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错却是在一遍遍的笑话方才徐霈说过的话。

这么多年,宠他疼他对他如师如父的皇兄,竟然真的与他的生母有仇?一个人,为什么能对杀子之仇视若无睹?为什么能明知道他是仇人的儿子,还是将他宝贝着养大,就连上朝都带着他?

如果皇兄真的对他充满恶意,这么多年只是在演戏,那么他的所谓亲情算什么?他一心一意效忠皇兄的心情,岂非变成一个最大的笑话?

难道皇兄真的会将他的孩子喂狗?

孩子?

说到孩子,他想起那个被傅翎害死的孩子。

他掐着傅翎的脖子时,傅翎曾经说过什么,这孩子来的太早,不是时候之类的话…

还有,他的母亲也做过那种怪梦,竟然还梦到过她死后的日子以及自己的死期。那么和她一样做过这种怪梦的傅萦呢?她是不是也知道什么未来?

萧错心乱如麻,让徐霈先去好生休息,就离开了王府。

才刚上马,就有心腹飞奔而来乘上密报。

萧错展开字条,越看越是震惊。

“司马信的长女司马云英,竟然是真正的长公主?!”

这…

萧错咬了咬下唇,下了马又飞奔回去问徐霈。

徐霈得知消息后也是惊讶,不过仔细想想却道:“也有可能。当年皇上根基不稳,朝堂之中大部分人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皇上失去了长子,生怕其他子嗣也出事,所以将公主养在信任的臣子家中,在自己身边放一个替身也是情理之中,还有,难道王爷忘了二皇子小时候也失踪过?你想想二皇子失踪寻回的时间,就明白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重新布局

“二皇子是在我母后去后才找到的。”萧错缓缓说着,眼眸渐渐深邃。

徐霈点头:“正是。所以事实证明,当年皇上对你的母亲十分忌惮。所以这么多年来,我跟在你的身边,虽不方便将实情告知于你,却也一直在提心吊胆的捏着一把汗。皇上对你越是信任重用,我的心就悬的越高,在那般仇恨背后,皇上却能这样对你,若说其中没有任何目的,叫人如何能相信?”

“可是为何这些年来你从未与我透露过只字片语?甚至关于我母后的事也不与我说起?”

徐霈的目光对上萧错的眼眸,摇摇头道:“你知道了,很有可能露出破绽,其实这些事情在时机成熟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也会知道了,就如现在。以王爷的脾气,若是提前知道了,在面对皇上的时候又如何能不露出破绽来?况且若是满心里都装着这些仇恨,你又如何能快乐的成长?对你隐瞒一切,在适当的时机告诉你实情,这也是你母亲的意思。”

萧错心头一震。

他失去母亲时年纪尚小,真正无法悲伤多久,对母亲的记忆也随着年龄增长时间推移而模糊,看到别人有母亲疼爱,他会羡慕,可时间久了对母爱的渴望都渐渐淡了。

然今日得知了这些,他才感受母亲于他深厚的爱。他的成长之中虽然没有母亲的参与,可是每一步的成长和转折她生前或许都已经计算清楚。

那徐霈言语之中可以称呼圣安太后的名讳,萧错如今也已成婚,在感情之事上也是过来人,徐霈对他母亲的感情也这般好不掩饰的摊开来在他面前。

他想,当年的母亲倾国倾城,必然有一段十分传奇的故事。

只可惜,那故事有个悲伤的结局。

一切悲伤的源头,竟是源于母亲的一场梦!

圣安太后在梦中看到的未来,难道真的做得准?母亲在现实之中对皇兄那般,可谓是报复的疯狂。然而对于皇兄来说,还没有经历过未来的他又有何辜?

萧错的心里像是揣着一团乱麻,不知不觉天色暗淡下去,也没有理出头绪。

加之现今朝堂上的混乱。还有皇帝不曾痊愈的身体。

萧错只觉得焦头烂额。

“王爷。”

随行的侍卫上前来,低声道:“天色已晚,王爷是否要回宫去?”

傅萦还在等他。想来这段时间傅萦也不好过吧?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了这些混乱,能够给傅萦一个可以安然享受的环境。

萧错点头,翻身上了马。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都到城郊来了。连忙吩咐人启程回城。

在萧错回城的同一时间,位于城东郊外一处田庄之中的傅翎正惊愕的看着密报。

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顾韵沉声问:“这消息可是真的?”

顾韵道:“当不会有错的。”

傅翎的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愤怒,一直在颤抖。

她竟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真正的长公主竟然养在司马信府中?

是了,当年经历了圣安太后的魔爪,皇帝恐怕都有心理阴影了,儿子直接送走,女儿也换个假的来随便太后祸害,所以,她重生的这句身体其实是个冒牌公主?

也难怪当年皇帝随随便便就将她指了一门绝望的婚事。害的她不得不逃…

等等,若她已经不是长公主,萧错便不再是她的叔叔了!

这意味着什么?!

傅翎的手不自禁紧握成拳。

这辈子横在他与萧错之间的鸿沟突然不存在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她与萧错,是不是还有机会再续前缘?!

傅翎因为激动而面色涨红。

是的,她太了解萧错了。甚至萧错的口味,爱好,能叫他心软和敏感的事物她都了若指掌。只要她有心,绝对可以将他虏获。

只是…

他们中间现在的障碍不再是血缘关系。而是存在了一个傅萦。

傅翎不知傅萦到底是原主,还是另外一个灵魂,再或者是她自己,到现在她也不想去考虑了。

为了能与萧错在一起。她原本布的局必须有所变动,必须要清除一切的障碍。

傅翎面色端凝的独坐灯前,足足想了两个时辰。随后次日天色刚刚明亮,她就带着人赶去了避暑山庄。

傅萦觉得这两日萧错的状态不对。倒不是说萧错的表现反常,相反的,他就是表现的太正常了。她才会觉得担忧。

她不知道萧错到底与徐霈是如何谈的,可是知道了那样的秘密,萧错在她面前依旧还是那样,外头的事情也没看他如何安排,傅萦真真是有些焦急的。

为了让萧错相信圣安太后婢女锁记录的日记上的内容,她连自己的来历都半真半假的说了,萧错若是还不防备皇帝,那这些日岂非做了无用功?

“王妃,您尝尝,这是奴婢才刚预备的点心。”珍玉端着个精致的小碟子进来,见傅萦抱着糖球垂眸沉思,有些担忧的道:“王妃可是那里不舒服?”

傅萦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的,点心现在我不想用,先搁着吧。”

“王妃这两日一直没什么食欲,做事也提不起兴趣来,莫不是病了吧?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来给您瞧瞧?”珍玉放下碟子,快步到傅萦身前站定,仔细的打量傅萦的气色。

傅萦安抚的笑笑:“没事,你别担忧,这两日王爷也忙,皇上中毒已经满一个月了,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前朝的事咱们帮不上忙,总不好去给王爷添乱吧?我没事,只是压力有些大罢了。”

珍玉闻言,便要劝说。

谁知正当这时外头绿竹回道:“王妃,王爷请您速去养心殿正殿。”

傅萦一愣,放下了糖球。

那小白猫喵呜了一声,就跳上了罗汉床。

“王爷可说是有什么事?”

“回王妃,奴婢没瞧见王爷,是阿圆急匆匆跑来传的话,想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请您速去呢。”

“好,我立即去。”傅萦便急忙离开侧院,绕过影壁往正殿走去。

才一进门,看到里头正在说话的二人,傅萦当即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

第三百二十四章当日泰城

“皇上,您…您身子可大好了?”傅萦三两步走上近前,随即才回过神似的行礼:“皇上万岁金安。”

皇帝笑着摆手:“免礼,快起来吧。”

“谢皇上。”傅萦直起身,关切的看向皇帝。

皇帝身材高大,龙章凤姿的模样看的惯了,如今消瘦苍白的憔悴着实与从前反差太大,看的傅萦都觉得心头一震。眼角余光睨萧错的反应,见萧错早已是拧着斜飞入鬓的剑眉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傅萦心里便有了数。

水眸中一瞬便盈满了泪,哽咽道:“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自打您出了事,阿错就没睡过一宿好觉,若您有个万一,臣妇瞧着阿错都要跟着去了,如今真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女儿家喜极而泣抽噎着的模样娇软的如同挂着露水的嫩花儿,看的人心中柔软,皇帝望着萧错与傅萦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萧错也点头,复杂的说出一句:“皇兄,您都瘦了。”

“哎!”皇帝在一旁坐下,叹道:“朕中了那种毒,如今身子也未曾痊愈,不过是提着一口气回来,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孽障得逞罢了。如今能够有条命回来见你们都已经该谢天谢地,瘦了也就瘦了,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傅萦听闻皇帝言语中提起“孽障”二字,便知此时的话并不适合她听,忙屈膝行礼道:“皇上,臣妇先去预备一些可口的饭菜。”

萧错暗自松了口气,他是最不希望傅萦卷入麻烦的,这种事情她知道的越少越好,也笑着道:“让她去预备一些饭菜,臣弟陪着皇兄一起用一些,很久都没与皇兄一起用饭了。”

萧错冲着傅萦摆手,示意她赶紧退下。

谁料皇帝却道:“弟妹慢走。朕要说的事与你也有关。”

傅萦与萧错同时愣了一下,皇帝忽然回来寻萧错,说的必然是大事,傅萦不过一介女流。又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地位,为何此时偏要留下她?

只是皇帝开口,即便说的再客气那也是圣旨。

傅萦笑着折返回来,诚惶诚恐的道:“皇上有何吩咐?”

“不必紧张。”皇帝说着话却咳嗽起来,以袖掩口咳嗽了一阵才轻松了一些。

萧错关心之情毫不掩饰。又是递茶又是拍抚背部,待皇帝停止咳嗽才松口气。

皇帝满含笑意看着萧错,那眼神俨然是个慈父。

“无忧,弟妹,你们都坐下吧。”

“是。”

“多谢皇上。”

傅萦和萧错异口同声的道谢。

萧错如往常那般大马金刀大咧咧的坐下,傅萦则是择下手位侧身坐了一半,虽端庄的挺直背脊,藏在依稀之中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皇帝道:“无忧可还记得,朕曾与你说过当日泰城之事出了之后,朕身之所受?”

萧错重重的颔首。“臣弟当然记得,恨不能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碎尸万段,替皇兄报仇除患!”

“朕果真没有看错你。这段日子,朕身中剧毒之后看清了一些人和一些事。也因朕中了毒,那人放松了戒备,让朕终于调查出了幕后之人是谁。”

傅萦长睫微垂,抿唇紧握双手。

萧错则焦急的问:“皇兄调查出了?那人是谁?”

皇帝面容上多了一丝苦笑,双手握住椅子扶手强撑着站起身来,萧错忙到身旁搀扶。

皇帝抬起一只手,示意不必搀扶。自行踱步到地当中负手而立,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萧错道:“朕想不到,疼惜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将来有希望继承大统的儿子。竟然这么等不及就想要朕死!”

“皇兄!?你说的是,是二皇子?!”

“朕的毒,是二皇子所下,四皇子是二皇子所害,还有当日泰城一战,害的朕颠沛流离乞讨了一路的也是二皇子!”皇帝沉痛的低头。沙哑的声音充满疲惫,仿佛说这些话费劲了全身的力气。

萧错与傅萦早已经呆愣住。

二皇子的确是有这个动机,但是他有这个能力吗?

傅萦不了解,萧错却是太清楚二皇子的能耐。

皇帝看向傅萦,缓缓道:“留下你,也是因为泰城一事涉及到傅家男儿的死因,武略侯当日为了朕拖住了北蛮的攻击,让朕可以脱出包围,免了敌军直捣黄龙的惨剧。这只是外界的表象。可是当日,朕之所以中计,是因为二皇子买通了朕身边的最信任的人。而泰城驻守的各小国联军之所以会惨遭屠城,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傅萦呆呆看着皇帝,一双明眸圆瞠,里面已蓄满了泪:“皇上,您的意思是…”

“因为武略侯带领各路联军镇守在泰城之时,看到了二皇子所率的两万兵马。所以说,你的父亲是个能力超群的帅才,也是个铁血的值得敬佩的军人,他抵挡住的不只是大家所知道的那些北蛮军队,还包括了二皇子带领的两万人。也正是因为他看到了大周的二皇子率领兵马去攻打大周的城池意图将朕拖死在包围之中,他和傅家人,以及所有驻扎的守军才会被屠杀干净。”

傅萦的泪水一下子汹涌而出,抓着衣襟紧闭双眼低下了头。

这具身体之中对父亲的思念,在这一刻再也不能深埋,仿若喷发的岩浆,几乎要将她的心烧成灰烬。

“父亲,父亲…”

泪水一滴滴砸落在她的手背,手中的衣裙也被染湿。

萧错看的心酸不已,就连皇帝见状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皇帝深吸了口气,似在压抑着怒气与悲凉,语气沧桑的道:“无忧,当日朕危难之时给了你与萧羿一人一半的权力合力辅政,如今朕查出真相,却不能打草惊蛇。若是正面与之抵抗,以你的兵力与朕的实力,拿下萧羿是必然之事,只是大动干戈,必然会让百姓受苦,一旦动了刀兵动摇的是大周的根本,是以朕不能这样做。”

萧错心下已是百转心念,镇定的问:“皇兄的意思是?”

“朕希望你我二人联手,一明一暗,悄然拿下萧羿。”皇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了萧错。

萧错惊愕的道:“皇兄,这…”

第三百二十五章郊外

第三百二十五章

皇帝望着萧错,神色中丝毫没有犹豫,便将手中的虎符和一封亲笔信交给了萧错:“无忧,这是京畿卫十万兵马调配的虎符,加上先前朕交给你掌管的五军营、神机营,以及你封地的湘军,朕等同于将大半壁江山都交给了你。此番包围京都,诛灭反叛的重担,就落在你的身上了。这封信,稍后你便带着瞧瞧去见司马信。司马信是朕的亲信,见了信自然会配合你的行动,也会将兵马掌管的权力交还给你。”

这可是极度的信任。这样多的便利,萧错若是有心自立为王都基本不费吹灰之力了。

傅萦抿了抿唇。

对一个有杀子之仇夺权之恨的仇人的儿子,皇帝如此信任,在她眼中就是反常。这样反常的行为却被皇帝做了近二十年。养成了萧错笑纳他所给一切恩惠的习惯。

这到底是福是祸?

如傅萦心中所想的,萧错毫无推辞的便收了虎符和信笺,道:“皇兄放心吧。”

“交给你,朕自然是放心的,记着,你若是找到二皇子的把柄,要先将他活捉回来,先莫要伤害他的性命。”

“皇兄还顾及着父子之情。”

“那毕竟是朕的骨肉,朕想当面问问他,到底为何会如此?朕的子嗣单薄,统共就剩下他们三个皇子,不论是立嫡还是立长,皇位将来都是他的,难道他就那么心急想要上位,连一二十年都等不下去吗?”皇帝的语气十分沧桑。

萧错也跟着叹了口气。

傅萦觉得皇帝的沧桑却不是假装的。

生在帝王家,真情早已经淡薄,难道自己敌人假心假意,还期待得到真心的回报?那世上那么多付出真心却得不到回报的人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