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么,我这几天饭都没好好吃。就是觉得你在外面一定是吃不好睡不好,果然没说错吧,看你的脸都瘦了一圈了,夫人倒是颜色好得很。”赵敏睁眼说瞎话,谁看不出来曾献羽红光满面似地。

曾献羽对她说的这番话很是受用,有人注意到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他。比起沈菱凤的冷淡相对,让人异常窝心:“我看你才是瘦了一圈,一定要让你吃点好的补回来我才安心。”

一面说,一面拖着她的手,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

澜惠把自己看到的事情绘声绘色说了一遍,沈菱凤刚换了件松快的长裙,手里那盏淡茶都来不及喝一口,一面听她说话,一面让外面等着的仆妇们过来。

“完了?”仆妇们进来之前,沈菱凤挑起眉头:“就这些?”

“完了,奴婢取了东西就赶着回来了。至于大人跟赵姑娘还说些什么,没听见肯定不能告诉小姐了。”澜惠振振有辞:“太过分了,简直是目中无人嘛!”

“澜惠,今儿说话不结巴了?”抿了口茶:“看来还是要找点事儿让你着急才行,这样叨叨谁受得了。”

“我当然着急,还是替小姐生气呢!”澜惠摸摸辫梢,很认真地看着沈菱凤:“小姐,该要管管了。要不以后出去了,还说咱们家里就连这点规矩都没有。”

“关我什么事!”沈菱凤嘴角一撇:“岭南王府的郡主做得不好,是她王府的规矩坏了。我沈家的规矩不坏就行,你操的哪门子心?”

“啊!”澜惠张大了嘴巴,这话还真是只有她们家小姐说得出来。换个人,敢有这个心这个胆量吗?

第一卷京城第四十八章运动

“夫人。”第一个进来的是府中专门处置庆迎贺吊事宜的仆妇,刚才被锦弗当众呵斥一番后,已经记得要先行礼再说话:“昨儿光禄寺送来的单子,下月初一是皇上的万寿,各府的大人还有诰命都已经将礼单晋呈光禄寺,只有咱们家还没动静。光禄寺大夫专门叫人来问,是不是夫人事儿忙,也就忘了?”

沈菱凤皱眉,有些事情明摆着是不想自己安生。不就是万寿节的寿礼,至于这样子大动干戈。谁还敢少了这份大礼不成,就算多不懂事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忘掉。去问问光禄寺那几个堂官,逢年过节什么时候少了他们的好处。

“就照着那天我吩咐的东西预备,到时候叫人写了帖子送去。”摆摆手,算是办妥了这件事,鸡毛蒜皮般的事情,非要当作正经事来办。

“是。”仆妇领命退下,接下来上来的人是往父亲那里送东西的人:“奴婢照夫人的吩咐,把装箱的物件全都送去了。老太爷有东西让奴婢带给夫人。”恭恭敬敬把一封信笺送到沈菱凤面前。

“一路上辛苦了。”如果是寻常人的信件,多半不会有这些话。但是从父亲处带来的东西,礼数上多少要周到一些。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是替长辈带来的东西,恭敬些没错。

没有马上拆开,也不知道会在信里面说些什么。一年回去一次就了不得了,本来跟父亲是无话不说的,但是那件事以后紧接着跟曾献羽成亲,就把回家的念头都淡了。不是觉得父亲不够亲近,而是回去以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何况父亲如今身边有几房姬妾照料着,还有一个不算大的儿子。这样的日子,比起多少风生水起的官儿自在多了。

只是除了父亲以外,回到那个家。有多少是自己牵肠挂肚的?有时候父亲看事情比自己通透的多,正因为太明白,所以让自己死心。等到心死了才知道,连对父亲的心都死得差不多了。

“夫人,这两天您跟大人不在府里,那位赵姑娘也没怎么在府里。多半都是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没抬头,听到的这番话有点耳生,赵敏在京城还认识什么人?这件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看来是时候要去关心一下这位郡主了。

“想是赵姑娘到京城的时候不多,幽州苦寒之地也没有那么多热闹的去处。”沈菱凤一脸浑不在意的神情,告诉所有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做是没经过没见过的乡野人,到京城这个花花世界来开眼界好了。

“是。”兴兴头头来讨个口彩,结果像是碰了一鼻子灰去。真是叫人无所适从,难怪有人说这位相府千金,将军夫人面前的差使不是一点半点难当。

那人脸上颇为失望的神色,沈菱凤视而不见。浅浅啜了两口茶:“还有什么事儿?”

“这是庄子上送来的账册,去年的收成还有各色支出都有了,单等夫人过目呢。”账房里两个妇人,各自手里提着个四角鎏金的铁箱。偌大的铜锁,只有沈菱凤跟往箱子放账目册子的人才有开锁的钥匙。

“锦弗接过来。”一直都记着这件事,这件事绝对不许第二人插手。银钱上的事情,越少人经手就越少出错,才会在所有银钱往来的箱子上准备只有她跟那个能放进账册的人,才有的两把钥匙。出了错,一目了然。如果那个人在里面动手脚,恐怕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没事的都散了。”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梭巡了一遍,最后停在方才回报赵敏行踪的仆妇身上:“张嫂子等一下,我有事嘱咐你。”

“是。”被沈菱凤精明的目光震慑了一下,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或者是真的盯赵敏盯得太紧,让她觉得坏了她贤德的名声,所以要嘱咐自己说什么,心里忐忑不安。

徐徐退出去的同行们,瞥向张嫂子的目光隐隐带着同情,谁知道她真的要找事的话,会给人什么样的难堪。治家严谨,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利害。

“坐下说话,我有要紧事跟你说。”不用她多吩咐,锦弗已经打点过所有的门窗,自己到了门外守着不许人过来。澜惠给张嫂子端来一张脚凳让她坐下,这下轮到张嫂子受宠若惊了。若是不让自己好过,也不用这么大阵势吧?

“多谢夫人。”战战兢兢在脚凳边坐好:“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怎么知道这位赵姑娘每日早出晚归?”沈菱凤低垂着眼帘,慢吞吞道:“平日你也不大出去,不管这上头的事情?”

“那日一大早,奴婢到后角门去跟小厨房的蔡家娘子商量该让庄子上送些贡米和新鲜菜蔬来,时气到了,不能总让夫人不换换口味。刚在耳房里说话,看到赵姑娘不知从哪里弄了块大人的腰牌,就这么在府里府外来去自如。奴婢有些不放心,只是这话也不能去跟旁人商量。蔡家娘子只能看和厨房那边不让出事,跟锦弗姑娘说过,锦弗姑娘跟奴婢的想头是一样的,先找人看着,看看赵姑娘预备做什么。”说的时候还不忘看看外面守着的锦弗,不确定她是不是把这番话跟沈菱凤说了。

“后来呢?”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淡淡的语气让人摸不着头脑。

“奴婢也不好自己出去跟着瞧,赵姑娘认得奴婢的。若是她只是出去走走,正好看见了奴婢,岂不是要说是夫人让奴婢去看着她的。”张嫂子想了想,把那天的事情娓娓道来:“正好遇到我们家那口子,他那天是要去城里几家银庄里收利钱银子,就跟他说了,顺道去看看赵姑娘预备做什么。他跟着去了,看到赵姑娘跟几个人在茶楼里唧唧哝哝。眉飞色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后来听茶楼里的小伙计说,赵姑娘跟那几个人说,帮着她找出谁是常在夜里出现的那位夜盗,可以帮着咱们家大人建立功勋,到时候大人就能对她另眼相看了。”

第一卷京城第四十九章稳坐钓鱼台

沈菱凤眉头动了一下,想得挺美的,不过设计也很周全。上次皇帝不是让曾献羽办这个案子来着,好不容易皇帝摁下去了,没想到他自己还有这么个好主意,真好真不错!

“这个法子挺好的,正好是提大人谋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手里的茶盅搁在一旁:“那几个人是谁?”

“我们家那口子也不识得,后来听茶楼里的小伙计说,这几个人都是京城里出名的小混混,只是常跟京畿府的衙役们走得频繁些,所以各路消息来得也快。”张嫂子看了眼沈菱凤的脸色,没敢继续说下去。

同是女人,肯定知道家中多了一个人来分男人是什么滋味,她是宰相娇女又如何,暗地里还不是一个会吃味儿的女人。要不怎么单单让自己留下来,把事情问得这么细?不过也有点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她吃味儿就是光明正大的。别人恐怕就是不能容人了。

出门看天色,进门看眼色。沈菱凤冰冷的脸,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露出的精明能干,在京城中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下去。”神色缓和了一下,看到张嫂子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的走神让她不敢说实话:“这么要紧的事儿,是大人吩咐的还是赵姑娘自己做的主?”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她敢说跟曾献羽有关啊,就是知道也装不知道了。何况本来就不知道,他们夫妻间的事儿少掺和为妙。万一说是大人让办的,岂不是给夫人没脸,真的宠妾灭妻?恐怕沈菱凤这儿就容不下:“几个京畿府的小喽裁荒敲创笤旎?苋系迷勖羌掖笕恕!?p>沈菱凤心里冷笑着,要是曾献羽真的敢要赵敏这么做,就是自己找死。皇帝那里的葫芦才是刚刚摁下去,如今又翻腾出这档子事情,出尔反尔的话,绝对是皇帝最忌讳的。

至于赵敏,就让她去折腾好了。等她闹腾够了再来收拾也不迟:“你处置得很是妥当,去告诉你家当家的,就说是我说的。让外头的人继续看着赵姑娘,这些小喽??淙蛔霾怀墒裁创笫虑椋??歉?闶沟慊担?鸵?送诽哿恕1鸾兴?值锰?龈瘢?〉媒腥丝葱?埃?翟勖羌依锶瞬欢?拢?谕馔氛幸?小5绞焙蛩?谷ケ姹穑?怨媚锏降资遣皇歉?锏娜恕?峙旅蝗嘶崴邓?强ぶ骶头殴倌?亲友偷乃廊说摹!?p>“夫人放心,奴婢省得。”张嫂子点头答应,起身的时候还被澜惠扶掖了一把。这就是沈菱凤跟她身边人收买人心的法子,不会用多少好东西来打动你,就是这么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也能暖人心。

沈菱凤点点头,目示她出门。锦弗紧跟着进来:“小姐,方才张嫂子说的是真事儿,

那天的确是她跟我说过这档子事。小姐不在家,我也不好擅做主张。只是他们紧跟着,不叫出大事就行。”

“嗯,你们放手做就成。”算是允准了这话:“菱兰这两天没胡闹吧?吃得怎样,我看她就是瘦得可怜。”

“吃得不少,都是在咱们吃的咱们小厨房。”澜惠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厨娘知道沈菱凤回来,早就准备好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倒是小姐瘦多了,这才离开几天,怎么就这样了?”

沈菱凤忽然想起这几天颇为放心不下的事情:“你去请个太医过来,不叫跟着我去的那位。最好是让平日常来给我开方子的那位,我有事要问他。”

“小姐是哪儿不舒服?”说这话的时候,看向澜惠,有点像是埋怨澜惠没有照顾好她的样子。两个人要是都跟她在一起,凡事都有个商量。只剩一个人,就要从所有

能够维护她的地方去护着她,不许她受到任何伤害。

“你少看着她,不关她的事儿。”沈菱凤也看出锦弗的意思:“我一些日子没吃那些平安脉的方子了,最近又在交时气。索性叫人来给我开一剂,看看吃了是不是好些。”

锦弗这才放心,澜惠抿嘴笑着过来:“这幸而是小姐替我作证的,要不等会儿还不要把我摁着揍一顿才罢?”

“谁说的。”锦弗赧然一笑:“小姐带着你出去,我这几天天天都是牵肠挂肚的,就是担心在外头吃不好歇不好,果然是的。小姐又瘦了。”

“外头小姐胃口也不赖,素馅儿包子还是挺不错的。”澜惠暗暗掐了一下锦弗,有些事等会儿再说好了。这个请太医是为什么,估计自己猜得不错。大约是为了这些日子没能吃那个黑乎乎的苦药,心里多少有点忌讳。

真是跟刚才张嫂子说的那样,赵敏居然要带着人去坐实那位夜行人是谁的话,还要用这件事替曾献羽谋一份好的前程,是不是有点不开眼?如果他们家小姐,肯放下以前的事情,进宫去不带气,就那么好好的说话,恐怕要多大的前程还不是一杯茶的工夫,可是小姐会那么做吗?

“小姐先用饭,我叫人请太医去。”懂了澜惠的暗语,锦弗就没有多说什么,挑起帘子出去。

澜惠绞了块热手巾过来给沈菱凤擦手:“小姐一脸倦容,等会儿太医诊脉之后早点歇着才是正经。睡了一路,还是赶不上在家里好好睡一宿来得舒服。”

“还有多少东西要看,这个耽误不得。”沈菱凤笑笑,在桌前坐下:“过来跟我一起吃,这两天把你拘束得慌,吃得也是些粗茶淡饭,我知道。”

太医有点为难地看着沈菱凤,这绝对是有意让他为难。沈菱凤成亲数年没有生养,不止是曾献羽时时到太医院找人问缘由,看看沈菱凤自己不能生养,还是身子太弱的缘故,就差要她吃吃十全大补汤了,可是他敢说是沈菱凤自己吃了某些药汤子的原因?

只有曾献羽问就罢了,那天还接到一封信笺,是已经挂冠退隐的老丞相从乡间写来的。没有过多的隐晦言辞,就差直截了当问同样一件事了。翁婿两个想方设法要做的事情,偏偏这位大小姐非要拧着来,这不是,又来了。

第一卷京城第五十章吃药

“小姐,这药也不是混吃的。”赔着笑:“况且小姐并无身孕,就不用吃了吧。”

“上次你配的方子很好,我吃了觉得很受用。这次还是要劳烦你,再替我开几副好药。我知道药不是混吃的,谁没事会去吃药的。总是觉得不妥当,才一再麻烦你多走这一趟的。”也不发火,很浅淡的笑容。

“小姐,下官很为难。”真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谁都得罪不起,沈菱凤是头一个不想招惹的:“您也知道,到了府上请脉,回去是要跟院正如实回禀。这些方子肯定是要有脉案的。”上次就问过,为何沈大小姐每次都用这种药,回复是说小姐身子虚得很,一段时候不能坐胎,这才过去了。要是再用,就说不过去了。

“你不开方也行啊,例行请脉么。”沈菱凤抿嘴一笑,已经了然于心:“把配伍和药方写给我,我自然不叫你为难。”停了一下:“若是你觉得这都为难,我也不为难你了。等会到大街上随便抓个坐堂大夫来,我想他的虎狼药比你要有用得多。出了事,我就说是你叫人这么吩咐的,咱们看是谁走不脱。”

这是真的要把人的胆子吓破吗?太医心里默默颤抖了一下,不是第一天认识沈菱凤,绝对相信她是个说得出来就做得出来的人。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太医,就是堂堂太医院院正,见了她还不是小心翼翼,就怕有哪里惹得她一时不痛快,最后给自己招来更多的不痛快!

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有了准主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就是开一剂药方子,提笔就成的事情,犯不着给自己招来那么多不痛快。不过,有件事是自己始终想不明白的事情。别人家的夫人们,谁不希望自己早生贵子保全自己的正室地位,只有这位大小姐,成亲这么久,不仅不着急,还非要逼着人开方子,免得受孕。

还真是咄咄怪事,听说曾大人身边新有了一位岭南王府的郡主,而且非常得宠。越是这样,就越应该替自己着想啊。真是闹不明白这位大小姐是怎么想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怎么说就怎么做好了,何必跟她去较个真?

心里边念头无数,下笔的时候都有点颤抖起来。想了又想,真想放下笔不写了。等抬头看到沈菱凤的眼睛,还是只能很认真地下笔写方子。

“这药,跟前次的不一样。”拿着药方看了看,每次的用药熟记在心:“分量也轻了很多。”

“小姐身子柔弱,不能用太大的分量。前几次,已经用的过多。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伤了元气不是好玩的。”心底无私的太医,语速很慢。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这次跟上次的不同,还真是在不知不觉中减了药量,要是真有可能的话,是可以受孕的。医者父母心,这就是他的私心所在。

“真是这样?”沈菱凤轻轻挑起一侧眉头,看着有点心虚的太医:“还是照着上次的药量好了,我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好,少不得麻烦太医多走一次。”一面说,一面让锦弗在钱匣子拿出一锭明晃晃的五十两元宝放在太医手边:“常常给你添麻烦,实在是不成敬意。”

看到银子,心里多少有点松动。沈菱凤的言下之意很清楚,我自己的事情我清楚得很,你只管开你的方子。不用担心余下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既然小姐觉得没事儿,那就照着先前的方子好了。”想了想,重新誊写了一张药方。还是照着先前的方子,上面罗列着动用过的药材,还有剂量。绝对跟以前一模一样,看到这些,沈菱凤方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锦弗看着人把太医送到二门外,有仔细叮嘱外面的小厮,一定要把太医送回太医院后才转身进来。

沈菱凤刚刚开始吃太医看着人煎好的第一剂药,药很苦。就跟以前吃的一样,大概黄连就应该是这个味道。吃到嘴里,连同整个人都好像是掉进黄连中,从里到外没有哪里不是透着无法言喻的苦涩。

“小姐。”锦弗听澜惠说了回到乡间发生的一切,跟她一样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哪个什么素馅儿包子到安宫牛黄,还有所谓的打蚊子,连同那个的金戒指一起,就好像是说的别人的事情。要不是澜惠亲眼所见,打死她们也不相信,曾献羽居然会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到底是谁错了?

用了一盏白水狠狠漱过口以后,终于恢复了一点人色:“什么?”压抑住心底的恶心,扭头看着锦弗:“出事了?”

“不是。”送到沈菱凤手边一碟酸甜刚好的贵妃杨梅:“厨娘刚做好的,味道还不错。小姐解解口正好。”

天降甘霖就是这个味道,拈起一枚送到嘴里,有点贪婪的吸吮里面的汁液,果然是身边的人贴心:“你瞧见什么事了?”

“小姐看出来了。”锦弗颇有点不可思议的样子,她怎么看出来的?

“你那个样子,以为别人都跟你们一样?”沈菱凤摇头:“我吃了药就跟重新活过来一样,什么事儿都能听了。”

“瞧小姐说的。”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方才从二门过来的时候,看到外头有宫里的宫监过来,看样子是在打赏的。后来听管家说,咱们府里送去的万岁爷万寿贺礼,最得皇上欢心。特命人送来一百两金子,说是赏给大人和小姐的一份心意。”

“一百两金子也就是一千两银子,还不够我支付那份福山寿海和田玉屏风外头嵌的,紫檀架子的工钱呢。”沈菱凤根本就不为所动,换做别人家大概早就感恩戴德不尽了。说不定还要亲去请安磕头谢恩了。

锦弗哭笑不得,这就是他们家小姐的性子。你指望她能说句好话,挺难的。又不是不会说,就是不愿称了别人的心意。龙椅上那位的脾气,小姐清楚得很。越是这样,就越发清楚这个不痛快怎么样才能够更加不舒服。

第一卷京城第五十一章钱到哪儿去了

“还有事儿?”翻看着最近一个月的账目来往,赵敏还真不是一般两般的会花钱。又是沽衣店买成衣,还去大街上的脂粉胭脂店买胭脂水粉。至于那些首饰店的首饰,大概也是买了十之*。

“小姐看到了,就是这位赵姑娘,已经成了京城里所有店铺的恩客。只要是去了,一定是满载而归。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够买哪一件的。就连人家招徕生意挂的幌子也要一并买回来。说是什么,为了收藏什么古董之类的话。什么叫做收藏古董啊,小姐?”听到这话就觉得好笑,小姐从不去买这些东西的。即使要什么,也是有人按照小姐说好的送来就行。再不济,也会有最好的工匠,到家里当着小姐的面,一丝儿不能错。

谁像是方才从乡间来的三家村的老婆子,动用点什么用物还要去大街上买回来?就是人家小门小户,但凡有点教养的女孩子,衣衫鞋袜也是自己做出来的。外头沽衣店成衣店买的东西,被人看见会说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嗯,这月大人支回来的俸禄到了?”沈菱凤一点也不惊讶,这种事不发生,赵敏就真是大家千金了。郡主不是白叫的。

“到了,长史官已经送来了。”锦弗点头。

“看看给账面上有多大亏空,一月不够就等着下月的来填。这是他带回来的客人,不能让府里所有人去给一个外四路的什么居住勒紧腰带过日子。”看过刚才的账目,曾献羽两个月的俸银还差了一大截:“还有,打从今儿起。那两位的月银也不给了。什么时候填满了亏空,再说例银的事情。”

“是。”锦弗赶紧答应了,这回好了吧。非要跟她过不去,真等到她来问事儿的时候,都安生了。

曾献羽伸手在腰间的银袋里摸索了好一阵,只是摸出一点点散碎银子和两三个铜板。按月都有的例银好像还没见贴身小厮送来,长史官早就把本月的俸银支了回来。就是银库的人忘了,沈菱凤也不会忘记要发放月银的。

“大人。”看出他的窘况,身边的随从赶紧过来:“有什么吩咐?”

“这月的例银还没支了来?”曾献羽摸摸空空如也的银袋,原本晚上要跟一般同僚去京城一家很有名的酒馆喝点小酒,顺便看看刚来的那个波斯女子来一曲波斯乐舞,大概是最舒坦的事情。

“哦,前两日夫人身边的锦弗姑娘过来传话说,赵姑娘这月的亏空太大了。不止是自己半年的月银都预支了,还不够填补亏空的。因为是大人身边的人,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让大人连着两月的俸禄都给赵姑娘填补亏空去了。”

“亏空?!”曾献羽想不通赵敏的亏空源于何处:“什么亏空?”

“赵姑娘如今是京城每一家店铺的恩客,不论是脂粉头油还是珠花首饰,还有沽衣店成衣店的衣衫裙子,只要是能买回来的全都买回来了。就连各家铺子外面的挑帘幌子都是一点不落,全都搬回来了。还说是为了什么收藏古董,如今缀锦阁只怕都没地方搁了。”说到这里,随从真心觉得夫人是个大好人:只是要大人的俸银还有跟赵姑娘两人的月银来填这个亏空。跟府里上下人等没有任何关系,不因为这个就克扣吓人的月银,换个人的话还不叫别人来替她被这个黑锅。

“有这等事?”曾献羽不知道赵敏到底买了些什么,只是在他看来,府里什么都有,至于吃穿用度根本就不用人带薪,更别提要出去大街上买什么东西了。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别说出去买东西,就是要人送市卖的东西来家,都是很失礼的。

他不讲究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这些礼数。都是跟沈菱凤成婚以后,府中的管家还有那么多丫鬟婆子,甚至管事的还有小厮们都知道这个道理。大家闺秀,除了像沈菱凤这种十一二岁就当家管家的,多数是不知道家中银钱几何的。当然,沈菱凤十一二岁就能当相府的家,一般女孩子根本就做不到。

至于到大街上买东西,就连小门小户的女孩子都未必会做。行脚的商贾,是这些店铺最常见的主顾。就连**的姑娘们,也有专门的针线婆子给她们预备东西。赵敏是岭南王的侄女儿,这点规矩礼数还不知道?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缀锦阁看看。这几天还有不少店铺的掌柜都在府后门晃荡,等着要看看赵姑娘是不是还要什么,若是一定要就送到府里来。”随从这一点倒是没夸大,已经被后门的下人们驱赶了不知多少回了。

目前在将军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人,都把沈菱凤奉若神明。看来用银钱收买人心,绝对是最圣明的法子,关键是沈菱凤并没有从自己兜里掏一文钱出来,谁花出去的,弄出来的亏空,就让谁来填满,不让大家跟着吃亏,够圣明够精明吧?

轮不到曾献羽不信了,他还不是个会花钱舍得花钱的人,听说是自己的俸银都被拿来填补亏空,而且就连每月的例银都被填进去,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填满这个亏空的时候,脑子嗡了一下,是去看看沈菱凤那边到底是怎么个说头,还是去看看赵敏到底买了些什么,花了这么多钱,心里一下没了底。

本来要去喝花酒的人,顿时没了兴致,也没了能够出门的资本,兜里那点散碎银子还不够打赏的。

没说话,转身就往缀锦阁那边走,一定要看看赵敏都买了些什么东西。这样子花钱,长此以往不是个事儿,再多的俸银都可能花得干干净净。

澜惠从小厮口中得知曾献羽因为银子的事情,都不出去了。还要往缀锦阁看看赵敏买了些什么东西,心里就觉得好玩。本来想要去跟沈菱凤回一声,准备往后面的时候马上停了脚,小姐一向是不会管这个闲事的。就学小姐说的,不作死就不会死,难道还看得不够多。别给自己找些不痛快了。

第一卷京城第五十二章付款

不如自己去看看这个虚热闹,真的好玩,回来跟小姐说一声才有意思呢。想到这里,干脆自己往缀锦阁这边来,看看是不是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走到缀锦阁外面,就看到一幕让人惊讶的情形。不少人都在外面等着,张望着。曾献羽抿着唇过来,马上被周围的人团团围住:“你也是来要钱的吧,就是住在这里面的那个赵敏郡主。她要的东西还真是多,要不是看在曾夫人的面上,谁敢跟她做生意。这不,前两天又在我这儿拿了一匣子三等珍珠,说是要穿珠花。”

“一匣子三等珍珠?”曾献羽愣了一下,穿珠花,一匣子珍珠。沈菱凤首饰并不少,怎么没听见她要这些东西:“你给她了?”

“她又不识货,哪知道什么是三等,什么是四等五等。就算是三等珍珠,也还有圆珠和黄珠。”话没说完,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蒙她还不是信了。一样要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来,至于好不好,识货的人就知道了。难道一个郡主还不知道自己买的这些东西是好是坏?你看看曾经的相府千金,如今的将军夫人什么时候买过这些东西?

“都是做生意的,谁不希望兜里多装些白花花的银子。”大概是有点得意忘形,没看出曾献羽后面跟着那么多人,也没看出曾献羽不善的脸色。

澜惠站在繁茂的蔷薇丛后,就差笑出声了。小姐这招真绝,只要是来缀锦阁要账的人,不问情由,只要不来闹事全都放进来,大人在家的时候来最好。应验了吧,还真是遇上了。

后面还有几个人也随之围拢过来,纷纷附和着:“我们家一年也难得卖那么多成衣,这位赵小姐第一次来,就把四季衣裳从里到外买了个遍。真是大手笔,大主顾啊!”

“你这算什么,我家的幌子都被她买了。”另外一个更得意:“要知道,平时我们家铺子可是没人去的。”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对他退避三舍,在石子路上跟他泾渭分明。不用说,这是寿衣店的掌柜。

曾献羽的脸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难看,看起来别提多尴尬了。成衣店老板不明就里,推了推曾献羽:“我说这位相公,你们家是什么铺子,难道也被这位郡主娘娘搬空了?”

曾献羽就差暴怒说,自己的荷包跟银袋就被你们这些人淘空了。满满一肚子的火气,就是没地方发作。转头去找随侍的小厮,两个人好像是见了鬼似的,离开自己远远的。顿时七窍生烟:“都到账房去领银子,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本来还在议论纷纷的人,从这句话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是谁,都是愣了一下神。然后好像是苍蝇看到臭鸡蛋一样追过来:“曾大人,您还要什么。一声吩咐,我们都给送到府上来,不让赵小姐再到外头去买了。曾大人。”

曾献羽连缀锦阁都懒得进了,转身往外走去。澜惠在花丛后笑得直大跌,再没有哪件事比这更好玩的了,说给小姐听一定很有意思。

“不对不对,这一笔不能这样落笔。”沈菱凤心情不错,正在看着菱兰第一次描红。本来也不打算让她做学问,只是觉得女孩子还是应该认得几个字,要不将来说出去大字不识,到底不好看。

“我不写了,没意思,手也疼头也疼。”菱兰嘟着嘴,一面嘟囔一面很不认真的在描红纸写字。

沈菱凤很看不上这个样子,别的也就罢了。说不写字也是情有可原,真不想写的话可以扔掉笔。只是在纸上胡乱涂画,就让人恼火。准备沉下脸说她几句,只是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加上一脸无辜的甜笑,让人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手疼就罢了,怎么会头疼?”放下手里的书,看她有什么歪理说。

“写字写不好,手就疼了。然后觉得字写不好,姐姐不高兴,跟着头也疼了。”菱兰振振有辞:“姐姐,以前你也这么写字吗?”

“如今还是这么写字,谁都是这样过来。”没想到会有这套说辞:“你想想,要是能写出一笔好字,就不会头疼了。谁见了不夸菱兰懂事?”递给她一枚甜杏:“不着急慢慢来,我也没让你一开始就写出一手好字来。”

听到这话才不闹腾了,慢吞吞吃着甜杏,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姐姐,要是我大哥哥也在京城的话,是不是你们就成亲了?”

“谁说我要跟你大哥哥成亲的?”笑得很无辜,跟菱兰一样无辜。其实是骇异的笑,难道菱兰都看出来她跟亮哥的事情?

“是大哥哥有次跟我说的啊,就是大哥哥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去庵里看我,要我乖乖地听师太的话,也要听姐姐的话。等他回来,就把我接回来看他跟姐姐成亲呢。”甜杏吃完了,找不到帕子擦手。准备跟在外头似地,把黏糊糊的手指放到嘴里舔干净。送到嘴边,想起那天沈菱凤说过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这就跟外头的野小子一样。

“擦擦。”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听说要跟自己成亲,从前每次有人问他这的时候,多半没半句正经不说,还要顾左右而言他,就怕被人知道他的心思。时过境迁,再提起就格外讽刺,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更加没意思。

“小姐。”澜惠一路走一路笑,差不多是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沈菱凤面前。

“见到银包了?”刚刚被菱兰的一句无心之言说得心如刀绞,又撞上澜惠喜笑颜开,语气就有点不对劲。

澜惠看她神情不对劲,没敢继续嬉皮笑脸。克制了一下自己乐不可支的笑容,这才开口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大人气得转身就走。”

“到底是郡王家千金,就连寿材都给预备下了。这里头还是有大大的典故:棺材棺材,升官发财。”情绪已经好了不少,这种事就该被他遇见。不过还是早了点,应该是等到再热闹一些的时候,事情不妨闹大一点,欠的银子再多一点,最好是能够把曾献羽那笔不算少的体己银子全都吐出来,那就皆大欢喜了。

第一卷京城第五十三章华妃

澜惠吐舌,这要是被曾献羽听见,说不定就气得七窍出血了:“小姐,是不是不要那些继续上门了?”

“急什么,还早呢。”沈菱凤摆手:“这事儿咱们谁都不插手,外头可不止这几家铺子的故事。不是有人说,还买了什么冥器之类的东西。拽着人就问这东西是不是值钱,有这样的?”喟叹了一下,扯谎的话还是要有个限度才好,岭南王的侄女儿,就是家中破败也不至于变成这个德性。除非根本就不是,不过在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之前,不能急于一时去掀开她的底牌,没那个必要。

“冥器?!”锦弗刚进来就听到这话,赶紧过来:“谁家要这个?谁薨了?”

“没有没有。”澜惠摇手,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菱兰也瞪着大眼睛津津有味听着:“姐姐,冥器就是要放到寿材里面的东西吧?谁家买这些东西呢?”

“姐姐也不知道买这些做什么。”沈菱凤眼神闪动了一下:“账房支银子了?”

“支了,我亲眼瞧见那些人拿了银子走的。”澜惠点头:“我还记得问了支了多少银子,正好是大人两个月的俸银。”

沈菱凤看了眼专心听她们说话的菱兰,淡淡一笑:“菱兰,你觉得银子好不好?”

“好,也不好。”菱兰大眼睛一转:“我没用过银子,只是听姐姐说的,钱财是身外物。不过银子要是能买来姐姐开心的话,那就好了。”

“小鬼头,你知道的还真多。”三个人都笑起来,沈菱凤侧脸看着锦弗:“叫人打听清楚了,外头还有谁没来。让人家过两日再来,好歹容人喘口气。另外体己钱的事儿,我也知道了。用不着声张,只要是到时候掏出来的时候,一文不剩就行。不喜欢拿银子买个高兴吗?那就尽兴而归好了。”摸摸菱兰的头发:“菱兰都知道,花钱能买来人高兴,多好啊!舍千金博红颜一笑,值了。”

“小姐,您是孔明吧,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锦弗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小姐从来不管曾献羽的任何事情,怎么他有体己,甚至是有多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又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沈菱凤笑笑:“早间不是有刚送来时鲜,难得今晚没事,让厨娘做了来,咱们四个人一起吃罢了。”

“是,这就去。”澜惠答应着出去了。菱兰看她出去,心也跟着飞了:“我要跟澜惠姐姐一起去。”

“去吧。”沈菱凤点点头:“慢点跑,别像上次似的又摔了。”

锦弗动手收拾着桌上菱凤没用完的笔墨,沈菱凤那卷书翻了一页,看了不过两行字就放下了:“让人去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是问的哪一件事?锦弗低着头想了好一阵,想起来了除非是远隔天边的人以外,她会去问谁好是不好?

“已经到宫里去问过了,说是钦天监的几位大人确实也看到小姐所说的异象。不过最近边疆宁静,没有战事。想是小姐想得太深远,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沈菱凤幼年读书的时候,杂学旁收的东西多得很。以前老爷在的时候就说,小姐若是个男儿家,一定要考个状元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