有四房在,冠文侯府的实力立刻下降几个档次,连眼下的体面都得失去了。

“母亲若是疼惜儿子,今日的事就算了罢,夫人……我会规劝,如同殷氏所言,蒋氏性情本来就火爆,又疼惜淳哥儿,您以后别再多说她的不是,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性子已经养成,改起来也不容易,您何必为了小事同她生气?既然您让蒋氏进了门,您就多操点心,慢慢教导她罢。”

王译信目光清澈,而显得很真诚,“您是一个好婆婆,是心疼儿媳妇的,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纵使您有道理,旁人也会说您家教不严,毕竟蒋氏嫁儿子十几年,这些年您还没将儿媳妇调教好,旁人会非议您不够慈爱……”

“你的意思不仅我被你媳妇欺负了,还得帮你媳妇瞒着外人?还得在外人面前说你媳妇的好话?”文氏气得浑身发抖,拍着罗汉塌,恼怒的问道:“你还是我儿子吗?”

“我也是为了侯府的名声着想,内惟不修,父兄面上无光。您还没看明白吗?陛下的宠臣哪一个不是夫妻和睦?一族兄弟齐心合力互相扶持?定国公如此,西宁伯也是一样。如今王家实在是不适合再闹出婆媳互斗的笑话。”

“……”

文氏这回流出的眼泪‘真诚’很多。

王译信一本正经的磕头后起身,对殷姨娘和王芷璇说,“你们留下来陪陪母亲,瀚哥儿,这次乡试我不让你下场,不过你的课业不能耽搁,后宅之地你不可久留,过几日你搬出母亲的院落,我在外书房给你安排地方读书。”

王端瀚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垂手称是。

“怎么?你还要将我一手带大的孙子从我身边夺走?”文氏抱着王端瀚不肯撒手,“不行,他住在我这里,不一样中了小三元?”

“瀚哥儿是我儿子,我的安排断不会让害了他,您太过疼惜瀚哥儿,让兄长的嫡子怎么想?大兄才是承爵之人,长房嫡孙才是王家的脊梁族长。您过于疼惜瀚哥儿,没准会害了他。”

王译信只要做出决定,很少有人能改变他,况且他此举非常的合乎体统规矩,文氏放着长房长孙不疼,只疼王端瀚,让旁人怎么想?

以前没什么,毕竟王端瀚还小,世子夫妻就算不悦也不会多想,王译信可不愿闹出兄弟反目争爵的事来。

他从未想过越过兄长继承侯爵之位。

况且他不愿意儿子养于后宅妇人之手,文氏虽然是他生母,但有时王译信不大相信文氏的能力。

世子夫人纳兰氏紧紧抿着嘴唇,嘴角微翘起,这话她早就想说,再疼四房也不能无视嫡长孙。

一旦侯爷过世,奉养文氏的可是长房,继承王家爵位和大半家当的也是长房。

王译信似没瞧出文氏不舍,对王端瀚再次说道:“今日你先留下陪伴你祖母,明日你归拢东西搬出去罢。”

“是,父亲。”

“我是为你好,以后……你多看着点淳哥儿,多督促他上进。”

“是,父亲。”王端瀚保证道:“儿子一定会爱护淳弟,父亲放心就是。”

王译信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向面如死灰的文氏拱手道:“您歇着,儿子去啦。”

他飘然而去把文氏气得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众儿媳好一顿忙乎,文氏才缓过来一些,老泪纵横且憋屈的说不出话,蒋氏固然冒犯了她,可儿子的话让文氏的心在泣血,“养儿子有什么用?”

王译信站在了大义上,文氏若是不同意就是愚昧的妇人,她一贯以贤明的老夫人自居,怎能容忍旁人误会她呢?

……

蒋氏回到自己屋中,吩咐齐妈妈准备饭菜,心疼的抚摸王端淳消瘦的脸颊,“淳哥儿,原谅娘好不好?”

“母亲……”王端淳仿佛还没从方才一系列的震撼中清醒,受过的传统礼教告诉他,蒋氏威胁婆婆做得不对,可蒋氏做这一切是为他。

如果他争气一点,课业好一点,在泰山书院能取得好成绩,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冲突,父亲和祖母也会像喜欢王端瀚一样喜欢他。

“您别再为儿子惹祖母不快了,是儿子不好让长辈们失望。”

王芷瑶在旁边看着,王端淳的自卑怯懦已经养成了……他不知道这句话给了蒋氏多大的打击。

果然,蒋氏哭成了泪人,而王端淳甚至不明白蒋氏为何哭,连连作揖道:“儿子不好,母亲教训儿子罢。”

“淳哥儿……”

王芷瑶主动挽住了王端淳的手臂,“哥哥刚回来,娘说原谅的话,哥哥哪听得明白。”

蒋氏哭红的眼睛看着王芷瑶,不知从何时起,女儿成了她的主心骨,有什么事情,好像女儿都能解决。

王芷瑶将兄长的手搭在蒋氏手上,三只手叠放在一处,“只要您明白了,哥哥便不会再糊涂下去,咱们是一家人,用不上说原谅,谁对不起谁,有您和外公在,还能让哥哥再受委屈?”

王端淳看了看蒋氏,又看看自己妹妹,记得他离开京城前,小妹不大喜欢提外公,一别两年,小妹变化挺大的,他不大明白母亲为何伤心哭泣,小妹为何方才踢翻了香炉,但他作为兄长,反倒依靠妹妹帮忙,他真是太没用了。

心里想着,王端淳脸上自然带了出来,弱弱的说道:“母亲,我……在泰山书院犯了大错,被祖母训斥一顿是难免的,如果不是父亲的面子,我只怕很难熬过师长的责罚,您别为了儿子同父亲闹脾气,父亲挺疼儿子的。”

“哥哥,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王芷瑶语调轻快的打断了王端淳的话,“您着急赶路,一定饿了,娘今日让人准备的饭菜都是您爱吃的。”

王端淳刻板的点点头,似不忍辜负了蒋氏的一片心意,“我先去梳洗一番,一会再回来。”

齐妈妈忙伺候淳少爷梳洗,蒋氏手盖着眼睛,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悔恨的泪水……好好的儿子被养成了这样,蒋氏此时的心比拿刀割还疼。

“慢慢来,哥哥总会明白的。”

“瑶儿不用劝我了,我不配做母亲。”

蒋氏的痛苦,王芷瑶是明白的,任何开解的话,都不如让王端淳重新振作起来管用。

没有自信,怯懦,自卑,刻板的王端淳很让人心疼,改变他既定性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再难,王芷瑶都不能放弃让王端淳堂堂正正的生活。

“瑶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让你哥哥明白?要不让你外公管教他?”

“不行。”王芷瑶摇头,“外公性情火爆,见哥哥后,外公还不得气得火冒三丈?况且外公对男娃一向是以摔打操练为主,哥哥如今转不过弯来,被外公一顿简单粗暴的教训,没准连最后的一丝信心也消失了。”

王端淳现在的状态就像是误入另一个种群的异物,拼命向身边的人学习,但不是一个品种,怎么可能学得好?

蒋家儿郎从小便在外公操练下长大的,彼此已经很适应很熟悉了,王端淳突然由文转武,本就不适应,再发现表兄弟都比他强,他更会缩进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