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皇帝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皇帝是不是看上了赵敏尚且不得而知,不过曾献羽是有心要让赵敏过了明路才是真的。他曾献羽不是不知道怎么对女人好,只是要看是对着什么人。千万不要小瞧了任何一个人,说不定你身边的这个人隐藏至深以后,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真实面孔你永远都不可能见到。

“跟这位夜行人狭路相逢的,只有大人一个?”放下茶盏,很平静地问道。

“还有数十随从,赵敏也在旁边。”曾献羽实话实说。

“大人去兵部,还要赵姑娘一起去?”沈菱凤笑吟吟地,看曾献羽再怎么说。

曾献羽结舌,这话他怎么没想到?赵敏没去兵部,只是他从兵部卸职以后,赵敏从府里跑去找他,还说在家里吃腻了,一定要吃吃酒楼里小灶的味道。曾献羽身上没有多余的银子,不知道赵敏身上的银子从哪里来,两人在酒楼吃了一顿好的,酒未醒就在路边跟夜行人相遇。

沈菱凤好像是看出了曾献羽的尴尬,起身去换了衣服,锦弗跟着到屏风后给她换了衣服。梳头的时候,看着镜中的倒影:“小姐,遇到了?”说话的时候听不到声音,能够从倒影中看清楚唇语。

“嗯。”看着锦弗神秘地一笑:“谁杀谁比较好?”

锦弗手里的犀角梳子掉在妆台上,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沈菱凤拾起角梳慢慢梳头,锦弗的眼圈在倒影中逐渐变红,眼角亮晶晶的。

递给她一块帕子:“擦了,我又没事。等出了事再这样。”

“小姐,别。”锦弗捂着嘴,不许自己哭出来。要是真出了事情,不会有人知道沈菱凤的委屈,却会有人验明正身,如果曾献羽看到剑下的人变成了她,会相信吗?小姐一定不会对曾献羽下手的,她只是不喜欢他,说到恨的话,让小姐下狠心的人太多,曾献羽还排不上号。

“不许说出去。”这是唯一说出声的话,如果被外面人听见,大概是觉得沈菱凤让身边的丫头不许出去乱嚼舌头,把曾献羽说的话拿出去乱说。

“是。”锦弗哽咽着答应了,沈菱凤若无其事出去。她却不能,躲在屏风后抽噎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不用说今晚曾献羽还是会在这里,小姐会怎么对他,他又是怎么对小姐的,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赵敏百无聊赖,摆弄着前几天买回来的那么多东西,花了不少银子,要是拿到现代的话,可以办一个古代风俗民俗展。不知道他们古人是怎么审美的,这些东西都还不错啊,但是都被人瞧不上,也难怪他们发不了财,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不好。

玩了一下没意思,就歪在床上想心思。终于见到曾献羽说的那个什么夜行人了,真是太有意思了。这简直就是蝙蝠侠的故事好不好,或者说是罗宾汉也不错。劫富济贫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都是在武侠小说出现的东西,居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太有视觉冲击力了。

不过还有一点是自己想不到,曾献羽怎么出手那么慢呢?要是再快一点,就能看到那个夜行人的庐山真面目了,万一是个跟南下展昭或是锦毛鼠白玉堂一样的帅哥,是不是应该学着投怀送抱?

不至于了,开个小小的玩笑。曾献羽还真是这上面的模范丈夫,沈菱凤是个女神级的,这一点她绝对认同。曾献羽想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所以对自己还谈不上死心塌地,就是因为不想放开沈菱凤那边。这就是张长期饭票啊,不能放手的。

不过那天看到皇帝以后,觉得会有比曾献羽这张长期饭票更保险的东西了。只要是男人,就一定会喜欢漂亮女人,皇帝也不例外。

第一卷京城第六十五章做梦

昨晚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旁敲侧击问了曾献羽好久,就是想知道沈菱凤跟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曾献羽都没那么关心过她,皇帝听说她不舒服,说到底就是现代女人常见的痛经好吧。这种常见病在他们古人看来,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事了。马上让太医来看,还给她那么多好东西,好像还是觉得不过瘾,干脆亲自来看,你说没事,谁信啊?

曾献羽不说没有,也没不说有。哼哼哈哈就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他越是不说,就越能说明有问题。不过沈菱凤也没有对皇帝说两句有内涵的话呀,还是平时那副轻易不要招惹的样子,才不会因为是皇帝就变得不一样了。

一厢情愿的事情,大概只有曾献羽做得出来。那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曾献羽形容他跟沈菱凤的婚姻,真是这样的话,至今为止曾献羽除了牵她的手,还是她自己主动的好吧,根本就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反倒是天天往沈菱凤那边跑,风雨无阻呢!搞什么,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小猫咪?我一个受到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会输给你,岂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加上高等教育都白费了?

要想曾献羽对自己心悦臣服,或者说让曾献羽对她刮目相看,最终打败沈菱凤的话,一定要做出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不知道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是怎样做到召唤神龙的,为什么他们想什么就来什么,在她这里就变得很困难,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要什么来什么,她现在只能是有什么要什么,来者不拒了。

能够让自己捉到那个夜行侠就好了,真的是蝙蝠侠或者罗宾,就算是佐罗也不错。见识一下小说以外的江湖,告诉曾献羽他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就能做到,看你是不是要对她心悦臣服。

信上约定的时间,沈菱凤永远都不会忘。换了身鹅蛋青的长裙,准备梳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只能梳髻,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像都不认识了。沈菱凤,真的是沈菱凤?

清幽的庭院中,还是那株老树,花叶相见透着淡淡的香气。亭亭如盖的树荫下,早早站着一个人。从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很近的几步路变得遥不可及。脚底下在大站,担心因为自己一点没走稳,一下摔倒了。

树下的人还是穿着他最喜欢的云白长袍,微风拂来衣袂飘飘。随风散开的,是他系在腰间的绦子,她亲手结的如意结,事事如意。

“凤哥儿。”亲密至极的昵称,他叫她凤哥儿,她叫他亮哥,别人谁都不能这么叫脸上透出喜悦的笑容:“我在这儿。”

“我看到了。”她同样一脸笑容,那是因为他:“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都忘了。”

“怎么会呢。”迎着她走过来:“走到哪儿还能忘了你?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回来了。”

就在两人距离只剩下几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出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人提着剑,一脸冷酷至极的杀气:“到底被我拿住了,还真是自投罗网!”两人都愣住了,这个人是皇帝还是曾献羽,为什么都像又都不像?

“亮哥!”惊叫着醒来,冷汗满头都是,沈菱凤觉得心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下坐起来,看到的却是枕边刚刚醒来的曾献羽。

曾献羽在朦胧间隐约听到她的尖叫,醒来以后听到最清楚的却是一声亮哥。这个人占据了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梦境。

冷汗遍布了她的全身,没有泪水只有惊惶。她不想看到他在她面前发生任何意外,或者是有生之年都不希望他有意外,只是得到的任何消息都是不利于他的。他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以后,很认真地告诉她,既然两人这一生都不能再在一起,只是盼望这一生她不会受委屈,名分早定,最后却无法相携,不怨任何人。只是两人缘分不够,有缘相识,无分夫妻,这就是他们的悲哀。

定下神,看到的是曾献羽难看的脸色。梦中的一切那么真实,触手可及。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信,亮哥的亲笔信。他在信中说的事情,就是她不想发生的事实。告诉她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顾及旁人,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她也有她的人生,没必要为了他毁掉自己的一生。

跻着鞋下来,在桌前倒了杯茶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茶水湿润了干涩的咽喉。曾献羽靠在枕上,看着她清瘦的背影。黑瀑一样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没有哪一刻的沈菱凤想此时这样美得惊心动魄。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会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何况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梦是假的。”曾献羽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提及她不愿跟人说的心事。尤其是涉及到她心中口中时刻不忘的男人,只要提起来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慢慢到她身边,捋顺被冷汗凝结在一起的长发:“梦中的坏事会变成好事,娘以前就这么跟我说。”

心神恍惚的人往往会认错人,沈菱凤却不会。她跟他是青梅竹马没错,也是人人口中的美满夫妻,只是这一切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绝不会有丝毫逾矩。抬头看到的人,还是清清楚楚的曾献羽:“谢谢,我知道。”

曾献羽握紧她冰冷的手:“你还没全好,先去床上歇着,有什么事儿,等天亮了再说。”不等她拒绝,打横抱起她往床边走。沈菱凤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要摆脱他的臂膀。实在是距离床太近了,不等她挣扎下来,已经被放到床上:“好了,先睡会儿。刚过了四更。”

他没有离开她身边,不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把她抱进怀里,抵着她的头顶,沈菱凤没有动,从身体到心,到处都累得无力挣脱。蜷缩在那里,好像某个地方是最安全也最温暖的。

难得的温柔让曾献羽如获至宝,没有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很轻柔地把抱紧,亲亲她的额头:“不会有事的,都是自己吓自己。”

沈菱凤始终不置一词,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就把这件事当做真的,不能因为自己偶尔的插话,让这个愿望变得遥不可及。她只是不想亮哥出事,他已经什么都没了,难道给他一个安全而且无忧无虑的人生,也变得遥遥无期?

第一卷京城第六十六章贼喊捉贼

“夫人,昨晚上咱们府里失盗。”管家急急忙忙过来,昨晚府里失盗。丢失了不少粮食和放在库房里的两百两银子,曾献羽和赵敏夜间出去还遇到了夜盗,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家里也失了盗。

沈菱凤病怏怏的,懒得装出惊讶地表情。这是她特意嘱咐的,那些兄弟拿到的名单中,曾家首当其冲。所有人失盗,只有曾家幸免,结果是什么?会让人自然而然联想到这里面的微妙关系,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暴露自己。

“有多少?”看着管家慌乱的神情:“只有我们一家?”

“好多户人家都失盗了,咱们家里丢得倒是不多。二百斤粮食外加二百两银子,已经报给了京畿府的府尹大人。”管家战战兢兢的,沈菱凤精细过人,家中一举一动没有能逃过她眼睛的,出了这种事他敢不说?要是不说清楚,还以为是内外勾结,把自己赔进去不值当。

因为几次赵敏从他这里提走银子,不少人都说他跟赵敏通同一气,有意要把将军府里的东西败完了。借他两个胆子,恐怕也不敢有这个心思。何况沈菱凤对待下人并不苛刻,不是那种小气的主母,根本就不需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人的唾沫能够淹死人,即使沈菱凤一开始不相信,说的人多了也由不得不信。所以凡事不得不小心翼翼,最怕被人抓住了小辫子。

“两百斤粮食外加二百两银子?”沈菱凤皱眉,昨晚忙活那么久只有这点收益?是因为看在自己面子上,还是每一家都只有这么多?要是都只有这么多,拿到手里的东西够接济几家人家?

管家看到的却不是这回事,沈菱凤皱眉头,显然是对这件事很不满意,家中失盗,损失不小。本来就因为赵敏的事情让她不高兴,这回又撞到赵敏跟着大人一起出去,她病歪歪在家里呆着,肯定脾气坏得很。

“夫人,小人办事不利,致使家中蒙受损失,请夫人宽恕。”管家趁她发坡起之前,先就跪下认错,至于是哪里错了,还是等主母发落比较合适。

“行了,我知道了。”沈菱凤点点头,把账册翻了几页就放下了,没打算继续追究这件事:“京畿府都知道了,督促他们早点破案。若总是这样出事,这日子还怎么过?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居然会出这种事,让人怎么说得出口?”

管家不吱声,不过沈菱凤一番话等于是把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不是给减掉了,看来夫人要想让谁没事就绝对有办法,而不是别人说的,夫人喜欢把所有的不高兴加到别人头上。

“小姐。”澜惠跟锦弗两人都知道府里失窃的事情,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眼睛底下?难道小姐昨儿出去的时候,也遇到别的人了?

“怎么了?”强打着精神看完所有的东西:“又有什么麻烦?”

“不是,怎么会咱们府里丢了东西了,银子还有粮食都没了?还有呢,平日粮食都入了粮库,银子也都在银库里,怎么会都放在库房里了?”澜惠满肚子疑问,这件事只能问沈菱凤,换个人也不能说这些话。

“千金散去还复来。”沈菱凤暗自觉得好笑,这件事也幸亏他们能想到。管家就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如果有的话,早就看出端倪来:“有的事情,谁都事先预料不到。”

澜惠就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她肯定事先就知道会有这件事发生,每天晚上都一定会是颗粒归仓的钱粮,独独在她出去的那天失盗了,若是别人的疏忽,岂有不问之理。你问她,她一脸不知所云的茫然,可能吗?这种状况怎么可能发生在她家小姐沈菱凤身上。

“夫人,皇后娘娘宫中的内监首领候在府门外,只说有皇后口谕单传给夫人。”去而复转的管家继续一脸惊惶,这次还加上一个同样惊惶的将军府长史。

沈菱凤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她跟皇后并无私交。不过是命妇谒见皇后,进贡各色贡物的时候,看到她的贡物好,皇后会些微露出一点笑容。仅此而已,皇后还有什么要单独跟她说的?

“快请。”强打起精神,这种事她最不喜欢,却是必须要做必须学会的东西。

换了件衣服,看到锦弗跟澜惠两个同样不高兴的脸:“谁招你们了?见谁都耷拉着脸。”

“小姐。”两人异口同声,甚至都没有交换一下眼色。

这就奇了怪了,好像她是主子,一向只有主子给脸色人看,到她这儿怎么变过来了?反了他们了,居然敢给脸色她看,怪事特别多啊!

“我做什么了,你们要耷拉着脸?”在铜鉴中看着两人给她梳头换衣服,两人还是忙得不亦乐乎。

“小姐知道是为什么,银子和粮食肯定是小姐事先安排好的,要不谁还能从府里弄走这么些东西?小姐还要瞒着我们,压根就是信不过我们嘛。”锦弗给她顺着鬓边的流苏穗子,嘴里还不停嘟囔着。

“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沈菱凤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别人家的丫头们是不是都想得这么多,她的丫鬟跟她一样,都是操心的命:“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不是好事情,两人还要比赛,看看谁知道得多谁知道的少,何苦来?要是我,巴不得少知道些,才能少些烦恼。”

澜惠给她换了双宫鞋,不进宫但是要见见宫中的内监,依照她的脾气绝不会太简慢这些人。打扮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用心,打扮停当看着镜中的倒影:“小姐,可使得?”

“不嘟着嘴了?”沈菱凤对着镜子左顾右盼,顺手理了理鬓边的耳坠,有点不认识镜中的人是谁,要是被父亲看见的话,大概会心疼他唯一的女儿又瘦了不少,本来就是尖巧的下颌,越发的尖了。有人说这样看着像个孩子,好像越大越成孩子了。

第一卷京城第六十七章找事

“小姐说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要少,能跟我们说就很好了,怎么敢没规矩这些没见识的话?”不结巴的时候,估计数她最会说话。

“我懒得跟你们计较。”起身的时候,身子没来由摇晃了一下。眼前有点发黑,很快抓住澜惠的手:“不知道来做什么。”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没有好好的休息,脚发软不是第一次。

澜惠没觉察出意外,沈菱凤掩饰得很好,好到让人觉察不出她的异样。

二门外果然站着三四个宫监,为首那个穿着三品内监品轶的冠服,皇后跟皇帝宫中一样,都是正三品宫监为太监首领。看到她,旁边几个太监一改方才倨傲不凡的表情,垂着手立在一边。为首的那个因为是皇后派遣,还是在原地站着不动。

“臣妾恭请皇后圣安,皇后千岁。”循礼口头给皇后请安。

“皇后安。”为首的太监依旧站在当面,却不敢受沈菱凤的大礼,侧身到一旁看着她行完礼:“皇后口谕:本月十日亲蚕之礼,命沈氏以为皇后襄助,恭行大礼。”

“臣妾遵旨。”亲蚕大礼,差不多就是皇帝祭天之礼,这可是皇后最能显摆自己天下之母身份的时候,宫中那么多嫔妃,朝中如许多命妇。即使要一品诰命,也还有丞相夫人和三司诰命,找她去做什么?

“奴婢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太监们的鸭公嗓子给外刺耳而响亮,让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脸谄媚的笑容更让人浑身不自在。

“这就不敢。”微笑着往旁边让了让,她不喜欢跟这些人太多熟稔,越来得熟稔,日后麻烦人的时候就多多了,不认为这会是件好事。

“麻烦公公走这一趟,有劳了。”沈菱凤笑笑,让澜惠带着人过来给他们没人加了一封沉甸甸的红封。这一举动让宫监们受宠若惊,都知道沈菱凤是个难得说话的人,遇到她礼遇有加的时候,多点小心总没错:“夫人折杀奴婢们了。”

说这话的同时,手伸向红封并没有迟疑,这一举动也不觉得奇怪,欺上瞒下,踩着那不得宠的,巴结那些得宠的,恐怕再没有人比他们更势力。

“皇后娘娘让公公们来传谕,我倒是不明白了。”沈菱凤很自然地说笑:“宫中那么多嫔妃主子,朝中也有如许多的命妇,独独让我去做皇后亲蚕的襄助,可是意想不到的福分?”

“他们哪能跟夫人相提并论,夫人娴熟礼节,也是旁人能够仰望的?”拿了最丰厚红封的太监,差不多是句句巴洁了:“何况亲蚕大礼,本就不是外人能插手的,不请夫人以为襄助,请谁去?”

沈菱凤眉间动了一下,外人不能插手?她是内人么?不过这些话只是放在心里,不肯多跟人说一句,何况是在这些阴毒心肠的太监面前?

管家和长史官送了几个太监出去,沈菱凤没回花厅,只在蔷薇架下的石桌边坐下,借着星星点点的花阴,再一次拿出那天带回来的信。担心自己遗漏了什么,看过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再看一遍确实没错,因为这次确实发现了自己上次没注意到的东西。

跟皇后让自己进宫襄助亲蚕礼,恰好是在同一天。也就是说皇后行亲蚕礼这天,他会做他要做的事情。亲蚕礼,皇帝虽然不到场,不过在亲蚕礼之前,皇后要跟皇帝一起接受百官朝拜。品尝一下同为人主的滋味,被万众仰望朝拜,恐怕是天下女人最希望得到的荣耀。

这封信不该让自己看到,又一次审视自己的心,却不知道是怎样的感受?她已经让自己越走愈远,远到根本就回不来。

赵敏特意换了件很出挑的衣服出来,当然是她自认为很出挑的衣服。换做是沈菱凤的话,恐怕不会去穿市卖的衣裙,她所有的衣裙首饰,除非是自己或是家里的手艺娘子亲手为之,否则绝不会穿到身上。

“沈姑娘。”有人没人,赵敏总要这么叫她。叫她是夫人的话,肯定会掉价了。再说沈菱凤这个夫人说不定就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情了,她早晚取而代之。叫她一声沈姑娘,不错了。

沈菱凤也不生气,赵敏的不知礼,人人知道,唯独这一声沈姑娘却是沈菱凤最喜欢的称呼。会让她想起很多事情,乐在其中是唯一的好处。

“嗯。”点点头算是知道她来了,不用给她安排座位她也会坐下,压根就不用她多费唇舌。果然,赵敏找了个脚凳坐下。沈菱凤没有把脚凳放在自己旁边,离自己有点远。

“曾献羽这两天我都没看到他,你知道他去哪儿了?”赵敏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不喜欢他们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至不至于那么累?你们古人爱玩心机,难道还能逃过我的法眼?孙大圣那么厉害,不也翻不过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大人外出,自然有他的事情要办。我一介妇人,只用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能够说的事情,大人自然会说。若是不能说的朝中大事,我等还是不要多问来得好。被人说成不知礼数,那就事大了。”

沈菱凤收拾好桌上的笔砚,看看赵敏,一脸的放诞不羁。或者这样的不知礼数,甚至没有任何教养的神情,就是曾献羽乃至于男人们喜欢的类型,可以让他们跟她一起无拘无束。曾献羽喜欢这个调调儿,那就由着他好了。多一个妾而已,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威胁,她不是不能容人的女人,如果是亮哥的话,拈酸吃醋再所难免。可是曾献羽,原谅她做不到。

“别人说的是别人说的,难道人要活在别人的口舌里?那也太累了。”赵敏一脸大不以为然,她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如何,只要自己过得随心随意就行,人总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活在别人的行为准则里。

愣了一下没说话,赵敏话中带刺,似乎是在说她有太多清规戒律。不过对于赵敏,沈菱凤还真是懒得过问,她是妻不容动摇,而她,不论多好,多得到男人宠爱,到底还是妾。妻妾的分别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哪怕曾献羽多宠她,轻易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举动,否则摆在曾献羽面前的将是一条不归路。

第一卷京城第六十八章各行其道

“这话原有理,只是人不是孤零零活在世上,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人和事,为了图自己一时痛快,最后惹下麻烦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昨晚太医来例行诊脉,说她元气大伤,必须要好好休息,就连每日饮食都要多加小心,听到这话的锦弗如临大敌,赶紧让厨娘准备这样那样的补汤和沈菱凤平时喜欢吃的点心,就是巴望着她能多吃点,早点养好身子。

这不是,手边又多了一碟暄软香甜的红枣糕,加了多多的胡桃仁和香芝麻,还没吃到嘴里就觉得香甜无比。赵敏的眼睛就在这几碟小吃上打转,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那就是她吃多了将军府里大厨房做的吃食,就已经觉得好吃到无以复加了。

古人的饮食没有那么多添加剂,纯天然无添加,某家牛奶的广告,放在这里才是最合适的。大厨房的饮食已经无可挑剔,可是沈菱凤的小厨房单独给她做的东西,那简直是就是艺术品好吧。光是看看,就已经叫人垂涎三尺了。

拈起一块红枣胡桃糕,酥香绵软还真是不错。本来只想要吃一块的人,忍不住吃了一块又加了一块,甜香满口。厨娘做点心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抬起头看到赵敏几乎要吃人的眼睛,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没错。

把瓷碟推到她手边:“还不赖,是小厨房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赵敏早就按捺不住了,听到这话,肯定是不会拒绝的。吃了一块,觉得简直不够塞牙齿缝,忍不住又拿起一块吃下去。

三碟点心,沈菱凤只是捡自己喜欢的吃了两块,余下的被赵敏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干净净。吃了东西就想喝水,这是人最基本的反应。不等沈菱凤开口,赵敏自己倒了杯热茶咕噜一下,紧接着就一饮而尽。

沈菱凤看着她毫无吃相可言的举动,有点瞠目结舌。这简直是比男人还要豪放,言行举止没有一点是符合大家闺秀家教可言的,她真是郡主的身份?那天皇帝看到她之后,好像已经命人在各个宗室族谱里彻查过她的身份血缘。

结局是什么,不得而知。说不定会是个笑话,不过若真是笑话的话,皇帝是不会跟她说的,知道她无时无刻不是等着在看笑话,万一知道还有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等着她来看,恐怕皇帝的脸会很难看。

不过皇帝不说就真的不知道了?怎么可能,赵敏这样的举止言行,恐怕跟她所说的那么那个身份有悖吧?

“还真是不错呢,这个叫什么?比我吃的马卡龙好吃多了。”夸张的打了个饱嗝,赵敏把玩着那只纯白的瓷碟。

沈菱凤低头看着手里的几份册子,几缕发丝垂下来,在微风中微微抖动着。不时拿起笔在某个地方做一个只有她看得懂的印记,住在京城里经常会遭遇到那些朝臣们的庆迎贺吊。听人说过,很多人都想要来试试将军府大厨房的官样菜,只是将军府从来不宴客。

将军府比不得丞相府要开府治事,这个派饭的事情需要丞相夫人操心,她用不着。从前父亲做宰相的时候,派饭的事情没少操心,那些官员外加清客相公还能少得了?终于不用再为这件事操心,阿弥陀佛。

“你每天做这些事情,不烦?”赵敏一直都在旁边,除了摆弄那只瓷碟以外,就是玩那天从街市上买来的几样小玩意,什么九连环啊,一丁点儿都解不开!话说玩过那个六十四面的魔方,最后不能还原了,干脆全部拆开然后重组。当然,拿出去的时候把所有人都给震了。号称智商在所有人之上的对手,都只能最多还原一个整面,还没有人达到她那个效果。

“什么?”沈菱凤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不觉的旁边还有人。等到有人说话,才想起来身边还坐了人,抬起头,赵敏在那里摆弄一只九连环。

“我说你每天做这些事情,不烦吗?”赵敏本来想去摆弄沈菱凤的笔砚,伸手的时候不由自主又缩了回来,她能说其实还是很有点怵沈菱凤那种眼神的,看起来清澈见底,又不怎么说话,沉默得有些过分。但是真正要做什么的时候,还是要考虑再三的。

“这需要烦吗?”沈菱凤兀自蘸着笔墨,在一边的薛涛笺上写了一些只有自己明白的东西:“什么时候做都是一样。”

“夫人。”管家躬身进来,看到赵敏也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站在一边一语不发,等着赵敏自己知觉自己是多余的,然后出去她才好跟沈菱凤说话。

“什么事儿?”沈菱凤刚好也有事情要问他:“昨儿我说的事情妥当了?”

“夫人,这个…”管家欲言又止,目光停留在赵敏身上。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她,放着夫人这么好的女人不懂得珍惜,非要去找个不知来历的赵姑娘,还说是什么岭南王的侄女儿?有这样的郡主吗?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

“屋里闷得慌,咱们到外头走走。”沈菱凤拿起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澜惠从帘外进来,收拾好案上的东西。

“夫人,府里失盗的事儿,不知怎么被皇上知道了。说是要命人彻查,还说咱们府里有内鬼,要不说什么都不敢有人夜入将军府。”管家很自然就疑心到赵敏身上,这也是所有人都在等着确定的事实,只要坐实是她干的,就能名正言顺把她赶出将军府,最好以后都不要来。

“嗯。”沈菱凤神情很专注,心底对这件事倒是大不以为然。鸡毛蒜皮的事情,皇帝总喜欢揪着不放:“有眉目了?”

“京畿府的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这次失盗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除了咱们府上,就连丞相府都没有幸免。丞相夫人刚从皇庄上收回来的新米和今年的税银都没了,比起来,咱们府里还算好的。”管家皱眉,能够在京城来去自如,就连皇宫都如履平地的人,真不知道是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三太子,要不怎么会没有人见过庐山真面目?甚至六扇门和京畿府派出了那么多高手,都没能缉拿归案?

第一卷京城第六十九章说穿

沈菱凤心里感叹了一下,这些家伙真是无法无天了。相府是出名的铁门栓,居然把丞相夫人的新米和税银都给弄走了,要不是事先就下了命令,不许恋战够那些灾民吃穿就行,恐怕相府刚丰收的银米都没了。

“我们府里损失了多少?”沈菱凤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早就知道损失了多少。管家不敢在她面前胡报账目,不过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在糊弄她。还要看看这些人有多大的鬼心眼。

管家报出了一个数目,沈菱凤没说话。跟澜惠跟她说的一样,这是她最放心的一点。平时给他们的利益并不少,根本就不需要为了蝇头小利去做自己不该做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难怪丞相夫人要大发嗔怒,果然是咱们府里比相府损失少多了。”慢摇着团扇,沈菱凤笑得有点皮里阳秋,管家肯定是想象不出这种味道来自于哪里,只是觉得夫人性情安然平静,但又精明能干。比起那些风光八面的命妇们,他们家的夫人绝对是独树一帜的。

“这几天就听到看到丞相府的长史官在京畿府进进出出,他们还笑话小人不知道催促京畿府的大人们。”管家也有点为难,要是有人责怪他跟长史官不够得力,恐怕夫人脸上也不好看。

“该要破案总是要破案,何必催得人家火烧火燎的?”沈菱凤点头:“行了,我知道了。那么多人家都报了案,咱们家里丢得不多也不少,何必跟人家为难?明儿我要进宫去,皇后亲蚕大礼需要我襄助着。”

“是,小人已经让人收拾出了夫人的八人大轿。”管家有他自己的职责所在,伺候沈菱凤出门这类的事情根本就不用他操心。想了想,还有件很要紧的事情必须跟沈菱凤说:“夫人,还有一件要紧事要跟夫人回。”

“你说。”沈菱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坐下慢慢说,也不着急。”管家很郑重的样子,让人觉得这件事好像很重要。

“大人这些日子没有回府,小人有些担心。第一次,大人出外没有带着长史官去。只有贴身的随从,马厩里两匹大人的坐骑也带走了。小人私下问过长史官,说是边关吃紧,皇上密令大人去边关巡视。”管家也是刚刚从长史官处得到的消息,曾献羽去了边疆。没有惊动府里任何人,不动声色地走了好些时候。

沈菱凤喝茶的手颤抖了一下,水面泛起丝丝涟漪。是要她梦中最担忧的事情成真吗?还是到了这一天必须要面对的时候了?曾献羽到边疆去,下一刻是不是会有新的密信来?

“去多久?”沈菱凤从不在他们这些人面前掩饰自己跟曾献羽之间并不相谐的一面,没想到管家和家中的嬷嬷婆子丫鬟们,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沈菱凤有丝毫不敬,反而是处处维护她。即使她偶尔不高兴,或者是谁办错了差使,违了规矩坏了礼数,还是对沈菱凤奉若神明,这就是最怪异的事情。

“长史官也不清楚,皇命在身恐怕大人也不知道要去多久。”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沈菱凤这件事你不知道一点都没错,因为曾献羽自己都不知道这份差使需要多久才能交令。

一阵阵微风,伴随着蔷薇花的香气吹到凉亭里,沈菱凤却丝毫嗅不到那股甜香味反而是觉得自己的心,从里到外都凉透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曾献羽到了边疆,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见到亮哥的。亮哥那个脾气,曾献羽不知深浅的性格,一旦撞上会发生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

“小姐,这是怎么了?”锦弗就觉得奇怪,从管家跟她在花园回过事以后,脸色就不太好。心事重重,别人也猜不透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高兴或是不高兴,藏在心里。

“没事,把朝服收拾出来。”淡淡答应了一句,已经过了三更却不打算睡觉。需要让自己心静下来,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如果曾献羽跟亮哥遇上,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必须要承担这一后果。没有想象过他们见面会是怎生情形,以为这一生他们都不会相见,可是皇帝有意做了这一安排,必须要他们在边疆相见,很残酷却又无法避免。

“锦弗,要是亮哥跟大人见面了,会怎样?”看着锦弗在那边收拾,沈菱凤语出无意一样问道。

锦弗开柜子的手停住了,好像是沉默了许久才转身:“小姐,这怎么可能呢!公子逍遥在山野江湖,压根就不会跟朝臣有所交接。再说大人一向都在京城,即使见到公子也不会知道谁是谁,大家互相避忌根本就不会有见面的一天。”

说话的时候尽量斟字酌句,大概不敢去想这个结局。说完了,还不忘抬头看看沈菱凤的神色,始终觉得她是在说笑话。

“万一见面了,会怎样?”沈菱凤笑笑,继续问道。

“公子只会关心小姐好不好,其实不问也知道了。会心疼,会怜惜。却又无法说出口。”锦弗想了想,看向一脸笑容的沈菱凤:“知道大人是谁,也知道小姐不好是源于他,说不准会找个藉口难为大人,也不会太狠。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姐的一生毕竟在大人身上。”

沈菱凤笑容顿时敛住,锦弗的话恰恰说中了自己不愿去想的最后结果。其实她早就想到了,却不肯承认。她害怕真的发生如许多以后,自己无法面对即将发生的结局。原来她也如此胆小,不敢去看那本书的最后一页。

“我刚知道,亮哥也有顾虑。”喝了口已经冷透的山楂桂枝红糖茶,酸涩缠绕着舌尖,还有冰凉,已经感觉不到甜味了。

“其实公子一直都有啊。”锦弗赶紧给她换了盏热的:“当初公子离京远走,不也是为了小姐。小姐知道公子的心思,公子难道不知道小姐的?都是顾虑太多太周全,所以菜籽油两个人难过,旁人都觉得没事?!”

第一卷京城第七十章不用亲蚕

沈菱凤笑起来:“我倒是没你看得清楚,那天菱兰跟我说,亮哥有次去看她,跟她说成亲的时候要来接她。我都不知道亮哥会说这种话,他也从不在我面前说这些。我一直以为有些事,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没想到,他也当真了。”

“怎么会不当真,单单就是御窑出来的东西就有多少,小姐的凤冠霞帔当今皇后也比不上。”锦弗看向她:“小姐有次说凤冠太沉,公子立刻吩咐人去找出最轻却又最精贵的紫金,精心制成十二只凤凰,又用最鲜亮的翠鸟羽毛做最精细的点翠,珍珠都是粒粒滚圆的北珠。这些全都送到府里,老爷见了只说是太奢靡,叹气良久。公子做的事情,都只是为了小姐欢喜高兴,没想到有天伤害小姐最深的也是他。”

“如今再说,就都成了笑话了。凤冠再好,一辈子也只用一次。不懂的人,只会说不如赤金凤凰鲜明好看。”这话是曾献羽说的,栩栩如生的金凤,娇艳欲滴的点翠,最后只落得这句话,孰是谁非?

锦弗也听过这句话,委实替沈菱凤不值过,可是这话又不能当面说,谁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已经是满腹委屈,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给小姐选这样一个夫婿?不能跟公子相谐,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就把小姐嫁了出去啊!

“小姐还记着呢,不过是大人酒后一句戏言。我听澜惠说,上次回乡间去,安人还给了小姐一枚什么戒指。想来也是,大人从小见到的都是那样的首饰,几曾见过精致的首饰,不能怯场,自然也就说笑了。”

“我就当他是说笑好了,要不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沈菱凤摆摆手:“不说了,你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