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子不好,朕可不敢烦劳你劳心费神。况且你精心预备了,朕要是不在这儿吃一顿,那又真是却之不恭了。”皇帝笑笑,说话的语气很随意。刚才被沈菱凤激起的怒气,这一下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献羽跟赵敏两个人被晾在一边,赵敏不甘心做路人甲,想要插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学不会这么文绉绉还不**份的问答。估计曾献羽跟她差不多,说不定比她还要尴尬。

皇帝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幕,沈菱凤出现在哪里,周遭所有的一切就会黯然失色。她安排好的一切,差不多是无可挑剔。皇帝很清楚的知道,毕竟不是每个人从小受到的规矩礼仪不是白费的。

“皇上这话,让臣妾无地自容。”沈菱凤皱皱眉头,本来好不容易缓解了一点的腹痛,下一次的侵袭又开始了。任督二脉的气息本来就控制得不好,每月的这几天,差不多就是气血乱窜,疼痛袭来,让每一个毛孔都往外冒冷汗。

“行了,你就安安生生歇着好了。你担心怠慢了朕,难道你相公不担心?”皇帝的人语气有点轻佻,也有点像是说笑。简直就是很熟识的关系。要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皇帝还会心无芥蒂的说她相公是不是会担心,说了就是不打自招。

“微臣不敢。”话已经说到了曾献羽头上,多笨也会接下去。何况场面话,谁都会说两句。放眼古今中外,尤其是在官场中混迹的人,想要往高爬,就必须要学会交际应酬。

沈菱凤是个中翘楚,曾献羽大概就是刚刚学了点皮毛的小学生,以后要学的东西多得很。这一点,赵敏还是看得清楚的。觉得自己以前在职场中混得如鱼得水的人,遇到沈菱凤都想要好好跟她学一两招。不过这是赵敏心里的想法,你要她说出来,怎么可能。

“臣妾恭送皇上。”看着皇帝出去,皇帝刚辞啊说出边疆战事的瞬间,她的心就已经飞到了塞外,落在何处,她自己也不知道。

“小姐。”看她努力想要站起来,不论怎么用力都只能扶着旁边的桌腿,怎么都站不起来。以为她又开始痛,锦弗赶紧过来才觉得她浑身无力:“这是怎么了?”

不想说话,目光落在窗外的竹影上良久才收回来。扶着锦弗的手站起来:“他快回来了。”

“公子?”说起他的时候总是很愉快地,像这样的不情愿还是第一次。

“但愿他不回来。”从盼着他回来,到巴望他不回来,心底的味道只有自己知道。

猫儿在她脚边打转,慵懒地叫声告诉所有人赶紧抱它起来。澜惠等她坐下,才把猫儿抱给她:“小姐,不会有事的。方才不也说了,皇上准备御驾亲征的。”

沈菱凤不说话,御驾亲征的话,真要有这个打算根本就不会跟她说。那是朝堂上,对着满朝文武说的。赵敏那一句话可能才是真的戳到皇帝心里: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要不是这样,怎么会让皇帝瞬间无语?

睡到半夜,觉得身边有人。猛地睁开眼,曾献羽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的手落在冰冷的小腹上,带着炙热的体温。这种亲密地样子,沈菱凤发自内心不喜欢。皇帝那句出征的话,搅了半夜。根本就不想去问前面曾献羽陪着皇帝吃饭的情形,只是听说赵敏跟他们一起吃饭,皇帝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赵敏。

“好些了?”觉察到有动静,曾献羽在黑夜中看到明亮的眼眸,语气有点歉疚,要不是不来陛见皇帝,真不知道她不舒服。她是个很刚强的人,不是真的支持不住,绝不会有失礼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我没事。”侧了一下身,浑身无力无法摆脱他的臂膀,不过有个炙热的手掌,将温暖注入冰冷的小腹,好像真的可以止痛。

“怎么会没事?见驾的时候,脸都变了。”曾献羽会说自己看到那张冷汗四溢的脸,心里其实是发怵的。他记忆中沈菱凤永远是灿若朝霞的脸,就是洗去铅华也跟和田玉一样温润。苍白的脸色,为什么会让人心底涌现出太多不安?

很累,不想说话。不止是不想跟曾献羽说话,是不想跟所有人说话。曾献羽贴着她单薄的脊背,另外一只手搭在纤腰上:“我问过太医,你该要好好休息。身子不好,总是自己吃亏,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太医开的药很有用。”微闭着眼,通则不痛。开什么玩笑,她不会答应的。

“你能再不吃那些药吗?”曾献羽想过发火,只是发火有什么用。她会因为你生气就改变吗?她要做的事情,必然会去做:“你很喜欢那个菱兰!”

这是在提醒她,你其实是会喜欢孩子的。比如说菱兰,你就会处处依着顺着。世上还有比他们更可悲的男女,两人互不对榫还要在一起,在所有人面前做出恩爱夫妻的样子。

“大人传承子嗣理所应当,皇上也说大人有福。只要大人跟赵姑娘都愿意,我尽快替大人和赵姑娘料理妥当,让赵姑娘风风光光过门。”

赵敏在皇帝面前都露了脸,也不用藏着掖着,平妻的话估计不能,但是做妾也是可以风光一场的。只是不知道这位郡主愿意不愿意,看她眼大心大的行止,恐怕不那么容易。

第一卷京城第六十章口误

“我说的是你,少提别人。”曾献羽语气变得很重,呼气也变得急促:“这是你该做的事情,嫁人做妻子,相夫教子都是你要做的。”

相夫教子?!心底惊讶了一把,曾献羽竟然会说这话。可是她做不到,不是曾献羽做错了什么。而是她跟曾献羽这场婚姻错了,他应该有个女人全心替他打算,这个女人不是她,换个人比较好。

“我累了。”继续背对着他,只想要自己很快陷入梦境。曾献羽不管那么多,用了点蛮力把她的脸扭过来,不由分说覆上她的唇,一定要侵入她的唇舌。

“唔。”没有任何预兆地入侵让人非常恼火,合上牙齿去咬他的舌尖。早有防备的人缩瑟了一下,等到的不是她合上牙齿,而是更深一步的索取。沈菱凤毫无经验可言,最后只能节节败退。跟他在唇齿间纠葛不清,连底线都丧失了。

第一次,曾献羽在她身上站了点上风。心底的幸福充溢出来,有点满满的。却又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沈菱凤被他紧紧箍在怀里,手却不敢乱动。她像是一只上等的青瓷花樽,多动一下都会碎裂。

抵着她的额头,手掌轻轻在她后背上拍着。另外一只手摩挲着小腹,比之于刚才的冰冷,已经渐渐回暖。皇帝走时说话的语气很微妙,跟他们的关系一样,微妙到让人无法捉摸。

最近有点奇怪,觉得这件事是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他很希望沈菱凤能生个孩子。这次回到乡间,老父亲在不经意间说的话,始终都在耳边回荡:咱们家能有今日,你岳父跟你媳妇功不可没。左邻右舍谁不说我们老曾家祖上积德,你瞧瞧庄子里这么多人,跟你一般长大的多了。都是娶妻生子的,又有多少媳妇不贤惠,让爹娘跟着受气。你媳妇不说话,心眼儿好。家里的事儿,你想不到管不到。她在京城,一点都没忘了。吃的用的,从来送来的全都是最好的。谁不挑起大拇指夸她?我跟你娘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就是想看着你们能有个孩子,就是闭了眼也高兴啊!

先前倒也不觉得,父亲说了以后,回想起发生的这么多事情,才觉得奇怪。成亲这么久,撇开自己在边疆戍边不说,这么多年没有怀孕过,还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下一刻他也知道,沈菱凤没怀孕的原因是她一直都在吃那些古怪的药。

沈菱凤之前跟谁有什么,他可以不追究也不去问。因为他知道,就是问了她也不会多说半个字。那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应该是在山巅供所有人仰望的。沈菱凤何尝不是他曾经仰望的女人,等她真真实实在身边,甚至把她拥入怀中的时候,依旧觉得不真实。

能够化解这种不真实的,就是他们能有个孩子,这会是他们之间血脉联系的最好证明,他和她的骨肉真的在一起。偏偏沈菱凤不答应,她可以去收养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孤儿,也可以去豢养一只猫,每天都抱在臂弯里。她可以要这么多,却不要孩子。他该怎么想她?

等到翻身的时候,睡在旁边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前一天难以忍受的疼痛已经好多了,只是腰间还酸软无力,他昨晚的摩挲还是有用的,最起码小腹的寒凉已经不那么重了。小腹不凉,那么痛感肯定会收敛很多。

拉过旁边的引枕靠在背后,帏帐外已经有了动静。澜惠撩起一侧绣帏:“咦,小姐醒了。”

澜惠端过青盐,急急擦过牙齿:“什么时辰了?”

“还早得很,小姐怎么不多睡会儿?”澜惠看她的脸色比昨儿好了不少:“我跟锦弗都担心小姐还难受呢。”

“好多了。”沈菱凤套了件外袍:“昨儿我隐隐听你们说,那位赵姑娘跟着一起吃的晚膳。皇上眼睛就在她身上打转?”

“嗯,是大人身边的人瞧见了说的。”澜惠端上来的不是早饭,而是一碗黑漆漆的药:“那位赵姑娘,简直就是一点规矩都不知道。笑得牙都露出来了,还说是郡主呢!有这样的郡主么?”

沈菱凤没说话,皱着眉把药喝下去。等药喝完,立刻从一边的蜜饯盒子里拿了一枚贵妃杨梅送到嘴里,这才把眉头舒展开:“这药真苦。”

“苦药才能治病。”澜惠笑着接过碗,外头小丫鬟端了早饭过来:“夫人。”

“怎么是牛乳炖蛋?”沈菱凤皱眉,这个东西腥甜得发腻,谁想出来的。还说吃了有好处,只要是她不舒服,他们就让厨娘做这个。

“谁让小姐不受用的。”澜惠笑嘻嘻地:“小姐好了,肯定就不让厨娘做这个了。”

“就会跟着瞎折腾。”沈菱凤皱着眉头端起来吃了两口:“甜腻腻的。”想到昨晚说的事情:“那个赵姑娘,跟大人之间倒也相处了这么久。若是觉着好,看看让人挑个好日子。”

“先前呢,我跟锦弗都觉得赵姑娘看中的是大人,不过昨儿以后,恐怕就不是了。”澜惠把热气腾腾的点心送到沈菱凤手边:“打从皇上来了,赵姑娘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走到哪里都是围着皇上转,我看啊,皇上也喜欢这个调调儿。上次不是说皇上出巡,在京城瞧见个标致点的大姑娘,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何况这位一定要往前凑?”

“不会这么没规矩的,到底是郡主出身。”澜惠说的太露骨,就算心理认同也不会这么说。

澜惠吐舌,嘴里不自觉嘟囔着:“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偏偏还就是不一样。”

“澜惠!”沈菱凤的声音冷得叫人发怵。

“小姐,小姐。”澜惠知道多嘴是有害的,这一下更清楚错在哪里:“我嘴巴嘟囔的,下次再不敢了。”

沈菱凤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澜惠嘟着嘴不敢说话。跟她没上没下开玩笑可以,只是不能牵扯上某人,以前可以,甚至可以跟他说笑。最热闹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等他离开以后就不行了。

第一卷京城第六十一章理财

锦弗拿着两只乌木匣子进来:“小姐,刚收到的东西。您先看看。”

看了眼匣子,又翻起钥匙孔看了看:“要是挂在那边,要左手过去第三把和第七把。”

锦弗答应着拿了过来,随后看了眼澜惠,肯定是说错了话,要不才没这么老实不说话呢。

两个人自然而然到了门外守着,放着有人进来。拿着钥匙左右拧了几下,匣子扣得一声开了。两个匣子里各装了一封信。初看下去没什么,不过是一封写满了风土人情和家长里短的家信,将其中一封在某些地方挖去,露出来的孔隙也不规则,像是懵懂顽童的涂鸦之作。

等到把两份风马牛不相及的信放到一起,就变成了内容十分重要,不能让第三人看的密信了。除非是事先约好的两个人,知道该用某一把钥匙开某一把锁,然后怎么样的套格,也只有看信的两个人清楚。

看完信,沈菱凤眉头拧了一下。起身把两封信同时扔进香炉,本来是袅袅青烟的,一下便成了熊熊火焰,上等沉香的味道充斥鼻翼间。

“小姐。”香气陡然加重,两个丫鬟好像得到了信儿,从外面进来:“好了吧?”

“嗯。”看向澜惠:“上次我们从城外回来,城外那些老人孩子可还有?”

“有不少呢。”澜惠点头:“说是今年不少地方闹完旱涝,又是虫子。老人孩子留在乡下等不到人回来,就都逃出来了。京畿府已经开了三处赈灾的粥棚,说是奉皇上的口谕:粥要照不见人影,饭要立得住筷子。”

“有用?”话倒是两句好话,立得住筷子,照不见人影。做得到吗?给灾民的赈灾粥棚,真正的老幼根本走不进去:“都吃饱了吗?”

“应该没有,不到正午粥棚就没人了舍粥了。真正没有打到粥的老人孩子还守在那里,等着明天再来。”澜惠到外面去的机会不多,这话也是听前面常常出去的人说的。问她,比问外头那些人可靠得多。

没说话不是说没听到,一般不对此说什么,但是心里肯定有事。因为方才说话惹得她不痛快,澜惠这下不敢插嘴。很勤快地让小丫头收拾好桌上的早饭,准备她到花厅去的衣服。

“你们俩先吃了再说,牛乳炖蛋就算了。腥甜得难受。”淡淡吩咐了一句,起身去那边写东西。

“诶,一会就吃。”锦弗答应着,顺手把澜惠拉到一边:“你跟小姐说什么了,气成这样?”

“没什么。”澜惠偷偷看了眼在窗下看书的人,压低了声音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锦弗笑着打了她一下,差一点就笑出声。忍了一下:“这话也是乱说的,难怪小姐不高兴。”

“我就知道这位不怎么好,怎么想到会牵扯到那位身上?”澜惠撇嘴,没敢说大声,省得沈菱凤听到不高兴:“赵姑娘今儿又去哪儿胡闹了?糟蹋了大人两月的俸禄还有月银不够,非要把体己都折进去,估计两个人都高兴了。”

“没理会。”锦弗跟她两人打横坐下吃完早饭,小丫头进来收拾了碗箸。

澜惠从衣箱里拿出一件水蓝底绣着绣着淡黄水仙花的长裙:“小姐,今儿就穿这件?”

“嗯。”沈菱凤看了一眼,点点头:“今儿晚上我出去。”

这才是不说话的真正缘故,小姐夜里要出去,每逢这天的白天,多半就不想说话。若是办事顺利的话,心情极好。那么接下来的几天可谓是阳光灿烂,就是看到曾献羽都不会心烦。

诶,还真是奇怪了。昨晚上好像那位曾大人过来了,小姐居然没有起床气。这可是有意思的很,是不是事情一多就冲淡了本该有的起床气?如果是这样的话,真不应该惹得小姐生气,她还没全好呢。

“夫人。”银库总管辛才把这几天的账目送到沈菱凤面前:“跟夫人前儿说的差不离,大人两月的俸银外加月银一起,原本是刚刚够了偏生赵姑娘又在寿材铺子里弄回来些冥品,就差了不少了。”

没敢说把曾献羽的一点体己银子全赔进去,不说难道沈菱凤不知道?怎么可能,就是可着头做帽子,知道要多少才够填了这个坑的。

“行,不拉府里的饥荒就成。”这件事早就说过了,不用时隔好几天再来说。再说曾献羽心甘情愿拿出来,谁也不能多说,何必去给自己找那个不痛苦?

停了一下:“这些时候庄子上新进来的粮米都放着,不要忙着送来。还有几项本该收的利钱银子都先放放,若是那些遭灾的人来借钱或是要些粮米,就先支给人家。利钱的事儿就别提,该给自己积德的时候,索性大方些,也不差那几个钱。”

辛才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了赵敏在外乱买东西的事情,沈菱凤虽然没说她不该花钱,但是话里话外一定是很不满的。赈济灾民也不用府里拿钱出来做善事,户部都在拨款了赈灾了。京畿府那几位大人更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跟他们说闲话的工夫都没了。

京城中那么多大人都没见到谁要拿自己家里的钱出来赈灾,怎么自己家里这位管家夫人要来管这件事?谁不知道这些灾民最好不要招惹,要不就把你家当作大门大户大财主,那可就麻烦大了。

“夫人,赈济灾民的事儿,户部已经派了人出去,咱们府里要不要再搅和进去?”辛才是银库总管,每一笔银子都要经过他的手,要不也不会当面驳了沈菱凤的话。

“我没要拿银子去赈灾,那是户部的事情,皇上委派的差事。”沈菱凤笑笑:“这时候往城里运粮食还有收利钱银子,那可是犯众怒的事情。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少收几个钱还落得个好名声,何乐不为?”

辛才除了点头赞同以外,也找不出什么来说沈菱凤这一招真是厉害了。前两日还在说谁谁谁家趁着这时候来个大涨价,把府里屯着多少年陈米还有差点就要腐烂的布匹,全都拿到外面的铺子寄卖。好像是挺会替人着想的,跟店铺掌柜商量着五五分,掌柜为了多赚钱趁机提价,已经招来多少物议,略有点知识的人都说这几家是丧了良心。

第一卷京城第六十二章对峙

当时辛才等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想,不知道沈菱凤会怎么处置这件事。等到沈菱凤如是说的时候,辛才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才是让人信服的主子,换个人也想不到这么多了。

“还有别的事儿?”抬起头,后面几个人都在门口探头探脑:“进来说。”

“夫人,小人们从城外回来,在城门口被人挤了一下。那人问小人是不是曾大人府上,小人说是。然后那人递给小人一封信,说一定要面交夫人。”进来说话的人是每天进出京城的家人,很放心很严谨的赵勋。

锦弗接过来递给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看样子不止是一封信那么简单,会是谁?信封上的字儿不认识,有点像是刚开始学着认字的无知顽童。

没打开,放在一边:“从城外进来,看到外头的灾民还多么?”

“只剩下走不动路的老幼妇孺,说是能走能跑的全都被遣送回乡了。”赵勋想了想:“小人也觉得很奇怪,前两日还能瞧见不少,今儿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照着夫人的吩咐,把那两口袋杂粮馒头都舍了出去。看着那些老人孩子一个劲儿念佛,也觉得自己虔心到了。”

“世人不知有因果,报应何曾饶过谁?”沈菱凤淡淡一笑:“明儿你们再去看看:依旧是两口袋馒头,若是有用不着的衣服,拿出去也给人好了。自己留着也是多占些地方,别人就是难得一见的恩物。”

“夫人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沈菱凤每次都要人打扮成一般人家的模样,每日也不多舍,只是两大口袋的杂粮馒头。一人一个绝不多给,若是有人欺行霸市,下次看到了绝不会再给他。

微微点头,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接下来的几件事,多半都是家中的杂事,问过照例给腰牌就行。

回到房中,身边无人才拆开那封信。是他的亲笔,从赵勋带回来的只言片语就知道,这是他巧心安排的。绝不会叫人看出身份和来头,他把自己当做是世上多出来的那一个。

跟她猜想的差不多,果然是有人要他回来。只是他在信中没有多说别人的不是,做不过是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情,同时也告诉她,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不要惊讶,一切顺其自然就够了。是啊,见不见都是顺其自然也不用强求,见了面又能怎样。他说过不止一次:罗敷自有夫,使君自有妇。

看看外面天已经黑透了,轻轻咳嗽了一声。锦弗会意,扯下屋子里的绣帏,早就知道曾献羽今晚有应酬,不会有人知道她去做什么。

“小姐,身子还没好利索,不如今儿不去了。”锦弗有点担心,她每次出去都这样担心。遇到她不舒服的时候,就更加多了一层忧虑。

“还跟从前一样,到时候屋子里灯亮了再来。”沈菱凤看着她出去,才换了夜行衣。除了眼睛以外,所有的东西都给黑幕遮住。清瘦挺拔的身躯,矫健的身手,顿时变成了江湖上人人为之胆寒的夜行侠。

到了事先约好的地方,一声呼啸顿时出现七八个同样的黑影:“老大,您来了。”一个彪悍的身影抱拳稽首:“你一声吩咐,兄弟几个出来就行。不用大哥亲自来。”

“此次非同以往,京城内外灾民众多。有几家为富不仁者,此时不止不赈济灾民,反而趁火打劫,将自家囤积多年的霉烂粮食拿出来高价出售,岂能容他!”冷森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平时说话的温和清亮。绝对是男人的声音,怪不得人人都说他是男人。

“是,这几家我们都打听清楚了。早就想要动手,没有老大的吩咐,不敢擅自行动。”

“行了,动手吧。”跟着几个人在夜间的屋顶上跳跃着,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没了影子。一个时辰以后,城外聚集了无数灾民的东岳庙和城隍庙中,每个老幼妇孺的身边多了不少粮食和衣物,还有不少铜钱。不能太多,就是有也不能全给。杯水车薪,总比引人注意要好得多。

黑衣融入到黑夜中一点都不突兀,沈菱凤平日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透露出自己的武功底子,不过她一刻都没落下过任何功课。到了城楼上的岔路口,今晚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只用回到来时的地方就行。不过在自己脱下这身衣服之前,一切都是不安的。

“曾献羽,你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是绝对不会。任何时候她都不会忽略掉这个声音,赵敏跟曾献羽一起出去,是她知道的事情:“就是那个黑衣人,快看。”

远远看到御街上几盏明亮的羊角灯,尤其是在暗夜中格外闪亮。而她,沈菱凤无巧不巧,正好就在灯光能够照耀范围内,跟他们面对面的撞上。

“简直是目无王法!”曾献羽虽是常服打扮,腰间时刻都有佩剑。手擎着佩剑,一跃而起在屋顶上跟她狭路相逢。

冤家路窄也不用这么凑巧,手下意识去拿用来束腰的软剑。很少会有剑鞘离身的事情,多少次出来,包括上次的相逢都没有过。这一回,不得不动手。

剑尖指着对方的鼻子,不想伤人。不管是谁,这是她的宗旨之一。她不是江洋大盗,谁都可以说她是夜盗,却不能把杀人凶手加诸于头上。

如果不是今晚出来,大概就不会跟这个一直都是所有人头痛根源的大盗相遇,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次绝对不会放过。曾献羽的剑花很快,让人眼花缭乱。赵敏在下面仰着头大声叫好,没机会看西门吹雪的决战紫禁之巅,这样也不错啊。比看武侠剧真实多了,古代人会武功不是假的啊!

沈菱凤始终以守为攻,把自己笼罩在密密麻麻的剑锋触及之内。“拿出你的真本事,若是你胜了我,今晚我放你过去!”曾献羽极其自负,他不相信这一次这个嚣张至极的对手可以在自己面前全身而退。

第一卷京城第六十三章另一张面孔

“老大!”到了地方的人没看到首领过来,几个小头领出来找人。在城门上看到与人对峙的首领,两个人马上到了身边:“我们来帮你!”

以一敌三,曾献羽并没有落入下风太久,处于不败之地极其难得。他面对的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文人,除开沈菱凤不说,其余两个的确是武学世家的后世子弟,个个名不虚传。

沈菱凤不便开口,其中一个把沈菱凤护到身后:“大哥,你先走。”三人且战且退,他们不会恋战。事先就说过,这种事遇上对手,谁也不许逞强。即使必胜也不许见红,何况对方是一等一高手,又是朝廷命官。

“站住!”曾献羽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屡次要把预备抽身的沈菱凤拦住。沈菱凤猛然回首,手中的长剑准确无误指向曾献羽的咽喉:“你确定你能胜过我?”冷肃的声音,不是他听到过的。

曾献羽闪了一下神,他轻敌了。一直以为这个急于抽身的人会是个只限于嘴上功夫,出剑之快出乎预料。本来处于上风的人却被一柄冰冷的剑尖制住,或者下一刻剑端就会刺破咽喉,一命呜呼。

沈菱凤冷冷一笑:“我们走!”收回剑,跟着两人消失在黑夜中。

曾献羽始终闭着眼等着这一剑刺进自己的咽喉,赵敏在底下大叫:“曾献羽,他已经走了。”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抽身离去。这个人除非是不屑于生死,他做的每一件事只要被官府擒拿住,最后逃不脱一死。既然是这样,他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睁开眼,面前已经没有了人影。顿时觉得怅然若失,要是能够跟他正大光明来一场生死绝对,绝对是一件很让人期待的对峙。

“大哥,你没事吧?”回到聚集处,知道了这场意外的人都拢过来。要不是黑夜中,尤其是这种场面,恐怕动静会很大。

沈菱凤摇摇头,看看几个人颇为兴奋的眼神,估计今晚的事情很是圆满:“诸位兄弟辛苦了,我没事。各自散了吧。”遥远处传来三更的更鼓声,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大哥保重。”与众人拱手告别,几簇黑影又各自消散在夜色中。

锦弗跟澜惠两人焦急不安地在院子里徘徊,只要沈菱凤夜间离开,那么这一晚就是最漫长的黑夜。谁也不知道期待中响动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但是今天的担心还有更要紧的一桩:沈菱凤身体尚未痊愈,若是在外有所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澜惠猛地回头,以为自己看错了:屋子里的烛火亮了。揉揉眼睛,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快,小姐回来了。”两人差不多是牵着手跑进屋。

换回本来面目的人坐在桌边,端着适口的淡茶,慢慢啜着。眼前闪过方才的一幕,如果不是有人及时赶来,恐怕跟曾献羽真的要兵刃相见。谁胜谁负,绝无定论。不知道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在剑尖指向他的一瞬间,是不是想过要取他性命,再往前一寸结果显而易见。

“小姐,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们了。”两人气喘吁吁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大人和赵姑娘都没回来。”

“吓成这样,我还以为他们回来了。”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锦弗跟澜惠两人会为了这件事已经魂不附体,何必再让他们跟着担心?

“小姐回来就好,别人回不回来不是我们担心的事情。”澜惠把准备好的宵夜端来:“小姐晚饭时候就没吃什么,这会儿吃了正好歇着。”

“是有点饿了。”胃口还不赖,每次回来后胃口都变得特别好。看到食盒中热气腾腾的四样点心:“我哪吃得完这么多,跟我一块吃了都好歇着。”

“小姐先把这个吃了。”指着手边的红枣龙眼汤:“点心等会才许吃。”

“多事!”沈菱凤想要拒绝都找不到藉口,皱着眉头喝比药还难吃的东西。廊下有了脚步声,曾献羽又来了?不会吧,暗夜中的相遇,难道曾献羽不会为了这件事后怕?应该说是后悔才比较贴切吧。要是他把那个人一剑刺死,或者让人束手就擒的话,明天就会成为所有人为之侧目的功臣。

“大人。”门外的小丫鬟打起门帘,曾献羽以为会看到已经入睡的人,没想到闪烁烛火下,沈菱凤正跟两个丫头有说有笑,还在吃着精致的宵夜。她平时可没有这么好胃口,能够多吃一点已经被丫鬟们说成是难得。

“大人回来了。”锦弗反应比较快,赶紧给曾献羽摆下碗箸:“夫人今儿胃口不错,难得大人也来了。尝尝我们小厨房的手艺,肯定不输给外厨房的手艺。”

曾献羽心里窝着火,当着沈菱凤的面却不能说一句。沈菱凤从来不问外头的事情,男女有别,沈菱凤心里清楚得很,哪件事不是她问的。

嗡着嗓子答应了一句,在桌边坐下锦弗给他盛了一碗白果醪糟。清甜爽口的味道确实不是自己有过的味觉体验,沈菱凤吃的东西大概不怎么好吃,皱着眉像是在吃药。

沈菱凤终于吃完了那碗比药还要难吃的补品,每月比疼痛更让人难受的就是这些事情:打着为你着想的幌子,衍生出这么多的故事,大概也只有太医跟他们联手才能想出来。

“马蹄糕?”只要不是吃那些东西,所有的东西都是天底下至美味道。尤其是清清凉凉,清爽可口的糕点,绝对是沈菱凤的喜好。甚至可以忽略掉对面坐的人是她不想见到的人。

“知道小姐喜欢,特意让厨娘做的马蹄糕。”锦弗笑着点头,看出沈菱凤有点不对劲。平日不怎么在意曾献羽就算了,眼角都不看他,又怎么了?

曾献羽微微皱眉,在她们这里,还是小姐?沈菱凤拈起一枚马蹄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清香四溢,还有爽脆的马蹄,不可多得的佳品。面对精致的美食,是不是可以让人忽略掉对面那个不想面对的人?

第一卷京城第六十四章赵敏的小九九

很想跟她说一下晚间在**到的事情,沈菱凤精明能干,有些事她虽然不过问,不过看事情是很透彻的。旁人想象不到的地方,她总能顾虑到,然后给人最满意的回答。

“有件事,我跟你说一下。”身边只有沈菱凤的两个丫鬟,曾献羽踌躇了一下开口说话:“从兵部大堂出来,我在路上遇到了那个夜行人。两人动了手,他的剑直指我的咽喉。”

从兵部大堂回来,赵敏跟在他边上,你说他两人没关系,谁信?撇去茶沫,慢吞吞喝着茶。看看曾献羽还要说什么。

锦弗跟澜惠惊愕地看着沈菱凤,这是说两个人又是狭路相逢了?而且是小姐的剑指着他,这样的话,你说小姐会有什么反应,高兴还是不高兴?

“本来,应该是我胜了的。突然来了几个帮手把他救走了,如果晚一点就是我把他擒拿归案了。”曾献羽语气中充满了遗憾,错失了良机,然后不知道下次是不是还有这样的机会。

“大人为何不下手?”放下茶盏,就像那些不问外事的妇人们一样,问出来的话让人觉得本来就该是这样,而不是有意跟谁为难:“难道这位夜行人,是个美貌的女子,所以大人心软?”

“怎么会是女人!”曾献羽错愕,沈菱凤怎么会觉得这个人是个女人?一看就是彪悍精干的男人,矫健的身手还有娴熟的轻功,女人不会有这样的:“就连回护他的人,都是高手。”

“我还以为大人瞧见人家是个美貌的女子,不忍心下手,所以让对方占了上风,最后还能侥幸得脱。”沈菱凤淡淡地一笑,目光落在锦弗和澜惠身上。两人看到她的目光,心底都是惊了一下,看来真是遇到她了。

“胡说。”曾献羽好气又好笑,沈菱凤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平时的话跟他多说半句话都了不得,哪里会跟他说什么戏谑之语。笑话,也不是沈菱凤擅长的东西。何况还是这种话?

沈菱凤心底冷笑了一声,看来是真的没认出来谁是谁了。不过一心回护赵敏到这种地步,也是事先没料到的。既然是到兵部大堂,那就是所有的兵部官员都知道这位赵姑娘,岭南王家郡主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