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家本能想要退却,但是对于她来说退缩绝对是没有过的事情。何况还是对着曾献羽,怎么可能退却?

曾献羽隐约从她脸上看到一丝闪烁的情绪,眉眼微蹙。心底莫名动了一下,好像是触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再转眼看的时候,居然又跟平时的神情一模一样。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不是这时候的冷静,反倒是方才那点柔弱,不像是沈菱凤该有的。

停下来的手马上随之抬起来,毫不怜惜地撕开她衣裙,束紧的鸾绦下,是盈盈一握的纤腰。她带回来的那个菱兰,跟她好像是一模一样的容貌。这件事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邪气,早就知道在自己跟她成婚之前,还有个人跟她非比寻常的关系。

这也是沈菱凤一直都闷闷不乐的缘由之一,另外一个大概就是觉得她堂堂相府娇女之身,居然要嫁给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要不是因为泰山大人看自己或者是将来有出息,怎么会忍痛割爱?

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女,却在做同一件事。曾献羽盯着沈菱凤满是排斥的脸,男人的自尊蓦然间升起,手指的举动就更加放纵起来。压根就不像平时那样,还要去想沈菱凤是不是高兴,会不会对这件事很不高兴。女人的身体是骗不了人的,细密的呻吟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还有娇腻粘手的肌肤,每一样都让人爱不释手。

没有闲暇去给他想那些跟这件事无关的枝枝蔓蔓,他要她就着简单。沈菱凤紧咬着贝齿,曾献羽进入了她,伏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吹红了耳后敏感的肌肤:“明天回去,母亲要见见你。”

“嗯。”沈菱凤神思有些涣散,耳语听得不够真切。转过脸看着他:“什么?”

曾献羽没说话,沈菱凤已经惊呼出声,他的举动实在是很过分,让人觉得好像是片刻间攀上了云端,很想要摆脱他的四肢缠绕,但是不自觉又被拖入更深一步的陷阱中,一步一步沉溺其中,根本就是不能摆脱。两人的四肢相互缠绕着,有力的十指甚至跟她的十指交握

在一起,要不是这幅情形下,大概曾献羽也不会有这个机会能够做出同样的举动。她是那么高高在上,仰望都不可得,何况其他?

疲惫至极,只想能够安安稳稳睡一觉,转过身的一瞬间又被人抱进怀里,下一刻身体又腾空了。曾献羽把她抱到屏风后面,紧接着就是温热的水熨帖在每一寸肌肤上。沈菱凤一个激灵,自己房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浴桶?更诡异的事情,曾献羽居然跟自己同在浴桶内。

每月两次同房已经是迫不得已,其余的时候巴不得离他远远的,最好是越远越好。为什么还要两人挨得这么近?如果是小丫头早早准备下的,水早就该冷了。除非,这水和浴桶是刚刚有人预备好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刚才的动静一定被人听见了。这叫她以后怎么做人?不知道热水蒸腾的缘故,还是有太多顾虑。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摸上去的感觉大概可以烫熟鸡蛋。

一双手在躯体上很慢地游移着,似乎要给她清洗干净每一寸肌肤。猛地一下回过头,两人对视片刻。曾献羽的脸色跟平时不太一样,尤其是眼睛好像要看透她心中所有的一切。沈菱凤飞快侧过脸,一点都不想看他。

“明早还要赶路,睡吧。”曾献羽从屏风上拿下一件干净清爽的披风包好她,卧具已经被人换好,沈菱凤始终一语不发。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没有任何一句话,权当做是遇到初二十六这样的日子,就该发生这样的事情,天亮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转身朝里面睡了,不出意外的,曾献羽根本就不给她一点逃离的机会。顺手就把她拉到怀里,非要挨着她的脸才沉沉睡去。

第一卷京城第三十一章出京

“小姐。”锦弗硬着头皮拿着两件轻软厚密的长裙进来,沈菱凤已经端坐在妆台前,冷着脸自顾自梳头。

“拿的什么?”语气冷淡地好像一块坚冰,就跟脸色一样难看。

“大人吩咐说,小姐今儿要跟大人一起回去看老太太。想着一路上恐怕天冷,在后头大衣箱里找了两件衣裳,给小姐带上。”锦弗乖觉地放下长裙,拿起另外一枚象牙篦子给她梳头:“澜惠命人收拾好了鞍车,等着小姐过会儿跟大人一起过去。”

“我说过要去?”铜鉴中的沈菱凤脸色难看极了,刚才还可以说是坚冰,现在都赶上铁板了。锦弗心里缩瑟了一下,虽然不情愿还是给她熬好了黑漆难闻的药汁,不用问,等下一定会要的。

锦弗没法接话,沈菱凤却是一口怨气闷在心里,忍不住就要发出来,跟她平时的言行举止大大不符:“外事也就罢了,怎么我连我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都不能做主了?”越想越气,手里那柄用了多年的象牙梳子也忍不住在铜鉴上狠狠磕了一下,雕刻十分精致的莲花头掉了一个花瓣。

“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不舒坦。只是这么些年,大人固然不能跟公子比,也不是太失礼。难得有一次求着您,您就准了他?奴婢不认识字,也知道小姐念书的时候常说百善孝为先。当做是全了大人一番孝心,这次去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锦弗差不多是贴在沈菱凤耳边,本来这些话全用不着她来劝。她们家小姐什么不知道,唯独气急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拉下来的时候管你是谁,少不得就把她心中的事情一点点挖出来,慢慢告诉她好了:“大人再多不是,总跟小姐是夫妻。面上总要过得去,何苦被人钻了空子?日后怎么处?”

“够了。”沈菱凤不耐烦地打断了:“你越来越絮叨,看样子早些把你嫁出去是正经。成日家唠唠叨叨怎么得了?”

“小姐会舍不得我的。”虽然还是在发火,不过语气已经松动了。她不是听不进劝的人,站在她的那一边想想,其实她才是真的不容易。从前谁敢给她一丁点委屈受,老爷要是知道宝贝女儿受了委屈,会放过这个人么?

“我连自己都舍得,还会舍不得别人?”沈菱凤面色冷凝,随时都有发火的可能。

锦弗真心觉得这个被头风的差事不要再落在她跟澜惠身上,两人一大早就差猜拳来决定是谁梳头了,要是没有昨晚是初二十六这两个日子,谁会生出这个心思?

“小姐。”澜惠撩起珠帘过来的时候,发丝上还带着没干的水珠:“可以用早饭了。”跟锦弗对视了一下,两人很能够熟知对方心思。这一下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大人从兵部告假回来,吩咐说若是小姐这儿妥当了,就该上路了。”

“先用饭。”根本就不用再自带情绪了,周围人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一切。不过还有一点是自己的底线,不能交给别人来决定:“锦弗留在京城,澜惠等会跟我走。那个什么赵姑娘不去的话,给我派人盯紧了她。要是有谁看掉了一眼,出了事儿我觉得轻饶。”

锦弗只能是赶紧答应了,这件事很有点棘手。曾献羽不在府里,加上沈菱凤不理她的时候,她一个人会去很多地方游荡,根本就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小姐偶然一次说起,也只有一句话,这样的郡主,活活就是打嘴现世的人。

难得有个清闲的早餐,胃口却不好。吃了半碗紫米粥,看到刚送来的菱角糕像是不错,兴致勃勃拈起来吃了半块,就放下了:“撤了吧。”

“小姐,还是多吃点吧。过会在路上只怕吃不好。”锦弗有点担忧,每次都是这样,差不多就是打湿打湿嘴唇的样子。

“够了。”胃口不太好,浅尝辄止就算不错了:“等胃口好了再吃。”自己都知道是哄人的话,几时胃口好过了。

心里很多不情愿,不过锦弗说的确实在理。其实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从成亲那天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脱这个命数,必须要跟他一家有了扯不断的联系。只是这么多年都让人闲不下来,曾献羽一个人回乡的话,会有种种借口不回去。为了不让人生疑,说自己是为了逃脱尽一个媳妇本分,就连娘家都甚少回去。一封家书亲手写,然后送回家的东西亲自挑选,不合心意的东西宁可省却,都绝对不让人带回去。

父亲颇有微词,只是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婚后不谐的情状。其实父亲何等精明,不回去就说明了一切,唯一不想让父亲看到他苦心安排的一场姻缘错到了这般地步。

“夫人预备好了?”曾献羽没穿官服,一身青布长袍,发髻上束着同色的头巾。难怪有人说,曾献羽若是换下戎装,便一点不像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元帅。反而更像是的询询公子。只是这也仅限于他不开口的时候,一张口就是再多好处就消失殆尽。

“好了。”沈菱凤先时也不觉得什么,锦弗预备好的衣服确实很对胃口。穿上以后,尤其是曾献羽进来才发觉,不知不觉自己跟她穿的衣服居然如此相似,就像是同一块布料上剪裁下来的。

澜惠细心地收好披风包进包裹里,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食盒。沈菱凤没吃好,希望能在路上多少吃一点,不可否认的,回到乡间,恐怕连吃东西都别想了。

坐到华丽的鞍车里,里面的一应用物都是全的。只要是家里有什么,触手可及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澜惠放下车帷的一瞬间,隐隐看见预备上马的曾献羽被赵敏拉到一旁说话,曾献羽脸上洋溢着笑容,自嘲地一笑:“我的书呢?”

“在这儿呢。”澜惠正拿着美人槌准备给她捶腿,听到她问,贴在鞍车的书架上拿出两卷她常常翻看的旧书:“都给小姐预备好了。”

慢慢翻着书,聚精会神地专注于某一件事,就很容易忘记周遭的一切。不愉快或是什么,都能很快抛诸脑后。

第一卷京城第三十二章打尖

“小姐,这是庄子上送来的橄榄,最是生津解渴。”澜惠从食盒里拿出一碟精致的小食放到她手边:“玫瑰橄榄和青橄榄全有。”

“嗯。”信手拈起一个放到嘴里,淡淡的花香在唇齿间荡漾开:“你也吃一个,坐车最是无聊的事情。”说着拈起一个送到澜惠嘴里,两人相视一笑,好像是幼年间玩闹的情形。

“菱兰在家这几日都干什么?”慢慢翻着书,无意间问起。提到菱兰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漾起一丝笑意,也难怪会有人想得多了。

“总是拉着我跟锦弗两个一处玩,哪有那么多闲暇。索性就让几个小丫头跟着一处抓蝴蝶。”澜惠给她捶着腿:“菱兰伶俐得很。”

“先给找个嬷嬷让她好好学点规矩,不见我的时候什么都好。见了我就没规矩,若是这样下去,干脆不见我好了。”对菱兰的要求一向没多高,只是希望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经历过太多的纷争,若不是这孩子太小,略微大一点恐怕就受不住了。

“说来也是有趣,菱兰跟小姐还真是亲近的很。前次去庵堂接回来的时候,师太还说从没见过菱兰有这么高兴得时候,可见真是投了缘了。”澜惠真心期望沈菱凤能够有自己的孩子,就因为心里那根筋转不回来,所以才会让自己哪里都不顺气。

菱兰跟小姐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要是别人家,遇到这种事情唯恐避之不及,绝对是担心被人闲话。但是小姐不怕,为人诟病这件事小姐倒是真的当做是耳旁风了。

“小孩子家的懂什么投缘不投缘,要不是当年那件事,人家也是齐全的一家人,何苦来。”喟叹了一声,不知是想到什么上去了,恻然不欢:“没娘的孩子,总是惹人疼的。”这话不知道是说的自己还是菱兰,好像都是没娘的孩子。

鞍车猛然停住了,沈菱凤倚在引枕上慢悠悠喝茶,手里还捧着一卷旧书。澜惠不解,好端端怎么把车停这儿了,刚要去问已经有人在外面说话了:“夫人。”

“怎么了?”让澜惠把车位撩起一角,是每日跟在曾献羽身边的随侍:“有事?”

“夫人,时近正午,正好前面有家客栈。大人说,车内局促唯恐夫人不便,请夫人下来疏散疏散。”随侍恭恭敬敬说道。

“就到正午了?”沈菱凤从没在什么过路的驿站歇过脚,以前出远门一定会有相府的长史官打点好沿路的一切,跟着父亲那就更加没有过到这种地方。不知道下车后会遇到什么,心里有点忐忑,更有点新奇。

“是,已经正午了。”随侍看看接近正午的太阳,看不见地上的人影了。

“知道了。”沈菱凤答应了一声,整整衣袂,扶着澜惠的手从车内下来。

生平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对于见惯了京都繁华,只知道觥筹交错的人来说,乡野景象确实是新奇可爱。阳光很有点刺眼,刚要抬起手遮住,澜惠细心地拿着一顶幕幂过来给她戴上:“好大的太阳。”

“可不是。”扶着澜惠的手慢慢往前走,曾献羽在不远处的客栈门口站着,看架势像是等着她过去,手里一把折扇不紧不慢地摇着。

“小姐,您身上这件衣裳跟大人的袍子,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儿。”澜惠掩嘴笑道:“奴婢帮着预备的时候,可是没想到呢。”

“多口!”沈菱凤微微蹙着眉:“我幸而知道你是无心,若是有心的话,还不给你打出去。”

“本来么,小姐跟大人就是一对儿,奴婢也没做错啊。”澜惠一脸无害地笑容:“看看那个赵姑娘,也配。除了知道处处生事以外,根本就没有半点好处。也不知道大人看上她哪点好了。”

“胡说什么呢!”沈菱凤想要沉下脸训斥澜惠两句,不过这丫头在她面前自在惯了,偶尔说两句根本就不怵。何况她说的是玩笑话,真是说她两句岂不是显得自己当了真?

“小姐害臊了。”澜惠咯咯笑个不停。

“你再胡说,看我怎么罚你。”沈菱凤气得跺脚,这副模样被澜惠看在眼里,越发是应验了她的戏谑。

“怎么了?”曾献羽在不远看到主仆两人在这边,一个跺脚一个笑个不停,难道还有人敢惹恼这位大小姐?大步过来,澜惠没看到正好撞到他身上,看清楚了是谁,顿时立住脚:“大人,救救奴婢了。夫人被奴婢一句话说恼了,这不,一定要罚奴婢才好呢。”

“澜惠!”沈菱凤掀起幕幂:“你最好到了我拿不到你的去处,要不瞧我怎么罚你。”

“大人救命,大人救命。”澜惠笑着躲到曾献羽身后,沈菱凤往前一扑,被曾献羽一把接住:“你撵不到她的。”扭头看着澜惠:“还不走,真被你家小姐捉住,我可救不了你了。”

“多谢大人。”澜惠笑着跑远了些,沈菱凤很有点恼火,想要澜惠不再胡说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脱身,挣脱了两下都无法动弹:“放开我。”

“好了,她都跑远了。”曾献羽松开手,看她慌不迭地整束衣衫,想笑只好忍住了:“这家客栈看着还算干净,进去吃点东西。要不前面恐怕连歇脚的地方都没了。”

“好。”沈菱凤放下幕幂,离他有些远。澜惠没有继续胡闹下去,跟在她后面往前走:“小姐,仔细脚底下。”

“嗯。”到了客栈门口才真正看清楚,名为客栈,不过是简陋但是洁净茅屋草舍。店堂里的桌椅也都是木头简简单单制成,桌上的茶壶茶盏倒是干净整洁。两个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里面叫嚣着玩闹,看到有陌生人来也不害怕,继续玩他们永远也不会腻的追逐。

“客官里面请。”眼看有人来,出来招呼客人的是个壮年男人,很热忱地迎过来:“这边坐。”

“客官用点什么。”用肩上搭着的白手巾很快擦干净桌椅上根本就没有的浮灰:“我们店里比不得京城里的铺子,只有些自家做的素点和山上的采回来的野茶,客官不要嫌弃才好。”

“把你们的素点每样来一点,再来一壶茶。”曾献羽看看旁边:“那边桌上也一样。”

第一卷京城第三十三章素馅儿包子

“马上就有了。”男人很高兴,很大声地冲着后面嚷嚷:“我说当家的,你给这几位客官沏两壶茶,再把拿手的点心蒸两笼出来。”

“知道了。”大概是厨房里的人远远答应了一声。

“夫人。”澜惠要往椅凳上垫块帕子,沈菱凤伸手拦住她:“不必,让人看着心里怎么处?已经收拾得够干净了。”

“是。”澜惠笑着退到一边,沈菱凤同时也看向那边的桌子。曾献羽或许是在军中待得久了,多数时候都不拘小节。随从们大多安排到一边的桌子上坐下,让他们各自疏散疏散,澜惠站在沈菱凤身边就显得异常突兀。

“这茶虽粗,倒是清洌得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沈菱凤:“只怕比你素日喝的茶,差远了。”

“还好。”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跟他不谐的真相,沈菱凤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来做戏:“野意儿难得。”

“客官,来尝尝我们家自己做的素点。”热气腾腾的包子不是由方才那个男人送来,而是一个打扮得干净利落的少妇端上来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生意人的精明不怎么明显,不过更像是熟识的邻家大嫂,看着叫人放心:“?z,好烫。”把包子放到桌上,手指赶紧去捏自己的耳垂,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肯定是比不上小娘子府上做得好,我们乡下人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不过这包子馅儿和面都是自家地里出来的,小娘子放心吃就是了。干净得很,我们家自己也吃这个。”

“看着就不错。”沈菱凤笑笑,方才一直在追逐的两个小家伙看到妇人出来,纷纷拢过来:“娘,娘,我们也要吃包子。”

“娘在后头给你们单顶蒸了一笼,等会儿洗干净手再去吃,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活猴儿。”嘴上是在说儿子太过淘气,眼神却把两个孩子看了个遍,担心自己一刻没看见,不小心碰到哪里蹭到哪里。

“澜惠,看看咱们车上那些东西,有没有好吃的小玩意儿。”沈菱凤看着两个跳脱不已的小孩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曾献羽不动声色在一边慢慢喝着茶,沈菱凤居然会喜欢孩子?澜惠很快拿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过来:“夫人。”

“是什么?”沈菱凤挑起一侧眉头。“是蜜枣和青梅。”澜惠把包裹打开给她:“您看看。”

“这是我们家里带来的一点东西,不值什么。给孩子们吃,就是玩意儿。”沈菱凤谦虚地笑笑:“要是不觉得微寒,就收下吧。”

“多谢多谢,这两个馋嘴猫,只要是见到好吃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女人也不拘泥,道谢过便收下了。

沈菱凤夹起一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一股浓郁的面香夹杂着新鲜蔬菜和干菜特有的味道扑鼻而来,口味也是清淡雅致,跟他们家的淡茶倒是极为相配,比起平时吃的那些精致肴馔反而更加可口。

“还不错?”曾献羽屡次跟她一起用饭,第一次看到她津津有味吃东西的情景。其实不止他,就是澜惠在一边都看住了,绝对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要是回去说过锦弗听,肯定说是扯谎,必须要眼见为实。

“嗯。”不知不觉居然吃完了一个包子,自己还不觉得。等到撞上澜惠满是探寻的眼神,还有曾献羽的问话,才知道自己吃了平日在家说什么都会吃得到的东西。

“难得你喜欢。”不知道曾献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转过脸看着身边的随侍:“去问问,这家里还有多少包子,都要了。”

“不用了。”沈菱凤急急打断,曾献羽不容她拒绝,已经让人去办妥。沈菱凤盯着曾献羽看了一炷香的工夫,没说话。

看来曾献羽给人的银钱不少,妇人从后厨出来的时候一脸笑意,跟刚才拿了澜惠递给她的包裹一样,只是笑容更加浓郁了。笑着到了沈菱凤身边:“娘子好福气,知道你喜好这一口,将我们家所有的包子全都叫人买下来了。”

“我官人素日不在家,难得回家一次。”算是句真话的,其实假话不也是真话。

“你家官人好一副官阁富贵相,一定是有大出息的。”妇人不让恭维几句:“娘子好福气。”

“借你的吉言,若真是这样倒是好事情。”不经意间看了曾献羽一眼,努力装作是不在意的样子,做张做势的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一定是的,我这儿路过的举子多得很。只要吃了我们店里的包子,那个状元郎还不知道中了多少。若是这次又应了我的话,可要好好谢我才行。”妇人并不怯场,沈菱凤觉得身边人见了她大多不敢大声说话,这个妇人言辞爽利又没有什么可忌讳的,快言快语倒是少见。

“到时候我可要重谢您。”沈菱凤笑笑,曾献羽已经是一品大员,不可能再有往上走的可能。再往上?怎么会,异性封王?不要命了!封王这件事,经历过一次以后,这辈子都不要再有。

“一定会有的,您放心就是。”大概是看到身边跟了不少随从,虽然轻车简从,只是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架子露出来,就冲着这个,也要多多奉承几句。

“夫人,时候差不多该上路了。”曾献羽喝完一杯茶,也吃了两个包子,不像沈菱凤那样觉得太过可口,不过也还不赖。

“好,大嫂多承你的吉言。”微微福了一福,让澜惠留下茶水钱,转身出去。

“小姐,这包子是不赖。”车上,澜惠笑着道:“比起素日吃的,可口许多。”

“要那么多?多好吃,也只是尝个鲜。天天吃,就没味儿了。”不论是是东西还是做人,不能要求太美满。

“只要不天天吃不就行了。”澜惠装作是听不懂她说什么,小姐心里就因为对当初的事情太在意,才会成亲这么久都不开心,其实大人也没有那么多不好,不过是因为小姐总拿他跟公子比,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跟公子相比?就是比得上,在小姐心里还是什么都不算。

第一卷京城第三十四章乡下

“你呀,跟锦弗两个全是一样的,根本就是被我惯坏了。如今说话可都是一套一套的,我都拿你没法子,你说这可怎么好?”沈菱凤慢慢翻着书,这本书一直都只是看了个开头,在京城根本就没有静下心看书的时候。

“难得小姐喜欢,就是不好听也要多说两句。”这种时候你要说她说话不清楚,结巴。怎么会呢,人急了什么事都会发生。

“早就出来还是挺冷的,怎么越走越热?”拿起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耳坠有点打结。实在是闷得不行,撩起窗帷往外看,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鞍车走得很快,路边零零星星的几棵大树很快消失了。

“怪得很,这节气都有点不对了。”澜惠给她倒了盏茶:“小姐也没来过这儿?”

“你忘了,上次安置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时候,父亲命长史官来办的,我事先一星儿不知道,弄完以后父亲就离京了。好像是父亲最后一次用印,免了整个庄子多少年的赋税。”免去赋税,除开丞相用印,就只有皇帝的玉玺了。

“还是小姐记得清楚,奴婢哪知道这么多。”澜惠想要搅块帕子给她,到处都找不到能用的物事。沈菱凤什么时候受过这个苦?哪一次出动不是车马齐动,这次肯过来还不知道是锦弗怎么劝动的。

车厢里越来越暗,再度撩起窗帷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不知不觉走了一整天,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如果是沈菱凤自己的话,一定是跟曾献羽一样,一匹千里驹一日千里。只是在所有人面前,她只是纤纤弱质女流,骑马之类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她的分内事。

“还有多久?”看不到路的尽头,只是看到天幕上的点点星辰外加一弯新月。空寂的旷野中简直没有人烟,不远处还有两处蹦?着的绿莹莹光点,不远也不近。

“不知道。”澜惠也看到那两处光点:“小姐,那是什么?”说的语气变得缩瑟起来。

“若是在旷野中有光点,多半是鬼火,也有可能是狼。”这话听人说过,鬼火森森还是第一次看见,那时候还小,听人说这个的时候吓得不行,然后那人笑着说,你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没想到这辈子看到,离得这么近。

“啊,鬼火!狼!”澜惠顺溜说话的样子看不到了:“小,小姐,你,你不要吓唬奴婢。我,我胆儿小,最怕这个。”

“你还知道有怕。”沈菱凤笑笑,放下窗帷。扭头看到澜惠惨白的脸:“这么多人,阳气旺得很。鬼不敢近前,狼就更加不敢来了。”

“怎么还不到啊!”澜惠差不多要躲到沈菱凤身后,牙齿都有点微微发抖起来。

“我也想快点,这么着快把人闷坏了。”百无聊赖,只好继续看书。澜惠因为刚才那句话,吓得不敢一个人坐在旁边,非要挨着沈菱凤一起:“小,小姐,我,我怕。”

一句戏言把她吓成这样,是沈菱凤始料未及的。拍拍她的手:“你看,我比你肉多些,狼来了一定是先把我叼走了,说什么都不会找你的。至于来了鬼,我欠的债也比你多,肯定要找我的。”

‘嗤’一声澜惠笑出来:“小姐都瘦成什么了,还说比我肉多?全是骨头呢!至于鬼,小姐是天下第一号好人,神鬼不欺。“

“是不是,好了吧。”莫可奈何地看着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车帷猛地被掀起来,两人同时吓了一跳。光顾着说话,都没注意到车是不是停稳了。加上又在说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这一个举动简直是把鸡皮疙瘩全都竖起来了。

“怎么了?”曾献羽看她们两个脸色煞白的情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吓成这样?”

“没事。”沈菱凤很快镇定下来:“跟澜惠说闲话,没防着大人突然来了。”

“到了。”曾献羽笑笑,肯定不会只是说这个。沈菱凤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能够很快镇定下来,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个男人未必能做到。

“好。”扭头看看澜惠,刚刚才镇定下来:“澜惠,扶我下车。”

澜惠赶紧扶着她下车,跟在曾献羽身后。鞍车停在一株形若伞盖的大树下,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好香。”

“嗯,梓树开花了。”曾献羽浑不在意地答道:“家门口有两株梓树,正是开花的时候。”

“哦。”沈菱凤答应了一声,心里有句话没说出来:只怕后院该是梓树了,桑梓不正是家中常有的话。

“少爷回来了。”早就接到信的人,一直都举着灯笼在门房内守着,就等着曾献羽回来。看到沈菱凤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少夫人吧?老爷老太太知道少爷跟少夫人回来,别提多高兴了。多少天没吃东西的人,晚饭时候吃了半碗稀粥,就等着了。”

“嗯。”曾献羽点点头,扭头看着沈菱凤:“咱们快些进去,娘怕是等急了。”不等沈菱凤答应,拽着她的手大步往里走。

沈菱凤第一次到这里来,被曾献羽拖着大步往里走,看不清这座不小的宅院里到底有些什么,弯弯曲曲的回廊看起来都是不算太旧,父亲当年命人修建这座宅院的时候,虑得很是深远,至少让原本住在小院落的曾氏夫妇晚年时候能有一座颐养天年的去处。

丫鬟仆妇也不少,沿路站着。眼巴巴看着曾献羽跟沈菱凤两人进去,后面还跟着澜惠差不多一路疾走。高矮胖瘦参差不齐,看着像是刚来不久,就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甚清楚。只是知道规规矩矩在回廊两旁站着。

前面一间屋子里有着闪闪烁烁的灯亮,曾献羽已经是迫不及待了,手里更是把沈菱凤拽得紧紧的,生怕她走了似的。

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沈菱凤硬生生站住脚。药香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闸门,幼年的时候,母亲居住的院落里常常飘出同样的味道。五岁那年这股味道突然消失了,然后府中上下的一切,不论是人还是器物都被一层刺眼的白色覆盖。然后父亲在三天之内迅速老去,鬓边还有了白发。

第一卷京城第三十五章论药

不懂事的人还以为是母亲的病好了,以后都不用吃药了。父亲是因为政事太忙,所以才会一夜白头的。后来是嬷嬷告诉自己,说是娘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不相信嬷嬷说的,娘是那么疼自己。怎么会永远不回来?

直到有一天,爹很认真地看着自己:“菱儿,你娘去世了。”去世是书上说人死了才用的两个字,是永远都没有了。记得自己哭了很久,最后哭得忘了一切昏睡过去。

不希望再在任何地方闻到药香,那是跟久病还有死亡连在一起的东西。没想到会在这里闻到,收到家信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这么多。甚至还觉得曾献羽非要翌日赶回有点小题大做,闻到这股药香,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屋子里乌压压一群人围着,不过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床边,焦灼的面孔夹杂着担忧和焦灼不安。

听到有陌生的脚步声,屋里的人不约而同往外看:“少爷回来了!”忧虑转化为如释重负,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曾献羽大概是能够让这些人推卸掉身上重担的唯一人选,他一旦回来,老太太有事就跟旁人没关系了。

“羽儿,是你回来了?”苍老的声音在人群中并没有被湮没,马上有人扶着他出来,踉踉跄跄的步子急促不安。

“爹!”曾献羽一把扶助老人,来不及做别的,撩起衣摆跪在面前:“是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娘病了好些时候了,就盼着你回来。”老人也是泪眼斑驳,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一定要把儿子拉起来,曾献羽却执拗地一定要磕完三个头才起身。

起来的时候,曾献羽已经满脸是泪。很快用衣袖擦干净,转身把沈菱凤拉过来:“爹,这就是凤儿。”

凤儿?!澜惠愣了一下,能这么叫小姐的人只有一个,小姐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

“公公万福。”沈菱凤置若罔闻,曾献羽怎么称呼她都跟自己没关系。一厢情愿的事情,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快起来,快起来。”老人对于某次见到沈丞相的记忆太过清晰,一介草民能够跟相府结亲,实在是十辈子想不到的福分。要不是儿子出息,恐怕做梦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面对沈菱凤的微微一福,除了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澜惠赶紧扶住了她,沈菱凤冲着澜惠微微摆手,示意她不用过来。老太爷被人扶着,自己再被人扶着,算什么?

老人还是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儿媳妇,这也是沈菱凤第一次到了婆家。要不是老太太病重,恐怕这个初来乍到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知道性格为人如何,生于乡野的人只知道,相府娇女必然不凡,今日一见果应其言。生得这么好,儿子高攀并不为过。

“员外爷,安人醒了。”年纪稍长的仆妇过来,沈菱凤刚刚记起来,为了让曾家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是配得起相府的,父亲特意命人给了曾家一个员外的身份。这员外夫人,就是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