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吧,别给凤儿看见。看见了,说不定又要我出去走走,在这儿担心我闷坏了。”提起女儿,沈鼎玢神情轻松,笑意盎然。

“小姐今儿倒是出去了,说是外头有件要紧事。省不得。”张良看着沈菱凤长大,不冒犯的说,也是把她当自己女儿看。沈菱凤对他的子女家人甚厚,送到乡间去的东西。少不了他们一份。

“我就说她闲不住,只要是自己没事,就爱操心。”沈鼎玢摇头,父女俩其实是一个脾气,只是丈八的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

“小姐这性子随老爷。”张良在旁笑道:“常听人说,女儿随父。先时不信,看到小姐再看看老爷,就信了。”

“他们说是小姐,你还是叫她凤哥儿顺耳得多。”沈鼎玢面目比先时在朝中的时候。和蔼得多。偶尔有了笑容,更像是市井间的老头。安详知天命。

张良抬眼看到在花径边站着的人,就跟那天初进将军府看到人是同一个。锦弗她们说这是曾献羽从军中带回来,说不准过些时候就是曾献羽的妾室了。

应该早点看清这女子有何不凡之处,能跟沈菱凤争一日之高下!曾献羽算不上是相府的乘龙快婿。不论老相爷嘴上说不说都一样,不让沈菱凤受委屈是丞相的初衷。只是越不想要什么,就越来什么。

路旁出现这个人开始,沈鼎玢就看清人是谁了。能跟他女儿怄气的人,不多。女儿会做人,从上到下没有人不夸的。平素更加不会有人跟她为敌,落得大家都不痛快何苦来。

这份安宁。从将军府出现一个叫做赵敏的女人以后,就打破了。看不出来曾献羽有多宠她,沈鼎玢身为男人,清楚得很。一个男人若是安心宠一个女人,会想尽办法给她一切。名分是最容易,也是最难的一项。

明面上。赵敏是岭南王的侄女儿。女儿深知内情却不点破,是在看曾献羽预备怎么做。曾献羽到底是把自己的前程看得重些,只要他有这个心就好,这样的话女儿的地位就会是岿然不动。

“丞相有礼。”赵敏到这个时代来了不短的时间,最不喜欢的就是所谓的行礼。在她那个时候。跟人见面打招呼都觉得麻烦,到了古代动不动要跟人行礼请安,膝盖都是疼的。还不够标准,不知道被人背后笑话了多少次。赵敏才不在乎这个,算什么呀。不就是不会请安吗,多得很的事情都不会,你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沈鼎玢眼皮都不抬一下,丞相是谁?就是那些相熟的旧人见了,也不会有人当面称呼一声丞相。

都知道这里面有莫大的隐晦,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个乡间的老头子,难道还要谋求非分恩荣?何况物是人非,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答应了就等于给自己找来莫名的麻烦,沈鼎玢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

赵敏知道这是有意给自己难堪,怎么可能听不见。以为装聋作哑就行了吗?先问问本姑娘是干什么的,说起装傻,赵敏称第二,迄今没发现第一。

“沈老爷,您别不理我呀。”赵敏堆起一脸的笑容:“我第一次见您,您就这么不理不睬的,也不知道我是做错了什么,还是有什么地方让您觉得不够好,才这么对我呢?”

没有任何一家的女子会这样说话,赵敏真是让人开了眼界。沈鼎玢终于懂了女儿说的那句话,看看就好别拿她当个事儿。

“父亲。”沈菱凤刚好从外面回来,锦弗解下的目幂都没有收拾好。恰好就被她遇到这一幕,父亲不轻易开口,只是一开口就让人受不了。

沈鼎玢点头算是听到了,挑起眉头看了眼沈菱凤,脸颊微微泛红。她对自己清楚得很,这种时候必然是要减少外出的,什么样的人情往来,需要她亲自外出?早间并没有听到提起,难道要紧比她自己还要重要?

“赵姑娘,巧得很。”一看这个情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父亲只要端起那个架子,就没人能够拗得过来。跟赵敏致气,犯不上。会做人会说话的那个,气得了不得。但是赵敏一脸无事人的无辜样,说不定还眨巴着眼睛看着你,诉说她有多无辜。何苦跟这种心中没成算的人多费唾沫。如果赵敏知道她这么想,肯定气得不行。

第二卷相对第四十二章打得好

“沈老爷不搭理我,也不知道我是做错了什么。”赵敏从沈菱凤跟沈鼎玢见面的一刻,心底就不答应了。父女间肯定是有默契的,要不要这样不把人别人当人。就是当空气,也要有个反应才对。不理不睬不说,都不拿正眼看人,也不知道什么个讲究。

“父亲耳音不灵,年岁大了难免的。”沈菱凤笑笑,装聋作哑这件事,难道你不知道。父亲堂堂宰相,说你几句你受得了?只是他连说都不想说你,这能怎么办?难道说父亲错了?

“耳音不灵?怎么听到沈姑娘说的声音就知道有人说话了,难道是老年痴呆症啊!”赵敏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沈菱凤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不知道老年痴呆症是什么意思,至少这几个字放在一起很不好听。扭头,父亲嘴角微微抿成一条直线,手下就没有了顾虑一晃眼的功夫,啪的一声,赵敏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你打我!”赵敏没想到沈菱凤出手这么快,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挨了一记耳光!尖叫着:“你凭什么打我?!”

“出言不逊!”沈菱凤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父亲知道她有武功的底子,只是不知道她喜欢晚间出去的事情,不知道就不说好了知道了要挨骂的。不过这一耳光,打得真是爽快!早就不耐烦了,这一耳光是迟早的事情。

“父女俩联手欺负我一个,你们等着。”赵敏捂着脸,她出言不逊!是你们先把她当空气的,说你是老年痴呆就已经嘴下留情了。

“侍卫何在?”沈鼎玢哼了一声,吐出四个字。

“是,属下在。”话音未落,从前就认识的四品护卫,穆云的亲兄弟穆辰恭恭敬敬立在花径旁:“恭请大人吩咐。”

沈菱凤都差点忘了,父亲虽然挂职还乡。依然是原品休致。也就是说,除了不用开府治事,不问世事以外。他的俸禄和身边的侍卫,还是宰相的气派。甚至是连侍卫的俸银也都还是朝廷发放。

“掌嘴。”沈鼎玢眼神微微一转。女儿出手还真快。不过这一耳光还真是大快人心,要是不让她长点记性,下次还不知道要怎么没规矩。受气的人是他女儿,这是谁给她的胆子?就是借曾献羽两个胆子,他也不敢。也不管这个不知上下规矩身后的人究竟是谁,他沈鼎玢怕过谁?去问问,看谁敢说这话!

穆辰隐约听弟弟穆云说过将军府有这么一个女人,因为是日夜随侍沈鼎玢身边,没机会来见识一下这个没规矩的女人,空长了一副臭皮囊。居然敢冒犯沈菱凤,岂不是自寻死路。

“属下遵命!”穆辰出手比沈菱凤还要快,除了听到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以外,就是赵敏的惨叫声。

两口鲜血从赵敏嘴里吐出来,脸上除了红肿以外。就是红红的指痕。大概打了有十个耳光,脸已经肿得放光,看不出原本的皮肤颜色和轮廓线。

沈菱凤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好几天都没有过的孕吐有来了。捂着嘴到一边,锦弗赶紧跟过去:“小姐,很难受么?”

“翻腾得难受。”干呕了好一会儿才能说话:“好了一阵子,没想到又来了。”

“罢了。”女儿看着不舒服。要收拾人的话也不急于一时,换个地方收拾也不迟,关键是不能让女儿受委屈。沈鼎玢摆摆手,穆辰这才住手。琳琅一直躲在山石后没敢露面,赵敏已经被打得摇摇欲坠。要不是有两个小厮架着,恐怕早就倒地不起了。

“带她下去。”沈鼎玢背过身。沈菱凤在那边的坐着,锦弗轻轻给她捶着背。

琳琅一脸诚惶诚恐,跪在花径上:“老爷。”

“好生看着她,不许再出岔子。”沈鼎玢也不迁怒于人,对着丫鬟语气轻柔平稳:“她性子不好。规矩不熟稔,你就要好好跟着看着,传出去像什么话?旁人看到了不会说她没规矩,反倒是会说是夫人没教好规矩。”

“老爷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琳琅舌头有点打颤,沈鼎玢第一次跟她说话,早先沈菱凤没成亲的时候,老丞相根本就不会跟他们说话。

“那就好。”沈鼎玢听她叫老爷,知道这是相府带过来的小丫鬟,语气就跟先时又有不同:“若是在这样子惹得小姐动气,也就不用继续跟着了。”

“是,奴婢再不敢了。”琳琅赶紧认错,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沈菱凤已经好了不少,锦弗扶着她过来:“小姐,还是慢点走,走得快了只怕脚底下站不住。”

“没事,都好了。”沈菱凤笑笑:“琳琅,你先去吧,等会儿到后头冰库里,取两块冰给她敷上。要使性子,就让她使去。不跟她争辩,不计较。我自有道理。”

“是,奴婢告退。”沈菱凤每次说的话都是对的,琳琅肯定是言听计从。

“知道自己不好,还要到处走。”等到父女相对的时候,沈鼎玢脸上的戾气早就消失殆尽了:“是谁这么要紧,还要你这样子出去?”

“爹,皇太后明日回京。”沈菱凤踌躇了一下,这才是她最不想面对的一个人。只是她也清楚得很,皇太后一旦回京,第一个要见的人一定是她。就连皇后都未必能跟这位婆婆多见两回面,在她这里却是省不脱的。

“她?不是在外头住了这么久,想开了就回来了。”沈鼎玢不以为然地语气,要不是太熟,君臣之分,男女之别他也不能这样评价皇太后的起居:“我说呢,换个人你也不用顶着个大太阳出去。怎么,先在宫外见你,再让你到宫里跟她一起吃那个温火膳的御膳?”

“圣明不过爹爹。”沈菱凤掩嘴笑起来:“我说您在府里,皇太后愣了半晌,瞧那样子估计是说回来的不是时候,怎么偏偏就赶上您在京里的时候。”

“凤儿,你倒是越来越淘气了,连爹都打趣上了。”沈鼎玢被女儿这话说得,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好好的,做什么告诉她爹在京城?”

第二卷相对第四十三章阳奉阴违

“因为皇太后要到这儿来,这不是担心遇上了不妥当。只好是实话实说了。”沈菱凤笑笑:“您也知道,但凡是见到我,就有说不完的话。我也担心遇到皇帝皇后去大觉寺请安,那多麻烦。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嗯,原该如此。旁人不小心不仔细就罢了。”沈鼎玢好像突然想到女儿方才让小丫鬟去安慰那个不懂事不懂规矩的女子是为什么了,这丫头鬼心思还真是多。认真看了女儿两眼:“凤儿,皇太后回京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昨儿收到的滚单,说皇太后回京住在大觉寺,指着要见我呢。”澜惠递来的团扇正是时候,凉风徐徐很舒服:“难道女儿未卜先知知道皇太后什么时候回来,那岂不是成了第二个沈丞相了。”

“你若是男儿身,这个宰相非你莫属。”沈鼎玢早就说过,女儿若为男儿身,必然是国家栋梁材,只是老天都是事前就安排妥当了,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甚至改变什么的。

类似的考语第一次听到,沈菱凤还不知道父亲有过这样的念头,大概是一闪而过吧。想想,父亲曾经为了自己的婚姻都在殚精竭虑,会想要过要女儿步他的后尘?要是真这么想的话,还不如蓄着心思,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当初就该由着自己的心思,嫁给亮哥。不论是做皇后还是闲云野鹤般的游妇都好,只好大家都无悔。

想起来,父亲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只是觉得可以胜任一个宰相之责。至于最后舍得还是不舍得,真的是见仁见智了。

曾献羽第一眼看到赵敏脸上的伤,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沈鼎玢一把年纪,还是火性不减。在朝中不止一次听人说:曾大人,令岳丈当年是连先帝都当面顶撞过。都说魏征犯言直谏唐太宗,那都只是史书上的记载。无人亲见。可是这位沈丞相犯言直谏,却是不少大臣亲眼得见。先帝气得七窍生烟,嚷嚷着要把沈鼎玢卸职丢官。转过身,又是赐宴又是加恩。当年的相府可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府邸。那几座亲王府邸都未必能够胜得过。

说到这些的时候,那些上了年纪的大臣居然是艳羡外加无可奈何,言下之意大概是沈鼎玢之后,再无人能续其辉煌。说不定还有说曾献羽虽然是沈家女婿,居然不能承其衣钵,是不是在替沈鼎玢抱不平。

每次听到这些,曾献羽都是当作一部传奇或者是一本旧时的故事来听,毕竟他没亲眼见识过沈家的辉煌,也无法去体验这种辉煌光鲜背后还有什么样的故事。他只知道,自己每次面对沈鼎玢和沈菱凤的时候。心里多半都有点发怵。

沈鼎玢不苟言笑,沈菱凤看上去温柔大方,其实就是一尊裹着人气外衣的冰美人,不跟她在一起,不跟她那么近。永远都不知道沈菱凤会有多冷。

那天跟沈鼎玢一起饮酒,简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沈鼎玢固然是没有了宰相的架子,可是多年中枢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在短短数年里将一身积威褪去。

“用冰敷敷,再让太医开一帖活血化瘀的丸药吃下去,过几日就好了。”难以想象。沈鼎玢会气得这样。他不是一向喜怒不形于颜色的?

“还有沈菱凤,不由分手给了我一耳光。这是什么大家闺秀?有本事就拿着话把我说回去,打人算什么本事。”赵敏夹裹不清地嚷嚷着,不知道又是谁犯到她手里了。黑白颠倒,也不管这件事是从谁身上所起,也不管谁对谁错。能说沈菱凤不好就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归结到自己身上。

曾献羽看了眼专心给她冰敷的琳琅,她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来琳琅是谁的人?就连管家都拿琳琅没法子,就算是做错了事,只要沈菱凤不发话。谁都拿她身边的人没办法。这身边的人可不少,锦弗和澜惠都不算,只要是从她娘家陪嫁过来的,只有她才能处置,任何人不能僭越。

“行了,不说了。”曾献羽不想她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她自找麻烦,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琳琅一字不差的送到沈菱凤那里去:“好生休息,晚饭想吃什么就让人送到这边来,你就别到外头去吃了。”

“我这样子,出去还不被人笑死啊!”赵敏刚才大声嚷了一句,马上就闭了嘴。不是她看出琳琅是谁的人,而是张大了嘴,疼得皱眉。

曾献羽点点头:“琳琅,敏儿想吃什么,你叫厨房单独做了来。”

“是。”琳琅答应着:“奴婢知道。”叫得好亲切呢,还是敏儿。老爷今天正不痛快,若是这话被老爷知道,恐怕又有一场气生。

这番话还是传到了沈菱凤耳朵里,正看着锦弗做针线的人,摇着团扇的手停了一下,继而又慢悠悠地扇着:“无非是显得亲近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犯不着当作正经事来回。琳琅也太小心了。”

“简直是皂白不分,颠倒黑白嘛!”澜惠忿忿不平:“早知道,就让穆侍卫把她拖出去好了。”

“浑说。”沈菱凤笑着斥责了一句:“你以为杀个人就这么容易?难道穆辰杀了人,不用吃官司的?又不是从前王命在身,凡是都有个说头。现如今,他不过是我们家的侍卫,说是跟从前俸禄一样,要是出点事儿你瞧瞧,谁会记得这些?”

“都是哄人的,只会欺负老幼妇孺。”锦弗把针线递给沈菱凤:“小姐瞧瞧,这个颜色配得可好?我倒是觉得小姐说的鸦黄跟葱心儿绿配得好看,若是再压上几根明晃晃的金线,真是耀眼得很。”

“给自己做的话,不赖。”沈菱凤点头,却又想了想:“到底是给小孩子预备的,压上金线只怕硌得慌,划伤了孩子就不值当了。”本来也在金线中挑选的手,忽然停住了。

第二卷相对第四十四章当值引发的话题

难怪呢,那么多花样子都不选,非要从里头挑出这么个猫儿抓鱼的。私下里还说呢,这是给谁预备的,问她还不说。是不是,非要到这个时候才肯说是给孩子预备的,她是对这孩子不上心吗?怎么会呢,就连里头压不压金线都有一番说头。

“小姐,大人百般护着她,到底是为了个什么因头?说她好吧,怎么我们就看不出她的好来?你说单单只是咱们看不出来,那是咱们对她有成见不欢喜她。只是家中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不欢喜她,难道这些人都是跟咱们一条心,都对她有成见?”澜惠给她端了盏茶过来:“小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人和人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很想要说点别的,却担心说出来被人想到别的地方。她跟曾献羽是有份无缘,跟亮哥算是有缘无分吧。可见修为不够,要不也不会最后在人心里成为一个笑话。

“就好像我们跟小姐,就是前生注定的缘分。谁家的小姐对丫鬟们这么好的,那天不是还说呢,若是能有什么替了小姐,早就替了小姐了。省了多少事。”锦弗很见机地把话转移到自己跟澜惠身上:“就说澜惠吧,要是别人家的小姐,肯定不喜欢。说话磕磕巴巴的,还不是烦死。只有小姐,教给她慢慢说话,如今可好,说话可溜了。我这个不磕巴的,遇到她都磕巴起来。因为人家不磕巴了。”

一行说一行望着澜惠眨眼睛,澜惠横了她一眼:“小姐听听,她又欺负我。上次小姐不是说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锦弗就会拿我的磕巴笑话我。小姐也不管管。”

“下次她再说你,你就说她捻针的时候忘了穿线,把针扎下去才想起来。”沈菱凤已经捂着嘴笑个不停,这个忘了捻线的故事,也是真的有过。只是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别人都不知道。

“小姐说了不说的,帮着澜惠就一定要说出来才行。”锦弗虽然是抱怨,自己也笑个不停。

“夫人。大人来了。”外头的小丫头轻轻打起帘子。

锦弗跟澜惠互看了一眼,曾献羽这时候过来,是为了给赵敏出气吗?还是装作不知道,又在小姐面前花言巧语来了?只是最近有些事情也是有意思得很:小姐明知道曾献羽不好,居然一句话不说,难道是因为小姐有了身孕,所以曾献羽万般事情她都不计较了?若是这样的话,小姐真真是太委屈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一眨眼的功夫,曾献羽已经大步进来:“屋子里头闷气得很。怎么不去外头疏散疏散?”

“还好。”沈菱凤淡淡答应了一句,示意锦弗把针线笸箩收起来。她不想曾献羽看到里头的东西,而后有了无限联想,继而觉得一切又跟从前不一样了。

“今儿有吐蕃进贡的使者,专程从哈密带了葡萄和蜜瓜来。我试着吃了两个葡萄。可是甜得紧。”后面跟着的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提篮,澜惠接过来,掀开上面盖着的盖子,一股甜香扑鼻而来。黑紫黑紫的葡萄上满是雪白的甜霜,至于曾献羽说的哈密甜瓜,不用吃,已经是香气浓郁。好像是隔着瓜皮就能尝到那股甜味。

琳琅可没说赵敏那里有什么吐蕃鲜果,有的话,说不定赵敏会更加嚣张。曾献羽可是殷勤得很,菱角莲子鸡头米就已经难得,这吐蕃贡品是什么时候会有他的份例?

沈菱凤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也想不通缘由。只好暂时按下心底的疑窦丛生。也可以说是这果篮中的鲜果实在是足够吸引人。天气渐渐闷热,时鲜的果品吃了不少,都没有太可口的。

“把这葡萄和甜瓜送一半到父亲那边。”沈菱凤看着曾献羽:“还要麻烦大人走这一遭,毕竟是大人带来的新鲜口味,送到父亲那儿才显得尽心。”

曾献羽听这话。些微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这么多,由此却又不得不佩服沈菱凤心思灵动。明知道老爷子对他不甚了了,居然要他自己去碰这个钉子,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谁也不知道。

“好,我就来。”沈菱凤应该是熟知她父亲性情的,这时候去总不会时间太坏的事情。

沈菱凤亲手拣出两挂甚是饱满的葡萄,又将蜜瓜中最好一个放在汝窑雨过天青大果盘里:“澜惠,你跟大人一起过去。”

“是。”澜惠显然不想当这份差使,不过沈菱凤的话从没有不听的时候。只要是沈菱凤的吩咐,他们绝对是没有二话的。端着果盘跟在曾献羽身后出去。

锦弗收拾这边的水果:“小姐,这些东西倒也难得。还没有这么香的蜜瓜,旧年间倒是有蜜瓜干送来,记得甜的了不得。”

“嗯,只是这果干比起新鲜的倒是差了不少。”沈菱凤一时按捺不住,拈起一个葡萄送进嘴里,甜若蜜的汁水在口腔里四溢散开:“好甜。”笑着有拈起一个喂到锦弗嘴里:“真是跟咱们自己园子里结的是两个味儿。”

“小姐,难道大人没给缀锦阁留一份?”锦弗果然是她身边的人,就连这件事都能想到一起去:“若是有的话,琳琅不会不说的。”

“那就当做他们那儿没有好了。”沈菱凤笑笑,瞧中一个硕大的葡萄,再一次忍不住送进嘴里:“要是有的话,你说这位赵姑娘还会安分守己呆着?早就嚷嚷开了,这样的话谁敢给她?”

“小姐说的还真是呢,我就说没见过这样子的人。”吃了一个甜的不行,嗓子眼都被齁住了,准备去找水喝。可是沈菱凤还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这要是以前她才不会多吃。看来真是孕妇跟别人的胃口不一样,要是曾献羽能够时时都记着她就好了。不犯浑,不跟赵敏一起联手气她,说不定小姐就会忘掉以前他做的那些事情。

“你拿些过去跟澜惠一起吃,这么多我这儿够了。”沈菱凤留下的东西并不多,还是拿出不少给了锦弗:“这东西倒不是多好,只是我们这儿难得有,当做是尝个鲜儿。”

“小姐自己留着吃,我们才不要吃这个,好甜呢。”锦弗摇手,她难得喜欢吃点什么,或者是有东西对了胃口,谁好意思再从他这儿分了一半走。真以为谁都是老爷?那可是小姐的亲爹,天底下仅此一人。

“叫你们吃就拿去。”沈菱凤吃了两个就放下了,的确是齁得慌:“皇太后回京的事儿,只要皇帝没有明发上谕下来,谁都不许说出去。”

“我们谁会多这个嘴,也没人听我们小丫头的话。”锦弗答应了,皇太后回京不先去见皇上跟皇后,也不回宫去住,单单要见小姐,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若说小姐心里委屈从哪里来,不过是数得出来的几个人:皇太后,老爷一定是首当其冲的。

“你知道就好。”上次的事情,就是因为有人口风不严谨,走漏了风声,最后才会坏了大事。皇太后进京,亮哥离京,母子之间无可弥缝之处

这也是皇太后一定要见自己的缘故。希望自己能够多劝劝,简直就是强人所难嘛!难道还要自己去劝亮哥,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两人原本就不该在一起?真以为她沈菱凤已经蠢笨到这种地步?

应该是曾献羽送去的吐蕃鲜果起了效用,沈鼎玢在用饭的时候脸色就比上次和煦多了。按理说,发生了赵敏的事情,至少应给深责几句,毕竟是宝贝女儿受了委屈,做爹的不说几句肯定说不过去。

结果是四处看了一遍,没看到曾献羽的影子:“献羽不在家中用饭?”

“今儿在兵部当值,晚间不回来。”沈菱凤简明扼要说明缘由,父亲当初制定的各部官员轮流当值,以便能够及时处置夜间发生的各类事件。父亲果然是深知朝中各处运作的,知道怎样的安排会对朝政有利。

“如今都是些什么人当值?献羽是个什么官职?”沈鼎玢回乡以后基本就没有问过这些事,沈菱凤也没有在任何一次的家信中提及类似的事情。问这话,别人肯定会觉得奇怪,哪有岳父不知道女婿身居何职,何况这个人还是曾经的一品宰相。

“照理说都应该是尚书和侍郎一级的人官员。”沈菱凤起身给父亲布菜:“从前次回京以后,就已经是骠骑大将军。”

“正一品的武官,不多。”沈鼎玢示意女儿坐下:“从前多是这一官职多是挂名,司隶校尉能够与之相提并论,也不多。我曾经想过,要是有武将能够出将入相的话,也是一件好事。后来又觉得这话有点过头,内外大权集于一身,不是一件好事。”

沈菱凤静静听着,从小到大只要是涉及到说到外面的事情,不论大小她都不会插嘴。这是规矩,也是礼数。女孩家跟着搅和这些事,算什么?有人听你的吗?说出去了还被人笑话,有意思啊!

骄妻夜行第二卷相对第四十五章手启

“怎么跟你说这些起来,都是你这一杯酒闹的。”沈鼎玢好像是刚刚想到不该跟女儿说这些,自斟自酌不亦乐乎:“这样的话,一个月会有几次?”

“说不准,当值的话就到朝房去。”沈菱凤面前放了一盅乌鸡汤,吃了两口就推到一边,兴许是下午的葡萄吃多了,压根就不觉得饿:“外头事忙,能见到的时候并不多。”有时候明明是她自己不在家,要不是因为有孕在身,最近这段日子就要出去好几次。

城外头还是有不少饥民,虽说旱涝灾荒你啊念都有,皇帝也有赈灾的旨意,只是这受难的永远都是贫民百姓,做不到人人都有口饭吃,少一个是一个也不错。

沈鼎玢没说话,抿了两口酒:“缀锦阁的人早些打发了,留在这儿丢人现眼。”

“这个,倒是不急呢。”早间好不容易劝住了,怎么又想起来要把赵敏打发了?还想留着她给皇帝皇后添回堵呢!他们给自己添堵的事情还少么?就不能也有样学样还她一次,当然这话还不能说,要不父亲说不定就会说养虎为患的典故来。

“还不急,等到什么时候才知道着急?”沈鼎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女儿怎么就是个温吞水的性子,不论是什么事说到脸上都不着急,非要是出了事才后悔这件事晚了,这哪像未出阁时候的沈菱凤。

“爹,这件事我有分寸。”忽然想起来,父亲还有两个老友要见,这两位还全都不是朝臣:“锦弗从管家手里接了张帖子,是城外海龙寺的方丈大和尚送来的谒子。”

“嗯,我明儿去海龙寺礼佛。”沈鼎玢点头,方外之人事事都能参透,没想到对自己这个俗世中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另眼相看,只要知道自己回京城。就一定相邀而去。

“爹,海龙寺的方丈大和尚是不是当初母亲去世的时候,前来为母亲超度的高僧?”沈菱凤对五岁那年母亲去世的事情,绝对是记忆犹新。父亲本来就不好说话的性子。还有一张永远都是不苟言笑的脸,从那以后就定格在很多人的记忆中。

“你连这个都还记着?”父女俩说话,很少提及这些。沈鼎玢希望女儿对于幼年丧母这件事能够及早忘却,沈菱凤却不想去戳父亲心中的伤疤。父女两人,两个人一条心,都是为对方着想,却又知道在自己心里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提不得。

“只是觉得那位大和尚面善,后来一次做梦才想起来是母亲去世时候的事情,您说我那时候多混,连这个都不记得。怎么后来做梦又记起来了。”沈菱凤漱过口,抬眼看到门外站着的长史官:“怎么了?”

“回夫人的话,大人从兵部命属下送了封手启回来,说是着急得很,务必要夫人急急拆看。”杀鸡儆猴的事情。长史官应该是第一次经历。一向只是听说沈鼎玢性情不好,没想到还真是让人见识到一次所谓的宰相脾气。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当心等下哪一点触到点子上,再拿自己开刀那就名正言顺了。

沈菱凤接过手启,踌躇了一下。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就连曾献羽是不是能写以后好字都不知道,只是知道但凡有上达天听的奏本。有时候甚至会让主文相公捉刀代笔。若是文官,这就是大不敬。武将的话,皇帝好像还不计较这个。

第一次看到曾献羽的手书,很是意外。至少曾献羽的字,不是想象中那么不堪。相反还是一手很不错的飞白书,好像是一只只展翅高飞的飞鸟在字里行间翱翔。

字迹不错。只是手启上说的事情就不那么乐观了。心中有点忐忑,好像这件事应该要跟父亲说一下,凭借父亲的阅历,是可以对整件事洞若观火的。或许这就是曾献羽一定要把手启急着叫人送回来的缘由吧。

“父亲,边关告急。”挥退了长史官。别看是朝廷四品官,说到底还是她家里的护卫。若是做得好,褒奖两句是应该的。怪就怪他不明事理,不知道到底谁是正经主子,就像投机取巧,谋求非分恩荣。除了她沈菱凤,这将军府压根就没有第二个主子,任何人最好弄弄清楚这一点,哪怕跟曾献羽只是面上夫妻,也不是别人能企及的。

沈鼎玢慢悠悠喝着小酒,女儿的话好像没听见。面前那碟蟹油豆腐异常鲜美,上了年纪不能吃太费牙的东西,豆腐正好。

沈菱凤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爹,这封手启上说边关告急,连也来了六百里加急的军报。”

“今儿这个蟹油豆腐不赖,去年收拾的蟹油收拾得挺好。我在乡间常说是那些大盖子的螃蟹不好,一定要是紫盖金毛才好。是不是,真没说错吧。”沈鼎玢牙箸在蟹油里点了点:“食不言寝不语,你原本胃口就不好,若是再不能好好吃点,自己能吃得消?外头的事情自然有人去管着,你一个女孩儿家,问那么多事情做什么?难道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还不及你爹这个糟老头子,和你这个不问世事的女子见识多?”

“啊,哦。”沈菱凤答应了一声,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能再继续违拗父亲的意思。夹起一点豆腐送到嘴里,不像是父亲说的鲜美无比,反而是有点掩饰不住的腥膻,难道父亲吃的东西跟自己吃的不一样?

“怎么样?”沈菱凤的微微皱眉,沈鼎玢看在眼里:“味道如何?”

“腥气扑鼻,根本就不是爹说的那样。”沈菱凤赶紧端过一盏热茶漱口,好几下才把那个味道散尽。

周围没有别人,沈鼎玢笑笑:“凤儿,同样一道菜,我吃在嘴里觉得味道不错,就让你吃。你吃了却说腥气扑鼻,还要拿了东西漱口才罢休。这是为何?明明是同一道菜,总不会是一道菜有两种做法吧?”

“不会。”沈菱凤觉得父亲越来越高深莫测,说话简直就让人猜不透。

骄妻夜行第二卷相对第四十六章等回信

“人的心境不一样,胃口也不一样。况且你是有了身孕,胃口更加与常人不同。”沈鼎玢看着女儿:“有些事情,你压根就不用去操那份心。若是我没说错,曾献羽写这封手启的时候,恐怕当朝宰相还有那么多人都聚集于朝房了。这些人也是每年朝廷从一大堆饱学之士中挑选出来的青年才俊,应变这些事情游刃有余。”

“手启?”沈菱凤目光落在手启上,应该是曾献羽的字,没错。没有父亲在身边的时候,沈菱凤可以自由应对所有的事情,同样是游刃有余。怎么父亲来了这几日,她就变得脑子不够用了。

沈鼎玢笑而不答,有人想要出人头地的心已经昭然若揭。写这封手启,恐怕没什么人知道吧。若是上奏条陈有用,就是一人所为。若是无用或是不对皇帝心意,大可以推脱的干干净净,说不定还会不经意间供出旁人。

原本只是进京看看女儿,只是这初进京就遇到了同僚旧好。不久又被皇太后知道,想要逍遥两天都不行。曾经以为是淳朴憨厚的女婿,心思也深沉若此。是自己当初看走眼了,还是在是非场中呆久了,已经被浸染到这个地步?

“由他去。”沈鼎玢啜着酒:“追逐眼前片刻利益的话,日后必然为其所惑。当初只是看他的憨厚淳朴,待人一份真心。没想到如此深沉,若是亮儿有他一半心机,恐怕今上就不能顺利登位。亮儿太过重情义,我才会担心他即便坐上大位最终江山不稳,而你也要多多伤心怄气。没想到顾虑周全的结果,却是将我这一左一右的两只臂膀生生砍了下来。”

沈菱凤鼻子里细碎作响,父亲把自己跟亮哥两人比作他的两只臂膀,今儿才有这份后悔。若是当年就能这么想,应该是件好事。不过父亲看人是很准的,他知道亮哥重情重义。时至今日仍然不能忘情,固然是个好人,恐怕从父亲私心来说,还是期望曾献羽能够钻营得更深一下。这样的话才不负沈家的快婿吧?

“他想做什么就该放手去做,不用时时处处束缚着手脚,踌躇不前。若是瞻前顾后太多,终难成其大事。”沈鼎玢果然没说完方才的话:“大丈夫做事不拘泥于小节,想要成就功名终究是要多吃些亏才行。并不是说自己做任何一件事都要问周围人,是不是该做。这样的话还不如不做。”

“父亲那日可是跟他说了这些?”记起那天曾献羽喝得醺醺然,被父亲排揎几句自然是难免,不过也一定会受教。一个女婿半个儿,父亲会这么想吗?曾献羽是不是又能懂了父亲的意思?

“我说什么?不过是要他好好待我的宝贝女儿,倘或有任何一丝怠慢决不轻饶。没想到还是错了。在这个小小的将军府里,居然会有一个不懂事还嚣张跋扈的伪郡主,凤儿,你如今也让爹看不透了。”沈鼎玢心底有一丝失落,更多的却是欣慰。毕竟女儿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经不是孩子气的说教。

沈菱凤脸颊不动声色间微微发烫,父亲总能在不经意间看透她的心思。

曾献羽在兵部值房里焦灼不安地等着,命人送去的信没有任何回信。是沈菱凤没有收到,还是看了不想回复。会是沈鼎玢不屑于回复这封急信吗?沈鼎玢对他的不满不是看不出来,丈人对女婿总是有太多不满。

在他那里,自己一不是得意门生;二不够出息,做到封妻荫子。甚至要将沈菱凤跟自己之间的事情也要拿出来絮叨一番。他是岳父,也是让自己从无名小卒,或者会在未来数十年中穷尽心力才能得到的今日这般地位,短短数年间就已经炙手可热。

说是他不问世事,其实他在为官做宰几十年中积累的各色人情世故,绝对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就因为这样。他才会毫不避忌地说,能有今日不是凭借他曾献羽一人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