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无论十一去哪里,都没人敢正经灌他酒。宫中宴席上喝酒又是有规矩的,也不会让皇子们喝多了。如今喝成这样,倒还是头一糟。

闻声,十一微微张开一丝眼睛,看向许骄阳,今日三哥娶了许清荷,老实说,这就算是彻底放下了十一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此时再见许骄阳,心中生出的那团温暖,仿佛能将自己烤化了似的。

“骄阳…”伸手,拉住她的袖子。

“嗯?”正在水盆中揉帕子的许骄阳愣了下,转头看看,十一半靠在车板上,眼睛只睁着一条线,脸上都是被酒染出来的淡红,整个人半是迷离半是醒,伸出来的手,正拉着自己袖子衣角,说什么也不放。

“你呀,不能喝下回就少喝些,谁还敢灌你不成?”许骄阳失笑,抬手去擦他的额头。

“骄阳…”又是一声轻呼,带着让人心悸的情愫。许骄阳心中微颤,再看看他,觉着还是醉的,也就不再多说,只当没听见的。

一声、一声,把那人的名字念在口中、刻到心里。现在,她身上什么枷锁都无,什么牢笼都不在,是个全天下最自在的人,自己,要如何才能抓住她?如何才能让她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身边?如何,才能陪她一辈子?

脑中昏昏沉沉,却又格外的透亮,十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急,可更知道,要死死抓住身边的人,于是,直到次日…一睁眼,就看见自己手中的那块袖口。

这是许骄阳平素穿着的青衫袖口。

十一坐起身来,捏着手中的袖口揉揉额头,他隐约想起来了,昨夜回来的路上,自己似是一直舍不得松手,因此她就把袖口弄下来,让自己抓着?

倒也是,总不能让她再如上回似的,陪自己过一夜…

想起上回的事情来,十一脸上有些发热,勉强坐起身来,依旧觉着头痛欲裂。

门口传来些动静,刘栓端着盆水走了进来,见十一醒了,忙到:“殿下,水打好了。”

十一点点头,没看见刘栓那有些古怪的模样。

刘栓的眼睛在十一手上转了一圈,见那块袖子果然还在,想笑,又不敢笑,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昨晚扶殿下进来后,另外几个侍卫就出来了,不然,那位大小姐挣脱不开,把袖子割了的事情若让他们看见、被皇上知道自家殿下跟他家师爷竟然“断袖”了…只怕一怒之下,说不定就将大小姐给砍了…不对!等等!只怕到时会先将自己这个不“规劝”自家主子的给砍了吧?!

十一哪知道这个从小就陪在身边的侍卫脑子又飞到哪里去了?起身,洗漱。

“家里东西都预备好了?”

“啊?啊!是是,昨儿殿下从宫中传出消息,罗长史跟安公公就预备下了,徐爷也说今日要过目,还让人去仙医堂找周郎中,多带上些防虫蛇的药材。”刘栓回了神,忙说道。

十一点点头,顿了顿,复又问道:“她…呢?”

刘栓知道是问许骄阳,忙再道:“徐爷已经起了,知道殿下昨晚酒多了,就自己用过早膳,这回儿应该正统罗长史、安公公查验要带的东西呢。”

十一再点头,揉揉太阳穴,外头忽听人进来,刘栓忙回身,就见三丫儿端着碗汤药过来,见十一已经起了:“酒鬼让大仙儿送来的药,刚熬好。”

她的话听得多了,十一跟刘栓都不以为意,知道是周嘉开得醒酒汤,十一皱眉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三丫儿歪头看着他喝下去,等他喝完,才又说:“小姐说,让大个儿抗两箱金子去换成票子,路上要带着。”

刘栓眼睛鼻子扭了几扭,分明府里那些个侍卫,还有比自己个子高得呢,她怎么就认定自己叫“大个儿”了呢?叫声大哥也成啊!

十一垂着眼睛,觉着嗓子里头没那么难受了,心里转了几转,知道许骄阳的意思是说,让南下去百川的路上带些银票金箔的意思,点头对刘栓道:“你一会儿跟三丫儿去一趟,莫要一次换太多,再加上早先咱们陆陆续续兑的,回头都带上。”

刘栓点头应声,等十一都打点完毕,才不得不跟在三丫儿身后,一块儿去“抗”金子了。

许骄阳人没在自家小院里,正在前头跟罗长史他们一同安置着。有上回去鹄城的事情,又酌情添减了些东西,再让人将要南下跟着的车马查点好,也就差不多了。

这一回是跟着兵马一同南下,一路上反倒更应轻装减行免得累赘才是。

不多时,头疼好些了的十一也过来了,刚说了没两句话,祁将军来访——皇上钦点了他们二人,只让他们在家打点三天就要南下,不紧着点忙活可不行。

两人去书房密谈,等到下午,又进了宫中。

许骄阳在内打点要带的、要预备的东西,足足忙了两日才算打点周到。十一更是从早到晚一刻不得闲,祁将军府上亦是一般的忙碌。

听说皇上又将另外几个赋闲在家的将军将领们叫进了宫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第三日上,十一带着三万精兵,并三千御林,浩浩荡荡出了京城。

京中之人,一个个站在路旁,满眼好奇地看西洋景一般的指指点点。从前朝至今,京中素来安稳,就算边关打成一锅粥,他们也只当是笑谈来听,除那些家有亲眷在外边的,才会担忧不已。

这回南下,因是大军出行,反倒不宜行船,众人车马南下,一路上安营扎寨,徐徐南下。

“可累了?”入夜,官兵们各自搭帐篷、升火堆,十一有些心忧地上了马车,向许骄阳问道。

许骄阳失笑道:“不过是骑一日的马罢了,累了还能上车歇着呢。”

十一扫了眼车内:“路上颠簸。”莫说许骄阳,就连他,在马上一骑一整日也吃不消,即便回了车中,那一路的颠簸,更是能把人的心肝全都颠成一锅粥,遇上那难走的路,还不如在马上来的安稳呢!

“又不是京中的路,自然不好走。”许骄阳不以为,只笑道,“船上虽安稳、也快些,奈何,哪里装得下咱们这些人马?且又怕走漏风声。”

三万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浩浩荡荡的上路,还能找些隐蔽的道路行走,可若上了那舟船,他们又不是水兵,遇上有人使坏怎么办?

如今的大成国说乱却也不慎乱,可说安稳却也不太安稳。当初国家初成,便被开国皇帝便封赏了几位有功之臣,洛王等几位异姓王爷,便是此时被分出去的。可分出去的地方儿,就犹如另起一国般,虽如今削得削、剪得剪,然那些人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哪里好一时清干净?

如这次南下,大军必然从洛王所辖之地外围经过,无事还好,若有事…到时报个山贼叛乱,这一行三万多人,便是哭也没处哭去!

十一再看她一眼,不再多说,待一会儿祁将军来人请他过去,方带着许骄阳一并去了大帐,查看舆图,商讨之后的行程。

他们这一路南下,所谓躲避的,不是罗孚国之人,正是大成之内那些乱臣贼子、前朝余孽、并几位分封出去的王爷。

当初二皇子领兵北上之际,尚未到达边关,他们后面的粮草,就曾被人劫掠过!

十一皇子带人走了,三皇子并不以为意,与南面相比,北面的战事素来更牵挂大成国内上下的心脉。

他虽也想取些军功,好在朝中站稳脚跟,奈何,一来,他走得素来都是文之一道。二来,北面、西面已有自己那些兄弟在了,自己过去,反倒相互牵制,谁也不服谁的。

至于南面…罗孚国素来就是区区小国,如今不过一时张狂,此后想也闹腾不久。且那边又与前朝余孽的承春极近、更与洛王所辖之地挨着,去了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殿下,王妃送来的笺子…”

三皇子闻声,眉头微蹙:“放下吧。”

桌角一纸香笺,一年之前,还是能牵人心动的传情之物,如今…

第60章 天生之才

三皇子虽大婚当日,并未与许清荷同房,可次日晚上,到底还是行了礼。

身下人娇弱无力、美艳十分,虽也新鲜,但阅人无数的三皇子,到底觉着有些乏味。

论娇媚,不若自己身边的那些丫鬟,论魅惑人心的床上功夫,同那些江南妓女浑然比不得。论楚楚可怜之姿,比不上贵妃选了送来的那几个宫女。论欲拒还迎、清冷高洁的架势,却还比不上她身边的丫鬟。

不过一夜,三皇子便知,当初心中的高岭之花,也不过尔尔。

春风一度,第三日要应付姚家的那位侧妃。后面,还有两位良妾轮着。再加上宫里塞进来的、那些侧妃、妾侍身边带着的…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让人目不暇接?更有金氏,温柔体贴,时而冰冷如昔日、时而热情似火,更加惹得人心痒难耐,哪里放得下她?

如今大婚一个月后,他竟只进过许清荷的房门那一回。

外头京城之中忙碌无比,日日应酬,回到府中之后,无论哪个妾侍、丫鬟都是温柔小意,变着法儿的排解自己的心烦,更有解语花在西院里头。可许清荷却依旧只知诗词歌赋,既没觉出哪里不对来、更浑然不知连那些丫鬟婢女,在三皇子眼中都比她更似个女人模样。

至于诗词一道,自己若有兴致,还不若同金氏吟上两句,早间再画眉论情,反倒更为惬意。

只,她是王妃,到底不能冷落之极…想着,叫进来一个丫鬟,吩咐道:“今日歇息在王妃那里。”

丫鬟闻声,忙出去吩咐。

后头,许清荷得知,心中欢喜自不必提,忙命人将自己这几日所书所画选出,摘选其中好的放在外头——三皇子府上极大,后头更有个园子,其中景色颇为精致,更加上府里一众姐妹,也都是知文识字的,因此,虽这几日三皇子没来,她也不甚介意。

姚侧妃那日不是说过?殿下刚回京中,这几日应酬不断,正是最累的时候,姐妹们不通政务也就罢了,只要莫要扰的殿下心烦便是帮了他了。

今日殿下定是得了闲了,倒可好生畅谈一夜,以解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想着,粉面上飞起两团红云,娇羞不已。

余下院子自然也都得了消息,一个个暗中派人盯着,倒要瞧瞧,这一个月未曾见面的“新婚夫妇”到底是怎么个相处之法?

入夜之时,三皇子冷着脸打了帘子走出屋来。站在院中深吸一口气。本想着,不能冷落于她,因此,今日才过来,可她竟然…月事?!且还非是头一天?那她今天巴巴送书信过去,莫非真只是想同自己谈诗论道?!

这可真真…可笑!

再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她素来就是个仙人般的人物,不通庶务也就罢了,找个人来专门打理不就好?不解人情世故,那只当她生性直率也就罢了。可如今…这可真真叫人没法说!

“殿下,外头风冷。”许清荷进屋换衣裳过后,见三皇子没在屋中,方走了出来。见外头月朗星稀,笑道,“今日这月亮不错,不知殿下可有雅兴?”

三皇子不欲同她争吵,只道:“晚了,今日有些疲惫,不若早些歇息了吧。”那月事一事,是刚刚贴身妈妈趁许清荷进去换衣衫的时候说的,还不知她今夜要如何安排?莫非是让丫鬟陪自己过夜?

想到此,觉得若许清荷真真如此,倒也并非全然不通晓人情世故。

香闺之中,佳人如画,娇羞中带着几分期许。

三皇子木着一张脸躺在床上,身旁便是许清荷。软糯细语从旁响起,说得都是这几日过门后的种种,心中所思所想、所惦所念。唯独…没问过一句自己的事情,更没提过同京中贵妇、世家交际的种种。也没问过,当一个王妃应做那些、该做那些。

更没提过,她今日身上不方便之事。

三皇子并非是那等睡在一处,就非要做些什么的人。可适才分明见她换过两回衣裳,可自己说要留宿,她竟也浑然没说过那事,这可真是…

“三日后,是贵妃的生辰。”

许清荷愣了愣,略想了想,绣眉微蹙起:“我竟不知道,如此…明日便做一幅画,殿下看过后再送进宫中可好?”她平素寄情于书画之间,甚少送人这些东西,就是当初在外祖家住着的时候,遇上谁人过寿,也不过写个百寿字便算,如今,贵妃过生日,到真真一时不知要送些什么才好。

三皇子再度合上眼睛:“随你。”母亲过寿,自己已然出宫建府多年,如今又已大婚,要送的可不是哪个晚辈聊表心意的礼物,而是能给整个王府撑起面子的寿礼!罢罢罢,侧妃那里早就预备好了,此事还是回头同她商量罢了。轻叹一声,侧过身去,再不多言便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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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远行,急急走了整整一个半月,才到了百川。

十一不急歇息,便到了军中大营。如今百川被罗孚国占了足有大半,军心一时溃不成军,若京中再不来人,只怕他们还要向后退,直至让出百川怕也未尝不可。

当初百川战事不敌,连忙上报朝廷。罗孚国此战异常凶险狡猾,军中将士心中忌惮不已。如今京中精兵到来本是天大的好事,且还有皇子领兵,可这数量…也未免太少了些吧?!

昨日那三万多兵将入营,营中人便大多见了。这从北到南,一路上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土、脚下都是泥。有些士兵还水土不服,脸色不大好看。这可让久等而不得支援的百川当地兵将心中大为不满——为何西北有事,京中便开出百万之君大军压惊?咱们不求也开出如此多的军队过来,好歹二三十万人总得有吧?

如今,这三万人够做什么的?是过来送人家战功的?还是过来瞧热闹的?

士兵大多粗坯,心中不愉,便挂到了脸上,虽还没骂出口来,可那眼里、行动,就带上了样儿。

十一到后,便立时整军,要瞧瞧如今百川剩下的这些军士是何等面貌,可能撑到来年父皇再派人过来支援?

将余下的兵将列队排军,听说如今还剩下约莫七八万人,十一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登上高台。

下面的队伍稀稀落落地站着,瞧着就让人忍不住眉头紧蹙。一个个手中兵器都握不稳的模样,更是让人心中恼怒。

十一刚刚走了上去,不过环视一周,还未开口,就听下头一个不知什么军将开口道:“殿下,皇上就给派来这些精兵过来哪里够使?莫不是不想要这百川了吧?”

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哗然,此地军将大多都是当地人,除了上头的将领外,多是土生土长的百川人,此外,还有些住在左右的人士,大多离得也不远。若百川失了,只怕余下的地方也快了。

十一依旧冷着张脸,淡淡扫了那人一眼,又徐徐环过四周,待下头议论声低下去,才冷然开口:“派得人少?百川驻兵十二万人,如今罗孚国不过派了八九万人过来,就将十二万人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他一字一句说的极慢,却又声音洪亮,场上半数人多能听清,见他如此说,听见的都一个个红着脸,仰着脖子,瞪向台上。

罗孚国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且又行事诡异非常,他们哪里反应得过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只能一路随军撤退了,这哪能全怪他们?!

十一顿了顿,冷笑一声:“连自己的家都守不住的人,整日只算计着京中派来多少人能帮你们。莫非,等打出罗孚国后,也盼着京中派兵来帮着守住这城池,省得再被什么地方大军再打出去?!”

下面众人闻声,更是一阵惊愕,随即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满是气愤地争辩起来。

开口得人太多,十一听不清,也懒得听,不过是那些如何如何不知情,就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两国交战,历来如此,难不成人家要打你了,还提前半个月通报你,他们要打哪哪哪,大约哪日能到、会派出多少兵来?真真可笑之极!

“如今百川还余下七万大军,我此次南下,又带了三万人,早前一战,罗孚国如今也不过只剩下八万上下的兵力在我境内。当初十二万打八九万,你们说是突袭,方得如此结果。如今十万打八万,敌我又已明了、地势你们也清楚得很,莫非还夺不回百川?那些失地,可不是我所带着的将士的故土!即便如此,我所带三万精兵亦无所畏惧,之后这仗要如何打、要不要打,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走西台去。

几个百川此地的将领悄悄换了个惊诧万份的眼神,谁能想到,这位殿下竟然有…如此气势?早前浑然没听人提起过来啊!

许骄阳一直跟在十一身后,只刚才没跟着上台。此时走在他身后,见他大步流星地向大帐走去,脸上不由挂上一丝淡笑。她知道,他日后的成就;也知道,此战,他必胜。

可上辈子他是怎么收复这些兵将的?又是如何打得这些场战事的,却浑然不知。只知道,十一皇子,于战事一图,极有灵气,所应之战,战无不胜;所领之兵,便能成虎狼之兵!

如今,她才亲眼得见,这个人,于战事一道,实乃有天生之才!

第61章 又见密报

不过一面,原已几近溃不成军的百川大军,再度鼓起士气。奋起反从罗孚国手中夺回三城,罗孚国重整大军,又从罗孚国境内调来五万兵力,两军一时你进我退,互有来往难分上下,竟陷入焦灼之状。

十一皇子南下之后,百川战事便好歹稳住了,皇上龙心大悦,京中官宦、西、北各处的皇子们,都当是十一的运到好,白捡了百川这处的果子,果比西、北两处好守得多。

大军抵达百川之时,便已进了腊月,等战事平稳下来,眼见已经是过年的那几日了。

南北气候到底不同,北面援过来的那三万精兵,因气候不同、南方冬日无雪、且又阴冷异常,一下子,竟就病倒了一小半。

所幸,周嘉一路随军南下,早前便预备好了各色汤药,这会儿命人熬药治病,自己则在营中上下查看游走不停,几乎没一刻得闲的。

十一所居的府邸之中,许骄阳正卧病在床——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同满营的士兵一般,也患上一般的病症了。

身上酸痛无力,躺在床上。三丫儿坐在床边,歪头看着许骄阳,一口、一口,把周嘉熬出来的苦药汁子全都咽下去,一滴不能剩——这可是小皇子三令五申让自己盯着的!

费力喝完药汤,许骄阳一头倒回枕上,她不过是跟着十一在军中跑了几圈,随后又跟着他骑马到阵前转了两趟,怎么就病倒了呢?

“唉…”

“再苦也不许偷偷吐出来。”接过药碗,三丫儿听见她叹气,一脸郑重地道。

许骄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见我偷偷吐出来过?”

三丫儿歪头细想了想,摇头道:“没见。”随即又接了一句,“没见也兴许偷偷吐过。”

伸手抚了抚了撑得难受的胃口,许骄阳没好气道:“那你就十二个时辰盯着我?你怎么就认定别人会偷偷吐药?”上辈子,为了调理身子,她什么苦药汤子没喝过?还怕如今这区区几碗药?

三丫儿一面往外走,一面头不回地道:“那么苦,我就吐过。”

一个没忍住,许骄阳笑得咳了起来,合着是她自己怕苦,偷偷吐过,就以为别人都跟她似的?这丫头,到底哪辈子才能长大?

不多时,门外传来动静,还以为三丫儿回来了,结果十一从屏风后头转了过来。

他已褪下了铠甲,换回了寻常的布衣。

十一的个子又高了,当初南下之时,带得衣裳如今都有些显小。所幸,随军带得有几个擅针线的,再加上那些铠甲也非可着身量,就算他再高些、壮些,也能穿得下。

只是,如今他再一长高,身上便愈发显得瘦了。这几日日日军中往来,白天骑马,晚上点灯熬夜,更显的身子瘦弱得有些可怜。

“你几日没好生睡了?”见他眼底有些泛青,许骄阳不由问道。

“好些了?”没理会她的问话,十一坐到床前,手伸到一半,似乎想去摸摸她的额头,却又半路停住、收了回来。

“我就算病,也无非是整日家在床上躺着,你呢?每日忙着前面的事不算,还要天天往外头跑,再把自己熬坏了。”十一虽没跟着每日操练,但天天骑马外出,白天晚上的辛苦不说,还要费心费力,再加上南北两地的气候到底不同,冬日更为难过,饮食不调,身子那里撑得住?

“无事。”十一眼中带着一丝笑意,“这几日好歹将罗孚国的人挡在西南,京中父皇已经传来消息,二月左右援军就能来此。”到时,他好歹就能松口气了。

“西面、北面情形如何?”

“还是那般,因前一阵的大雪,将关外那些兵马都拦住了,一时攻不到关下。”说罢,嘴角挑起一丝嘲讽般的笑,“因此,才能调兵过来。”若西、北两处战事告急,谁还能顾及的上西南这里。

“这就好。”许骄阳亦笑了起来,抬手放在额头上,“话说回来,咱们到是连着这二年都没在京中过年了,也许久没见着雪了。”

他们今年南下之时,京中尚未下雪,路上虽听说北面下雪了,可奈何,他们的脚程虽慢,却好歹快过了风雪,等安顿下来之后,这里又哪会下雪?

十一看着她,过了半晌:“再等一二年…”他虽也舍不得让她跟着自己奔波,可让她独自在京,更让他放不下心来。

“饭好了。”三丫儿端着个大托盘走进来,盘子上头堆得满满的,更显的她那小身板瘦弱得仿佛竹竿一般,走进来时,手上的盘子直晃荡,让人瞧着险之又险。

“你这肘子…”一托盘的米粥小菜,这一看就是给许骄阳吃的,可那盘硕大的肘子、馒头…

“这是我的。”三丫儿放下米粥素菜,双手护住那盘肘子、馒头,两只金鱼眼瞪得像铜铃,就像生怕许骄阳同她抢似的,“这边天天吃米,压不住肚子!”说罢,又护着她的肘子向门口退了两步。

“你去吃吧。”无奈摇头,真以为自己稀罕那些似的?即便是在京中,自己也从没抱着整个的肘子啃过啊!

十一抿着唇,似乎压着淡笑一般,起身,给她盛了一小碗粥递到她手中。

“你自己呢?还没吃过吧?”

“你这东西不少,我跟着也吃些就是了。”

许骄阳抬手接碗,两人双手轻触一下,连忙接了过来,垂着眼皮不去看他,自顾自地拿勺子搅着。

十一小心看她两人,见她未曾生气,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取了另一只碗过来,自己也盛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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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宫之中,刚刚下完调令,皇上方松了一口气,拿起放在一旁的一份密报,又看了一回,嘴角不由微微弯起。

“没想到小十一那性子,到了军中倒显出气势来了。”说罢,笑着摇头。

身旁的大太监李公公笑道:“可见是陛下的儿子,放在身旁时,看着都是乖巧听话的。这一出去,气势就显出来了。”

皇上笑着摇头:“朕之前还怕他那性子办不好这些事情。就算之前他在鹄城做得还有些模样,可那亲力亲为,却非是上好的法子。为人处事也不够圆滑。不成想,他这执拗性子,到合了军中里那群血气方刚的汉子的脾气。”

“可见,是皇上眼光独到,不然,怎么就派十一殿下去镇守西南去了呢?”

这个马屁拍下,龙颜大悦。皇上笑了一会儿,起身疏松疏松筋骨,琢磨一会儿,道:“去后头…”说罢,一时没想好要到哪处妃嫔处歇息。

李公公挑起眼睛来,转了一圈儿,笑道:“听说几位娘娘、贵人们都在自家院子里头拿冰雪弄出了各式花样儿来呢。殿下可要去疏散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