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埋怨妹妹,心底对皇帝的帝王心术却又不得不心生佩服。面上拗不过爱妻跟这个名义上的宰相,暗地里却是实打实的大舅子。所以去问长子有没有光大祖业的雄心壮志,明知道这个结果是什么,却把这个顺水人情做到极致。让人无可挑剔,最后的结果就是长子不得继位,只有次子继位。皇后由此换人,而跟吴兴沈氏再无关系,由此最大的外戚土崩瓦解。

唯一受委屈的人,只有女儿。她知道女儿不在乎做皇后,只是要跟那个人在一起。她跟皇太子一同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过分。为什么到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不能在一起,这对女儿来说,是不是太过残酷了?

“皇帝跟宜王兄弟之间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自己去好了。沈家为此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还是笑话让天下人看得不够多?”站在门口,日光将人影拉得很长:“凤儿如今这样,已经息了心。就让她平安过下去好了,我不想凤儿再搅进去。”

“难道就让凌家捡了这个大便宜?”本来皇太后也没这么大火气,皇后的出生不低,同样也是先帝看中的世家女子。没想到野心不小,自己做了皇后还不知足,又把自己的堂姐弄进来做了王妃。堂姊妹两个嫁给兄弟两个,还真是造化大了。

好容易盼到熟透的苹果,居然被人这么轻易摘走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居然敢跟她来这手。岂不是阴沟里头翻了船?

“此乃是皇太后家事,两个儿媳妇不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沈鼎玢隐隐一笑:“婆媳本就是天底下最难处的,比翁婿更甚。”说到这里沈鼎玢深有感触,他不也是正在这里头打转。不过作为父亲会想女儿是不是为难,但是这个做婆婆的就不会去想儿子是不是两头为难了。

第二卷相对第五十四章皇太后发火

由此却想到女儿跟她那个极少谋面的乡下婆婆,之前先就笃定了面前的皇太后做婆婆的。姑做婆,女儿不用担心受到婆婆的辖制,也不担心婆婆会挑剔她的小脾气。婆婆是没法做了,姑姑还是姑姑。姑侄两个见了面也还是跟从前一样,这也就不错了。

没听女儿提过跟她婆婆见面的事情,不过也听人说了,那几枚极难得的安宫牛黄丸都拿去救命了,女儿是急公好义还是什么,都有些瞧不明白她了。对曾献羽的不欢喜,看得清楚。这暗里明里的维护却也是跟对别人的不一样,昨夜曾献羽一夜未归,她心里会不惦记?女生外向的话,也不该是这样的。

“我这手心手背的肉早就剔干净了。”说起这件事,一定会恨得咬牙切齿。她的先夫,已经躺在山陵中,却没有掩闭石门。依照旧历,皇帝崩于皇后之前,必须要掩闭石门,任何人不得惊动先人。只有皇后先于皇帝崩逝,死后才能夫妇同葬。

那个跟她相濡以沫数十年的男人,还是舍不得放下她。为此不惜更改祖制,特意下了一道遗诏,皇后千秋万年后与朕同葬山陵。只要想起这话,冷了的心总算是泛起一丝暖意。既然是这样想着念着她的话,为何不随了心愿,准她沈家的女子再做一个皇后。非要看着她在失去了他以后,还要在不跟自己贴心的次子和儿媳手底眼下过着孤凄冷清的岁月?

“时辰不早,沈鼎玢告辞。”在这里耽搁盘桓久了,那个盯着人时时刻刻不放的人,该怎么回去回复皇帝。同时亲外甥,总有些亲疏有别。不说是舅甥君臣,就是她母子不是一样。

“哥,明儿再来一趟。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今儿倒真是不早了。”很难得的,皇太后叫了一声哥。一段时候不用这种称呼都有点不习惯了。

“再说吧。”谁知明日会有什么事发生,告诉她来或不来,极有可能给两人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她是皇太后,当今皇帝虽然是她亲生。年幼时就被送往藩国就藩。唯一目的就是不想将来为了储位之争危及皇太子,没想到就是这个成为藩王的皇子最后成了天下之主。

会不会在心底怨恨父母和自己名为宰相的舅舅很难说,最起码他跟他的皇兄面不合心不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了这时候就最明白了。沈鼎玢心里清楚得很,他跟皇太后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来不来再说好了。

“路上仔细。”在宫中生活几十年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里头的奥妙。皇太后微微颔首,看着沈鼎玢出去。

“蕙娘,让外头的人把那几个小黄门提溜进来。”沈鼎玢走后。沈太后换了一副容色,脸色沉稳,好像还是当初在皇宫中唯我独尊的六宫之主。

“是,娘娘。”蕙娘是她娘家陪嫁进宫的贴身宫女,数十年不嫁人跟在身边伺候。是她在深宫中生活了几十年的最好见证。

“奴婢们参见皇太后。”几个装扮成香客的小黄门以为不会被人看出身份,没想到转眼间就被武艺高强的御前侍卫拧着后脖颈到了太后面前,看着面色冷凝的皇太后。积威数十年,看得人心里发怵,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沈太后冷笑了一声:“是皇帝让你们来的,还是旁人?”天底下最难处的就是婆媳,何况还是天下第一等的婆媳?况且这个儿媳妇眼中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婆婆。难道以为她这几十年的皇后都是白做了?

“这个…”几个黄门太监吓得够呛,沈太后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从前做皇后的时候,先帝宠爱数十年不变,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谁敢跟皇后相争?如今天子是她亲生子,说出真相来皇太后会答应吗?

“这个是哪个啊?”沈太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脸色像是一块千年寒冰。她为皇后之时,虽然圣宠在身,却没有跟谁为难过。只是皇帝宠爱,厚此薄彼也是有的。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亲生子命人监视。早知如此说什么都不会答应这个不孝的儿子继位。即使不是他继位,换做任何一个庶子,恐怕都要诚惶诚恐感恩戴德。

“是,是皇后娘娘。”哆嗦着,其中一个小黄门说出了实话。抬头的时候,迎上沈太后冷森的目光,已经冷汗四溢,屎溺横流:“太后,太后饶命。”

“皇后?!”精致的指套扣在湘妃竹书案上,声音刺耳而难听:“是么?”

“是。”小太监见抵赖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皇后娘娘说是太后难得回京,担心皇太后安危,命奴婢们在此伺候皇太后。”

“我好得很,用不着她这份好心。”沈太后声音好像冻成了一道冰丝,没有一丝温度:“既然是皇后要你们来伺候,那就烦劳你们进宫替我传个话,我这个过了气的皇太后受不起这新皇帝和皇后的一番好意。日日派人来盯着我,恐怕还要多加你们的宫份,如今这户部艰难,皇帝不思节俭,专心奢靡。这难道就是圣明天子所为!”

小太监们哆嗦着,蕙娘端了盏竹叶青茶过来,低垂着眉眼立在一旁。很少看到她发火,先帝去世以后的这几年,说话都少了。甚至不想在皇宫中呆着,想想也是,两两相伴了数十年的人一旦走开,除非是咽气的那一刻,恐怕都不会再见他。还好没有咽泪装欢,当然她也不是这种人。

今日这场邪火,应该是从宜王身上所起。前些时候母子两人见面的时候,宜王还是那副模样,却让皇太后心疼而心烦,将长子远发边疆,这就是次子对兄长做的事情。已经是满腹怨气,何况还要加上见了凤姑娘,这都是皇太后最心疼最喜欢的人,却没有一个能留在身边,触景伤情也就难免了。

如今还要加上什么皇后的事情,要她不心烦不发火都难。沈太后没说话,北珠耳坠微微抖动着,就这个举动蕙娘也不敢多说话了。

第二卷相对第五十五章曾献羽的心思

“蕙娘。”声音拖得很长,语气很慢好像是在深思熟虑:“吩咐回宫。”

“是。”除了答应,没有第二个选择。或许她做出这个决定,只有方才沈大人,不,应该是她的同胞哥哥看出来了。

几个小黄门跪在当下不敢说话,方才那个吓瘫在地的,匍匐在地上不住磕头。便服的下摆已经湿透了。

沈氏厌恶地看了一眼:“叉出去。”

“是。”外头站着的侍卫齐声答应,又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黄门为之一振,瞬间吓得脸色发黄,手指在衣服边不住颤抖着,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片刻之后,沈太后换了件绣着五色凤凰的云白常服,搭着蕙娘的手,在无数御前侍卫扈从下,乘着专属于她的凤辇离开了碧云寺。

曾献羽在沈菱凤旁边盘桓了好久,期望得到她说上一两句好话,也就将自己一时失策做的事情弥补过来,偏偏沈菱凤一句话都不想说,怄了一肚子气你要她说什么。

“大人。”外头随身侍卫隔着门说话的声音不小:“宫中传出皇上口谕,请大人火速进宫:皇太后回宫。”

“皇太后回宫?”曾献羽的脑子有点不够用,皇太后回宫要他进宫做什么:“皇上要我进宫?”

“是。”外头瓮声瓮气答应了一声,沈菱凤专心抄经的人,因为这两句对答也竖起了耳朵,姑姑又在忙些什么?算算时辰,应该刚刚跟父亲见过面,父亲绝不会撺掇着她急着进宫的。如此行事,不是父亲跟姑姑的性情。再说姑姑跟皇后婆媳之间并不和睦,这也是在皇后进京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总不会是姑姑想要进宫去找皇后的晦气,皇帝不想皇后受委屈,急着找人进宫想辙吧?就是要找诸葛亮,也不应该是曾献羽。曾献羽并不知道这其间的种种关系。叫他去等于是添乱。

“皇太后?”曾献羽征询似地看向沈菱凤,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与皇太后并无交集,这会儿皇上命我进宫,难道是朝觐皇太后?”

沈菱凤继续抄写她的药师佛经。隽秀的钟王小楷一看就是小时候下过工夫的。下一刻她居然想到昨日看到曾献羽的手启,看那样子应该也是下过功夫的。曾家并不是家境殷实的人家,能让一个一心尚武的儿子去私塾念书,却不教给他日后如何在官场中独善其身,听起来似乎是无稽之谈。

“这皇太后素来不在京城,忽然回来是为了什么?”曾献羽有点急了,若是从她这里得不到首肯的话,真是不敢轻易涉足内宫的事情。

军中的事情已经是焦头烂额,谁知道这一去会是个什么结果?何况还是天下之母皇太后!据说皇帝甚是畏惧生母,这位皇太后若不是精明过人。怎么能在先帝后宫数十年屹立不倒,还让新君敬畏有加。

“大人若是觉得差使难当,不若索性告病,省了这次觐见。”说实话,她也觉得这时候进去多余。姑姑显然是要找人的晦气,皇帝让他去不过是找个替罪羊。知道姑姑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不定一抹稀泥就这么过去了。当然,也可能是姑姑真的要见他。告假的话,姑姑会说他不识抬举还是说他知道进退,这还真是说不准。

曾献羽知道她为了早间的事情怄气,说实话。只要是遇到沈菱凤动了气,曾献羽就拿她没办法。这是说什么都哄不好的,好话说尽也没用。

“大人。”外头的人可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一再催促都没看到人出来,准备抬手敲门了。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个胆子,里头这两个人不管是哪一个发脾气了都不闹着玩的。

“嗯。”曾献羽拖长了声音答应着。沈菱凤说出的这句话就是说不想管他这档子事,只是处置这种事,他真是束手无策,除了沈菱凤问谁都没用。赵敏也不是她自己说的妙计迭出,遇到大事的时候。沈菱凤是能够出奇制胜的。

“进宫去要是皇太后见责,该怎么处?我心里真是没底。”这次是正儿八经跟沈菱凤讨主意了,你要他做什么都行,千万别让他跟皇帝告假,好不容易在皇帝那里有了点好印象,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能退却。

“告假。”沈菱凤还是吐出这两个字,很明显的,皇太后是要找皇帝皇后的岔子,你跟着去干什么?皇太后不点破这层窗户纸,不是为了给别人留面子,而是为了给自己娘家留面子。婆媳不和家家都有,皇帝家也不例外。

“告假?”曾献羽半信半疑,他总是觉得沈菱凤是在跟他说笑话:“怎么说?”

“病了。”沈菱凤放下笔,一脸虚应的笑容:“方才大人回府,何等义正辞严呵斥我,仿佛我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如今不过是让大人告假,就说不出来了?大人既然是忠君报国,遇到皇家有事自然该绝无二话的跟皇上一处?怎么这会子就想着怎么应对皇太后了?可见大人的忠君报国心还是有限的。”

“不是,不是你说的这话。”曾献羽嗫喏着,皇帝有事宣召自然是该毫无二话的进去,可是想到要面对皇太后的时候,心里就是没底。他不知道怎么去见皇太后,也不知道见了皇太后该说什么。

就因为皇太后看中了沈菱凤,要她做她的儿媳妇。哪怕最后没有称心如意,也知道皇太后对自己没有做成皇帝的长子心怀愧疚?那么他曾献羽娶了沈菱凤,皇太后必然也是看他不顺眼的,去了碰一鼻子灰都好说,就是担心皇太后忽然动了心,要让沈菱凤另嫁他人的话,到时候怎么说?

放下手里的笔,沈菱凤盯着他的脸半晌,狡黠的目光看得人心底发怵:“不是这话,是什么?”

“没什么。”曾献羽还是不敢说出自己心里到底藏着的秘密?一个驰骋疆场的男人,敢说自己对这个娇弱不胜的女人其实很在乎,根本就不敢去面对那些有可能把她夺走的人?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要把她藏起来不叫别人看到她。

第二卷相对第五十六章翁婿

曾献羽的小心眼不可能被人知道,第一个就不会让沈菱凤知道。沈菱凤一直不大看得上他,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明白。堂堂相府千金不可能看中一个穷小子,那些相府小姐彩球打中状元郎的故事,只是戏文里的传说,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何况沈菱凤在嫁给他之前,早就有了情郎,不过是造化弄人才有了他跟她的婚姻。

一开始他也以为会有不同,甚至觉得真的是沈菱凤对他青眼有加,所以沈鼎玢对他另眼相看。只是蜜月期内的礼遇有加,加上始终的以礼相待。还有沈菱凤任何都是个裹着一层蜡皮的冰美人,你跟她说话,她也是笑意吟吟。

如果有可能,曾献羽宁可看到她不笑的一面,那才是真的。她会对着府里的下人收敛起笑容,惹恼了会发火,但是对他没有过。

凡是的以礼相待他已经看够了,每次从军中回来都希望会有改变,就好像他见过的那些乡下村夫村妇一样,每天吵吵闹闹过日子,看样子像是过不下去了,其实谁也少不了谁。沈菱凤少了他会过得很好,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呢,少了她或许就变回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了。

不过最近好像有些不同了,是不是因为她怀孕了?要真是这样的话,就应该让她早些怀孕。那样的话,他们之间早就不同了。

沈菱凤看他在一边发愣,不打算继续坐在这里。父亲应该从碧云寺回来了,他应该知道皇帝忽然要人进宫的缘故吧。姑姑跟父亲之间虽然隔着君臣名分,却是嫡亲的兄妹,多年不见,该说的话一定会说的。

出门不理会曾献羽侍卫的目光,锦弗在外头等着她。搭着锦弗的手刚走到二门外,遇到了从外头悠闲散步回来的父亲:“爹?”

“嗯。”沈鼎玢该说的话都说了,心底郁结了好些时候的怒气减去了不少:“你身子好些了?”很想问曾献羽回来,是不是又像是谁欠了他五百两银子似的耷拉着脸。眼睛只是长在别人身上。混忘了自己当初在朝为官的时节,同样也是耷拉着脸不理人。

“好多了。”好像有点不对劲,要是有事的话,父亲不会这么悠闲。可见姑姑回宫的事情应该是在父亲离开之后:“皇太后安好?”

“好得很。”沈鼎玢点头:“说是要见你,我给挡了回去。说你身子不好,不能到处走。”

“哦,方才皇上传旨,叫人进宫。”沈菱凤简明扼要说清楚事情,同时带着一副征询似地口吻:“爹知道?”

“什么?”沈鼎玢心中事情不少,却没有这件事放在心里过:“谁说的?”

沈菱凤看到父亲这副形容,就知道自己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父亲跟姑姑说的事情,都不是麻烦,真正的麻烦来了。姑姑咽不下的那口气到底是迸发出来了。前次两人见面时,姑姑心中压抑着怒气,她不喜欢如今那位皇后,若是寻常人家,不常见面的婆媳忍忍也就罢了。偏偏是天下第一等的婆媳。

说实话,先时说自己跟亮哥成亲以后,姑姑会成为婆婆的时候,亮哥都会摇头,说母后那个脾气,难得伺候,也只有你才能降得住。姑姑就因为前半辈子在宫里被先帝捧在掌心里。加上只有两个亲生子,再多后宫嫔妃都无法撼动她的皇后之尊。

也不是她不怕姑姑,只是从小就在姑姑身边长大,知道姑姑那个脾气,不惹她多顺着她就是平安无事。但是宫中现今这位凌皇后,接连犯了姑姑的大忌。甚至还要插手到亮哥的婚事,这是姑姑无法容忍的事情。看来宫中从此不得安宁了。

沈鼎玢大概也知道有多棘手了:“叫献羽不要进宫。”

“是,我已经让他告假,看这样子恐怕不会。”对于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说再多都无益。他不知道其中利害,进去肯定是要吃亏的。亮哥若为皇帝,臣子的应对或许会好过些,天性淳厚的人,不大会跟人为难。而皇帝就未必,就藩多年,谁也难得说清楚他性情如何。看他对亮哥的阴狠,就知道不好办。

“若是不信人言,爱去就由着他去好了。”沈鼎玢抬眼看到曾献羽从后面过来,脸上多少带着不悦,女儿身怀六甲还在替他操心这些事情,齐家治国平天下是男人应当应分的事情,为何在他这里一件都做不成。

“岳父。”曾献羽头皮一阵发炸,沈鼎玢不苟言笑的脸看上去冷酷异常,恍惚间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一夜值宿,若是无事还是早点歇着。”沈鼎玢换了个口气,比方才跟女儿说话的语气相比,更像是打官腔。除开沈菱凤,对旁人都像是打官腔。

“还好,多承岳父挂念,小婿心中不安。”曾献羽心底起码写了好几份底稿,才能跟沈鼎玢说话,要是不事先想好,恐怕又要说错话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说女婿有半子之劳,只是他沈鼎玢没这个福分,只有一个儿子,都还在垂髫孩童之间,根本就不能让人省心:“还要出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倒是要看看曾献羽怎么打算?

“已经告假了。”曾献羽在沈菱凤出来的一瞬间,已经想好了:既然沈菱凤说不出去,必然是有她的道理,这个道理自己不懂,要问也是问不出所以然的。那就顺着她的意思,想来也是不会害自己的。

“告假?!”这种话也能往外说,就是真的告假不去,也不能把这话拿出来说。万一在外走漏风声,被那些人知道,恐怕就要栽个欺君之罪到人头上了:“好好的,告什么假?”

沈菱凤看到曾献羽出来,已经避到花厅去了。父亲当着她的面有些话不好说,若是站在这里,正好说到曾献羽头上,脸上多少是挂不住的。岂不是有意给人难堪?

吩咐人开饭许久没看到两人过来,刚到花园就看到这幅剑拔弩张的画面,比全副的文武场还要热闹。人家都说婆媳不和,姑姑准备在宫里上演一场。这边就是翁婿不宁,自己这个真正在里头两头受气的人都没不高兴,他们闹些什么?

第二卷相对第五十七章诊脉

“小姐,太医来了。”澜惠跟着过来,声音不大吸引了那边两个人的注意,当下也不致气了,差不多在澜惠说完话就都围过来:“好好的,请太医来?”曾献羽忍不住先声夺人:“哪儿不舒服?”

“没有。”沈菱凤轻摇着团扇:“太医每月循例要来诊脉,恰好今儿过来了。”

“先叫太医给你诊脉。”沈鼎玢想起来,太医院确实有这个章法在那儿,从前妻子有孕在身的时候,也是每月要来家中一次,等到后来月份大了,半月十天就来一次。没想到女儿到了这一天,时光太快了:“我到书房去避避。”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回来了,只要不是当众揭穿,就行。

“是。”沈菱凤笑着答应了,这话不等她吩咐,澜惠自己先去传话了。

曾献羽刚刚还在担忧怎么跟沈鼎玢说明白自己告假的缘故,沈菱凤偏偏就来得这么凑巧,省了他绞尽脑汁说清楚自己为何告假。难道要把沈菱凤说的那番话说出去,说自己是担心进宫受了池鱼之殃,所以才告假的?

不过这下好了,不止是沈菱凤解了围,还有件更好当作挡箭牌的法子:太医来给沈菱凤诊脉,担心沈菱凤有什么不妥当这才告假的。皇帝知道沈菱凤有个痼疾,为这件事几次翻脸,说沈菱凤不知道爱惜自身,明知道自己有这个不好,还不知道请太医诊脉,如今有孕在身还要到处乱走,这样的话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太医在珠帘外等着沈菱凤过来,没想到会是曾献羽陪着一起过来,有人传言说是老相爷回京了,照理说也是住在这里,有些事蹊跷得很,正准备当面问问这位经过无数风浪的老爷子,估计是有意避而不见。这是不能强求,只好先得沈大小姐好好诊脉,皇上知道每月给她诊脉的事情,异常关心。隔三差五都要问上几句。

脉息比前次来看的时候已经稳重多了,错乱的气息也渐渐调和。看样子上次开的几剂药还真是手到擒来,能够让她虚浮的脉息沉稳下来不是一件容易差使。沈大小姐的身体还不赖,唯一就是喜欢乱吃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方子,还要立逼着太医开方子自己抓药,真是拿她没法子。

“如何?”沈菱凤看他眉宇间隐隐藏着一丝笑意,这是说还不错了?

“夫人的脉息比上次好多了,沉稳而有力,跟寻常孕妇相比,只怕还要稳重得多。是个不错的消息。”太医点头:“夫人放心,只要好好休息,多多吃些温润滋补的东西就行,别太劳心。怀孕的时候最是忌讳劳心费神,不止是自己受苦。就是腹中胎儿也跟着劳神,到了后来母婴一体之时,恐怕会叫人难以承受这种操劳。”

“还好,每日吃得都不赖。”沈菱凤在帘后微微颔首,曾献羽在外头站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漏掉,他盼望着她跟腹中的孩子都好好的。最难得的,沈菱凤怀孕以后没有生出旁的心思。若是她说一句不要这孩子,又该如何?

“那就好,最要紧的,夫人是要好好休息。”太医知道她闲不住,这样一说简直就是讨人嫌。沈菱凤最厌恶人唠叨,只要是来给她诊脉看病,她就是皱着眉头不说话,有时候还要多说几句。

“有件事,我险些忘了说。”记起昨晚腹壁上奇妙的动静。上次太医说寻常孕妇常在五个月左右才有这种动静,会不会是孩子不好了?

“夫人请说。”这次唠叨换人了?每次沈菱凤都是盼着他们走远些,怎么今儿反倒是有事要问,难道就不担心他唠叨了?

“昨儿晚上,我睡不沉。隐约觉得肚子里总有动静,手覆在上头还能觉得她在里头动呢。上次不是说寻常孕妇都是在五月的时候才有这个动静,我这个还早得很,怎么就知道动弹了?”沈菱凤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天知道她多紧张这件事,有多担心孩子有任何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母性作祟,这简直是不请自来的麻烦和累赘。

这话还把太医吓了一跳,有这样的异事?沈菱凤刚刚四月身孕,每次诊脉的时候已经是小心翼翼,伺候宫眷们都没有这么小心过。能够这么早知道腹中孩子的异动,还真是少见。本来放回去的心,当下又提起来。

曾献羽没听沈菱凤说过这话,也不知道这个动是对还是不对,立刻冲过来:“太医,这是怎么档子事儿?旁人家有没有这种事儿出来过,要紧不要紧?”就差抓着太医的衣襟问话了,这个举动简直是把所有人都惊动了,本来没事的人也被他弄出事来。

“大人不要着急,等下官给夫人诊脉,看看脉息如何再说。”太医手足无措,沈菱凤一个就够受了,再加上一个曾献羽,这两口子还要不要人当差了。沈菱凤一脸的笑容根本就不好拒绝,而曾献羽要是拿出他统率三军的派头,估计他就够瞧了。

“好,你诊脉。”曾献羽的心提到嗓子眼,就怕他说出个不好来:“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太医胆战心惊给沈菱凤诊脉,手指甚至比沈菱凤本身的脉息还要颤抖得利害。一面哆嗦一面偷觑沈菱凤的脸色,颜色还不错,只是眼窝有些发青,看样子像是夜间失寐:“夫人还有哪里不舒服?若是有不是的话,早些说出来恐怕要好些。”

“我没事,孩子可好?”沈菱凤看着他,唯恐他说出个不好来。

“曾将军和夫人大可放心,腹中胎儿稳若泰山。只是这娃娃性急了些,早早在里头伸手动腿也是有的,夫人不必担心。”太医稳操胜券的样子让人放心,沈菱凤不安地心总算放回原处。

曾献羽好像有个极重要的话要问,迟疑了一下,怎么问?实话实说应该可以:“太医,是男是女?”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这句话同样是沈菱凤急于知道的,她很想是个女儿。从昨晚第一次觉得她的动静以后,就觉得应该是个女儿,只有是个女儿才能跟她作伴。

第二卷相对第五十八章有人欢喜有人愁

两人都在关心腹中孩儿是男是女,不过心中所期待的结局应该是不一样的。太医在多少官宦世家来往多了,见惯了这些事情,心中还是在忖度着,官宦世家跟外头人家其实是一样的,多半都是要多子多孙多福寿,企盼儿子的心应该是每一家都一样。

只是沈菱凤为人多是跟旁人不同,她所想的事情跟旁人也是不同的。难不成沈菱凤想要个女娃?看曾献羽那样子,一定是要生儿子的。这两口子想的事儿是南辕北辙的两件事,肯定有一边会不高兴。毕竟沈菱凤腹中只有一个娃娃。

“夫人孕像甚好,固然是夫人多有不适,总是宜男之像。”太医说得很是含蓄,其实他也摸得不太准,照理说沈菱凤这一胎应该是小壮丁无疑。只是等他宜男之像刚一出口,本来还是飞扬的眉眼已经黯淡下来,隐隐带着一丝不悦。反观曾献羽就是得意洋洋,好像这是她企盼良久的事情,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跟沈菱凤成婚良久,一直都无所出,好容易盼到沈菱凤有了身孕,自然是高兴非常。况且又是十拿九稳的男丁,也难怪会得意忘形。

“确定是儿子?”曾献羽怀疑自己听错了,有时候幸福来得太容易就让人怀疑这件事是真是假了,沈菱凤听到是儿子开始,已经不想继续听下去。不顾该有的规矩礼数,掀起珠帘也不看人,搭着澜惠的手出去。

曾献羽始终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从未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好像是天地间豁然开朗,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从厚实的云层中透出一丝光亮。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锦弗跟澜惠紧跟在沈菱凤身边,听了太医的话以后,她就换了个人。蹙着眉头不说话,却很容易让人看出来她不高兴。这绝对是以前都没有的事情,再多的不高兴小姐都是放在心里,听到太医说是儿子以后。她就格外不高兴

“难道是个小公子不好么?别说是小姐,就是我们都替小姐高兴。老爷肯定是欢喜的,咱们府里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大喜事了。”锦弗小心翼翼说道,担心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触到她的心事,只是她的心事很难被人猜到,只是隐约觉得小姐不希望是个儿子。

沈菱凤没说话,半侧着脸研墨,看着清水被研磨成黝黑透亮的墨汁,混沌间将黑白融于一体。还是不说话,手掌被磨得生疼。顺手摘下笔架上的一支紫檀狼毫。饱蘸墨汁也不写字,而是将一张雪白的贡宣染成墨黑。

两个丫鬟在一旁站着,见她不说话,先时还想着说什么能逗得她说话也就一天云雾散了,没想到这是火气越来越大了。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喘。站在旁边等着她开口。

沈鼎玢听到的是曾献羽兴奋而哆嗦着不成句的报喜,要是女儿这样欢喜,他会有多高兴?偏偏女儿一句话不说,反而是把自己闷在房中,肯定是心中有十万分的不愿意不高兴,从他私心来讲,确实是需要有个儿子来给女儿跟他们沈家撑门面。若是女儿对这件事满心排斥。甚至是不高兴的话,他是不是可以再让女儿多出一丝不如意?

“老爷。”听到门外动静不对,锦弗机警地出来,看到沈鼎玢背着手在花径边站着,好像是在打量荼蘼架跟紫丁香的长势如何,恐怕心思还是挂在小姐身上。

“凤儿做什么呢?”沈鼎玢隐约看到沈菱凤在书桌前写写画画。这两个丫头虽然是认识字,不过不知道字面上的意思,问问说不定会问出什么。

锦弗侧头看看里面,又看看沈鼎玢:“小姐什么也没写,就是用墨汁将一整张宣纸涂得黑漆漆的。一句话也不说。奴婢们怎么问都没用。”

“由着她吧。”准备进去的人,住了脚。这几天事情确实多得很,就连给她一丝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的人会说女儿娇惯得不成样子,可是有谁,尤其是与她一般大的人体味过她所经历的一切事情?以前觉得女儿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就应该是女儿的本分,等到自己不在位居枢府的时候,替她想想还真是让她受了不少委屈。

一支笔在砚池和贡宣间游走,好像是不知疲惫似的。沈菱凤盯着那两张黑漆漆的宣纸愣了一会儿,好端端的一支紫檀狼毫也分了岔子,扔了笔在一旁坐下:“茶。”

“是。”好不容易听到她说话,澜惠慌不迭答应了:“小姐可要吃些什么?”

“不饿。”一盏清茶直饮了一半才停下,匀了两口气:“外头人都散了?”

“嗯,小姐今儿不舒坦,早早都散了。这都是傍晚时候了,若是小姐有事我这就叫她们都来,等候小姐的吩咐。”澜惠顺嘴就答应了,天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平时晌午过后就不问这些事情了,再大的事情也不过是找要紧的人来吩咐两句就罢了,哪有今儿这样的?

“你叫人去找琳琅来就成。”心烦意乱间,该要做的事情,该要劳心的事情一件都没少:“不许叫人知道我要见琳琅。”

“小姐是有什么要紧事?”难道是跟缀锦阁的赵敏有关?上次被穆辰教训以后,这几天赵敏还算是安分守己,听说是真的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概是因为脸上的淤青还没消褪,要不就冲她那个不知高低深浅的性子,哪有不出来惹是生非的。

沈菱凤放下茶盏,盯着桌上两张漆黑的贡宣足有一柱香的工夫:“我有件事要问她,这两天一定是有些事情我们都忽略掉了。要不怎么外头这么多事情,缀锦阁反倒是这么安静,是我想多了还是她遮掩得太好,谁都没看出来?”

“是,我这就去找她来。”澜惠答应了,这件事还真是不能托假给别人去做。琳琅那些小丫头的心思才不少呢,谁要是敢跟她玩手腕,还真是要掂量一下。

第二卷相对第五十九章自作孽

琳琅被澜惠找到的时候,刚给赵敏脸上上完药。穆辰下手真是够狠,已经两天了,赵敏脸上红肿一点没消下去,甚至还隐隐透出淤青的颜色,这就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打法。

“姐姐,夫人要见我做什么?”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赵敏那么个炮仗脾气一点都不可怕,不过是点燃了引子爆出来就完了反倒是脾气温婉,言笑可喜的沈菱凤才是叫人猜不透,面上看去还真是个纤纤弱质的大小姐,其实是个手底下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澜惠摇头,就是知道都是不知道了,何况还是不知道实情。小姐话也只是说了一半,不预备告诉旁人她想做什么,也就是担心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会在不经意间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琳琅心底有点着忙:“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千万告诉我个准信儿,等会我到了夫人面前也好回话。这样子,我就是做个屈死鬼,也要等姐姐告诉我实情,我才得托生呢。”

“哪里就说到这上头去了,满口死呀活呀的,也不忌讳。”澜惠绷着脸啐了一口:“等会儿到了夫人面前可不许胡说。多大人了,还不知道什么是忌讳?”大不了她几岁,说话就全是大人的样子,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端得起架子,还能虎着脸教训人,大概这就是在沈菱凤身边呆久了,说话都变得有理起来。

“姐姐,你就告诉我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做错了。”琳琅还想在澜惠这里听到只言片语,也省得等下到了沈菱凤面前就是待罪受审的样子。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反来问旁人!”沈菱凤不知道几时从屋子里出来,在游廊上站着看池中游鱼,听到她们一路唧唧哝哝说的话:“澜惠,还有好些事等着你去做,这会子跟来做什么?”

“听到了?”澜惠悄悄推了一下琳琅:“要是我继续说下去,估计等下我也得跟着挨骂了。”

琳琅听到沈菱凤说话。已经像霜打的茄子似地无精打采了。澜惠没办法,沈菱凤那里还不能不答应:“是,我这就去。”

“夫人。”澜惠都走了,连最后的救命稻草都没了。只好硬着头皮到沈菱凤面前:“夫人。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求夫人开恩。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菱凤眼睛盯着池中摇曳的几尾游鱼,红红白白十分惹眼。一会儿钻进石洞里,一会儿又从那边的石洞中出来,紫薇树上掉下的花瓣在池水里泛起阵阵涟漪。

“夫人,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求夫人明示。”看她没说话,琳琅又磕了个头:“奴婢下次再也不敢。”

沈菱凤没说话,盯着那两尾相互追逐咬尾的红鱼,顺手拈起鱼食投进水里。一定要看这两尾红鱼到底谁负谁胜。两尾鱼为了一点点鱼食,追逐得更加严实,在山石间几乎要撕咬起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止是鸟为食亡。就连这没有利齿的游鱼都是一样。

“上次我吩咐你的事儿怎么样了?”隔了很久才听到她说话,隔得有些远听得都不像是沈菱凤在说话,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好像隔得很远,其实近在咫尺。

“夫人吩咐的事情,奴婢一会儿都不敢忘了。”琳琅心里堵着的大石头掉在地上,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心中忐忑不安。要是换成夫人说,一定是不做亏心事,夜班不怕鬼敲门。夫人这儿不好说话,她心里清楚得很。

“不敢忘了?!”沈菱凤缓缓侧过脸:“记性倒是好得很,偏偏你就忘到脑去了。”听到她说这话,琳琅刚站起来的人。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夫人,奴婢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还是忘了夫人的嘱咐,求夫人开恩。”

“我是怎么嘱咐你的,后来又是怎么样了?”沈菱凤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冷着一张脸好像是变了一个人。换个人都不觉得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琳琅心里有点发寒,跪在地上都还在打哆嗦。

“夫人,夫人,奴婢一直都是小心盯着赵姑娘的,没想到赵姑娘会出去找人做这件事。夫人也知道,奴婢没有腰牌不得擅自离开府内,这是家中素来的规矩,奴婢不敢有丝毫违逆,还请夫人明鉴。奴婢再也不敢大意,请夫人给奴婢一块腰牌,奴婢也好出去跟着看看赵姑娘在外头到底是做了些什么。”琳琅绞尽脑汁,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沈菱凤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