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锦弗看到沈菱凤端着茶盏发怔的光景,心思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照常理推论,应该是想到公子身上。

“怎么?”沈菱凤抬起眼帘,曾献羽还在吃东西,还很堂而皇之沁出一头的汗。心里想的是一个人,眼前坐的却是另外一个,与他天壤之别的另外一个人,是自己不得不与之生活的一个人,一股难言的悲凉随之而起。

“没什么,奴婢想着小姐手里的茶凉了。”锦弗换了盏热茶过来,沈菱凤眉梢微微挑起来:“不用,我也乏了。”手里的茶盏搁在桌上,起身走了。

锦弗和澜惠哪里还有工夫理会曾献羽,两个人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跟着沈菱凤,走一步跟一步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

一大早就告假说是不想见人不想做事的人,还是被无数闲杂事情闹得不得安宁。等到真正坐下来已经是午饭前,澜惠捧了盏清茶过来:“小姐,前面那位赵姑娘来给小姐请安了。”

沈菱凤合上书,看看窗外到了正午的太阳:“哪有大中午来请安的?”

“这还是早安呢,说是刚起身。”澜惠不结巴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来。所以说,千万不能让她着急。比如说现在,口齿伶俐那可不是别人有的。真不知道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瑕疵,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刚起身?”喝了两口茶,谁家的规矩到了大中午才起身。头发微微发毛都有人说道,睡到日上三竿,简直就是大家闺秀的奇耻大辱。曾献羽对这个赵姑娘的宠爱还真是不一般,不过这么看两人还是挺般配的,至少你要她去这样做,她就做不出来。

“是。”澜惠不知道这下是准备见还是不见,依着她的脾气恐怕就不会见了。

“叫她进来。”还是要看看这个迥异常人的女人到底何方神圣,就这种调调,平素想找都找不出来。

“是。”澜惠心里有点不明白,这是准备干什么呢?就这么不知规矩礼节的人,还准备见见?见了以后还不是给自己找来些不痛快?

话都没说完,马上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和首饰流苏穗子相互撞击的声音,简直就是纷至沓来不绝于耳。

珠帘一下被掀起,马上看到一个鲜艳夺目的娇艳女子,带着浑身的香气进来。不会请安,假模假式地做了个请安的样子:“夫人。”

沈菱凤虚挑着眉头看了她一眼,长得还真是不错。眉眼跳脱不羁,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大说大笑引人注目或许是性情太过活跃,真正让人觉得与众不同的地方,还是她的眼睛。只要是些微知道理解的姑娘家都不会直眉瞪目看着人瞧,不仅仅只是看男人,就是女人都不行。这位赵姑娘看谁都是毫无掩饰地瞪着大眼睛瞧,男人会喜欢招摇过市的女人,谁不喜欢受青睐?是不是人人都能容?

“夫人,您要的礼单。”锦弗拿着个托盘过来,里面装着一份厚实而精致的礼单,全是描金堆砌的牡丹花样。沈菱凤眉头皱了皱,好在这不是她日常需要动用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用的机会屈指可数,什么花样也就不用计较太多。

第一卷京城第七章异端

“我看看。”礼单比起曾献羽的新宠,还是礼单重要得多。进贡的东西每次必须要亲眼见过,确认无误是一定的。但是最要紧的还有一点,礼单上的字儿和斟字酌句有时候甚至会被皇帝看到,那就更加重要了。

刚打开,还没来得及看。好像周围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不过寂静无声又不像是出了大麻烦。忍不住抬头,差点撞到了什么。定神一看,那位赵姑娘不顾规矩凑到旁边,探着头跟她一起看礼单。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跟鬼画符差不多。难道你们都是写这些东西?”不等沈菱凤开口说没规矩,哪位姓赵的小姐已经开始指手画脚,一脸不屑于顾的轻蔑。大有认为沈菱凤手中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的感觉。甚至很瞧不起这些东西,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的礼仪?

轻轻咳了一声,沈菱凤合上礼单:“姑娘姓甚名谁,我也好称呼姑娘。”

“赵敏。”赵敏无所谓地一笑,大大咧咧在一旁坐下。两只桃红的耳坠子像是拨浪鼓一样摇晃不停。锦弗和澜惠互看了一眼,这可真是没规矩极了。小姐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眉头微微皱着,真不知道那位姑老爷看中这位赵姑娘什么了,除去一张俏脸还有别的么?

沈菱凤点点头,当做是听到了她的自报家门。倒是要好好打量一下那张明媚娇艳的脸,男人都是好美色的,如果看到她不动心,还是正常的男人?曾献羽看女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你就是曾献羽的夫人?”直呼其名,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次包括沈菱凤本人在内,都被她惊世骇俗的称呼弄得惊讶了一把。方外之人多少也要有个限度,曾献羽不计较,说你万般好,但是外人怎么看?沈菱凤自认为自己做的很多事情,如果一旦翻检出来,也足够引人诟病了。不过还是看跟谁相提并论了,要是跟赵敏比的话,自己好像还是很不错的。

“奴家正是。”沈菱凤心里转了好几遍,出自本心的,绝对不认可这件事。别人不要脸面,她做不到。

赵敏抱着手臂盯着她看,一点都不知道直眉瞪目看人绝对是女子不该有的举动。只要是女子都不行。沈菱凤盯着袅袅上升的茶雾,能够很清晰从茶盏的倒影里看到她的目光:好奇还有一丝看不出缘由的跳跃。这不是女人应该有的眼神,所有有教养的女子,在很小的时候,第一条要学会的就是不直视别人的眼睛,非礼勿视。

从她的言行举止看得出,这个叫做赵敏的女子,实在是出身不够高贵,也没有受到过好的家庭教养。或者她能够跟曾献羽说到一起,毕竟都是起身于微末。不是瞧不起曾献羽,只是父亲那句话到底是对的:三代做官才知穿衣吃饭。不止是言谈举止,还有对待身边人和事的态度也可以看出门阀的重要,是不是父亲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是在告诫自己,这场婚姻,实在不够般配的婚姻,就是注定会有这么悲凉的结局。只是她沈菱凤,会是一个认命的人吗?

“还长得真漂亮,我听说你是京城第一美人?”赵敏在她对面大喇喇坐下,轻轻抖动双腿。耳朵上那对不甚名贵的坠子随之乱颤,沈菱凤来不及做出反应,锦弗已经嗤之以鼻。一脸轻视鄙夷的笑容。

“不敢当。”沈菱凤淡淡一笑,算是回应了人的夸奖。妒忌还是什么,不用别人说得很清楚。这个家里谁是真正的仲裁者,不言而喻。她沈菱凤不能主宰自己的婚姻,那么就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牢牢抓在手里,曾献羽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不能让人说自己连这点决断都没有。

“夫人。”管事的人进来,在沈菱凤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

沈菱凤眼神闪烁了一下,转脸看向赵敏:“赵姑娘,有句话我想问问你,虽然有些冒昧,不过为了赵姑娘的将来着想,不问问总是不行的。”

“行,你说吧。”会问什么,难道要问她跟曾献羽有没有啪啪?不至于吧?

沈菱凤接过管事手里的名帖,微微摊开一页:“这是骠骑将军府,任何闲人进出都要在京畿府登记造册,军机重地不容混淆。赵姑娘若非是为将军亲自带回,恐怕这京城都进不来。”

赵敏盯着沈菱凤看了一会儿,这是准备建立户籍档案的节奏?真以为她赵敏是三无人员,人家可是从帝都来的。关键就是在大穿越的时候,误入了某个时光机。本来准备去四哥的年代,看多了甄?执??晕?约耗芄淮┰匠伤母?*的命世女主,但是出来一看才知道,这明显不是传说中的大清**。害得自己苦苦研习,准备大展宏图的,满满一肚**斗经验泡了汤。

不过也不算是太失望好吧,遇到一个很有前途的大将军,也不错了。唯一美中不足的,这个人有老婆的。不过比起四哥的**,已经好很多了。毕竟只有一个对手,在这个男人的叙述中,好像是凤凰男遇上孔雀女。而且他女人根本就看不上他,主要是人家心里早就有了别的男人。估计要不是被什么三从四德束缚着,恐怕早就爬墙无数次了。

故事有点老套,从那个叫曾献羽的男人口中叙述来看,只要是面对他的老婆,不论在什么时候,总是充满了自卑。这个女人是宰相女,不折不扣官二代哦。而就真的是草根出身,自卑应该是一定会有的心理。对那个女人来说,不算什么了。不过对她赵敏来说,比起自己曾经苦苦追求的奢侈生活,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穿越来的女人,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礼节宗教的管教,要做的事情就是战胜不得宠的大婆,然后穿越女成功上位,一举成名天下知了。哈哈哈,想到这里,睡着的人都会笑醒。

沈菱凤看赵敏一个人坐在那里笑个不停,完全忘掉要回答她的问题。眼中只有自己没有别人,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知道,真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教给她的。女人可以不识字,但是不能不知道进退得宜的规矩礼数。本来就不多的好感,转化成了油然而生的轻视,应该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的为人

第一卷京城第八章蛮夷

“赵姑娘,你是哪儿人?”依旧是那副一万年不变的笑容:“家中还有些什么人?父母尚在?”这件事一向不用她亲手做,甚至看都不用看一眼。从她的第一天掌管这个家开始,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将军府里任何事情,除了前方军情她做不了主,不能过问以外,任何事情都是她沈菱凤说了才算,曾献羽的骠骑大将军不过是皇帝敕封。在战场上有用,可以唬人。

“首都,北京。”赵敏无比自豪吐出四个字,好吧我是五环以内的帝都人,虽然是拆二代,也是正经八百的北京户口,秒杀不少北漂的。

“首都?北京?什么地方?”沈菱凤略微吃惊了一下,这是个什么地方?看她很得意,应该不是个小地方,要真是比较有名的地方,她怎么听都没听过?北京?穷乡僻壤的话,也生不出这种异类。

“你连北京都不知道,还说是宰相之女呢。”赵敏毫不掩饰地夸张的表示自己对于沈菱凤孤陋寡闻的轻视,得意洋洋的笑容简直就是欠揍。

“的确不知道北京是哪里,我朝定鼎中原,以长安为都城,中原之外全是蛮夷之地。”沈菱凤根本无视她的表情,这个很重要吗?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一地多名,也是有的。”

“燕京,知道吗?”找到个卖弄的机会,赵敏才不会放过。

“应该叫做幽州,不是么?”沈菱凤刚才那句话真没错,尔乃蛮夷。

“啊,幽州?!”赵敏翻翻眼睛,有这个地名吗?没听人说过诶。那么多小说里,都说北京就叫北京,成为京城很多年了。

“怨不得将军会从军中带你回来。”沈菱凤自己都不知道这话说出来的味道怎么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很明显的,赵敏跟自己压根就无法相提并论。曾献羽却看上了她,还破天荒的把她带回来,好像有人说过曾献羽不好女色,看来这次破戒了。

“将军回府。”外面侍立的小丫头觉得很奇怪,什么时候将军从朝中回来,直奔夫人的议事厅的?破天荒吗?

沈菱凤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敏,赵敏还不知道幽州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过沈菱凤身上那股说不出的气质和韵味,说什么都让人怯得慌。荒谬,自己一个穿越来的时代精英,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数千年前的女人,真的是。

赵敏就算没听曾献羽跟沈菱凤之间怎么不好,也能很清楚看出问题。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很轻松应对的曾献羽,从踏入这个应该是花厅的地方开始,就显得很局促不安。要是有皮带的话,肯定要扣到最后一格。

沈菱凤修长的指甲在桌边轻轻叩了两下,澜惠贴心地端了盏颜色碧青的清茶过来,给她的时候已经是晾得温凉适口:“小姐用茶。”

“外头长史官送来的帖子呢?”这次没有起身相迎,昨晚的事情根本就没完。当然,曾献羽是不可能就是第一次见面就识破她的真面目,这只是告诉她下次做事要更加小心,说不定下次遇到的就不止是曾献羽了。

“在这儿。”锦弗澜惠两个,张扬跋扈谈不上。但是跟在沈菱凤身边耳濡目染十几年,学到的又岂止是皮毛。很多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对他们多半都是小心伺候,谁都不想跟沈菱凤的贴身丫鬟过不去。

“嗯。”锦弗递给她的一瞬间,曾献羽已经绕过屏风到了面前。

“夫人命人找下官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曾献羽接到报讯的时候,心里已经是咯噔一下,沈菱凤除了面情上过得去,跟他几乎无话可言。把赵敏从前线带回来,起初也有一点忐忑,是不是激起这个女人藏在心底的妒忌心。只是回来之后马上知道,之前真的是杞人忧天。

知道她不会计较赵敏这件事,但是看到赵敏在她这里,心里多多少少还是隐藏着不安。沈菱凤的手段,别人不知道,他清楚得很。

“要是寻常事也不敢耽误大人的正经事,只是京畿府命人送来这份手启,上有百姓状告大人夤夜之间带领兵卒滋扰军民,京畿府命人彻查将军府中的上下人等,若有来历不明者需要即刻报官。”沈菱凤说话慢条斯理地,天大的事情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曾献羽还是知道她这个脾气的,正因为知道才觉得奇怪。京中这些大员们,包括各位大员的夫人,就是都知道沈菱凤不好惹,才不会跟她结怨。很多人,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宰相夫人,明明白白跟她一样品轶的一品夫人,很多时候都是在巴结她。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放在这里还挺合适。

沈菱凤命人传话,请他即刻回府而且是立等回话的时候,心里居然是忐忑不安。如果被自己的随从和下属知道的话,一定会笑坏了。三十万敌军压境,驰援久久不到的时候,都没有过的胆怯,终于出现了。

“既是这样,家中上下人等的名字籍贯即刻登记造册,送到京畿府就是。”曾献羽脱口而出。

“赵姑娘跟大人从军中回府,又是幽州府人士。我不知道该怎么登记造册,这才打搅大人。万望恕罪。”沈菱凤慢慢喝着茶,顺便看曾献羽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曾献羽眉头微微一皱,这种小事本来就是不值得一提。依着沈菱凤的性格,更是拈不起筷子的鸡毛蒜皮,还需要跟别人打招呼说些废话?

“敏敏一直在幽州长大,祖上是岭南人。”这都是赵敏告诉他的,岭南应该也是未开化之地。对于京城长大的人来说,离开中原腹地离开京城就全是蛮夷。

沈菱凤黑白分明的眼眸飞快转动着,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岭南之地,远离中原。赵姑娘不识中原礼仪也是有的。不知道赵姑娘祖上是岭南哪一家,想来也该是朱紫高门之后。”除非是南越王赵家,否则轻易不会放女孩子到幽州。一南一北,风俗相隔何止千里?何况赵敏生就了一副北方燕赵之地女子的容貌身材,丰容盛鬓倒还不赖。

第一卷京城第九章郡主?

“我叔叔是岭南王。”赵敏说出一句唬人的话,倒还不是假的。本来嘛,叔叔就是在广州西关做生意,做大了给自己贴了点金,给自己认了个很多年前的老祖宗。还真是巧得很,他们家真有个女孩子叫赵敏。最初的时候,赵敏就知道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以为自己以后会找个张无忌可是人家张无忌身边还有个周芷若,说到底还不是自己的对手。

沈菱凤吹了吹茶沫,险些烫了嘴。岭南王的侄女?这来头还真是不小,如果真是岭南王的侄女,就是她沈菱凤也不得不退了一箭之地。只是听说岭南王赵家,有件不传之宝,当年朝中进贡朝贺之时,都只是将两件赝品送到京城。担心先帝怪罪,又派家中从人扮作劫匪的样子,在中途打劫,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了那两件传言是真的祖传之物。

本来这件事也没人知道,没想到那两个扮作劫匪的人从主人家得到了一大笔赏钱,喝得酩酊大醉。酒后吐真言,正好又被极力侦破此案的四品带刀护卫听到,案情由此大白于天下。先帝大怒,岭南王目无君上,念在多年值守边关的份上,罚俸三年贬为郡王。

当然,就算是郡王的侄女儿也是小小的大家闺秀一枚。只是,她叔叔是岭南王。她父亲若是长子的话,为何不继承爵位?庶出?

沈菱凤由始自终都在低垂着眼帘吹着茶盅里的茶沫,淡淡的苦涩伴随着清香在唇齿间荡漾。赵敏敢说出自己是岭南王的侄女,不论是真是假,还有她的父亲为何没有袭爵,看来这些都有人在背后教导指教过了。说不定她这种不知深浅,放浪形骸也是刻意做出来的。

“世家子弟,到底是跟旁人家不同。知进退,不与人说清楚,险些叫人误会了好人。”沈菱凤随手把茶盏递给锦弗:“让管家如实誊写赵姑娘的名册,注明是岭南王世家女。”

“是,这就去。”沈菱凤眼角隐隐挂着的狡黠一笑,锦弗心里神会。管家那儿算什么,重要的就是京畿府,只要小姐发话了,京畿府几位大人谁敢不从?

曾献羽高高悬着的心放回原处,沈菱凤答应不追究就是最好的。否则赵敏不是她的对手,京畿府的几位官员受她的好处多了,表面上没人说话,只是因为秘而不宣。沈菱凤若不是女人,只怕坐到她父亲那一朝宰辅的位子也不为过。

沈菱凤顺手理了理鬓边的偏凤:“大人如此说,我也放了心。今儿这件事,是我多事了。若是大人早些告我知道,也省了这场误会。”好像是在说自己行事鲁菲,给人带来了莫须有的麻烦。只是熟知她性情的人都知道,沈菱凤什么时候会对人说抱歉,又是什么时候做过后悔的事情?

曾献羽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而且他跟沈菱凤交锋,根本就不用胜出的可能。昨晚,那个蒙面大盗又出来闹事了,跟他正面交手还是第一次,但是明明看到他在眼前,居然就让他逃脱了。为了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跟皇帝回奏,就在刑部想辙的时候,被沈菱凤急吼吼让家人找回来,这一下已经是灰头土脸了。

抬起头,沈菱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赵敏背着手站在那架云母螺钿屏风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时不时还要摸上一两把。女人应该都喜欢这些东西,要不赵敏怎么会对这东西爱不释手?

沈菱凤换了件月牙白的长裙从屏风后出来,好像是腰间多出了什么东西。随手拿起来,是绣了一半的鸾绦,缠缠绕绕纠葛不清的缠枝莲。她从来不喜欢做这种花样的东西,况且就是日常起居的用物,也是锦弗和澜惠两人打理,上次那个荷包是有人央告了多少日子才做的,最后还不是付之一炬?

“谁的东西?”把鸾绦递给紧随其后的澜惠:“怎么在我这儿?”

“不知道,早先收拾东西的时候都没瞧见。”澜惠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起来。锦弗一脸莫可奈何的神情,端着个大托盘进来:“小姐,今儿十六。”

“十六?十六怎么了?”沈菱凤一时没有回过神:“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大人在京里呢。”锦弗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这件,相信沈菱凤比她更厌恶:只要曾献羽在京城,每月的初二、十六就是曾献羽跟她同房的时辰。以前他不在京城用不着操这份心,现在回来了,烦恼随之而来。早知道连这两天都蠲了。

沈菱凤本来就不欢实的眉眼立刻黯淡下来,乌云盖顶来得真快:“鸾绦是你放的?”

“嗯。”锦弗点头:“昨晚上奴婢就开始琢磨了,好像只有这个法子。”

沈菱凤会过意,这个不是鸾绦是喜带。要是曾献羽知道自己在月事里不就不用来了?再说人家身边还有个讨喜可爱的岭南王郡主,岂不比自己好得多。

澜惠打了一下锦弗:“要是那个赵姑娘有喜了,怎么处?”别看澜惠不说话,有时候还带着点结结巴巴,裉节上人家来一句,让沈菱凤都没了说辞。锦弗光顾着让她过了眼前,却没想到那件事似乎更重要。

“够了。”沈菱凤眉头紧皱着:“把那东西收起来。”捋衣在香案前坐下,案上放着一套光洁润滑散发出淡淡光晕的茶具,煮好的淡茶散发出馥郁的茶香。

两个丫头互看了一眼,今儿这是怎么了?换做以前,早就点头答应锦弗那个不是主意的主意了。是不是因为多出个什么赵敏赵姑娘,小姐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说不定以后就都变好了?

“小姐,明儿兵部侍郎家的长男弥月,这是写好的礼单。”锦弗把红封放到桌上,屋子里忽然黯淡下来,扭头看到曾献羽站在门口。看来记得今儿是十六的人多得很,大概只有沈菱凤不记得是几时。

“大人。”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所有人都要出去。锦弗跟澜惠两个人福了一福,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相继退了出去。

第一卷京城第十章药

沈菱凤慢吞吞喝着她的茶,多了个男人在屋子里,到处都会充满他的气息。但是她手里握着的茶杯,是那个人给她的。那么在她手边,还是有他的气息。

曾献羽心里忐忑了一下,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心里好像还是很盼望每月的这两天。男人都会有三妻四妾,赵敏明媚动人,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看到的时候挪不开眼睛,出自于男人的本能。

没说话,在她对面坐下同样端了一杯茶,沈菱凤睫毛动了一下,依旧是低垂着眼帘不说话。她能跟他说什么?她跟他有什么可说?

“茶淡了些。”曾献羽放下茶杯:“前些时候叫人带回来的茶叶,味道重些。”

“在大人书房里。”抿了口茶:“我喝不惯。”

“胃口是可以变的,人也一样。”曾献羽手指触到杯底的铭文,用心比划了一下:“这套茶具差了一个闻香杯,换一套?”

沈菱凤放下茶杯:“大人如今是当朝炙手可热的一品大员,想要官窑订制各色器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到底是官窑,御窑的事儿就不要跟着掺和了。至于闻香杯,难道大人不知进贡的御茶,压根没有闻香一说?”

“夫人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多了,御窑御茶的事情第一次听说,省得下次有人问起,我自己露怯。”曾献羽好像没听懂这段话里有话的故事,对面横眉冷对的沈菱凤很不屑他这样没轻没重的言辞。只是他并没有说任何不该说的话,不知道内情,大可以装傻。为什么每次都要说出来,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懒得答话,沈菱凤转身去了里面。类似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即使有什么觉得不合适的地方,曾献羽好像有点迫不及待,又不愿被沈菱凤小瞧,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才跟着进去。

换掉外衣的沈菱凤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好像很久以来都没有变过。自从成亲那天开始,都是这样单薄。抱在手里会觉得硌得慌,还有不论几时都是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哪怕是在床笫间,情热的时候也一样。以为她不会动情,细密的呻吟还有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

曾献羽好像是掬着一块稀世奇珍,明知道过了这一夜还是路归路桥归桥,只是在拥有的时候,就不愿放手。

朝里面翻了个身,不习惯外面有个温热的躯体。数九寒冬的时候,锦弗和澜惠会很细心的往被子里加上两个汤婆子,外带屋里暖融融的地龙熏笼,永远都不会感觉到寒冷。最难过的就是乍暖还寒的时候,丝丝寒意就会在不经意间钻进来。

那个人好像是刻意的,健硕的手臂伸过来把人抓到怀里,这一下让寒意侵袭的缝隙就消失了。口鼻间呼出的热气在耳后吹得痒痒的,他每次都是不依不饶的,不把人折腾得筋疲力尽是不会放手的。

“嗯。”生理上的反应绝对会出卖她的主人,沈菱凤不自觉地抱紧了那个勾起她*的男人,散落的秀发缠绕在脖项间,跟黏腻的汗水交织着,把两个人勾缠在一起。

曾献羽含住她明媚的胸珠,舌尖不住挑逗着敏感的肌肤。好像是胸腔里的氧气被耗尽了,沈菱凤胸部急剧起伏着,手臂把他抱得紧紧的。就是这个动作,很好地鼓励着曾献羽,越来越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身体,琉璃色蔻丹染就的指甲掐进了曾献羽的肩胛,吃痛皱紧了眉头,取而代之的就是更猛烈的撞击,在女人体内释放了自己。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大概比前两次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身下压着一具温热而黏腻的娇躯,低头看的时候已经两眼鳏鳏,应该是累极了。很小心地从她身上下来,拢好散乱的头发,又顺手掖好散开的被端,把她抱进怀里沉沉睡去。

锦弗偷偷看了两眼一大早就不怎么高兴的人,只要曾献羽在府里,只要是每逢初三十七的早上,她跟澜惠就难得当这个梳头的差事,偏偏这位大小姐绝对不答应让人替了他们。

“药。”冷冰冰迸出一个字。

“小姐?!”就知道会要这个,昨天傍晚的时候,澜惠说要是没孩子会怎样。两人还在外头计较了半日,万一真的那什么赵姑娘真的有喜了,小姐日后可怎么处?操半日心,落得的结果小姐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药她还是要吃。

“拿来。”沈菱凤这次说了两个字,她不要有孩子,不要跟曾献羽再有瓜葛。

“是。”不用吃,光是那个黑漆漆的颜色,加上刺鼻的味道就知道有多难吃。但是沈菱凤每次都是拧着眉喝个干净,喝药的时候一扫大家闺秀的腼腆,也不知道这药吃了有什么好。

药有点烫舌,味道苦涩到心里。沈菱凤不是第一次觉得药难吃,但是这次变得格外难吃。

“夫人,夫人。”管家慌慌张张从外面进来,丝丝白汗从额头上沁下来。沈菱凤皱着眉头,碗底特别烫手,重重搁在案上:“怎么了?”不耐烦,隐而不发都有。锦弗为管家捏一把汗,差不多是在老虎嘴上拔毛。

“夫人,出事儿了。外头不知是从哪里来侍卫,将咱们中门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位将军也是跟咱们大人一样的服色,虎视眈眈的。拦着大门不许人进出,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管家不是没见过大阵势的人,但是有人这样无礼擅自乱闯还是第一次。

沈菱凤定神想了想,若说有人跟曾献羽一样的服色,尤其是武官中的官员,除了一等龙骧将军以外找不出第二个,但是这位一等龙骧将军在外戍边,轻易不回京城。那些职位官职不及曾献羽的,想要以下犯上,还是到将军府门口闹事,不会有人有这个胆子。

“锦弗,你跟管家一起去外书房叫来长史官,请他去看看是谁在外头。”沈菱凤自重身份,怎么会轻易去见外头的官员。不论是圣眷正隆还是久负盛名,对她来说都不过了了。

第一卷京城第十一章有人闹事

“是。”锦弗答应着跟管家一起出去,走到门口一扭头,桌上那碗药散发着阵阵热气,小姐的心思大概不在药上了,只是那张阴云密布的脸,谁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是在琢磨些什么?有人胆敢到将军府门口闹事,还是曾献羽在家的时候,简直是目中无人到了极致。锦弗都觉得忿忿不平,换成是沈菱凤的话,可能心里会有更多的不痛快。

长史官显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正在二门处等着锦弗:“姑娘,外头闹得不成样子,夫人知道了?”

“知道了,这才叫我来找您的,请您到外头瞧瞧去。若是不成的话,该去兵部把大人请回来。”锦弗很认真地想过,大概沈菱凤要她出来瞧瞧,最后也就是准备这么说。这些事,她总不会亲自出来吩咐下人。要是没有什么赵敏赵姑娘的话,说不定还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偏偏又多出个什么外四路,专门来惹是生非的赵姑娘,除了会多出太多不必要的麻烦以外,就是很多让沈菱凤操心,然后更多的不高兴。

“老爷不在兵部。”长史官暗地跺脚好几遍,早朝以后交割了当天的差事,曾献羽带着赵姑娘到郊外打猎行围去了,走的时候吩咐过,有事的话也要等他回来再说。没看出这位刚带回来的赵姑娘会这么受宠,好像昨天是十六来着。

将军府所有人都知道每逢初二、十六是怎么回事?有时候还有俗称的被头风出来,没想到今儿就应验了。差使真是越来越难当了。

“不在兵部,去哪儿了?”锦弗脱口而出,怪不得有人来撒野,真以为他们家小姐好欺负,岂有此理!

长史官摇头,他敢说曾献羽跟赵敏两人到郊外行围打猎去了?就是不要脑袋也不能说这话,话说后院那位正主儿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心里一准是明镜儿似的,不过是聪明人绝对不会点破让大家都难看的闷葫芦。

“大人是朝廷命官,去哪里自然有朝廷定规,岂会随意告诉旁人?”沈菱凤冷静而严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好糊涂的问话,难道是要她来问这些的?

“夫人。”长史官稽首为礼:“属下参见夫人。”

“外头是什么人?”沈菱凤懒得追究那个人的去向:“大人纵有大不是,也要有皇上谕旨责成有司拿问,岂有到将军府兴师问罪的道理?”

“属下也是刚听到信儿,匆匆赶来。没想到锦弗姑娘也来了。”长史官很会撇清自己,尤其是遇到沈菱凤这样精明能干的人,她面前只消说清楚就行,是非黑白她心里清楚得很。

老狐狸!沈菱凤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跟我来这套。脸上还是纹丝不动的沉稳:“既然是这样,那就瞧瞧去,到底是谁来了。”

长史官不敢走到她前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锦弗和澜惠两个外加无数的婆子丫头都尾随在后面,一群人就像一只不掉的尾巴,沈菱凤早就习惯了这只大尾巴。当做是一把保护伞好了,有一天要是没了会很不习惯的。

没有直接到府门外,隔着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已经看清楚外面穿着一品武官服色,趾高气扬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是谁了。

“既然大将军不在府中,那我就只有如此回复皇上。曾献羽目无君上,该当死罪。”得意洋洋,好像是天地下最光彩夺目的人就是他,睨视一切也是应该的。

“议定一品大员死罪该由都察院会同三司,于大朝之上奏明皇上,核准之后再由六部尚书议定才能明正典刑!何况一等骠骑神威将军,是皇上亲封,岂能轻易定罪?你是甚等样人,胆敢口出狂言!”沈菱凤清朗而疏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中气十足。能够很清晰地传到所有人耳朵里。

“谁?”外头那人声若洪钟,仅从语气上辨别,也应该是习武之人。沈菱凤从太湖石的假山缝隙中看过去,不过是个粗陋的武夫,即使正一品的武官服色穿在身上,也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摇头晃脑一番,没看到说话的源头。这就奇了怪了,总不会是从哪里跑出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来管这个闲事,赵敏可是他先看到的。曾献羽居然敢横刀夺爱,那就别怪自己在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了。明着说的话肯定不行,皇帝对曾献羽还是很看重的。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的话,第一个要翻脸的就是皇帝。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还要看自己是不是有那个本事。就在最险要的当口,怎么跑出个程咬金来了?

“吴兴沈氏!”冷冰冰抛出四个字,曾献羽的夫人是不管用的。来给曾献羽难堪,那样表明身份岂不是自取其辱。但是吴兴沈氏,任何人都不得不忌惮三分,只要是朝廷官员就应该知道这四个字的分量。

“什么无心沈氏有心沈氏,我管你有心无心!”明显不知道这里面的分量,还在肆无忌惮地叫嚣着。

身边有个充当狗头军师的人听到这四个字,脸色由红转白,小碎步跑过去,附在那个人耳边唧唧哝哝说了几句话,按捺住稍许气焰:“妈拉个巴子,谁知道什么吴兴沈氏!说不定就是说出来哄人的,老子还怕她!”

骂骂咧咧说个不停,却不敢像刚才那样目中无人。大概是有点不死心,也觉得身百年随从说的话危言耸听。吴兴沈氏,有那么悬乎就怪了!

“如此无礼,给我拿下!”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么放肆无礼。沈菱凤厉声吩咐道。

在她从内院出来的一瞬间,将军府的侍卫已经在大门处云集,只等一声令下即刻拿人。

“是。”为首的四品护卫大声答应了,被人欺上门简直是比束手就擒还要耻辱。只要是有人一声令下,那就是告诉他们这群侍卫,尽管动手,出了事有人承担。

两个身手敏捷的侍卫阔步向前,当面给沈菱凤行礼后,不由分手把为首的武官双手反锁在后,如果真是个练家子,这个小擒拿手的手段一定不会难倒他们。可以说这是很容易试出是不是有真功夫的一招,不难但是不容易掌握。

第一卷京城第十二章初露锋芒

沈菱凤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就这种不上路的人也敢到这儿来撒野,把骠骑将军府当成集市了?

很容易就在侍卫手里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从一品的服色,朝服上的补子是只不怎么出挑的狮子,正一品是祥瑞而威武的麒麟,从一品还有二品都是狮子的纹饰。没有哪一次会觉得狮子这么猥琐。

“直接扭送到兵部大堂。”沈菱凤站得不远,只是让人不容易看清她的脸。女眷不抛头露面,不论有多少理由都不行。她未嫁之时,十三岁就开始掌管整个相府内事。母亲早亡,父亲的姬妾都不能担当大事,腼腆小姐又如何?

“属下遵命。”两个侍卫根本就不会给人挣脱的机会,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既然是从一品的武官,多半是一等将军。怎么连个侍卫都降服不了?

“长史官。”等到沈菱凤转身的时候,长史官的头皮开始不定时发麻。果不其然,发话了。

“属下在。”长史官手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微微颤动,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没有马上发话说要做什么,背着手在庭院里缓缓踱步,大约是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其实很短,但是在长史官这里变得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