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萧错已回了王府。将缰绳随意丢给守在门口的小子们,萧错便快步进了仪门。迎面正瞧见徐霈负手站在一颗高大的杨树下,手扶着树干不知在想什么。

因徐霈是萧错生母圣安太后的同乡,且对他一直都忠心耿耿,萧错对他也很是尊重,放缓了脚步问道:“徐先生,在这里做什么?”

徐霈方才正在愣神,闻言回过头来行了一礼:“王爷,您回来了。”

“是啊,可是有事?”

“是关于此番去避暑山庄的事。”

萧错本想飞奔去内宅看看傅萦的情况的,可是涉及到此番出行。少有个不慎就容易闹出大事,届时唯恐会危及到皇上和社稷安危,更有可能惹火烧身,若一遭大厦倾塌。带累傅萦怕会更惨。

思及此萧错便道:“先生这会儿可有空闲?咱们去书房一叙?”

“乐意之至。”徐霈欣慰微笑,与萧错一前一后转去了书房。

而早守在二门处的阿圆见萧错许久未归,依旧是迎了出来,随意抓住个小宫人问:“王爷呢?”

“回圆公公,王爷与徐先生去书房了。”

阿圆拧着眉放那小宫人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内宅里去。

待到了上院,一进门珍玉就迎面上前来:“王爷还没回来?”

“额,王爷回来了,只是有些正事正与徐先生在外院说话。”阿圆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低声问:“王妃好些了?”

“瞧着跟没事人一样,正抱着糖球看书呢,不过我瞧着却怎么都不放心。这会子也只有王爷才能哄的了王妃开心。”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王爷也有正经事做啊。”阿圆想说的是若是王爷每天只知道围着女人的裙子边转那才是不对呢。

显然珍玉也明白其中意思,白了阿圆一眼,又无力的道:“我当然知道,王妃心里也是知道的,所以你瞧王妃什么时候粘过王爷?都是王爷反过来粘着王妃吧。”

“这倒是。”事实摆着,阿圆也不好辩驳。

二人站院门前低声闲聊,不多时就见萧错快步回来。

珍玉精神一震,忙行了礼。

萧错脚步不停的往正屋里去:“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在西侧间。”

“做什么呢?”

“抱着糖球看书。”

脚步稍缓,萧错问:“又哭了吧?”

“也没有,伤心是有的,但是王妃看得开。”

“看得开也不代表不难过吧。”萧错嘀咕一声,已到门前,撩门帘快步而入,大声道:“我回来了,饿了没?”

珍玉和阿圆隐约便听见屋内傅萦的声音:“什么时辰就饿啊,你当我是猪么?”

随即主子们的话二人就不敢听了。

不过问饿了没这种开场白,还真是新奇。

珍玉和阿圆一同抹汗。

萧错这厢便将方才在书房与徐霈讨论的接过告诉了傅萦。

傅萦惊讶的道:“这么说,你们也觉得这次出门许会有什么大事?”

“也?”萧错轻笑道:“这么说你早就瞧出有什么不对劲儿了?竟瞒了我这么久?”

“也谈不上瞒着,只是女人家议论国事,怕你不能接受,也怕说出来了你也只当是笑话不肯听。”

第二百八十五章山庄

“胡说,我是那样的人吗?”萧错挑眉望着她,口中虽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反驳,心里却如明镜一般,他知道她是怕贸然开口,若真说出什么与皇帝有关的负面言论,会影响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萧错知道傅萦不信皇兄。而这不信任还是他先埋下的。

“你是不是那样我不知道,不过我也不敢试罢了。人家的娘家离着远,又没个可以在身边给撑腰的人,还不得小意迎合一些,免得王爷一生气就讨厌了我。”说到后头,傅萦已是一面笑一面下地躲开。

萧错佯作生气的追上作势就要抓她的痒,惹得傅萦嬉笑着闪躲。

二人嬉笑着,笑声传出去老远,守在院门前的珍玉和阿圆对视一眼,也跟着笑。到底也是王爷有法子能哄王妃开心。

傅萦这会儿鬓松钗吃,长发从挽发的簪子中滑脱了一半,她索性将簪花等头饰都拆了,将长发随便拢成一束用缎带绑了,便如糖球平日偎着她一般枕着萧错的腿蜷缩在他身畔。

这样让她觉得舒适有安全感。

她温顺可爱的像一只小猫,萧错瞧着便感心都跟着酥软了,爱惜的摸着她的头,道:“你放心,沿途的保护我会在去与萧羿商议的。”

傅萦眯着眼享受他的手指一下下滑过头皮,慵懒道:“从前都是叫二皇子的,怎么如今改了。”

“没什么,只是你我说话而已,随口这样叫。而且也是知道了一些真相,在提不起从钱的那种亲昵心思了。”

傅萦轻抿嫣唇,“看来我们担心的是相同的,若有人针对皇上,沿途或者是到了避暑山庄对皇上不利那可怎么好。你与二皇子要一同保护皇上此行周全,若皇上有个闪失,你们两人难辞其咎。”

“你且放心便是,要带你去避暑山庄散心的。你反倒为了这种事操心起来?你就放心将事情都交给我来做,你只管依靠我不行吗?”萧错说的很温柔,但语气充满了坚定。

傅萦闻言定定的望着萧错穿了锦绣蟒纹皂靴搭在床沿的双脚,许久都没说话。

萧错有些焦急。将她抻到怀中抱起来,手臂圈着她纤弱的肩头,低头问她:“生气了?”

“没有。”乖巧的靠在他肩头,“可是你这样做很不公平。”

“啥?”萧错一瞬没明白她的意思。

傅萦道:“我知道你心疼我,不愿我劳心费神才不愿意将所有事告诉我。从前你几次三番的琢磨,今儿想让我知道了,明儿怕我乱打探又不想让我知道了。这些都是你对我的疼惜,我很感激。”

抬头看着他,与他对视时傅萦毫无退缩:“你既知道对我好,也当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你想让我安全,我也是同样的心思。你想为我担当,我也同样想为了你。若是你真的只想一力承担,只想让我在你羽翼之下安生度日。那是不是不太现实?”

萧错被她凝望着说出这番话,心中又是暖又是动容,她专注说话时眼神中盛了细碎的光,好像只要瞧着他便有波光盈盈,知道她的情谊,再听她这番话,就是钢铁铸成的男儿也要化作一滩软水了,又何况她说的每一字一句还都是为了他?

萧错叹息,下巴蹭她的额头并不说话。

傅萦也不强迫他开口承诺什么。

只要今日的话他听进去就足够了。

皇帝此行早就在计划之中,且是年年都会做的事。是以一切出行的准备早就做好。待初二这日,一行人便启程了。

说是避暑,到了九月虽也有暑气,却也不似盛夏时候那般难耐。都这个季节了。不那么热了反而去避暑,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而且这一路,都太顺利了。完全没遇到任何麻烦,更没有任截杀之类的现象。

马车里,傅萦舒服的枕着淡绿色的弹墨迎枕,一手抱着糖球是一手端着蜜水啜饮。

一阵马蹄声接近。随即便是阿彻低沉冷静的声音传来:“回王妃,王爷说日落前就可抵达山庄了。”阿彻自动省略了一段,王爷才刚还说要是闷了就让王妃叫人去找他回来陪她。

人在陪皇上下棋,心却放在傅萦这里,叫皇上知道了还得了?

傅萦道:“知道了。你去告诉王爷,我这里没事,有珍玉和绿竹陪伴,还有糖球解闷,一点也不闷得慌。”

阿彻一怔,才刚他似乎没说过“闷”这个字吧?怎么王妃似乎知道王爷在想什么?

“是,卑职这就去。”阿彻在马车外拱手,随即策马而去。

傅萦撩起窗纱向外看去,只见前后绵延的队伍十分壮大,旗帜招展,侍卫庄严,她的马车所在是所有宗亲以及臣子家眷们最靠近帝后车架的,向后看去,更看得见队伍绵延数里,随行御林军和御前侍卫们策马的策马,步行的步行,那场面颇为壮观。

傅萦禁不住联想战场上两军对垒之时的场面,必然要比现在的壮观多了。想到战场,她便想起了傅家战死的儿郎,以及萧错平南疆时赫赫战功背后的伤痕。

傅萦便忍不住看向了最前头皇帝所乘的宽敞华丽的马车。

似有所感应似的,她竟看到那边萧错也撩起窗纱往后看来,二人恰好看到了彼此。

萧错冲着她笑,她也回以微笑,离着这样的距离,她甚至能脑补出萧错的小虎牙和脸颊上的酒窝。

心不自禁砰然乱跳,放下了窗纱。

那边的萧错也放下窗纱坐正了身子。

皇帝捻着一颗棋子哼哼:“就叫你陪着朕下盘棋,瞧你那个样子,成了婚就成了老婆迷了。要不这盘棋不下了,你去陪媳妇吧。”

萧错脸不红气不喘的笑:“那不成,待会儿还想跟着皇兄蹭饭吃呢,队伍里的厨子自然比不得皇兄带来的御厨。”

“朕看你是还想让你媳妇跟着一起吃吧。”皇帝恶狠狠落下一子,棋盘上发出“啪”的轻响。

萧错也不否认,只顾着嬉皮笑脸:“皇兄都知道,干嘛还戳穿臣弟。”

第二百八十六章宴会

“你这混小子。”皇帝看着萧错那模样摇头失笑,将棋子随手打乱,道:“今儿晚上可不成。”

“皇兄难道这么点子小事就生气了?”萧错手持黑子无辜的看着棋盘。

皇帝无奈的伸长手臂越过棋盘拍了下他的额头,笑道:“朕是怕你继续输下去心里在有了阴影,回头再不肯与朕下棋了。”

萧错嘴角抽了抽:“皇兄不就是想在棋盘上将臣弟杀的无还手之力么,怎么这会子开始为臣弟考虑了。”

“谁说是为你考虑,朕是为了放长线,往后还想棋盘上找个对手呢。”

萧错索性将手持黑子随意丢下,挪到皇帝身畔坐下,道:“皇兄,为何今晚不成?难道今晚您要和皇嫂去开小灶?”

一句平常十分的话,倒是叫皇帝听出几分有色的味道。

“连朕你都打趣,也不怕朕叫他们打你了?”皇帝转而正色道:“今晚朕要宴请随行的宗亲勋贵和臣子家眷们,御厨要做什么自然是私下里的,赶明儿你再带着媳妇来,咱们再一同吃小灶。”

“知道了。”萧错笑。

说话间,已有人告知此处接近正门了。

萧错对皇帝行礼,笑道:“那臣弟就出去了。”

皇帝随意摆手。

萧错撩起车帘飞身掠出,行进的马车丝毫未阻挡他的步伐,眨眼间人就骑在了阿彻策马牵着的白马背上,白马毛色如缎,十分神骏,正是当年东盛送给萧错的那匹,傅萦取名叫做御风的。

萧错身手了得自然不是秘密。帝后从窗帘往外头看去,正看到他矫健身影,不免都有些叹息。

这一路都沉默的皇后暗自咬牙,这人在她眼皮底下皇帝那般亲密,其实也着实是有这个资本的,相貌自不必说。文武又这般出色,她现在看皇帝对他宠信的态度,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断袖分桃之类的事自古又不是没有帝王做过。

皇后垂眸。袖中藏着的手险些将帕子撕碎了。

萧错这厢特意放缓速度,带着阿圆和阿彻一同立在一旁,看着帝后下了马车,随后便是随行而来的二皇子,再次就是王府的马车。

瞧着傅萦扶着珍玉的手下车。那模样温柔体态风流,加之抬眸看来时候眼波含水,就是自家媳妇相处久了萧错都禁不住心下砰然,也顾不上那么多,翻身下马随手丢开缰绳,快步迎了过去。

傅萦本想直接进了避暑山庄随着先行赶到的宫人去安置的,但见萧错来了,便与珍玉放缓步子走到路边,不要影响了旁人。

萧错到近前,旁若无人的拉了她的手。笑道:“闷了没?”携手引她往里去。

傅萦脸上微热。这人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避讳一些?

“没有,有珍玉陪我呢。”

瞧她明明害羞想挣开,却又舍不得挣开他手的模样,萧错心里大乐,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一旁传来马嘶。一道白影冲出,唬的阿圆和阿彻都惊呼:“王爷!”

随行的臣子家眷以及护卫也唬了一跳。

那白马甚是神骏,又是日行千里的良驹,突然本来,就是阿彻运了轻功都没追上。

在一片惊呼声下。却瞧着马儿到了近前急急刹住,竟将伸长了脖子用鼻子去曾傅萦的脸颊。

傅萦轻笑起来,放开萧错到御风跟前,一面顺着它如缎的毛发。一面笑道:“它还记得我呢。”

萧错也笑起来:“真是奇了,它脾气倔的很,等闲人不让接近,当初阿圆想给它刷毛还险些被踹,倒是肯亲近你。”

美人与骏马的画面刚柔并济,着实养眼。萧错瞧着笑容满面。

因这一耽搁,随驾的大臣以及家眷们也都瞧清了这位临时现封的和亲公主的模样,不可否认,他们这一家在一处看着就像一副画儿似的。

傅萦摸摸御风的头,那马儿哼了两声,又长嘶一声,傅萦听了禁不住笑。

这货是怪她久不去看它呢。

动物的智力虽然有限,但感情却格外真挚忠诚,与动物相处,比与人相处更能有安全感。

傅萦低声与它说话,安抚了它许久才和萧错进去。御风则被阿彻牵着,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往马厩去了。

避暑山庄占地颇大,但游幸之处多,房屋不多,皇帝将萧错安排在比邻帝后正院的侧院,其余随行的大臣则是两家或者三家公用一个院落。

傅萦和萧错拉着手坐在廊下依美人靠说话,阿圆和珍玉自然张罗着吩咐随行的宫人进进出出去安排。

待到时辰差不多了,皇帝身边便有宫人来传话,说是晚宴设在大厅之中,酉正开宴,请王爷和王妃好生预备。

“预备什么呢?还要大妆吗?”

“不用,你这样就挺好打扮的太漂亮还要别的女眷怎么活啊。”萧错大手随意的顺顺她头发,扶正松了的赤金花头簪。

傅萦白他,“你直说不用大妆便是了,几时学的这样油嘴滑舌起来。”

“我一直都油嘴滑舌,你不是知道嘛。”

傅萦被他逗的禁不住笑,想起方才马车上珍玉说的“此行庞翰林一家也在内,庞小姐也来了,王妃可要防着一些。”不免叹了口气。

看来皇帝根本就没死心。

谁知道待会儿宴会上要怎么为难人呢。

萧错却不知傅萦在想什么,又陪她玩了一会儿,时辰差不多时,就拉着她进屋去选了一身正红的云锦箭袖袄搭同色八幅裙让她换上,头饰也换上庄重大气一套金凤赤金的。

傅萦嗔他:“才刚还说这样就好,现在又急匆匆让换衣裳。”

萧错拿了口脂,以尾指占了一些,细心的涂在她唇上,笑眯眯的道:“想了想,还是希望我家媳妇亮瞎他们眼才好。”退后两步,满意的啧啧道:“怎么瞧都不腻啊。”

这人可真是的…

萧错判断没错,到了办宴的正厅,原本略有些嘈杂的厅内忽然寂了一瞬。他唇畔扬起得意的笑,身畔的女子美艳不失雅致,他自个儿都看不够呢。

他实在不知道,他那张脸才是在座女眷们屏息的缘由。

才刚在次位坐定,便有内侍尖细的嗓音传来。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二殿下驾到!”

在座忙起身行礼,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