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摇了摇头,“朕这些年来教导他良多,战场上也历练他够久了,想不到他还是这样性子。”又笑了一下:“小时候连杀个兔子都舍不得,如今却也能战场上奋勇杀敌了。其实朕也该当欣慰才是。”

阿彻是与萧错一同长大的,闻言想起萧错小时候又白又嫩像个小姑娘似的,还特别喜欢对着皇上撒娇,他心里也有片刻柔软:“是皇上调教有方,给了王爷历练的机会,才能够长成如今这般厉害。”

皇帝笑着道:“朕也真真是给了他许多的机会,对朕的皇子也从未如此用心过。”

“皇上对王爷来说如父如兄,王爷对您一直十分敬佩信服。”

“是吗?”皇帝转回身,笑望着阿彻:“你这些年伺候在无忧身边,他应当没发现你的身份是朕的暗探吧?”

“回皇上,臣做事谨慎,王爷当没发现的,且皇上即便安排了臣在王爷身边,也从未做过任何不利于王爷的事。王爷也不会怀疑到臣身上。”

“很好。”皇帝笑着的道:“你继续跟着吧,朕想知道无忧的生活,是想知道他所有生活的细节过的是否快乐,当然。若是无忧闯一点小祸,朕也是不会怪罪的。是以,真从你口中要听到的是最真实的情况,而不是高唱赞歌只知夸奖,否则你便失去了作用。”

阿彻闻言心惊不已。慌乱的跪下行了大礼:“皇上。臣定会尽忠职守,绝不回有二心。”

“那是最好。”皇帝问:“这会你们王爷做什么呢?”

“回皇上,臣来时王爷正在劝王妃吃粥。”阿彻的话未说完整,他是亲手在喂傅萦吃饭才对。但是下意识中,阿彻认为皇帝不会喜欢看到萧错那样。

果然,皇帝听闻只是劝吃粥,眉头已经挑起半边,对于深知皇帝习惯的阿彻来说,如此已代表了皇帝不悦。

“是吗。无忧也是个痴情种子。”

阿彻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只一个劲的低垂着头。

皇帝看向格扇外盛开的繁花,禁不住笑了一下:“年轻人。这般血气方刚的年纪,与女子之间谈谈情说说爱,倒也是认生不可或缺的一个阶段。只不过他也不能忘了自己好歹也是个王爷。”

“是。臣定会时刻提醒王爷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回头猛然看向阿彻,“你别忘了自己的本分才是真的。”

“臣不敢!”阿彻急忙额头贴地,敬服的道:“皇上请放心,臣记得自己该做什么。”

“那样最好不过了,你也不算是蠢得太厉害。”皇帝随意吩咐道:“去吧,仔细伺候着,让那小子得了空立即入宫来回话。让朕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是。臣定然会小心伺候,侧面的劝说王爷来的。”他要是直接说,不等于直接告诉萧错自己是皇帝的人么。

皇帝摆摆手,继续面向着窗外。

阿彻如梦大赦。诚惶诚恐的往外头快步而去。

傅萦休息了几天,气色才略微好一些。期间萧错几乎是日夜不离的守在她身旁,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甚至喝水都要自己亲自试过温度,觉得刚刚好才肯喂到傅萦口中。

他如此体贴,傅萦原本的委屈和忧伤都要被融化了。

无人之时她也会依着床柱发呆。好在她是才发现有孕就小产,对腹中的那个小生命并未有特别大的期望和朝夕相处的感情,虽伤心却也不是无药可救。

但是她每次面对萧错和宋氏时,都如同以前一样。只要多想一想萧错对她的好,就一切都还有希望。

见傅萦如此轻松,没有怨天尤人,不只是吴嬷嬷,就是宋氏也松了口气,与廖氏一味的想法子给她补身子。吴嬷嬷担心的他们身为母亲和外祖母的其实更担忧。生怕傅萦这是头怀胎却被人害了,会迁怒于萧错。

许多夫妻感情的破裂,都是从一些小事开始的。情绪难以控制时,伤人的话可以脱口而出,但是要挽回过错重得好感,却需要很多时间。

现在见萧错对傅萦的喜爱也只有更多,他们终于放心了。

宋氏将鸡汤端到傅萦的床畔。

傅萦皱着眉道:“娘,这个鸡汤还要吃多久啊?”

“你不是最喜欢吃鸡肉吗?从前要是吃只香酥鸡,都能将你乐死。可见无忧对你的好,如今你这刁蛮丫头连鸡肉都不喜欢了?鸡汤也不想吃了?”

傅萦皱着眉,很想说自己这一辈子在也不想吃鸡肉了。

因为萧错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这一次又是香酥鸡害她。

她神经纵然再粗,对香酥鸡也有了阴影,连带着对所有的鸡肉都没了兴趣,偏偏宋氏还记得她爱吃这个,非要给她预备。

当日之事的细节她和萧错决定不告诉宋氏,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且无力改变,再拖上一个人也只是带累多一个人跟着伤心罢了。

傅萦接过小碗来,乖乖的吃鸡汤。

宋氏想了想道:“既然你不喜欢,明儿个娘给你预备鱼汤吧。虽然是小产,但是坐月子依旧不能忽视,怎么也要做足半个月,正好娘和你外祖母都在,咱们就伺候你做足一个月,好生将身子调养起来才是要紧的,看你这几天瘦的。”

傅萦笑着点头:“正好我也懒得动弹。多休息半个月也好,这段日子来探病的人多,我也懒得理会那些迎来送往之事。”

“你懒得理会的无忧都替你做了。”廖氏进了门来,道:“才刚遇上无忧出去,说是要入宫去给皇上回话,让咱们自己在家用饭不必等他。”

傅萦就有些担忧。

他们自送走了东盛送嫁的使臣离开后就去游湖,之后就出了事,到现在过去这么多天萧错一直都陪在她身边并未去给皇帝回过话。

她担心皇帝回认为萧错对他并不是忠心耿耿,会迁怒。

宋氏见女儿凝眉的模样,颇觉得欣慰:“你这丫头也有长进,也学会关心起无忧了?这样也不枉费他几日来对你用的心。”

“我对他哪里不关心?”傅萦奇道:“说的好像我从来都只是索取不会回报一样。”

“在咱们眼里可不就是这样吗。”

“娘您是在炫耀吗?”

一句话将宋氏和廖氏都逗笑了,就连一旁端了药进来傅薏闻言手上都是一抖。

“七妹妹还是老样子,出阁了也一点都没变。”

一看到傅薏手里的药碗,傅萦就想装昏到。

她是真的吃够了汤药了。那东西苦的难以下咽,咽下后还总反胃,恨不能立即吐出来,吃了着实太难受。

宋氏道:“这是太医院院判亲自给你开的方子,你吃了就能快些好起来,也好早日为无忧诞下子嗣。”

“我这还这样呢,娘就又提这个,莫不是存心堵我的。”虽然口中顶撞,药还是接了过来,深吸口气下定决心一般捏着鼻子仰头灌下。

宋氏递水给她漱口:“等你出了月子,一定要入宫去黑帝后磕头,事情也不能都让无忧顶着,知道了吗?”

第二百四十章蹊跷

傅萦当然知道,她小产,萧错比她还要难过,折腾的人都受了一圈,且外头应付那些来往亲朋之事都落在他的肩上,身为位高权重的湘亲王,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来人送礼的不在少数。如今萧错已是干脆闭门谢客了。

她也担心,怕自己好起来了,却将萧错累坏了,他就是再刚毅,到底也是肉体凡胎,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傅萦以帕子掩口将漱口水吐进痰盒,舒了口气道:“我也见不得他那样辛苦,即便我没有开口怨怪,他究竟是在自责。我这里出了状况倒下就完了,不知人事的也没什么痛苦。他却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的人才是最为难过的。”

“你理解就好。娘就是担心你没事给人家无忧甩脸子看,要知道年轻小夫妻之间的感情虽然轰轰烈烈,可也最为脆弱,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能让人心生芥蒂,何况是这样的大事。

“娘如今瞧着无忧这孩子对你真是没话说,纵然你此番出了这样的事多少也因为他树大招风,但那也不是他愿意的,你切不可以怨怪于他伤了夫妻之间的感情…”

宋氏以过来人的身份讲了许多夫妻相处之道。傅萦虚心受教,虽知道人与人不同,有些法子许并不适用于他们之间,可是宋氏慈母之心却叫她感动感激。

廖氏在一旁干坐着,并不能插上话。

因为她自个儿也知道宋季堂从年轻时就冲着她让着她,俩人一辈子没有吵过架红过脸,大多数原因都是宋季堂的忍让。他们夫妻之间一直和睦,也从未出现过第三人。这样的感情。与现世间寻常夫妻的却是不同的。

她很希望傅萦与萧错之间,也能如他们一样。但是她的“女王范儿”经验绝不是什么好经验。

宋氏教导了片刻,仔细想想萧错的素日为人,在看着傅萦自东盛宫中调教出的仪态,不由得心生感慨。

“我家的丫头长大了。”

后头的感慨咽了下去。若是以往,宋氏还会说一句:“可惜你父兄没有福气看到。”

现在傅萦刚刚小产,正是伤心脆弱之时。郁闷自己的事都郁闷不过来。又哪里能拿这些事来烦扰她?

傅萦与宋氏聊了一会就觉得困倦,便先睡了。

这些日没有了光怪陆离的梦,睡的也算安稳。只是半梦半醒之间,傅萦觉得脸颊边有些痒,像是糖球在用她毛茸茸的猫头蹭她。

稀里糊涂的抬起手来摸摸它,却发现今天糖球的似乎变大了。

萧错脸埋在她胸前。见他下意识的来摸他的头,禁不住又蹭了蹭脸颊。

傅萦这下子完全醒了。“你回来了?”

萧错仰头,下巴搁在她胸前:“是啊。”

低头看他时,这人明显年轻许多,倒像是个极漂亮的小孩子。

傅萦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是几时躺下的?”

“你谁的熟。”脸又埋进柔软山峰了。

傅萦扭了一下身子。奈何他抱得紧,又没有其他动作,也只好由着他:“今日入宫去顺利吗?”

“顺利。”

“皇兄可说了什么?可有怪罪你?”

萧错摇头。

即便有什么他也不会告诉傅萦的。“皇兄叫你好生养身子,到底是谁下了黑手。他自然会追究。”

“是吗?”这么简单?她怎么不相信呢。

萧错点头:“你就不要跟着操心了,自己三灾八难的还不知道休养,外头的事又我顶着呢,你只管好生依靠我就是。”

他这般霸道的语气,让傅萦听着很是窝心。

“我一直都在依靠你啊。”她声似喟叹。

萧错埋够了胸,便改而将傅萦搂在怀里。

想了片刻道:“小笨蛋,你说将来若是我不做王爷了,带着你出门游历去,你觉得好不好呢?”

傅萦微笑:“自然是好的啊。”

“你不会觉得委屈吗?毕竟原本可以过着如今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倒是觉得留在这里才会受委屈比较多。”傅萦心下已经有了计较,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让萧错这般发问。

“是不是皇兄说了你什么?”

萧错道:“倒也没说我什么,只是不知皇兄到底瞧上那个庞家小姐什么了。她在外头已经做出那样的事来,皇兄还是执意要封她为侧妃。我才刚没忍住,跟皇兄吵了一架。”

傅萦一阵无言。

皇帝又闹出这么一幕来,足见他对她有多不喜欢。而活许那庞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呢?再或者庞小姐对皇上有什么用处。

傅萦思及此,便安慰道:“与皇兄吵架是,你还能全身而退,可见皇兄也并不是真的生你的气。”

“他倒是气的想揍我,奈何我跑得快,他手下的人没追上我罢了。”

傅萦…

感情他是使轻功跑路回来的。

这么看来,萧错对皇帝真正是极为信任的,也是不拿皇帝当做外人的。

只是,他们是兄弟,可也是君臣。

皇帝能喜欢他这样吗?人总是觉得稀有的东西珍贵。身为皇帝高处不胜寒之时,亲情弥足珍贵。可在拥有亲情的时候,许还会觉得这是萧错不恭敬吧?

傅萦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萧错听。

萧错闻言沉默了许久。

傅萦见他这幅表情,便问:“你是不是还去问了皇上当日使臣在东盛国推我碰头的事?”

萧错点头。

“那皇兄是如何回答的?”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微不可查的异样眼神在审视他。好像他不该知道这件事,又好像有些恍然一般。

傅萦道:“那一批的大周使臣,没有活着回国的…”

忽然他们都恍然了。

什么马匪,什么截杀,恐怕都是皇帝一手操纵的。

现在得知顾韵是皇帝安排在东盛的探子。而当初顾韵又是护送使臣回过的重要官员。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萧错面色凝重,“我真不懂,皇兄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得知他失踪的消息,又收到他一封那样的信,唬的魂都飞了,因知道他在东盛安插过探子,许会知道一些战场上的消息,我就直奔着东盛去了,恰好听说了遗书之事,我又开始接近你,现在看来,那个探子就是顾墨轩。”

第二百四十一章未归

当日若是知道顾墨轩便是周帝安排在东盛的探子,他便不需要绕这么多的弯子,直接便去找人了。可是若真那样,她也就遇不上傅萦了。

萧错摇着头,叹息道:“可见冥冥之中,许多事皆有注定,譬如我偶然间听皇兄说起安插在东盛什么人,却没听清楚说的是谁,这才有了我去大周胡乱寻找线索,才有了你我的一段缘分。”

这人倒是乐观,什么事儿都能往好处想。若是她看来,如果真正是周帝全心信任的兄弟,这等事就不该瞒着他,她对原主的记忆融合的越多,就越是了解当初傅刚杳无音讯时候身为女儿的焦急,所以也理解皇帝失踪时,萧错是多心急如焚。

可若真正自己没事,何苦要摆自己的亲弟弟一道?让家人干着急真的好吗?

傅萦望着像神情似孩子一般迷茫的萧错,便觉得心疼。抬起细瘦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谁知这人竟像小豹子似的倏然弹身而起,气鼓鼓的道:“说了不要摸我的头。”

傅萦唬了一跳,呆呆看着他,手还保持着方才抬起的姿势。

萧错似有些不自在,哼唧道:“我好歹也是爷们,你那样,倒将我当成个孩子了。”

这货是伤自尊了。

可是他刚才的样子分明像是迷路的孩子,就是让她忍不住心疼,禁不住想摸摸他的头啊。

这会儿虽那感觉消失了,傅萦却不甘心,讪讪缩回手。

萧错这会儿已经后悔了。

他做什么要说“当成孩子”这种话,她才刚失去孩子,正是脆弱的时候。好容易这两天恢复了一些,情绪刚刚好转。

又不是杀他的头,不过是摸两把,他还就随她罢了。

萧错明显想多了。因对傅萦的心疼,将她当做柔弱的小女子来疼,是以无奈的蹲在床畔,将头枕着她的大腿。趴在那里道:“好吧。你喜欢就摸吧。”

傅萦差点笑出声来。这模样可不就跟使过性子的“糖球”一样么。

她不客气的在他头上摸半晌,又将他束发的带子解了,将他头发变成一条辫子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