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我问你一句话。”秦云义心知西河村的村民如今只将自己视为洪水猛兽,连带着如意也被人轻视,他看着妻子的眼睛,开口便是一句;“我若带你回京,你愿意吗?”

“回京?”如意默念着这两个字,睁大了眼睛。

“嗯,回京。”秦云义顿了顿,他看着妻子清秀的小脸,不愿再做隐瞒,只继续道;“京师的日子,会很凶险,我定会拼尽全力守护你,可人心险恶,兴许我.....”秦云义说到这里,想起宫里的诡谲,想起手足相残,便是说不下去了,他的眼底有一丝苦涩,看着如意时,是深切的怜悯与惭愧,若当初,他没有娶她,又会不会好一些?

“兴许我们夫妻,都会死。”秦云义声音低沉,粗粝的手掌则是抚上了如意的发顶,又是问了一句;“你可愿意?”

055章 我姓祁,名云义

“夫君,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意的秀脸上满是迷惑,只懵懂的看着丈夫,“咱们....为什么要回京,回京....又为什么会死?”

“傻媳妇。”秦云义怜爱的揽住如意的身子,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她,此番与官府起了冲突,暴露身份不过是早晚的事,一旦他的身份暴露,除了回京,便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却不知我在这里成了亲,娶了你这么个小东西。”秦云义轻轻揉着如意的身子,一双眸子却是亮的令人心悸,“如意,先前我从没争过什么,可眼下,我有了你,我就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由着人宰割,我要保护你。”

“我知道,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夫君都会保护我的,可是.....”如意有些手足无措,“我们不回京,不行吗?”

“不行。”秦云义摇了摇头,“非回不可。”

“夫君,你和我说实话,你.....究竟是谁?”如意终是咬了咬牙,将一直盘恒在心里的话给问了出来。

“是我一直瞒着你,”秦云义捧起了如意的小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她;“如意,你听好,你夫君的本姓并非是秦,而是祁,大祁的祁。”

听着丈夫的话,如意的眼睛瞬间缩紧了,她虽一直长在乡野,可也晓得祁是国姓,只有皇族之人,才能有这个姓。

“夫君,你....你是皇家的人吗?”如意的声音带着颤抖,就连她自己都能听得出来。

秦云义刚要说话,却听自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细听下去,怕是有数十人之多。

听着外面的声响,秦云义心下了然,他的目光平稳,见小媳妇仍是怔怔的看着自己,他心下一软,只温声道了句;“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说完,秦云义便是牵起如意的手,打开了自己的院门。就见家门口果真围了一群衙役,那些衙役手中俱是举着火把,将夜空都给照亮了般,每个人的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一些村民听到动静,也是赶忙从家里钻了出来,成群结队的挤在那些官差身后,向着秦云义家门口四下里伸着脑袋。

“大人,请。”就见从衙役中走出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看见他走来,衙役们俱是纷纷让道,让此人站在了最前头。

“大人请看,就是这个人,不仅和山贼勾结,还打伤了咱们的人,和官府作对,怕是活的不耐烦了!”一旁的衙役凑在洪致敬身边低声说着,一双眸子却是透着阴狠之气,向着秦云义看了过来,透着火把,如意认出了此人便是先前被秦云义捏断手腕的衙役。

洪致敬闻言,便是向着秦云义看去,这一看,就见对面的那个青年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虽是一身布衣,却生的甚是魁伟挺拔,他立在那儿,明明手无寸铁,眉宇间却不见丝毫惊慌,倒仿佛统领着千军万马一般,令人生出几分畏惧。

“此人的底细,查清楚没有?”洪致敬做事历来严谨,此时瞧着秦云义,心底便是生出几分犹疑,对着一旁的属下问道。

“大人放心,这个人不过是个乡野村汉,外婆和娘舅都在这个村子里,他是来投亲的!”

听着属下这般说来,洪致敬顿时放下了心,原先他瞧着秦云义周身的气势,又听闻他武艺高强,只怕他是个有来历的,此时听说他的外婆和舅舅都是寻常村民,晾他也就是个寻常汉子,若然,又怎能来投奔这般个穷亲戚。

“此人勾结山贼,打伤官差,来人啊!将他给本官拿下!”洪致敬清了清喉咙,向着左右吩咐道。

此次他亲自出面,几乎将县衙里的所有精锐都是带了出来,倒是不信会抓不住人。

“慢着。”不等那些衙役上前,秦云义抬起眼睛,喝出了两个字。

许是被他的声音所震,衙役们俱是停下了步子,一双双眸子落在秦云义身上,就连那洪致敬也是盯着秦云义,似是要看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你若识相,那便快快束手就擒,免得要受皮肉之苦。”洪致敬声若洪钟,每一个人都是听得清楚。

秦云义面无表情,只从腰间取出了一枚金牌,与洪致敬言道;“此物,你应当认得。”

隔着如此的距离,洪致敬并未看清那金牌是何样,可他瞧着秦云义的神色,心头却是无端的发慌,就连脚步亦是情不自禁的,向着秦云义走去。

“大人?”属下上前阻拦。

洪致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则是上前几步,透着火光,刚看清那令牌上的金龙,洪致敬便是大惊失色,只惊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似是不敢相信。

“你.....你.....”洪致敬浑身都是哆嗦着,就见秦云义仍是不声不响的站在那儿,洪致敬大着胆子,终是颤着手指,将那枚金牌接过,放在手心里细细看去,越看,越是心惊。

“如何?”秦云义淡淡出声。

洪致敬已是冷汗涔涔,听得秦云义开口,更是不敢抬头,他勉励支撑着,匆匆退后了数步,而后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向着秦云义跪了下去。

“下官见过殿下!”洪致敬的声音仍旧抖的厉害,说成筛糠也不为过,随着他这一跪,身后的那些衙役俱是愣在了那里,只面面相觑着,不知是谁最先反应了过来,随着洪致敬一道跪下,那些衙役们方才如梦初醒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腰刀,跟在洪致敬身后一一向着秦云义跪下了身去。

而随着衙役们这一跪,就见衙役身后的村民亦是一脸惊骇的看着这一幕,眼见着秦云义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形显得分外挺拔,这些村人原先只嫌秦云义来历不明,直到此时看着县太爷和那些衙役都是跪在了他面前,倒是不由自主的从心底生出几分敬畏,里正看着这情形,也是慌忙跪了下去,随着里正的这一跪,西河村的村民也是跟着呼啦啦的跪下了一大片。

秦云义似是见惯了这般场面,他的眉宇间仍是十分平静的神色,他微微侧过身,向着身后的妻子看去。

而如意,她已经彻底懵了。

屋子里只有秦云义和如意两人。

洪致敬领着一众衙役守在屋外,既不敢靠近,更不敢走远。

“大人,里头那个,当真是皇长子?”有衙役悄悄走近,对着洪致敬压低了声。

“那块金牌是千真万确的,足以彰显了殿下的身份。”直到此刻,洪致敬仍是一脸惶恐,他向着里屋看了一眼,也是将声音压得极低;“我虽没见过皇长子,可此人的年纪,容貌,却都和传言中的皇长子吻合,况且,皇长子的名讳便是‘上云下义’,他虽改了姓,可名却未改,不是皇长子,那还有谁?”

“可属下听说,皇长子谋反,已经在北境被皇上下令给.......”说到这,那个衙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继续道;“他又怎么会在这儿?”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洪致敬脸色青白,只深深叹道;“皇长子骁勇善战,在北境屡建功勋,一直被皇上忌惮,他这次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西河村,只怕这回,甭说这头上的乌纱,就连我这个脑袋,也是要保不住咯!”

屋内。

秦云义握着如意的手,就见自己的小媳妇仍是怔怔的模样,他心下既愧且怜,只与如意说道;“如意,你看看我,你和我说句话。”

听着丈夫的声音,如意眼瞳微微一动,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哑声问了句;“县太爷.....喊你殿下。”

“嗯,我姓祁,名云义,是大祁的皇长子。”秦云义眼瞳深黑,与如意坦白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娘曾经被人牙子买去,她并没有被卖到大户人家,而是被卖进了宫,当了宫女。”

“你是皇长子.....”如意喃喃开口,只觉自己仿佛在梦里似的,一切都那样的不真实,她看着眼前的丈夫,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爹爹.....他是.....是......”

“他是皇上。”秦云义的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响在如意的耳旁。

056章 独一无二的妻子

皇上?!

在祁云义与她吐露了身份之后,她便已是晓得了自己的丈夫是皇子,而皇子的父亲,自然是皇上的,可此时听到从丈夫的嘴巴里亲自吐出了这两个字,如意的心还是颤了颤。

她一直长在乡下,就连村子里的里正在她眼里都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在她的心里,所能想到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城里的县太爷,皇上?殿下?这些,不是戏折子里才有的人物吗?她的丈夫,怎么会是皇子?她的公公,又怎么会是皇上?

“夫君,你在骗我,是不是?”如意小心翼翼的看着丈夫,眸子满是云里雾里的神色,一直到了现在,如意都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如意,”瞧着媳妇如此,祁云义心下便是愧疚起来,他环住妻子的身子,轻声细语的与她解释;“我没有骗你,我的父亲,的确是当今的圣上。”

“你爹爹既然是皇上.....那你.....又为什么要来我们村呢?”如意渐渐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前的丈夫,如今的祁云义,她不知为什么,心里涌来一阵难过,她的鼻子酸了,眼睛也红了,她就这样看着他,问道;“你明知自己是皇长子,又为什么.....要来娶我?”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村女,可他,却是那一把宝剑上的金龙,她虽未曾读过书,可也知道,龙是要凤凰相配的,她不过是只小小的麻雀,她又怎能待在龙的身边?

兴许,在这条龙落难时,她可以陪在着他,可如意明白,龙,终归是要翱翔在九天之上的,当这条龙回到天上后,他又哪儿还能记住那只不起眼的小麻雀?

如意的眼泪渐渐忍不住了,她本不欲在祁云义面前落泪,可她瞧着男人的眉眼,鼻梁,下颚,这些都是她所熟悉的,他本是她的丈夫,却在一夕间变成了大祁的皇长子,如意越想越是委屈,泪水便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别哭,”秦云义看着她落泪,一颗心便是疼了起来,他捧起妻子秀净的脸蛋,瞧着她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只不住地轻声安慰;“是我不是,我慢慢说给你听,可好?”

“我一直都是真心对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如意心里难过极了,方才那洪大人向着祁云义下跪时,她还有隐隐的期望,期望着是他们弄错了,可祁云义的话,将她仅有的一点希冀都给碾碎了,原来,他当真是那劳什子的皇长子,当真.....是那九重天上的人物。

听着如意的话,祁云义顿觉愧悔极了,他抱住如意,只道;“我并不是要有意瞒着你,如意,不论你信不信,我当初娶你,都是想着要和你待在西河村,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说完,祁云义眼底也是浮起几分淡淡的无奈,他看了眼外面隐隐约约的火把,道;“而今,咱们让官府缠上,我便只得亮出身份。”

“那以后呢?”如意泪眼迷茫的看着他,“等你回到京城,你....还会是我的丈夫吗?”

祁云义闻言,乌黑的眼瞳深邃不已,他握紧了的如意的手,一字字的和她道;“不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的丈夫,而你,宋如意,都将会是我独一无二的妻子。”

京师,皇宫。

周公公进来时,就见皇上正在龙塌上咳嗽,周公公神情一凛,恭恭敬敬的端着药碗上前,行礼道;“皇上,该用药了。”

洪化帝望着那一碗药,却是摆了摆手。

“皇上.....”周公公还欲在劝。

“朕的身子,朕自个心里有数。”洪化帝面露不耐之色,周公公瞧着,只不敢多言。

洪化帝今年五十出头的年纪,生的龙章凤目,贵不可言,自从前日里听闻北境守军不敌胡人,将一个虎阳关生生丢了之后,当时便将桌上的奏章尽数扫在了地上,自己也是气的生了一场大病,这些日子一直是躺在榻上静养。

见洪化帝欲起身,周公公眼皮一跳,顿时上前搀扶,却被皇上一手挥开,洪化帝自己站起了身子,双脚刚踩在地上,便觉一阵头晕眼花,幸得周公公在一旁扶住,方才稳住了身子。

洪化帝这一次并未将跟随自己多年的内侍推开,他喘了口气,方才叹道;“朕,的确是老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皇上身子一向康健,这次不过是因着北境的事,心绪有些不佳罢了。”周公公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开口。

“漠拓这些年,一直对我北境虎视眈眈,如今虎阳关已失守,北境守军节节败退,朕只怕,漠拓人打进关,亦不过是早晚的事。”洪化帝让周公公搀扶着,在大殿中慢慢踱着步子,即使在病中,洪化帝也一直忧心着北境的战事,只要想起漠拓那些凶悍的骑兵,便是扰的洪化帝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周公公只听着,不敢搭腔。

蓦然,洪化帝停下了步子,他看着身旁的内侍,皱眉道;“你怎么不说话?”

周公公一震,只道;“老奴不敢说。”

“你自幼便在朕身边服侍,你有什么话,但说便是。”洪化帝吩咐。

“老奴只是想到,先前大皇子驻守北境时,别说一个漠拓,就连稍远些的大赫,莫格,西凉那些国家,也都是不敢来犯,那几年的北境,当真是太平。”周公公一语说完,便是深深俯首,不敢去看洪化帝的脸色。

大殿中久久的沉默。

洪化帝的目光向着窗外的夜色看去,不知过去多久,方才缓缓开口道;“朕有时也会想,倘若老大还在,自会将北境守的固若金汤。”

周公公心中一动,又道;“皇上既已查清,当年的那件案子,是朝中有人故意陷害皇长子,皇上不妨为皇长子平反,昭告天下.....”

不等周公公说完,洪化帝便是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周公公打量着洪化帝的脸色,不敢再说。

“他这些年在北境立下的那些功劳,朕心里都有数。”洪化帝向前踱了两步,周公公只亦步亦趋的跟着,洪化帝面色淡淡,眼底却是透着一束光,与周公公开口;“你可知,北境军民人人皆知祁云义,却不知洪化帝。”

周公公心中大惊,却不敢不说话,他思索了片刻,才道了几个字;“老奴....不知。”说完,周公公抬起头,又是言了句;“可是皇上,恕老奴多嘴,大皇子戍边多年,一直是忠心耿耿,不曾有丝毫逾越的举动,即便手底下的将士拥戴些,也是殿下驭下有术的缘故......”

洪化帝摇了摇头,打断了周公公的话,“他在北境的势力日益强大,他虽是朕的儿子,可若就此放任下去,终有一天,朕,会奈何不了他。”

周公公心思百转,却终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在心中一叹。

而洪化帝亦是闭了闭眼睛,淡淡道了句;“他要怪,就怪自己没托生在贵妃的肚子里。”

西河村。

夜色已是深了,秦家的屋子里却仍是亮着灯。

儿子儿媳已经让秦老太喝退,屋子里,便只剩下老人家自己,和祁云义与如意两人。

“云义,外婆已经听你们舅舅说了,可你也知道,你舅舅性子木讷,说话不清不楚,外婆想要你自个和我说。你究竟.....是什么人?”秦老太倚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下的外孙。

“是孙儿一直瞒着您,”祁云义抬起头,迎上了秦老太的目光,一五一十的开口;“母亲当年,让人牙子买去后,并没有卖去当丫鬟,而是直接被送进了宫,在掖庭当了打扫宫女。”

祁云义没有告诉外婆,打扫宫女在宫里是地位十分低下的,受尽轻视与白眼。

“那后来.....怎样了?”秦老太撑起了身子。

“母亲当时只想着攒些银子,等到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回乡,和外婆和舅舅团聚。”祁云义声音沉稳,面上也仍是十分平静的神色,接着说了下去;“可在母亲二十岁那年,一次机缘凑巧,皇上瞧见了她。”

祁云义并未说的那般详细,他没有告诉外婆与妻子,那是洪化帝的一次酒醉,临幸了他的母亲,事后,洪化帝以临幸扫撒宫女为耻,不许身旁的内侍将此事传扬出去,也不曾给他的母亲任何名分,便挥袖而去。

洪化帝不曾想到,便是那一次的偶尔临幸,竟会让那个宫女怀了身孕。

057章 拼出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那,那后来如何了?”秦老太的声音有些颤抖,听着外孙的话,老人家心里虽也是也不敢相信,可毕竟活了一把年岁,比起如意,老人家震惊之余,尚能自制,只想从外孙嘴巴里听到女儿的消息。

祁云义目光深远,缓缓出声;“后来,母亲有了身孕,生下了我。”

当年,祁云义的母亲得知自己有孕后,眼见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再也隐瞒不住,便只得将怀了龙胎的事告诉了女官,女官见失态重大,不得不将此事上报太后,而洪化帝得知后,起先只是不认,直到太后命内侍取来了起居注,赫然看见其临幸宫女的记录,洪化帝方无话可说。

一直到生下了儿子,祁云义的母亲才由太后做主,得到了一个妃子的身份,又因她出身低微,孩子刚落地,便让人从身边抱走,她虽被封妃,却丝毫不被皇上所喜,反而一直被洪化帝视为耻辱,连带着她所生的长子,也一道被洪化帝厌恶。

祁云义想起母亲这些年在皇宫中所受的苦楚,眸底便是有一股涩然划过,他闭了闭眼睛,面对外婆希冀的目光,终是狠下心肠,将母亲过世的消息告诉了秦老太。

“早在十年前,母亲就已病逝,在她临终前,曾留下遗言嘱咐我,要我日后,一定要回到西河村,在外婆膝下尽孝。”秦云义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的将母亲的遗言说与秦老太知晓,秦老太手指轻颤着,浑浊的泪水却是从眼眶里不住的往外流。

如意见秦老太哭成这样,自己只觉不忍,赶忙取出了帕子,为老人家将那些泪水拭去。

“云义.....”秦老太哑着嗓子,冲着外孙伸出了手。

祁云义见状,顿时上前,跪在了外婆面前,将老人枯瘦的手掌握在了手心,如意见状,也是连忙起身,在丈夫身边跟着跪了下去。

“你一直不肯和外婆说你母亲的情形,外婆心里其实早已有数,晓得你娘.....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秦老太念起闺女,只觉心下一阵绞痛,握着外孙的手,也是经不住的颤抖着。

“外婆不管你是谁,也不问你是什么身份,在外婆眼里,你都只是我的孙子。”秦老太眼圈通红,望着孙儿的眼睛,谆谆开口。

“是,云义知道。”祁云义抬起眸子,向着秦老太轻轻点头。

“你既是龙,这小小的泥潭终究是留不住你,”秦老太攥紧了祁云义的手,沙哑道;“外婆知道,你是要走的。”

“外婆.....”祁云义眼底通红,看着面前的老祖母,心下一阵酸涩。

“我年纪大了,活了这一把岁数,早就够了,你不必牵挂我,只不过.....”秦老太说到此处,目光便是落在了如意身上,她颤巍巍的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孙媳妇的手腕,缓缓的将如意的小手搁在了祁云义的手里。

“不论你去哪,如意这孩子都是要跟着你的,外婆只求你一句,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要去哪,你都要好好对待你这个媳妇,你万万不能,辜负了她。”秦老太看着祁云义的眼睛,殷殷嘱托。

如意听着秦老太的话,鼻尖顿时酸了,念起这次和丈夫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亦不知京师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想起老人家一把年岁,更不知自己还能否与秦老太见面,当下便是悲从中来,只扑倒老人家怀里,忍不住抽泣起来。

“外婆放心。”祁云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出了这四个字,每一个字,却都是重于千斤。

京师,皇宫,凤宁殿。

“娘娘!”大宫女秀娥走近时,就见郑贵妃正倚在软塌上,两个小宫女则是一左一右的蹲在她身边,在那里轻轻的给她捶着腿。

“何事?”郑贵妃眼皮也没抬,随声问道。

秀娥上前,在郑贵妃耳旁轻声说出了一句话。

就见郑贵妃身子一震,顿时睁开了眼睛。

“你们全都下去!”郑贵妃向着左右的宫人吩咐,随着她一声令下,宫室中的人,包括那两个捶腿的宫女,皆是行礼退下。

“这是何时的事?”郑贵妃四十余岁的年纪,却是保养得当,一双凤眼波光潋滟,看着秀娥时,隐隐透着威势。

“回娘娘的话,泸州县衙的洪大人得知皇长子的行踪后,立时便将此事告诉了杭知府,杭知府曾是老爷的门生,杭知府心知此事事关重大,便是一路压着消息,传书给了老爷。”秀娥低声嗓子,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清晰。

“他还没死?”郑贵妃攥紧了自己的指甲。

“听闻皇长子此番隐身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落里,倒也当真让人寻不到下落,若不是这次凑巧让洪大人瞧见了他,还不知要藏到什么时候。”

郑贵妃凤眸微眯,暗恨道;“他倒也当真是命大,在北境时,竟能孤身一人避开本宫派去的杀手,这些时日,本宫举全族之力,也未能打探出他的下落,而今.....”

郑贵妃没有说完,唇角却是浮出了一丝残忍的冷笑。

“娘娘,皇长子的下落此番只有咱们晓得,皇上那儿也不曾吐露丝毫风声,老爷的意思是,如今北境战事日益激烈,倘若哪天皇上突然想起了他,怕是对咱们不利。老爷要奴婢转告娘娘,若要下手,那便要尽快。”

最后一句,秀娥的声音很轻,落在郑贵妃的耳里,女子的美眸倏然抽紧,她缓缓站起了身子,秀娥顿时上前搀扶,郑贵妃目光凶狠,一字字道;“自然要尽快,他这些年搅的本宫日夜心神不安,他活着一日,本宫和云祚便一日不得安宁!你出宫告诉父亲,就说,这次务必要将祁云义不知不觉的给除了!万万不能让他回京,更不能让他再出现在皇上面前!”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秀娥向着郑贵妃行了一礼,礼毕,便是匆匆离开了宫室,为郑贵妃出宫奔走。

待秀娥走后,偌大的宫室便是只剩下郑贵妃一人,她也不曾唤来宫女,就那般独自一人,她转过身,迎上了梳妆台上的镜子,即便她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镜中的女子却仍是风华绝代,犹然可见倾城之貌。

在这三宫六院,她是洪化帝最为宠爱的女子,中宫多年无子,她从未将皇后放在眼里,她所诞下的儿子亦是洪化帝手心的明珠,更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是,太祖当年却偏生定下了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她所生的皇儿即便受尽洪化帝的千娇万宠,即便她自己是洪化帝捧在手心上的,仅次于的皇后的贵妃,可只要有那一个人在,她的儿子,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无法继承大统!而她,更无法成为太后!

只要那人一日未死,她的心,便一日不能踏实!

郑贵妃神色阴狠,鲜艳的樱唇中缓缓吐出了三个字,祁,云,义!

“夫君,那个洪大人,为何还不走?”如意看着自己院外那些持刀的衙役,忍不住和秦云义小声说道。

秦云义揽住她的肩,他看着那些守在自家院外的衙役,脸上仍是淡淡的神色,他什么也没说,只将窗户掩上。

“如意,咱们今晚就走。”秦云义低眸,看着怀中的妻子,低着声音与她开口。

“咱们去哪?”如意睁大了眼睛,“去京师吗?”

“嗯,咱们一路上避人耳目,不能让旁人知道。”秦云义声音温和。

“为什么?”如意不解,“洪大人不是说,要护送夫君走吗?”

“傻媳妇,”秦云义淡淡笑了,他俯下身,在如意的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与她道;“记住我的话,今夜咱们不能惊动任何人,悄悄走,明白吗?”

如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秦云义念起这一路的艰辛,与随时可来的凶险,男人眸心微暗,只抚上妻子的脸蛋,道;“此处与京师路途遥远,苦了你了。”

如意摇了摇头,刚要说几句自己不怕苦之类的话,却见秦云义倏然抱紧了她,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在她的耳旁轻声道;“如意,这一路上,兴许会遇到危险,可是你不要怕,你只需知道你丈夫即便拼出性命,也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