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太医相互对视,最后还是刘太医道:“皇上所中之毒十分罕见,微臣从未见过,却是从上祖留下的医案上留下的记载看到过类似的症状,名曰一月散,一月之内神魂皆散,所幸如今中毒不深,还能医治。”

“能痊愈?”萧错抿着唇,双眼冒着森寒的光。

太医被他吓的一哆嗦,“这,王爷莫要为难微臣,能否痊愈着实说不得准的。微臣等只能尽力。”

“一句尽力,别想打发了本王,若是皇兄有个万一,信不信本王让你们家人一起殉葬?”

这位可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湘亲王,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的胆魄和能力!

太医们吓得脸色惨白。

倒是二皇子仁厚的很,道:“皇叔这会子也别只顾着吓唬太医们。你们先去吧。”摆手让太医退下。

太医们如释重负,慌忙的出去了。

萧错看向二皇子:“难道你有其他的法子,能医治皇兄?”

“那还要问小皇叔,是否肯说出这法子呢。”二皇子冷笑。

第二百九十章诬赖

亮如白昼的屋内时常有宫人走动,皇后就在内室,外头的话也听的清清楚楚。可眼看着二人对上,没有一人敢出来劝解,甚至就连呼吸声都听的真切。

那些人要么是大气都不敢出的,要么便是想听清二皇子与湘亲王闹矛盾的过程。

萧错目光沉沉看向二皇子。

他想不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萧羿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是了,其实二皇子对他的敌意由来已久,如今积累了这么多的怨气,也便再忍不住要爆发了吧?

“你说什么?”萧错冷然一笑,“许是本王上了年纪,听不真切?萧羿,你再说一次。”

二皇子看到萧错那神情,心下便觉暗爽不已,多年来一直被这么个出色的皇叔压制着,若他们是亲弟兄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他的叔叔,且还比他的年纪小,从小到大父皇就只疼这么个皇叔,若非有母后从前的揣测,其实他暗地里都觉得这人叫什么皇叔,或许还是父皇的私生子呢!

越想越是可悲,越想越是愤然,二皇子已顾不上那么多,愤然道:“你休要装模作样,想医治好父皇,难道不是要看皇叔是否愿意吗?这件事皇叔难道敢说自个儿一点都没沾?”

他狰狞的嘴脸让萧错看起来觉得陌生的很。

摇了摇头,多年来其实想过了许多中场面和结局,想不到最不希望发生的真就发生了。

感慨和悲凉不过一瞬,既然二皇子撕开了那层遮掩,萧错岂有任由人诬陷的道理?

“二殿下是想紧急关头一石二鸟吗?”问出这一句,萧错转身朗声道:“不要当所有人都是傻瓜好糊弄,虽本朝有兄终弟及的说法。那也是在皇帝无子嗣的情况下,皇兄有皇子,本王犯得上毒害皇兄,让皇位落在一个对本王不敬甚至有心铲除的侄儿手中吗?就是你愚蠢到这样程度,本王也还没蠢到家,天下人冷眼看着心里都自有定夺!”

二皇子气的面红耳赤:“谁知你是否想将皇子也一同害死,到时候不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吗!”

“哦。是了。那我不如放把火烧了你们如何?说你愚蠢你偏偏不承认。本王与皇兄兄弟情深天下人有目共睹,皇兄在一日,就是本王享福一日。难道本王会自己终结这种日子?况且,本王若要杀你们个把人,用的着下毒?瞬息之间取任何人首级都不是难事,这本事本王早有。难道你忘了?”

二皇子被萧错凶狠犹如猛兽的眼神骇的后退了一步。

当年在南疆,独闯敌营不费一兵一卒将敌将枭首示众的人。可不就是面前这位吗。

当日他还想,幸而他们不是敌人…

二皇子心下难免生出一些惧怕。

他也不预备当即就与萧错撕破脸了,万一真惹怒了这人,以他的身手可是真有能力将他们都屠了的。

“这么说。真不是你?”二皇子收敛了表情,别扭的问。

萧错见他变脸之快,一时竟不知该佩服还是该感慨。便只顺着他的意思缓和了语气:“自然不是。”

“皇叔,我也是太着急了。若是言语上有所冲撞,还请皇叔原谅。”

“罢了,本王也有冲动之处。”萧错潇洒一撩衣摆在一旁坐下。

屋内气氛缓和下来,不在似方才那般剑拔弩张了。

内室的皇后松了口气,冲着手已抚在刀柄的侍卫摆摆手。

二皇子坐在萧错对面,愁眉不展道:“可是如今这情况,却着实太过揪心了。父皇不知几时能好起来,而且这情况发生太过突然,你我都没反应的过来,并未封锁消息,如今父皇倒下了的消息也封锁不住,今日看到的人也太多了。我想此事不日京都之中就会知道了。如今最怕的却是朝政大乱。”

话到此处,二皇子看向萧错,直视着他双眼直截了当的道:“如今侄儿能想到的办法,便是你我二人择一回京去主持大局,在父皇醒来之前,千万不能让朝政大乱才是。”

“终于说到了正题,你要是方才就说这话题,不直接与本王唧唧歪歪一番,本王或许还会代皇兄夸你几句。”萧错赞同的同时不忘了贬损二皇子几句。

二皇子一口气闷在胸口,气的涨红了脸。

这人嘴也太损了!

奈何橄榄枝是他先抛的,这会儿也不能再度翻脸,而且他也明白就算是与萧错翻脸吵嚷起来,这人也是不怕的,说不得还会拿皇叔的身份来压着他,说到底父皇现在还没龙驭宾天呢,朝中照样还是皇帝是天。

“这么说皇叔也是赞同的了?那咱们便商量商量,到底是谁留下,谁回京。”

萧错抬眸,审视的望着二皇子。

二皇子也面色淡然的回望着萧错。

萧错的心中第一反应便是想留在山庄,因为皇帝现在这样他根本放心不下,而且别瞧现在二皇子吵嚷的很欢,还上来就咬了他一口,将毒害皇兄的屎盆子往他头上扣,可是心底里,萧错是保持怀疑态度的。

萧羿既做得出谋害他与傅萦的事,就说明人是个不择手段的,又有一个糊涂的皇后没事不走脑子的随意加减言语,说不定就算萧羿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也要被刺激出什么想法来。

而且萧羿如今正当意气风发的年纪,少不得是瞧着皇帝依旧壮年,让他自然死亡还不知自己要等多少年才能坐上那个位置,他是等不及了呢!?

他这个皇弟并非第一顺位继承人,二皇子才是,于情于理,皇帝若是龙驭宾天了,最大的受益人都是二皇子。所以萧错对二皇子是十分怀疑的。

可是既然有这样的猜测,那让萧羿留在山庄皇帝的安全就令他担心,让他回京都,则皇兄的朝政要落入萧羿手中。

无论是哪一个选择,对二皇子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反而于他却是个艰难的抉择。

“此事容本王想想。明日在做答复。”

二皇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皇叔也觉得难以抉择吧?是要皇位,还是要皇兄?”

萧错也不恼,笑道:“的确难以抉择,朝政交给个毛头小子,本王不放心,皇兄一个不孝子,本王同样不放心,真是难办啊。”

第二百九十一章炸毛

二皇子面色一瞬铁青:“皇叔,你这是何意!”

“本王同样想问你,今日处处质疑本王是何意?本王看你是小辈,不想与你计较,你却句句话中含着尖刺儿,一副恨不能天下大乱意图坐收渔人之利的模样,皇兄还昏迷之中,情况尚且不明,你却几次三番挑衅本王,你是何意!”

二皇子从来不知真正翻了脸,萧错竟然是这样难缠的人物。如果他年纪大一些,许还会因为自己的长辈身份不与自己针锋相对,言语上他就可以占一些优势,可是萧错年纪比他还小,辈分却大,且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不留情面的占了言语先机,压的他竟还口的力气都没有。

二皇子唇角翕动久久不能言。

萧错见他不言语,也觉得在这里吵嘴没趣儿,且心里还装着皇帝的事,压力颇大,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便更不想在这里看二皇子那副临危沉不住气还乱咬的模样。

这样的二皇子,让他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起身刚要离开之际,背后却传来皇后的声音:“湘亲王留步。”

平日里皇帝安好时,皇后是亲切的称呼他表字的,如今皇上倒下了,她立即就这样,倒是叫萧错意外之下又觉好笑的很。

“皇嫂有何吩咐?”

皇后凝眉立在内外之间已有一会儿,萧错早知道了,却懒的理会而已。

此时回眸,就见皇后眼睛已哭的肿成两个核桃,妆容也花了,模样狼狈不已,倒是叫萧错瞧得心生恻隐。可是再观她神色,恻隐之心也淡了,只觉颇为无趣。

“本宫知道你是国之栋梁,你自身也信心满满,如今皇上身子不好,你这栋梁之臣不去想法子。却有心思在这里为难你侄子,你就不怕你皇兄听了心寒?”

萧错一阵无言,气闷之余又觉得好笑。

不分场合胡搅蛮缠的分明是二皇子,难道被找茬了连还口都不成?

萧错忽然失去谈性了。

“皇嫂这份慈母之心。到是叫臣弟佩服。”微一拱手,便转身大步离开。

皇后原本是直奔着来给二皇子出气的,谁料想教训的话才说了一句,对方竟然走了?

“萧无忧!你别走!”皇后追了两步。

一旁宫人、太医包括二皇子在内都被皇后此举惊的目瞪口呆,如今皇帝昏迷之际。国家正式需要用人之时,二皇子与湘亲王政见不合拌嘴旁人无法插言,怎么皇后竟然连国家稳固与否都不顾,竟一副要与湘亲王决裂的模样!?

萧错懒得跟妇人计较,她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去,便走的更快了。

他不反击,甚至不理会的态度,真真让皇后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万分力气也使不出,憋闷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还想再追着刺打他几句,却被二皇子扶住了手臂。

“母后!”二皇子声音低沉,仿佛重锤击在皇后心上。

这一声似在提醒皇后,她是一国之母,要有凤仪,不可与寻常百姓人家的妇人一样做派,这山庄里现在住了那么多臣子和家眷,皇帝又出了这样的事,多少眼睛盯着此处,等着看他们皇家的反应。她这样岂不是都被人看了去。

见皇后怔愣后神色又恢复了往常的端凝,二皇子也松了口气,扶皇后在一旁坐下,道:“母后不必动气。快坐下歇会儿。”

“本宫自然不动气,本宫担忧的是你父皇。”

皇后眉头紧拧了起来,想着皇上身中奇毒,生死未卜,一时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二皇子抿着唇,却不似皇后那般悲切。只压低了声音道:“母后仔细些,往后再不可开罪了皇叔,更不可主动挑衅了。那是个狠角色,难道您不担忧他寻个由头趁乱犯上吗?若他真做那等决定,您难道能替父皇守得住江山?”

皇后哑口无言。

其实这是她心中最怕的。

现在的萧错有兵权在手,又沙场征战的名声在外,在军中颇有声望,其实皇后和二皇子甚至都在猜测,若真是萧错要举兵造反,他都不必拿到另外一半的虎符,只需要人往军中一戳就会有人带队响应了!

若真发生那样的事,他们能反抗的了吗?

母子二人的手心都泌出了汗水,皇后后悔的道:“早知道会这样,出来时就不听你父皇的话将翠哥儿和留在京都了。你们两个都在身边,本宫心里也有一些底。现在可好,你父皇的情况不明,又增了个揪心的事儿…”

皇后说的翠哥儿是四皇子萧翠,年十四岁,是皇后幺子,出行前皇帝担心萧翠和三皇子萧翡二人荒废了学业,就将人都留在了京都,还布置了许多功课说回去要考验一番。

二皇子叹道:“母后既担心,回头儿臣得了空就回去将人接来,这段时间为了父皇的事儿臣怕会很忙,也无暇陪伴母后,正巧让翠哥儿来给您作伴。”

“如此甚好。”皇后点头,总算心里好受了一些。

萧错回了卧房,换掉蟒袍,穿了一身居家常穿的半旧先灰色细棉直裰,接过珍玉递来的帕子擦了手和脸,就在临窗铺设淡绿色弹墨坐褥的炕上坐下了。

傅萦拿了她擦脸的膏子给他擦手,又在他脸上涂了一层。

萧错虽然不耐烦擦这些东西,可傅萦用的膏子并没有很冲的香味,且她这样喜欢,他也就由着她了。

一切整理妥当,傅萦吩咐人端了饭菜上来,央他陪着一起吃点。

萧错本来心里压着火,此时傅萦不多问,又是小猫一般轻轻巧巧软软柔柔的模样,渐渐将他内里憋着的气都消去了大半,竟然不知不觉的吃了一大碗鸡丝汤面。

待到吃饱喝足了,宫人上了热茶来,傅萦才道:“皇兄那里情况如何?”

萧错心里的话没人说,便将要与徐霈去商议的事与她商议,将二皇子方才的提议简明扼要的说了。

最后问傅萦:“你觉得我是该留下好,还是该回京都坐镇好?”

傅萦眨眨眼,道:“你若是回了京都,朝政上其实也名不正言不顺的,况且你放心的下皇兄么?”

第二百九十二章坠井

萧错渐渐弯起嘴角,绽出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坏心情一扫而空的模样:“你正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到底是知我者萦萦也。”

傅萦挨着他坐下,拉过他一只手来把玩,他手上肤色偏暗,指头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掌心还有常年握兵器磨出的薄茧,这双手早已不是当年莹白如玉养尊处优的模样,却更有男人的阳刚力量。

现在的萧错霸气外漏,应该不在是当年将感情看的更重,对朝堂不很上心的那个闲散王爷了吧?所以发生这样的事,他应当也有办法应对吧?

“想什么呢?”萧错反手握住她的,弯腰歪头与她平视,想仔细看清她的表情。

“没想什么,你说我知你,我自然了解你了。相识这么多年,若是还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那你可不是白疼我了?”小巧的珍珠耳坠在傅萦饱满耳垂下晃动,与她肌肤掩映出淡淡的亚光。

萧错的视线先是被她开合的嫣唇吸引,随即便落在她的耳垂和细腻的脖颈。他索性轻俯在她肩头,将脸埋在她颈边,声音闷闷的,“那你说,皇兄会有事吗?”

他到底是不安的。

即便情绪藏的再深,再多烦扰萦绕心头,他到底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涉及到亲人性命的事。皇帝于他来说太重要了,什么事都没发生时,他尚且能狠下心来,想着若真情势不好,他便带着傅萦潇洒走开。

可如今皇帝中了那种毒,不知一个月时间救不救的活。

且不去想皇帝若不在了,他在朝廷中的地位和未来会如何,若皇帝不在,他便真的是彻彻底底的孤儿了。

他的一切想法不过电转之间,紧接着便道:“瞧我问的,你又不是太医,我问你做什么。而且我也有预感,皇兄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否极泰来。”

傅萦安抚的拍着他的背,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她没细说的是,她的确觉得皇帝会没事,却不是这样祝福的心思。而是没理由的怀疑皇帝罢了。而且她甚至恶毒的想若是皇帝真的就这样好不起来了,对萧错来说会不会是一件好事?

次日,萧错带着傅萦一同去看皇帝。二人今日都穿了素淡寻常的衣裳,倒显得皇后的装扮太过正式华丽了。

傅萦仅有机会看了一眼榻上面色苍白的帝王,便与萧错一同到了外间。

“皇叔可做好决定了?”二皇子虽是问萧错。眼光却总不自禁看向傅萦。

傅萦对人投来的注视感知敏感,便不喜的往萧错身后躲。

萧错保护意味颇浓的握着傅萦的手,对二皇子嘲讽一笑:“决定做好了,本王自然是留在皇兄身边照顾,对于本王来说,皇兄的安危更要紧一些。”

说的倒像是他只在乎朝政不在乎父皇似的。

二皇子面色涨红,却不像往常那般能与萧错对视着讲一番道理,只要一看到萧错嘲讽的那个笑容,他就忍不住别开眼。

皇后爱子心切,不喜萧错的强势。更看不惯傅萦小鸟依人被保护着的模样,心里头说不清到底泛的是什么酸。

“你能看重你皇兄的安危自然是好。有你在,本宫也能放心。”

“是嘛。”萧错意味深长的笑,“能让皇嫂觉得放心,也是臣弟的造化。”

皇后坐的端正,此时仰望着萧错,却觉得他的笑容叫她心里生寒,这样她反而觉得不放心了。

二皇子见萧错已经选定,便道:“既然皇叔决定留下,那我便回去主持大局。此处安全就交给皇叔了。”

“嗯。”萧错懒懒的应了一声,垂眸看向别处。

如此漫不经心,倒让二皇子觉得是自己求着萧错似的。

二皇子面色阴沉的道:“既如此,我此时便预备启程离开。”回头看向皇后。语气缓和一些:“回头将四弟送来陪伴母后,也好有个人陪伴着。”

“甚好。”皇后脸上终于有了发自内心的笑。

二皇子便吩咐了人去预备车马。

萧错道:“你此刻便启程?”

“早些回去也放心些,还不知父皇的消息传出去朝里那些老家伙折腾成什么样。”二皇子扶额,似很头疼,但言语中掩藏不住的兴奋和指点江山的热情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