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远早就算好了,留下的立化的老员工中,除了黄是道之外,他资格最老,并且他的力量最强,身后有三个坚定的同盟。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明确地告诉你,何方远,你的位子最多是副总。总经理的位子,需要董事会和乔董决定,常务副总的位子,乔董肯定已经有人选了。我的权限只能许诺你一个副总。”马大勉一脸疲惫,用力揉了揉僵硬的脸,“话就明说了吧,你想当上常务副总,我不拦着,只要乔董点头就行。”

“谢谢马总,我决定了,留下来。”何方远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决定留在立化,我一定会在马总的领导下,为立化的发展,鞠躬尽瘁。”

等何方远走出办公室,马大勉才对空气说道:“出来吧。”

马大勉的办公室是套间,外面是办公室,里面是休息室,休息室的门一响,一个人从里间推门出来,赫然是黄是道。

如果说马大勉长得方脸大眼,颇有几分威武之像,那么黄是道长得瘦小而眼小,乍一看,形象很是不佳,和何方远的相貌堂堂不可相提并论。不过也有人说他长得像马匀,以何方远的观点,除了瘦小和马匀类似之外,黄是道不管是气质还是五官的组合排列,和马匀有天壤之别。

“何方远还想当常务副?这小子野心不大,吃相够难看。”黄是道嘿嘿一笑,笑容中有说不出来的嘲讽,“一个副总监就想一步当上常务副,也太敢想了。马总,我早就说过,何方远留下来,就是想坐地起价,他根本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小人。”

“小人不小人,先不说了,这个时候,谁都想捞点好处,反正他再怎么折腾,也跳不出我的手掌心。”马大勉一副稳坐钓鱼台的笃定,“先稳住他再说,稳住了他,也许留下来的人会多几个。等这段时期过去了,大局稳定了,他以为他还能坐稳副总的位子?”

“不过何方远这小子有点儿本事,在创始系的老员工中,有点儿威望。”黄是道不无担忧地说道,“马总,乔董什么时候回来?得尽快稳定军心才是上策,下一步,就是版权方资源争夺战了。一旦让创始系既带走了团队,又签走了版权方,等于是一个集团军就成立了,不管是三巨头之中的哪一家投资,资金一到位,就是一场大战。”

“大战?你以为乔董会坐等海山和高路搭起台子?做梦!以乔董的为人,江武、海山和高路釜底抽薪毁了乔董十年的心血,乔董绝对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马大勉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乔董说了,从现在起,就彻查江武几人在职期间的账目,不放过任何一个漏洞。一旦发现问题,一查到底,不信十年的账目会没有丁点问题。还有,以前凡是被江武三人辞退的员工,都可以随时返回立化,立化敞开大门,欢迎他们回来。”

“不过,我担心……”黄是道站在落地窗前仰视窗外阴沉的天空,“如果乔董反应过激,事情闹大了,背后的出资方替江武几人出头,不管是三巨头中的哪一家,兴众都惹不起呀。”

“你又错了,江武、海山和高路都签了竞业禁止协议,一年之内,谁也不能从事和互联网版权产业相关的工作,否则就违反了协议。所以,只要查出三人中谁身上有问题,谁就跑不了,没人会替他们出头。”

商界反目成仇并且闹上法庭的事情,屡见不鲜,更残酷的事例,也很常见。

第九章 如意算盘

下午,经过马大勉的亲自出面挽留,一个一个地私下面谈,最终只成功挽留了三个人,大部分人依然坚持辞职。最终的结果和何方远预料的一样,包括何方远以及梅荏苒、范记安和徐子棋在内,连同黄是道,整个立化四十多名员工,留下来的一共九个人!

这一个结果就如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马大勉的脸上,让他无地自容。他以为他亲自出面挽留,纡尊降贵,给足了立化员工面子,而且还许诺人人工资翻倍,待遇提高,这样最少可以留下一半精英,然而结果却是几乎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回事儿,不管他怎么劝说,都铁了心要辞职走人。

想他现在是乔国界在兴众帝国最器重的大将,乔董对他寄予厚望,而且如果这一次上市成功的话,不但他会升至兴众的副总裁,而且以他持有的兴众文学的原始股变现的话,说不定瞬间身家上亿!但在江武三人递交辞职的一刻起,兴众文学的上市梦破灭了,他的亿万富翁的身家也成了泡影。而在他没能成功阻止三分之二多数的员工辞职的时刻起,他心中就如一声惊雷响过,恐怕因为集体辞职事件的失败,他在乔国界心中的地位,即使不是一落千丈,也会远不如从前了。

乔国界为人,只看结果,不问理由。

想起何方远气定神闲地告诉他,留下来的人不会超过十个时,马大勉心中蓦然大惊,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何方远还有这份眼力,能分毫不差地看清形势。难道说,何方远还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马大勉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再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发微博和名人玩互动了。他心乱如麻,想了半天,才轻轻地拿起电话,向乔国界汇报最新的进展。

人去楼空的立化的办公区,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九个人中,有三个人是何方远的同盟,还有三人是中立派,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黄是道,另一个是陈开旭,二人都是马大勉的嫡系。也就是说,如果按力量对比,现在的立化,是何方远的天下。

“服了,何哥。”范记安见大局已定,终于看清了何方远的深谋远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要是辞职了,现在跟着三位老大,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副总监还是副总监,小组组长还是小组组长,普通员工还是普通员工,都是原班人马,不过换了一个战壕罢了,而留下来却是海阔天空。何哥,你当上了副总,我和梅荏苒、徐子棋,最少也能混一个小组组长当当吧?”

“范贱,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什么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敢骂何哥是猴子?这叫时势造英雄,懂不懂?”梅荏苒立刻跳了出来维护何方远。

何方远没理会范记安的口误,他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正在浏览网页:“现在说什么都还早,在乔董没有回来之前,在江武的辞职报告没有批准之前,集体辞职事件,就不算告一个段落。”

“乔董怎么还不回来?”徐子棋想不通,“现在对乔董来说,没有比立化伤筋动骨更重要的事情了,在未来几年,兴众旗下有上市潜力的公司,就兴众文学一家了。”

“乔董在国外的会议很重要,脱不开身,这都看不出来?徐子棋你真是白混了。老大们选择的辞职时间是精心计算好的,要的就是在乔董出国期间突然发难,就是算好了乔董参加国外的会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个时间点选得很高明,十年的恩怨,一朝解决。如果不能对对方造成重创,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时间节点,一是兴众文学冲击纳斯达克前夕,一是趁乔董不在国内,双管齐下,就是想打乔董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老大们背后的资方到底是三巨头中的哪一家?”梅荏苒更关心下家的问题,没有下家就贸然辞职,绝对是人生大冒险。

“我更希望是千方。”徐子棋根据他的分析得出了结论,“千方占有中文搜索市场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份额,而且还在搜索上故意屏蔽正版,可以说千方对盗版网站的推广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许李颜红想改邪归正,这么多年来他在盗版上赚的钱,上百亿也是有了,拿出十亿来扶植正版,也算积德了。如果是千方投资,在搜索上屏蔽盗版的话,对互联网版权事业的发展,善莫大焉。”

“有新闻了,有新闻了。”徐子棋话刚说完,何方远用手一指电脑屏幕,“企鹅的科技频道刚刚发布了一条新闻,说是互联网版权产业的变局到来,传闻千方是立化集体辞职事件的幕后推手……”

“真的?我看看。”徐子棋见三巨头之一终于有了第一个官方消息,顿时惊喜交加,忙挤到何方远电脑前面看了起来。

梅荏苒和范记安也按捺不住好奇之意,回到自己座位上,看起了新闻。

“难道真是千方?”范记安最先看完,他又凑到了何方远身边,“其实我觉得千方投资反倒不可怕,千方虽然可以屏蔽盗版,但千方的渠道不行,最可怕的还是企鹅。如果真是千方投资,我倒更看好立化了。立化虽然出走了整个团队,伤筋动骨了,但架子还在,十年的人气,最少还能支撑三五年。三五年内,如果创始团队没有打开市场,就再也没有机会打败立化了。”

“我倒觉得,芝麻开门投资才最可怕。”徐子棋表达了不同的意见,“芝麻的商业帝国中,虽然没有互联网版权产业的布局,但不要忘了马匀是一个很有战略眼光的天才,他最喜欢战略投资而不是财务投资,互联网版权产业恰恰正是战略投资,而且芝麻开门的商业模式,有一个庞大的消费群……”

“何哥,你怎么看?”梅荏苒推了推愣神的何方远,“你希望是哪一家投资?”

何方远想了想,没有隐瞒他的想法:“不管是哪一家投资,对兴众的互联网版权产业布局都是重大的打击,芝麻开门善于全盘布局,马匀是打围剿战的高手。千方的优点在于技术力量强大,搜索引擎的优势有利于精准地找到消费者,李颜红信奉的是技术改变世界。而企鹅的厉害之处在攻城略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模仿能力强,一旦模仿成功,就会蚕食被模仿者的市场。如果非要在三巨头中分出一个高低上下,我更希望是企鹅投资。企鹅的侵略性更强,市场的独占意识更霸道,企鹅接手创始团队的话,不出三年,就能彻底打垮立化……”

“不对呀何哥,你现在是立化的人,应该站在立化的立场上说话,怎么希望企鹅来终结互联网版权产业市场呢?我不明白了,你到底屁股坐哪边?”梅荏苒想到说到,颇有质问何方远之意。

何方远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以为我留在立化,只是为了一个副总或常务副总那么小的目标?”

“啊,何哥,你到底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快告诉我,要不我说不定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会半夜三更打电话骚扰你。”梅荏苒心里藏不住事儿,何方远一暗示,她就兴奋莫名了。

“别闹了,美人靠,何哥如果全交了底,也就没有神秘感了。你也不想想,哪个上司会告诉你他的真正想法?”范记安不遗余力地打击梅荏苒,“你别卖萌了,卖萌没用,除非你有机会在何哥身边吹枕边风。我明确告诉你,少问多做,跟紧何哥,等有一天何哥成了IT新贵,我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梅荏苒冲范记安做了个鬼脸:“范贱,你别逼我,逼急了,我真跟了何哥,天天在他身边吹枕边风,到时有你好果子吃。”

何方远一伸手抱住了梅荏苒:“怎么,真喜欢上何哥了?”

梅荏苒脸红过耳,一下挣脱了何方远的怀抱:“也就是嘴上说说,你可千万别当真,要不单相思了,别找我要解药。”

闹过之后,何方远又说到了正事:“企鹅都发表声明否认是投资方了,你们谁还会相信企鹅是搅局者?”

“这种文章也就是掩耳盗铃,故意混淆视听,我还是相信背后的推手就是企鹅。”徐子棋经过分析和推论,也有了自己的判断力,“互联网版权产业市场,也只有企鹅杀入,才能做大做强,我乐观企鹅来搅局。”

听几人分析谁是投资方的问题,何方远的思路却飘远了,他望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大雨如注,天地一片苍茫。

苍茫……就如眼下让人看不清的局势一样,在强大的资本力量面前,在波涛汹涌的互联浪网潮的冲击之下,如他一般的小人物,除了随波逐流之外,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赢,必须紧紧抓住身边的每一块浮木,甚至是一根稻草!

每个人都想赢,但怎么赢得精彩,赢在明处,就需要智慧了。聪明的人知道自己的短板,会努力弥补短板并且发扬长处;愚笨的人从来不知道怎样避免短板,所以总会失败。还有一点,聪明的人目标很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怎么做才能得到。何方远从决定留下来的一刻起,他就清楚地知道他的终极目标是什么,他要怎么做才能一步步实现终极目标,他要打败多少个对手,才能坐上他理想中的宝座。

除了何方远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何方远最终选择留下,到底是想做什么。在梅荏苒三人眼中,何方远是想当上副总或常务副总;在马大勉眼中,何方远投机取巧,是想在立化称王称霸;在黄是道眼中,何方远背叛三剑客,想向兴众坐地起价,是为了个人利益不择手段的小人。

其实以上都不是,何方远想要的,比所有人所能想到的,还要多许多。

企鹅的关于千方是立化集体辞职事件幕后推手的报道,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业界大范围的报道和讨论。千方首先回应企鹅的报道是无稽之谈,千方根本没有涉足互联网版权产业市场的意向,企鹅的报道,是无中生有的捏造。

随后,各大门户网站也纷纷转载了企鹅的报道和千方的回应,并且加了点评,声称企鹅和千方互相指责对方,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企鹅和千方,两家之中必有一家是幕后推手。

更有甚者,一家媒体直接以“谁动了兴众的奶酪”为题,综合了企鹅的报道和千方的回应,再根据江湖传闻东拼西凑的一篇文章,指出企鹅和千方垂涎互动娱乐最上游的互联网版权产业,准备斥巨资抢占互联网版权产业市场,只不过重新开拓市场的代价太高,而且时间又太长,不如直接挖人墙脚来得快,也风险小。所以,幕后推手不是企鹅就是千方,甚至说不定是两家联手!

一时之间,各大媒体众说纷纭,大有混战之意。出人意料的是,本来一直没有人提及的芝麻开门却也突然高调宣布,芝麻开门将探索一条全新的互联网版权产业之路,用现有的在线销售模式拍卖版权,并愿意为成功的版权作品免费宣传。

芝麻开门的举动是试探还是真正试水,外界不得而知,但引发的轰动效应却十分惊人,就如一块巨冰丢入了滚开的油锅之中,顿时引发了新一轮的热议。

不少媒体惊呼,原来说来说去,遗漏了躲在背后伺机而噬的芝麻开门。业内谁不知道马匀绵里藏针的手腕不但高明而且无孔不入,在文化产业即将兴起之时,马匀的帝国梦中会少了互联网版权这个娱乐影视的最上游产业?

不少媒体才恍然大悟,原以为立化辞职事件是企鹅、千方和兴众的三方会战,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芝麻开门这一头巨鲸躲在背后,随时准备张开大口一口吞下整个互联网版权产业市场,这一下有得好看了。四方混战,滚滚硝烟,在四家之中处在最下风的兴众,实力最弱受伤最重,能否在混战之后保住互联网版权产业的霸主地位,许多人都对兴众的前景持悲观的态度。

就在三巨头纷纷出声时,身为当事方的兴众却颇有耐心地保持了沉默,既不对外回应,也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要求,就连一向喜欢在微博上和名人互动经常刷存在感的马大勉,近期的微博也是和辞职事件风马牛不相及的风花雪月。

知情人士也大概猜到了什么,在乔国界没有回国执掌大局之前,兴众方面不会有重大举措出台。不过人人都明白的是,以乔国界的狼性,辞职事件没那么容易过去,不管创始团队的背后是三巨头中的哪一家,乔国界都不会轻易放过创始团队。

乔国界纵横业界多年,失败的投资虽然不少,但还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对他是致命一刀。联想到当年乔国界起家时,为了和一家公司争夺一个游戏的版权,软硬兼施最终逼迫对方就范的手段,熟悉乔国界的人都想知道,乔国界回国后,会怎样收拾残局会怎样面对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败局。

下班后,徐子棋和范记安先走一步,何方远加班半个小时。最近人手严重不足,许多工作一下积压如山,他一个人得干十个人的活儿,好在他皮实能干,除了累得头昏眼花之外,还能扛得住。

正准备出去吃饭时,一抬头才发现梅荏苒的座位上也亮着灯,梅荏苒也在加班?站起来一看,不由哑然失笑,梅荏苒伏在桌子,睡得正香。

睡着了倒也没什么,只是她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不但咧嘴在笑,嘴角还流了一丝口水,大眼镜也歪到了一边,样子要有多萌就有多萌。

如果仅仅是萌也就算了,何方远站的角度正好看到梅荏苒由于伏案挤压,胸部涌现出了深沟和洁白。不由得他大加感慨,都说女人的胸挤一挤就会有,此话果然不假,以前不记得梅荏苒是波涛汹涌的类型,现在这么一看,她似乎本钱也不小。

不过话又说回来,梅荏苒也不是飞机场,她身材匀称,发育良好,各个部位就算不是特别突出,至少也算是傲人。

“喂喂喂,往哪儿看呢?”何方远正愣神的工夫,梅荏苒却醒了,她见何方远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女性特有部位,顿时又气又羞,“何方远,你,你,我不理你了。”

何方远嘻嘻一笑:“夏天一到,大街上的女人争先恐后地挤沟露腿,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让男人欣赏。女人就是一种喜欢裸露并且渴望赞美的生物,有时候却又口是心非地对欣赏的目光质疑,真是无语了。”

“你……你这是色狼逻辑。”梅荏苒整理了一下衣服,一推何方远,“行了,看也看了,请我吃饭补偿一下总行了吧?”

这个逻辑似乎也不对,他并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地方,请美女吃饭没有问题,但如果担了一个偷看美女身体的罪名,就不太好了。

第十章 借势

“请你吃饭没问题,问题是,我请你吃饭,没有理由,只是一起吃饭而已,不是补偿。”何方远嘿嘿一笑,“刚才真的没有偷看你,再说,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还想看到什么?”梅荏苒抬腿踢了何方远一脚,“走了,我都饿死了。”

沿平南路走了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家名为孔府花园的餐厅,孔府花园以下江本地菜为主,何方远吃不惯淡而无味的下江菜,梅荏苒却要吃,他只好顺从。

要了小汤包和几样家常菜,何方远和梅荏苒相对而坐,埋头吃饭。二人都饿了,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各自食物,然后抬头来,相视一笑。

“一对吃货。”

“一对活宝。”

二人哈哈一笑,起身结账。吃完了就走人,绝不在饭桌上耽误一分钟,这是IT界从业人士的特征。

何方远和梅荏苒一前一后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人,五十岁左右,脸色白净,神情傲然,一看就是平常养尊处优的人物。

何方远并不认识他是谁,出于礼貌,他让对方先行,右手就下意识地放到了梅荏苒的后背上,轻轻向右边一带,是想为对方让路。

“你是谁?松手。”让何方远大吃一惊的是,对方不但不领情他的礼貌,还对他横眉冷对,“拿开你的手,荏苒也是你能随便勾肩搭背的女孩?”

何方远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梅荏苒脸色一变,本来她还和何方远保持了同事的距离,却突然伸手挽住了何方远的胳膊,还斜斜地靠在何方远的肩膀上:“方远,别理他,我们走。”

“荏苒,你站住,他到底是谁?”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伸手拉住了梅荏苒的胳膊。

“不用你管。”梅荏苒挣脱了他的胳膊,“我的事情你以后少管。”

“我是你爸。”白净中年男挡住梅荏苒的去路,“我不允许你找一个外乡人,在下江没房没车的一个外地的穷小子就想娶我梅长河的女儿,想得美!”

原来是梅荏苒的爸爸。何方远被他盛气凌人的态度激怒了,本来梅荏苒的家事他不该管,不过脾气上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向前一步,将梅荏苒护在了身后:“梅伯伯,别说我不是荏苒的男朋友,就算是,我想娶她想嫁,我们就可以结婚。没房没车怎么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有房有车。我想问一句,梅伯伯,你当年和我一样大时,也有房有车了吗?”

“你……”梅长河被何方远的话逼到了墙脚,恼羞成怒,“荏苒,这个没礼貌的家伙是谁?你马上远离他,不要辱没了你的身份。”

“就是,跟这种一没下江户口二没下江房子三没下江车牌的三无人员在一起,确实是梅大小姐的耻辱。”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梅长河身后响起,人影一闪,一个让何方远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何方远,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上次你说再见面的时候,你会让我刮目相看,现在见面了,你还是一个屌丝,怎么,什么时候逆袭高富帅呢?”

竟是顾南。

顾南嘲讽完何方远,又朝梅荏苒彬彬有礼地致意:“荏苒,不好意思,上次见面我不知道是你,现在我郑重其事向你道歉,上次的事情,是我失礼了。”

前倨后恭,顾南有一套,何方远算是看出了门道,他悄然一拉梅荏苒:“美人靠,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没听说你有一个有身份的爸爸。”

“回头再说。”梅荏苒一拉何方远,“不理他们,我们走。”

“荏苒!”梅长河暴怒了,一把拉住梅荏苒的胳膊,“你不许走,正好,我准备介绍顾南和你认识,你和他好好交往……”

“我不,你放手。”梅荏苒像一只发怒的小猫,用力挣脱梅长河的手,躲在了何方远的背后。

“你让开。”梅长河不肯善罢甘休,见何方远护着梅荏苒,他伸手就要推开何方远,“你没资格挡在我的面前。”

何方远昂首挺胸,任凭梅长河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纹丝不动:“梅伯伯,荏苒是成年人了,她有权决定她的生活。还有,请你自重,也请你给自己留点儿尊严!”

梅长河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张了半天嘴硬是没有说出口。何方远态度不卑不亢,话说得有理有据,他无从反驳,最终拂袖而去:“你叫何方远是吧?好,我记住你了。”

“不劳梅伯伯惦记。”何方远冲梅长河的背影笑了笑,又冲还在愣神的顾南摆了摆手,“顾南,你的女朋友不是蓝妺吗?怎么,又喜欢上荏苒了?不好意思,荏苒是我的女人,你永远没有机会了。”

顾南讥笑一声:“说大话吹牛皮容易,不过具体到实事上,就得看真本事了。何方远,我们不是冤家不碰头,等着,说不定有一天你会跪在我的脚下痛哭流涕地求饶。”

“祝你好梦。”何方远一伸手揽住了梅荏苒的腰,当着顾南的面,和梅荏苒相依相偎走出了饭店。

“我不是你的女人。”一出饭店,梅荏苒就挣脱了何方远的搂抱,和何方远又保持了友谊的距离,“你也就嘴上说说行,心里可别胡思乱想,记住没有?”

“我说过就忘了,你怎么还记着?”何方远打趣梅荏苒,“是不是心虚了?”

“懒得理你。”梅荏苒不笑,闷闷不乐,“方远,我好烦,怎么办?”

“你和你爸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何方远知道背后肯定有故事。

“很小的时候,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和妈妈离婚了,我一直和妈妈一起生活,他后来没娶那个女人,一直单身,还后悔离婚了,又想和妈妈复婚,妈妈不同意。爸爸又不甘心,还总想干涉我的生活,不但想让我去继承他的事业,还想安排我的人生……”

“你爸爸很有钱?”

“应该是吧,我也不太清楚,他的事情我不关心。他离家十几年了,现在好像是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董事,据说年薪比马大勉还高。”梅荏苒无所谓地摇摇头,“他是他,我是我,他的钱再多,也和我无关,我不会要他一分钱,我和妈妈过得虽然清贫,却很开心。”

马大勉年薪300万,比他的年薪还高,就是说,梅长河每天的收入都在一万块以上了?这个收入即使是在号称中国经济中心的下江市,也是绝对的高薪。何方远现在月收入还不足一万块,即使提了副总或常务副总,年薪满打满算三五十万,这才是梅长河的几十分之一。若单纯以收入相比,他和梅长河确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让何方远感慨的是,他和梅荏苒同事三年,不想梅荏苒还有这样凄惨的身世。虽说梅荏苒身上也多少有一般女孩爱慕虚荣的习气,表现得却并不明显,而且她虽然有一个十分有钱的爸爸,却能固守清贫,不听从爸爸的人生安排,也是难能可贵的自强不息。

何方远对梅荏苒又多了几分赞赏。

“荏苒,你放心,跟了我,我以后一定会让你买得起LV。”何方远目光坚定,颇有领导风范地拍了拍梅荏苒的肩膀。

梅荏苒却误解了何方远的意思:“什么呀,我不是依附男人的女人,而且我也说过了,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不会跟你。”

“我也不是你的男朋友。”何方远哈哈一笑,“我是你的领导,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啊,何总监,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是成了IT新贵,肯定会拉我一把了?”梅荏苒明白过来了,喜笑颜开。

“那要看你跟不跟我了?”何方远故意拿捏。

“跟,当然跟,信何哥,得幸福快乐,我坚决跟在何哥身边。不过……”梅荏苒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何哥,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万一你最后失败了,我不是白浪费感情了?”

“天机不可泄露,等乔董回来,你就知道了。”

“切,装腔作势,不理你了。”梅荏苒冲何方远挥动白如美玉的小手,告别了何方远,坐车回家了。

乔国界也该回来了。回家的路上,伴随着地铁哐当哐当的摇晃声,何方远又将整个事件理顺了一遍。现在事情到底会是以一个什么结局收场,主动既不掌握在幕后资方手中,也不掌握在江武等人手中,甚至不掌握在马大勉手中,而是掌握在乔国界手中。

而在他的计划中,乔国界也是他逾越不过的人生的第一座高山,他想要赢得人生的第一个成功,想要打开通往第四次互联网浪潮的大门,就必须借助乔国界的力量。

每个人的成功之路上,总会有一两个贵人相助。何方远在研究了互联网三巨头的逸事之后得出了结论,如果他跟随三位老大离开兴众,投身到不管是三巨头之中哪一家的名下,他都很难入得了三巨头之眼,甚至可以说,他和三巨头其中之一面对面的可能性,无限接近零。

想要得到三巨头之一的赏识,必须和三巨头面对面,只有面对面,才能让三巨头见识到他的才能。但他设想了种种可能,以他一个副总监的身份,远远不够资格和三巨头其中任何一人直接对话,怕是就连江武想和三巨头之一对话,也需要提前预约,而且还不一定预约成功。

相比之下,和同样是在互联网业界呼风唤雨的人物乔国界直接对话就容易多了。

当然,如果换作以前,何方远不过是兴众帝国众多分公司旗下网站的一个小小的副总监,距离高高在上的帝国的创始人乔国界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毫无疑问,乔国界连他是谁都不会知道。而且说实话,他在立化五六年了,除了开会时远距离见过乔国界之外,还从来没有走近到乔国界身前三米以内,更没有和乔国界说过一句话。

何方远相信,集体辞职事件之后,他的名字就会深深地印在乔国界的脑海中,再如果他运作得当,他和乔国界面对面的机会,将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

只要他能和乔国界面对面,就是他展翅高飞的开始。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何方远的思路,何方远拿出手机一看,是海山来电。

几天来,何方远一直想主动打个电话向三位老大解释一番,几次拿出电话又放了回去,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多说无益,解释过少,也许越抹越黑,解释过多,既没必要又有许多话无法说出口,他只好选择了沉默。

不想海山还是主动打来了电话。

“海老大。”何方远努力让他的声音平静如水,“找我有事?”

“方远,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留在立化,对你本人来说,更有发展前景,虽然我本来打算新站上线之后,让你担任总经理。”海山的声音很平稳,没多少起伏,和他平常的腔调一样,似乎真的对何方远留在立化平静面对一样。

不过他透露的消息,却让何方远心中蓦然刮过一阵狂风。他也清楚三位老大都签署了竞业禁止协议,不能公开出面担任新公司和新网站的任何职务,必须要有代言人出面。他也曾经设想过谁最适合担任新站的总经理,从三位老大最信任的副总监胡书扬到几个小组组长,最后也想到了自己。不过,他并不认为他是最佳人选,因为他也清楚,他最受江武器重,却并不是很受海山和高路的赏识,要想担任代言人的重任,必须三位老大一起点头才行。

海山打电话告诉他,他错过了担任新站总经理的机会,何方远心中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新站总经理一职,年薪最少50万起,当然,收入的提高只是一方面,而是当一个人位置高了,眼界开了,境界提升了,机会也会多很多。

机会,是一个人上升的最关键的梯子,没有机会,身为草根,也许永远挣扎在社会的底层,永远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屌丝,永远是被高富帅嘲笑和贬低的对象。

何方远很清醒地认识到,他上升的途径只有两条,一是职业经理人,从经理、总经理再到CEO,从年薪30万到300万,一步步实现人生的最大价值。

一是借互联网财富神话的东风,成为互联网财富神话的新贵。

一个草根,无权无势,无根无底,在什么行业最能迅速积累财富并且功成名就?唯互联网也。传统行业需要根基需要资本,更需要人脉,三者缺一不可,而何方远既非下江人也非富二代,以上三者全部欠缺。

纵观互联网巨头的功成名就之路,无一人是凭借庞大的资金和深厚的人脉才得以成功,无不是审时度势,顺势而起,抓住了机遇,认清了方向,然后一鸣惊人。

人生有得必有失,既然他决定了要借乔国界之势,那么新站的总经理之位,失去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何方远深呼吸几下,平息了心情:“谢谢海老大的抬举,我留下来,也是考虑到求稳,不想再冒险了,毕竟不清楚投资方是谁。”

“资方现在真的不便透露,不过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是互联网三巨头之一。”海山的语气流露出一丝遗憾,“以后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了,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从现在起,公事就通过办公电话联系,私事……就尽量少联系吧,等你当上了立化的副总后,我们就各为其主各行其是了。”

“祝海老大再创新高。”何方远表达了真诚的祝福,“互联网版权产业市场很大,我希望以后立化和新站之间不是零和的对抗,而是共同携手,开拓市场,只有市场做大做好,才是互联网版权产业的春天,也是互联网版权产业成为互联网第四次浪潮的前提。”

“我和江武、高路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乔董恐怕不这么想……”海山的语气很坚定,“等乔董回来后,他的态度将决定立化的命运。”

海山的电话断了,手握电话,何方远心中微有感慨。海山说得对,以乔国界的为人,海山等人闪了他一道,直接导致他的上市计划落空,让他十年的心血险些付诸东流,他肯和挖他墙脚的人携手开拓市场,他就不是乔国界了。

而海山最后一句话也不无威胁之意,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乔国界非要玩有你没我的零和游戏,好,新站也会奉陪到底。何方远相信,新站不管是凭借投资方雄厚的实力还是凭借自身强大的造血功能和战斗力,绝对有和立化的一战之力。

立化成立十年间,经受过无数次挑战,但无一例外,不管对手的资方是不是比兴众更强大更有实力,最终都失败了,原因无他,只因立化有一支精良的团队。整个团队就如一部精密的机器,分工合作,高速运转,从来不出现一丝差错,拥有无与伦比的造血功能和强大而持久的战斗力。基于此,立化一直是业内的领军,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但现在,这支战斗力强悍造血功能强大的团队全部撤离,立化成了空架子,只剩下了几个有限的生力军,还能有几分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