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朕也该走了。”

皇帝披风的带子系好,又带上了风帽,遮住了面庞。

萧错焦急的拉着皇帝的手:“皇兄,您身子都没好还要去哪里啊。您别走了,已经回来了,就住在养心殿里,您若是不想让萧羿看到了。那就让臣弟给您安排一个隐秘的住处,您…”

“无忧,朕自有安排,你别担心。”皇帝拍拍萧错覆在自己手上略带薄茧劲瘦有力的手指。

萧错自然而然的放了手。

这个人是皇帝,他的决定是圣意。他的话是圣旨。

“好吧,皇兄千万仔细身子,注意安全。臣弟定然不辱您的嘱托。请皇兄放心!”

“朕对你从来都是放心的。”皇帝拍了拍萧错的肩膀,随即转身利落的离开。

萧错忙追了几步,看着皇帝在外头几个身穿太监服侍,却生的人高马大龙行虎步的人护送下悄然走向后门,这才缓缓的出了一口气。

傅萦上前来拉着萧错的手,却一反这几日沉闷的撒娇道:“阿错,你带我出去走走嘛。”

她才刚为武略侯的事落了泪,清晨淡施薄米分的面颊上尚有泪痕。一双雾蒙蒙的大眼却格外的清澈明亮,在刚刚得知这些消息后拉着他央求,萧错便想她是有事情要与自己说,再者就算没事,真正她就是任性的想让他带着她出去散心,他也根本不可能硬的下心来啊!

“好好好,我带你出去,带你出去骑马散心,等饿了咱们去醉仙楼吃香酥鸡好不好?”

傅萦点头。

萧错拉着她去卧房,亲自绞了帕子来给她擦擦脸。又取了豆粒大小的玫瑰花香沤子来给她匀面,便拉着她的手随口吩咐道:“本王带王妃下馆子去,你们都不必跟着了。”

下,下馆子?

阿圆在一旁张了张嘴。却不敢是有任何意见,行礼陪笑道:“那奴婢这就叫金组的侍卫去预备。”

萧错原本不想带侍卫,不过看了看傅萦,还是颔首道:“你也随同。”

阿圆喜上眉梢的点头:“是。”

萧错带着傅萦骑马离开皇宫,将她安置在自己身前,后头是六名金组的侍卫。还有换了小厮装扮的阿圆。

一行人离开皇城,大大方方的穿过街市,往护城河去遛马。

侍卫们远远地缀行。

傅萦笑颜如花的指着护城河,就仿若所有正常游玩看景的人一样,话说的却是:“阿错,跟着咱们的人不会听见咱们说什么吧?”

萧错一手持缰,一手搂着她纤细柔韧的腰肢,嬉笑着在她脸颊落下一吻,笑道:“就知道我家萦萦最聪明了,你放心,那些人忌惮我的武功不敢靠的太近。你怎么想起出来说话呢?”

“皇宫毕竟是皇上的地盘啊,皇上能够不惊动二皇子的人,在部署严密的皇宫中回到养心殿,且不惊动旁人找到你,必然里头四处都安插了皇上的人,恐怕就连今早你有没有上恭桶皇上都知道,在那里说话岂不是自己找麻烦么。”

萧错噗嗤一笑,爱惜的又吻傅萦的侧脸,笑道:“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能逗我笑。”

听得出他言语之中的消沉,傅萦幽幽道:“阿错,你相信皇上的话吗?”

萧错沉默许久,才道:“半真半假。”

“那么…你觉得他此番对付二皇子,又给了你兵权和完全的信任,真的可以相信吗?”

“我知道你是不信他的。”萧错并未回答,而是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山野,心情却并不能如往常那般平静下来。

他这样回答,却叫傅萦一时间不好再言辞犀利的提醒什么。于朝政上,萧错比她要熟悉的多了。若论决策,萧错也不会比她差,她是关心,但也不能给他添乱。

“阿错。”

“嗯?”

“你不要担忧,只问问你的心该怎么做,反正我是会一直陪着你的。”傅萦放心的依靠着萧错的怀抱,仰头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萧错垂眸看着怀中人,结实的手臂渐渐收紧。

这一瞬,一些难以抉择的事也仿若破开迷茫浓雾,让他看的渐渐清楚起来。

“你才不要担忧。放心,我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萧错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

傅萦笑道:“无论如何,现在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掌握兵权,自保却是无虞了。而且先与皇上联盟做掉二皇子对你来说也没坏处。”

萧错轻轻点头,幽幽的叹了口气。

第三百二十六章暂别

“我一心只为了皇兄,因为我知道生在天家,想要保留着那一份纯粹的亲情着实太困难了。我看中感情更甚于权力,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即便将来有一日需要让我放弃权力,只要能维护住那一份难得的亲情也是使得的。只是想不到,在我认为真挚的亲情背后,却藏着仇恨。”

从看了圣安太后的婢女萍儿所记录的日记之后,这还是萧错第一次主动说起心中想法。

傅萦听的心痛不已,可这一刻,任何言语都显得无比苍白,根本无法去安慰萧错,她唇角翕动,最终也只是握着他的手,叹息着唤他的名字,“阿错。”

萧错深呼吸调整情绪,随即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其实如今与皇上联手一同先除掉二皇子,对我来说也没有害处,至于今后的路,便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放心,我不是迂腐之人,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了你,也为了你我二人能够长相厮守,我也不会愚昧的用人性去做赌注的,我不在乎权势地位,不代表别人也不在乎。如果我的让步换不来亲情反而惹来杀身之祸呢?如今为了自保,我也不会退缩的。”

着实是傅萦的那一句“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瞬点醒了他。在继续悲感婆妈下去,恐怕他会因为优柔寡断害了他的宝贝小笨蛋。

“我知道你是明白人。待会儿你要去见司马丞相吗?”

萧错颔首道:“必须要去的,皇兄交代的事非同小可,我要事先与他通个气。”而他们策马这一段时间,皇帝要想找司马信说些什么应当也说完了。

傅萦道:“你这便去吧,让侍卫们送我回宫便是。”

“还是我送你。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萧错驳马信步回城,一路上都将傅萦安置在自己腿上,生怕颠簸到她,直将人送入宫中交给绿竹,又安排了金组和火组的侍卫留守,这才带着阿圆和阿彻离宫去了司马信府上。

傅萦在宫中等待着萧错。这一等便是一夜。

次日清早时萧错急匆匆回来,陪着傅萦用过饭后换了一身衣裳,就嘱咐傅萦:“皇上已经行动了,如今二皇子不知所踪。皇后的坤宁宫我也安排人严密包围。京城我也调动了军队戒严了,恐怕这几日外头都不会消停,我将金、木、水三组的侍卫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你乖乖呆在养心殿这屋子里不要乱走,待我活捉了二皇子回来就带你回家。”

傅萦这一夜都没有睡好。想不到一宿的时间,京城之中的情况竟然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来,皇上是真正打定主意,此番要一举擒下二皇子了?”

萧错颔首,“皇兄应该是早就部署妥当,心意已决了。”

傅萦紧张的手心都冒冷汗。

她的第六感一直敏锐于常人,她有预感,此番萧错出去,必定会将京城闹个天翻地覆。这时的傅萦无比哀怨自己不会武功。要是她有绿竹的那两下子,现在就可以和萧错一同去了。也不用在宫里干瞪眼。萧错手下最信任的侍卫按着五行分组,每组六人,这一下子还拨出三组人来保护她。她不仅帮不上忙,还要牵扯萧错的精力。

傅萦自责的拧紧了眉头,却什么也不能说。

亲自接过阿圆手上的银白云锦箭袖蟒袍为萧错换上,理好衣襟,又替他戴好了紫金白玉的带扣。随即替他披上猩猩红披风。

银白蟒袍猩红披风的人身长玉立,猿臂蜂腰英挺爽朗的宛若谪仙。他斜挑起入鬓的修长剑眉,波光潋滟的眼中泛起笑意。笑若朗月入怀,形容的便是此时的他。

傅萦回以微笑。将佩剑双手递给他。

萧错接过长剑。大红的流苏剑穗子自然垂落在袍角,与猩红披风融在一处。

“千万要保重自己,我这里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

“二皇子那里,能抓得住固然好。若是抓不到也不必焦急在这一时。你先保证了自己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知道啦,小笨蛋。”大手爱惜的摩挲她的脸颊。

此时的傅萦忽然觉得眼眶发热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她在心里暗自鄙视自己的脆弱,这个节骨眼儿上哪里能给他在添乱。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来。

殊不知,正是这强忍着泪水还要笑给他看的模样。最能触动他的心。

萧错一把将人拉在怀中,长臂一甩猩红斗篷罩住了二人的头脸,另一手紧箍着傅萦柔韧纤细的腰身,以唇摩擦她的嫣唇,以舌侵略她的檀口。

不同于平日时而温柔时而戏谑,此时的亲吻不带丝毫的情欲,却更能揉捏到傅萦的心脏。她被吻的呼吸困难,藕臂攀住萧错的脖颈才能让自己不会软到下去,撇开羞涩,努力的回应他的热情。

一旁的阿圆、珍玉和绿竹都红着脸垂眸退下。三人心中却同时难以抑制的升起一些悲凉和无奈。多好的一对神仙眷侣,为何却要面对这样不平静的世道,难道让他们平淡的相守有那么难吗?

萧错呼吸急促的缓缓放下斗篷,看着傅萦双眼迷蒙双唇微微红肿的模样,禁不住又笑着亲她的额头:“我走了。”

傅萦的脸早已羞成红布,水濛濛的眼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化成一句:“我等你。”

“乖。”大手调戏似的滑过她滑嫩的脸颊,随即萧错端正神色,转身离开。

猩红披风随着他疾步而去,在身后招展成一道霸气的旗帜。

傅萦追了两步,最终还是停在了廊下,右手不自禁扶着廊柱,眼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身影在阿圆和阿彻的陪伴下走远,这才垂下长睫。

绿竹与珍玉扶着傅萦的手臂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安慰:“王妃不要担忧,王爷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吗?”

“是啊,王爷武艺超群,个把贼人而已,定然手到擒来。”

傅萦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若真能这样容易就好了。

她没有去主动涉足皇后的坤宁宫,就在三组侍卫的保护之下留在了养心殿后头厢房,将活动的范围缩小在卧房之内。

如此日落星陨的过了十二个时辰,当朝阳再次升起时,竟还没有萧错的消息。

傅萦便开始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里来回踱步。

傍晚时分,走累了的傅萦刚躺下,外头就传来一阵嘈杂,隐约听着却是说着“王爷如何”了。

傅萦忙趿绣鞋奔出去,就见来人却是前些日保护自己的火组侍卫,此时满身伤痕衣裳染血。

“王妃,王爷出事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活捉

“王爷出事了”几个字就如同闷雷一般敲在心上,若不是扶着红漆的门柱,傅萦险些一头栽下丹墀,脑子里嗡嗡作响,就连说出的话音在自己耳朵中都变作轰鸣。

“先别慌,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怎么这样子就闯进来了,宫里难道没有人理会吗。”绿竹扶着傅萦的手臂焦急的询问。

“王爷早就担心出事,是以宫中早已安排了人手,一旦发生不测可以立即接王妃离开,是王爷的人接应我进来的。”

那侍卫单膝跪地,扶着胸口喘了口气,道:“京城戒严,王爷查出二皇子藏在东郊外四十里一座田庄中,咱们就随同王爷一同闯进去了,没想到那田庄外表看着不稀奇,里头却布置了工事,处处都是阵法,到处都是陷阱。王爷今日出门又只带了火组和土组十二名侍卫,这会子已经被困住了!我奉命留在庄子外观察情况以便于通风报信,尚且还被伏击如此,王爷在庄子里,还不知如何…”

话及此处,侍卫早已额头贴地哽咽出声。

傅萦的一颗心仿佛坠落悬崖,手脚上的血都被抽净了,冷的她牙齿打颤。

然而理智却在提醒她,萧错如今受困,且他的五组贴身侍卫有三组留在她这里,若是她不能去救他,难道还指望旁人?

侍卫只说他是被困在田庄,又没有说萧错已经出了事。

思及此,傅萦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镇定的道:“珍玉留下,绿竹去叫上金、木、水三组侍卫集合。虽我一同去田庄营救王爷。”

“王妃,您还是留下,奴婢带着人去便是了!”

“是啊王妃,您出去太危险了!”

绿竹与珍玉一左一右拉着傅萦,说什么也不让人走。

傅萦却是哽咽一声,一把推开二人的手臂,强自压抑的焦急让她声音拔高。“如今阿错被困在田庄里生死不明。你们难道还要我继续在宫里好吃好用享清福吗?!”

“王妃…”

傅萦深呼吸,将险些汹涌而出的眼泪咽下,强迫自己冷静:“我知道我帮不上忙。但好歹我也要陪在他身边,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处!你们自己说,若是你们的亲人出现这样的情况,你们难道能远远的等待在安全之处。抱着肩膀让旁人去救人,自己等消息吗!?我就是不能冲进田庄。也要在最近的地方得到第一手消息!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

转回身,傅萦进屋里去换了一双软靴,随手抓了件石青色的锦缎披风披上。就快步走了出来。

珍玉与绿竹对视一眼,后者抿唇重重颔首,便道:“奴婢陪王妃同去。”说着就快速去集结了三组十八名侍卫。纷纷离宫牵马往东郊赶去。

傅萦骑术不精,但幸而能与马匹交流。好歹疾行之中也没掉队,绿竹提心吊胆的策马跟在傅萦身旁,只见王妃长发与披风都被吹的乱舞,纤弱的身子紧躬着努力不让自己掉队,她心里不免涌起一阵感动心酸。

只求王爷无事,否则王妃这里还不知会如何。

众人于黄昏时出发,待来到东郊的田庄时已是天色大暗,深秋的荒野一片寂静,偶有晚风吹过,将野地中的草木吹的沙沙作响,众人翻身下马。

傅萦紧了紧披风,问那来报讯的侍卫:“你说的就是这里?”

“是。”

是这里,为何里头这般安静?

难道她来晚了,萧错已经…

不不不,她要冷静,不能这样自己吓唬自己。傅萦不自禁握住了绿竹的手,冷静的道:“我在这里等着,你们悄然潜进去看看情况,若是王爷在此处就设法救他出来。

“是!”

今日随同而来的都是萧错身边的死士,对萧错忠心耿耿,听闻是来救王爷的众人早就已经卯足了劲,如今得令,立即有序的进入了田庄。

傅萦这会子才将缰绳交给绿竹,二人牵着马寻了路旁一个安静的树林藏身其中,静静观察田庄中的动静。

不过呼吸之间,就有喊打喊杀之声传来,田庄之中火光乍起,远远的看不真切,却也看得出是两伙人马正在正面交锋,刀兵之声与人声交杂在一处,当真无比激烈。

傅萦紧张的低俯着身子,与绿竹低声道:“也不知道王爷是否无恙。”

绿竹安抚道:“王妃放心,王爷武艺高强,等闲人拿不下他的,而且王爷的身份地位,就算真的落了败仗,对方想来也不敢伤害他,只会活捉。咱们这么多人呢,如何也能将人救出来,王妃就只管放宽心吧。”

“希望如此。”傅萦喃喃。

交战足有一炷香时间,刀兵之声忽然弱了下去。

绿竹这厢已紧张的握紧了腰间的软剑,预备动手。

正当此时,却见一队人从田庄里走了出来,迎面看去,却是傅萦带来的人。

“王妃。”金组侍卫首领行礼,道:“王爷不在田庄之中,但是我们捉到了二殿下!”

傅萦一愣,向着两方人马让开中间看去,只见二皇子被麻绳五花大绑的提了出来丢在地上,落地时摔疼了,发出一声痛呼,随即便尖声叫道:“好个湘亲王妃,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来对本殿下出手!莫不是东盛想要与大周宣战了不成?竟然叫你一个女流之辈来朝野之中做卧底,意图对本殿下不利!”又怒骂周围的侍卫:“你们这群狗奴才,也不擦亮了眼睛好生看看,我可是二皇子!如今皇上病危,江山大统都要交给我来继承,我就是将来的皇帝,你们腔子上有几个脑袋瓜子够砍的?!识相的还不将本殿下放开!放开!”

二皇子一面大吼,一面扭动着身子,蠕动的像是一条毛虫。

傅萦此时却冷静下来。

侍卫来报萧错出了事,她率众来营救,想不到萧错却不在此处,而是抓到了二皇子。

再看看面前这些侍卫,虽然疲累,也有伤者,但好像抓住二皇子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

傅萦便问:“你们三组人有多少人伤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圈套

不等人回答,傅萦目光便扫过周围,精神高度紧绷之下六识也变的敏锐,这一看便知己方无人伤亡,而且最要紧的是,才刚进庄的共有十九人,此时却是十八个。

此时金组侍卫的首领已经回道:“回王妃,只有两个兄弟受了点轻伤,对方的高手虽不弱,但也并未有什么准备,看样子是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与来报讯的侍卫所说的完全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