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只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只安心替我去办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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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雪下的小了许多,用过了午膳,兰嫣在房里歇中觉,阿秀趁着这个空当,往观音殿那边跑了一趟。她本就身量矮小,方才的积雪还未来得及清扫,铺在冗长的巷道里头,阿秀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

走到一处禅院门口,瞧见一个小和尚正在那边扫路上的积雪。院里头的积雪还未扫清,倒是先扫起了门口路人行走的地方。阿秀打着黄纸伞,顶着风雪前行,忽然脚下打滑,小身子整个往雪堆里头倒了下去。

一旁的小和尚见了,忙不迭就上前,把阿秀扶了起来。阿秀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抬起头瞧了一眼那小和尚,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那小和尚见阿秀长相秀气,一双大眼睛跟会说话一样,且又是十来岁的孩子,也无端觉得有些喜欢,只弯腰帮她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道:“小姑娘,别乱跑了,这寺庙不小,小心迷路了。”

阿秀虽然记性不算太好,但是这声音他还是听了出来,前世她只来过这紫庐寺一次,便是和世子爷一起看望一个染病的故人。阿秀再抬起头看了周显一眼,忽然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人,不正是世子爷口中所说的小郡王吗?

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认出自己,可阿秀还是紧张的浑身冒出冷汗来,捡起一旁的伞,一句话不说就跑了。阿秀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是白活了,只要和世子爷有关的人和事,她遇上了,就怎么也淡定不起来,索性她这小小的躯壳,成了她很好的掩饰。

※※※※※

观音殿中,王妈妈递了一炷香给孔氏,孔氏三拜九叩,只亲自起身,将香插入了佛像前的香炉中。王妈妈上前扶了孔氏,开口道:“给世子爷祈福的经文已经念过了,香油钱也另外添了,方才小丫鬟来传话说,世子爷已经醒了。”

“阿弥陀佛。”孔氏忙不迭又双手合十,对着菩萨念了一句。

大殿的后方,朱氏正也跪在菩萨的跟前,口中也是念念有词,邢妈妈上前扶了朱氏起身道:“太太,国公夫人那边已经好了,太太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朱氏只摆摆手道:“身份有别,还是不去了,我们在这儿跪了也有许久了,她身边的王妈妈是认得我的,若是她没向国公夫人提起,只怕也是不方便。”

邢妈妈只想了想道:“不如一会儿我亲自去把王妈妈喊出来,让她…”

朱氏忙不迭就摇了摇头道:“千万别,你若这么做了,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们若是当没瞧见我们,我们也只当没让她们瞧见而已。”朱氏说着,正转身要走,就瞧见阿秀打着伞从远处过来了。

阿秀见朱氏在观音殿后殿,只忙上前行了礼,朱氏问了她几句兰嫣的事,又道:“这下着大雪的,你从禅院跑过来,可别冻坏了。”

阿秀只笑着道:“回太太话,前几日给姑娘绣了一个荷包,今儿趁着来庙里,放在佛台上,受众人叩拜开光,正好送给姑娘保平安用。”

朱氏对阿秀也格外偏爱,明明才十岁的姑娘,这小脑瓜已经会关心别人,为别人着想,若是以后有她陪着兰嫣,想必兰嫣的日子也会过的好些。更何况…朱氏瞧了一眼阿秀这俊俏的眉眼,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这般秀美清灵,长大了,只怕是一个了不得的美人坯子。

“还是你有心,阿月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把她带出来见见世面了。”

“阿月还小呢,以后她只会比我更懂事。”

朱氏只宠爱的揉了揉阿秀的发顶,继续道:“我和邢妈妈先回去了,你一会儿也早些回去,陪着兰嫣。”

阿秀送了朱氏离去,才绕到了前殿里头,孔氏正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阿秀瞧见孔氏的背影,便知道今日她只怕没有看错,那一闪而过的背影,正是萧谨言无疑。

阿秀阖眸,跪在蒲团上,小小的双手合并,默默许下心愿。对阿秀来说,孔氏也是再宽厚不过的主子,虽然她不过是萧谨言的一个通房而已,却也从不曾苛待于她。

“佛祖,若是你真的能显灵,保佑许国公一家,平平安安。”

※※※※※

孔氏回到菩提院的时候,萧谨言已经下床了,外头的雪小了一点,但还是熙熙攘攘的。萧谨言就站在廊下,看着远处的风景发呆。孔氏见闻,忙不迭从王妈妈的伞下头直接就上前几步,走到萧谨言的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脑门道:“怎么起来了?”

萧谨言忙扶着孔氏进门,屋里头烧着滚热的地龙,一下子呵气成白,萧谨言只笑道:“在屋里觉得闷得慌,所以在外头站了一会儿。”

索性孔氏见萧谨言身上披着大氅,手里捧着暖炉,想来是丫鬟们死活也拗不过他,所以才这样全副武装的让他出去。

孔氏瞧着萧谨言略带病容的脸色,只心疼道:“言哥儿,你如今也越发大了,以后可不要再动不动就不见人了,我可受不住这样的吓。万一要是有些什么,只怕我也是要活不成的。”

孔氏说着,是忍不住就擦了擦眼泪,萧谨言也觉得对不起母亲,他两世为人,更深知母亲在国公府的不易,自己便是她唯一的倚靠。如今既然知道阿秀就在这附近,他也应该定定神,想一想后面的事情。

“母亲不用担心,孩儿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第17章

阿秀在佛台上找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那青竹荷包。给兰嫣绣的兰花荷包好端端的就躺在那边,唯独那个青竹荷包却不见了。

这大殿里头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在佛祖的眼皮底下做这种顺手牵羊的缺德事儿。

阿秀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跪在佛祖跟前道:“佛祖保佑,要是你瞧见了谁偷偷拿走了我的荷包,可不能轻饶了他,敢在佛祖的眼皮底下顺手牵羊,好歹也要罚他一罚的。”

萧谨言坐在厅里,正在听孔氏说话,没来由就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孔氏忙不迭喊丫鬟递了帕子过来,萧谨言接了帕子,只捂着嘴,又是一连串的喷嚏。孔氏只心疼道:“听娘的话,你还是房里头躺着吧,明儿再回去也是一样的,马车上冷,这一路赶回去,只怕病就更重了。”

萧谨言只点点头,由丫鬟们扶着进了里间,外头清霜打着伞回来,孔氏见了,便问道:“世子爷还在房里头呢,怎么你反而没在跟前服侍着?”

清霜上前,向孔氏行过了礼数道:“奴婢方才走的时候,世子爷还躺着,老太太房里的吉祥姐姐听说我们要来紫庐寺,只让我带了几个络子过来,放在佛台上供一下,好开光了拿回去给老太太用。”

孔氏闻言,也不说什么,只让清霜赶紧进去。萧谨言却是在帘子后头听了个明白,不等清霜进去,只忙不迭问道:“你说,那放在了佛台上的东西,原是还要拿回来的?并不是丢在那边就算数了?”

清霜笑道:“那是自然,东西放在佛台上,受香客朝拜,便是开光,受的跪叩越多,越有护身的作用。”

萧谨言听了,脸上不由就扬起了笑,只不等清漪上前解开他的大氅,大手一挥,撩开了帘子就往外头跑了出去。

孔氏正坐在厅中端水饮茶,见萧谨言风一样的跑出来,只急忙放下了茶盏追出去道:“这大冷天的,你身子还没好呢,跑出去做什么?”

萧谨言这会儿心中高兴,难免面露喜色,只大声道:“娘我没事,去小郡王那边坐坐就回来,不用丫鬟跟着。”

孔氏正说要让丫鬟跟着,见萧谨言丢下这么一句话,也只好随他去了,又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那你早去早回。”

萧谨言一口气走过了三个弯,见周显正在院里头扫雪,门口大道上的雪已经清扫的干净。一袭红衣在周显的身边转来转去,见萧谨言过来,忙不迭就迎了出来道:“言表哥,你身子好了吗?”

萧谨言也顾不得他们,只笑道:“好了,表妹,山中天气严寒,天色不早,你也早些回去吧。”

赵暖玉见萧谨言精气神好的很,便只点了点头,手中的金丝马鞭一挥,只笑道:“既然言表哥你好了,那我就先走了,大年初一我再上你家拜年去。”

周显见赵暖玉总算走了,略略松了一口气,笑道:“总算送走了这尊菩萨了。”

萧谨言只笑道:“怎么,你一个和尚,还有怕菩萨的时候?”

周显忙不迭又双手合十,念起了经来,萧谨言辞别了周显,往前头的观音大殿走去。

午后庙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偶尔也有几个香客在大殿里走动,萧谨言深怕自己来迟了,故而脚步走得更快了些,谁知等他走过去一瞧,佛台上已经少了好些东西,萧谨言只拧着眉头细想,分明记得那青竹荷包的边上还有另外一个相似的荷包。

萧谨言气得差点儿就要吐血了,走到一旁问那老和尚道:“大师傅,你可看见今儿有没有什么小姑娘,过来这里拿走了一个荷包?”

那老和尚瞧了一眼萧谨言,撵着白胡子想了半天道:“今儿是十五,来庙里上香的姑娘可多了,一早上荷包也不知道放了多少个在上面,刚才还有一个小姑娘,正钻在这底下找东西呢。”

萧谨言闻言,只弯腰,将那佛台下的幡帐一撩,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跪在里头找东西。那巴掌大的脸颊,一双扑闪的黑色杏眼,又大又圆,亮晶晶的就像暗夜中最璀璨的星光,虽然和记忆中的阿秀有着太多的差别,可单单看着一双眼睛,不是阿秀又是何人呢?

阿秀只愣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自己日思夜想的世子爷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他的容颜也回到了八年前的模样,潇洒俊逸中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桀骜沉稳。

“小丫头,你丢的东西找到了没有啊?要是这佛台地下没有,八成是被人给拿走了。”

阿秀正愣得说不出话来,生怕自己眼中的惊恐会吓坏了眼前的萧谨言,幸好有老和尚给自己解围。阿秀急忙低下头,压抑这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找到了,果然是在这下面。”

阿秀从萧谨言的臂膀下爬出来,然而此时的萧谨言却还没有回过神来。前世她遇见阿秀的时候,她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虽然身量瘦小,但也已经有了姑娘家的特点。而此时的阿秀,是他在前世从未见过的,扎着双垂髻,大眼睛,小巧的鼻头上似乎还微微有些汗,虽然她瞧见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惊恐,可萧谨言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倒是害怕自己呢?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萧谨言就这样看着阿秀从自己的胳膊肘底下爬出来,小小的身子弯着,一遍遍的拍去膝盖上的尘土。阿秀咬了咬牙,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只回过身,朝着老和尚福了福身子,飞快的就跨出了殿门。

门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萧谨言手中握着那只青竹荷包,走到门口,对着阿秀的背影喊:“你是哪家的丫鬟?”

阿秀扛着黄纸伞,将自己的小身子罩在里头,只装作没听见他的话,脚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时不时抬起头,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泪珠。

萧谨言忍不住追了上去,靴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响,阿秀走在前头,不动声色的加快步子,可她这十岁矮冬瓜,怎么跑也跑不过腿长的萧谨言。阿秀只好在萧谨言快要赶上自己的时候,努力擦了擦脸,一本正经的扛着伞继续往前走。

萧谨言这会儿却是认定了阿秀不曾有前世的记忆,要是阿秀记得他,如何舍得不认他,十岁的阿秀,那时候并不知道他萧谨言是何人。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跑那么快?”萧谨言几步上前,拦在阿秀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小姑娘撑着不和年纪的大伞,在这冰天雪地了行走,显然也很是吃力。萧谨言忽然伸手握住了阿秀手中的伞,阿秀防备的看着他,一双手将伞柄牢牢抓住。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阿秀睁大眼睛问他,明明这些自己都有答案,可是…为了不露馅,拼了。

萧谨言见阿秀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眼底已经泛起浓浓的温柔,只捏开她的小手,撑起伞,一只手拉着阿秀的小手,扭头看着她道:“小姑娘,天寒地冻的,你一个人出来可太危险了,万一遇上坏人可怎么办呢?”

阿秀从来不知道世子爷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很多,只眨眼看着他道:“难道,你就不是那个坏人吗?这庙里的人都是吃斋念佛的和尚,哪里会有坏人。”

萧谨言看着阿秀可爱的模样,恨不得将她抱在怀中,又怕吓坏了她,只好耐着性子道:“和尚也不是人人都好的,还有花和尚,专门抓漂亮的小姑娘,你怕不怕?”

阿秀横了萧谨言一眼,脸上冒出黑线,世子爷这下真的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了。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这模样,分明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

萧谨言的手很暖,因为身体还有些发热的缘故,掌心微微有些发烫,阿秀就这样被她牵着往前走,一时间两人都没在说话。而此时萧谨言的心中却是难掩酸涩,前世他遇上了阿秀,却错过了她的成长,在国公府里当粗使丫鬟,其实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萧谨言也一直奇怪,凭阿秀的长相,想再主子跟前露脸,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难事的,可那时候,他偏偏就没有早些遇见阿秀。

萧谨言扭头,看着被自己牵在手中的阿秀,心里忽然暖暖的,想要就这样,让她呆在自己的身边,看着她长大,然后娶她。

而阿秀此时的心情,也是无比的复杂,她喜欢萧谨言,可是前世的悲剧带给自己太大的震撼,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相同的命运,她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还有相同的遭遇。阿秀的小手在萧谨言的掌心扭了扭,站在原地,抬起头看着为自己撑伞的萧谨言。

那一双一本正经的眼神几乎让萧谨言觉得,阿秀似乎也是认得自己的。然而阿秀开口道:“公子,奴婢住的地方到了。”

萧谨言嘴角的笑有些尴尬,不过还是为了迎合阿秀的身高,蹲下来把伞放到了阿秀的手中道:“那你回去吧,记得不要一个人出门,小心遇上坏人。”

阿秀扛着伞往明镜院的方向去,萧谨言看着阿秀的背影,拿出那荷包反复翻看了起来,分明还是前世的绣工,难道阿秀的绣艺在进国公府之前已经这么精湛?

萧谨言见阿秀跑的快,只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家的丫鬟呢?”

阿秀哪里肯回答萧谨言,只一溜烟,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墙角。

第18章

用过晚膳,孔氏和王妈妈在西边的禅房里头说话。孔氏见萧谨言回来之后神清气爽的,连热度都退了,坚信是今日下午她让庙里头念的经起了作用。

“王妈妈,既然这样,不如明日上午,在捐一场功德,让庙里的和尚再给言哥儿念上半天祈福的经文,我心里头也好再放心些,你瞧他今日下午回来时候的光景,分明是已经换了一个人了。”

王妈妈也在一旁点头称是,这会儿外头风不大,倒是依稀又听见了隐隐约约的琴声。孔氏喝了半盏茶下去,脸上多少透出一些笑意,听见这琴声,只开口道:“这会儿言哥儿还未就寝,一会儿要是言哥儿要睡了,妈妈还得派个人过去,让隔壁这琴声停一停的好,虽说弹得不错,这大半夜的终是扰人的。”

王妈妈见孔氏这么说,只悄悄的凑上去道:“太太,今儿我倒是在这庙里看见了熟人了,只不过人家似乎没瞧见我们,所以也没上前打个招呼。”

孔氏便问:“哪家熟人?说起来那几个富贵之家,也没几个喜欢往这紫庐寺跑的,这儿毕竟还有一个小郡王呢,碍着太后娘娘的面子,总要避一避的。”

孔氏是聪明人,心里头再明白不过太后娘娘的心思了。以前皇上尚未登基之前,她不过也就是个寻常妃子的分位,处处比恒王的母妃矮了一截,只可惜恒王的母妃再厉害也斗不过命长的,自从她去世之后,连带着恒王也一起失宠了。如今恒王一死,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皇上顾念手足之情,是想让周显袭了爵位,随便是闲散王爷,还是挂个虚职,总归不想亏待这个侄儿的。可谁知道两年前闹出那样的事情来,大雍又是以孝道治国的,所以皇帝虽然没忍心下旨让周显遁入空门,但向来早慧的周显还是洞察了这一点,自己写了折子,只带了一个随从,来紫庐寺出家了。

孔氏叹了一口气,心里头对太后娘娘实在没几分好感,也拜这件事所赐,那些和太后娘家交好的人家,很少来紫庐寺上香。

王妈妈见孔氏想得远了,只开口道:“并不是平常和老爷交好的官宦人家的太太,乃是府上兰姨娘娘家的嫂子,带着她家姑娘一起来的。听说就住在这菩提院的隔壁,想必刚才的琴声,应该是那兰家姑娘所弹奏的。”

王妈妈是过来人,如何能不知道兰家的心思,她一开始没提起也正是不想搀和在这事中间,毕竟她不过是个下人,世子爷房里的事情,也轮不上她操心。况且这兰家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家,王妈妈平素人面广,对那朱氏的为人也听说过不少,倒也打心眼里头觉得朱氏不容易。如今兰姨娘虽然受国公府宠爱,但比起赵姨娘来,在孔氏跟前是再谦谦有礼不过的了。

“原来是她啊。”孔氏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她也没想起兰嫣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兰家并不是国公府的正经亲戚,平素和兰姨娘走动的时候,她也从不让人到她跟前磕头的,便是兰嫣或是去过国公府,见过,只怕她也早已经忘了。

王妈妈便道:“那兰姑娘今年十四岁,听说也是过了年节不出几个月就及笄了,前两个月奴婢遇上了兰姨娘房里的翠云,说是兰家从安徽那边搬到了京城里头来了。”王妈妈用脚趾头想,已经知道兰家人打了什么如意算盘,只可惜,这话实在不该她在孔氏跟前提起。

孔氏只点了点头,瞧着王妈妈说话的神情不是很自然,心里头忽然就敞亮了起来,只揉着眉梢笑道:“既然就在隔壁住着,那就请过来见上一见吧。”

孔氏只叹了一口气,这些年她在国公府确实也过的辛苦。容颜老去,偏生国公爷又是一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就算没有兰姨娘,只怕别的什么红姨娘、绿姨娘的,也是拦不住的。如今索性兰姨娘还能拿捏住一点国公爷的性子,里里外外服侍的妥当,也没闹出什么笑话来。

王妈妈见孔氏动了心,便知道她悟出了这一层的道理,只笑着道:“虽说不是正经亲戚,但见一见也是无碍的,兰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在南边倒也是大户。”

孔氏嗯了一声,又觉得喊王妈妈亲自去请人,未免太抬举了她们,便只喊了身边的大丫鬟春桃去明镜院里头请人。

※※※※※

萧谨言见清霜从外头进来,忙不迭迎了上去,问道:“打听出来了吗?住我们隔壁的是哪户人家?”

清霜只呵了一口气,将冻僵的一双手揉了揉,笑着道:“打听出来了,说起来,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呢!”

萧谨言越发兴奋了起来,只忙亲自倒了一杯热茶给清霜,清霜端着茶盏捂了捂手,继续道:“是兰家的。”

“兰家?哪个兰家?”

“还有哪个兰家,是我们府上兰姨娘的娘家呀,今儿乃是兰姨娘的娘家嫂子,带着兰家大姑娘来庙里上香呢,就住在这隔壁,你听听,外头还有琴声,据说是兰姑娘弹的呢!”

萧谨言打开窗子,站在窗下听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外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又问清霜:“兰家都有些什么人跟着一起来了?”

“这我可不知道了,不过刚才我从外头回来,遇上了太太房里的春桃姐姐,说是太太想要见见她们,正让人过去请呢!”

萧谨言闻言,只笑着道:“那行,你赶紧给我更衣,我也一起出去见见。”

清霜瞧了萧谨言一眼,见他一脸兴奋,心里只估摸想道:难道世子爷的心上人莫非就是那兰姑娘不成。

※※※※※

兰嫣抚了一会儿琴,手指就冻得僵了起来,阿秀忙不迭送了手炉过去,只心疼道:“姑娘何必每日都这么辛苦呢,今儿难得出来,咱就躲这么一次懒,难道不行吗?”

兰嫣只活络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淡淡道:“再过几日老爷就要来了,到时候定是要检查功课的,我可不想让老爷说,我跟在母亲身边就懒散了。”

兰嫣虽然知道朱氏有意让她做小,可心里头终究对朱氏恨不起来。阿秀从怀中拿出兰花荷包,递给兰嫣道:“姑娘,这是奴婢绣的,里头放着腊梅花朵,可香了,姑娘带着吧。”

兰嫣接过阿秀的送过来的荷包,瞧着针脚绣艺倒是比自己身上带着的还要精致,只笑着道:“那好吧,我带你这个。”

两人正说着,邢妈妈兴冲冲的从外间进来道:“阿秀、锦心,快服侍姑娘更衣,菩提院的国公夫人要见姑娘。”

锦心放下手中的针线,略有些怔怔然的往前走了两步,以前虽然只是传言,但今儿听邢妈妈这样郑重其事的说了,锦心的心里头还是咯噔一下,不知道要为兰嫣高兴,还是为兰嫣难过。

邢妈妈已经转身出门,回过头见锦心还站着,便道:“锦心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帮忙啊,阿秀还小呢,不能指望她能服侍好姑娘。”

阿秀这时候却还没往这方面想,主要是阿秀前几日听说兰家有一个姑奶奶,是在许国公府上当姨娘的。阿秀虽然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正经亲戚,但既然遇上了,互相见一面,也是应该的。

兰嫣这时候却显得无精打采了起来,只任由阿秀抱着大氅过来,懒洋洋的伸手。锦心走上前,这时候她已经缓了过来,嘴角对着兰嫣笑道:“姑娘上一回见国公夫人的时候,还是兰姨娘刚进门的时候,这一眨眼都过去好些年了,只怕国公夫人都认不出姑娘来了。”

兰嫣冷着脸,悻悻然道:“她一个正经国公府人,怎么可能记得一个妾室的侄女呢。”

锦心被噎了一句,不知如何是好,便只低着头又为兰嫣拢了拢长发,换上了一朵稍微大一点的珠花。阿秀见房里气氛一时有些冷了,只笑着道:“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国公夫人能记住也不足为奇啊,谁都是瞧见了好看的人,便要多看一眼的。”

兰嫣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半真不假道:“那我告诉你,国公府的世子爷可是难得好看的人,一会儿你可记得多看几眼。”

阿秀闻言,顿时脸红得不行,只觉得掌心微微发热,似乎手心里还有着方才萧谨言留下的温度。

锦心见了阿秀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姑娘,你快看看,阿秀她还脸红了呢!这丫头,小小年纪的,倒是跟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似得,要是换了阿月在,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来呢!”

阿秀见锦心还在那自己玩笑,只撅嘴道:“锦心姐姐就知道欺负我,姑娘,你快给我评评理。”

兰嫣瞧了一眼锦心,又看了一眼阿秀,锦心是没机会跟着她一起去国公府的,所以见不见萧谨言也都无所谓,万一见了,有了念想就更不好了。

“那我就罚她在房里守着,我带你去见见那个据说长得好看的不得了的世子爷,好不好?”

阿秀只觉得自己连着脖子耳根都要红了起来,恨不得找一个洞躲起来,那边兰嫣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只当阿秀是脸皮子薄,开不得玩笑罢了。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