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上的伤最近恢复很快,相对的,伤口又痒又痛,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最近养成了挠脚心解闷的坏习惯。

突然,碗里“咣当”一声,一锭金光闪闪的大额元宝落在了我碗里。

我被吓了一跳,娘啊,这么大的银子我都个把月没见过了。

一抬头,看到一个黑衣美少年。美少年不过十四五的年纪,一头长发利落在脑后束成马尾,腰间带着一柄乌黑的古剑。他装扮朴素,但却隐隐透着一股冷傲的气质,看这样子,像是哪个世家的小公子。

他垂眸看着我,眼神怪异。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数次之后,终于忍不住道,“姑娘家就该有姑娘家的样子…”

我呆愣愣看着他,完全搞不清这是个什么状况。

接着小美男皱着眉头说,“麻烦你…别再抠脚了…”

说完,小美男拍拍屁股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这美少年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莫非…挠脚心可以赚到大额银子?

于是,本宫挠得更欢快了。

事实证明,挠脚心这招果真好用,不出半个时辰,又是“咣当”一声。这次,这金灿灿的元宝大得直接砸翻了我的碗。

我懒洋洋张开眼睛,看到面前一双一尘不染的龙纹锦靴。

“小妹妹,我看你,面善的很。”

随着“哗”得一声,华丽丽的开扇声,一个带着几分轻佻,听着几分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我做头疼状揉了揉额角,低头回答,“不巧啊公子,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的帅哥。”

我之所以头疼,是因为我的确眼前这二世子面善,确切的说,我跟这厮认识了不下十年了。

这家伙,就是镇南王府的小世子,凤栖梧。

当世正处乱世,各个藩王割据,镇南王盘踞南方,领地跨巴蜀滇。地盘一大,实力一强,老家伙免不了就做起了“先一统江湖再坐拥天下”的春秋美梦,因此,虽然表面上装作一派不涉江湖的超然做派,背地里整天挑唆各大门派打架斗殴,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乱。

而这个小世子,绝对是镇南王十几个崽子里最能折腾的一个。

凤栖梧人称“踏雪无痕凤鸣公子”。

青衣客曾赋诗巴结之,曰“游鳞戏沧浪,鸣凤栖梧桐。并负垂天翼,俱乘破浪风。眈眈天府间,偃仰谁敢同。”一首诗把凤栖梧碰上了天,其在江湖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凤栖梧师从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尘女”,学了一身踏雪无痕轻功独步武林。

此人的辨识标志是一双妖媚勾人的桃花眼,外加一把看似轻浮实则杀伤力极强的乌竹骨扇。不得不承认,这扇子,跟他本人的个性作风实在是相配的很。

事实上,“绝尘女”是当年我师傅执掌梵刹宫时的长老之一。因此我跟这个凤栖梧也算是师出同门。他入门那年七岁,我十三岁,那时候本宫已经在江湖上臭名昭著。

他十四岁时,轻功颇有小成。

我曾经被他师傅绝尘女撩拨,跟凤栖梧打赌比轻功,比谁能先掏到鹤鸣峰顶雕窝里的蛋。若是我赢了,他就得从了我,输了,我就得答应他一个条件。

结果,我非常丢人得当着梵刹宫几百口子的面,被这毛都没长齐的死小子给赢了半柱香…

当时我暗暗盘算,老娘我睚眦必报,你赢了我,我一定会废了你武功,砍了你双脚,然后卖到窑子去!

但可恶的是,凤栖梧这臭小子竟然把老娘的脾气摸了个透,当即当着梵刹宫上上下下的面,开出的条件竟然是,这辈子都不许伤害他。

当时,我师傅冷将息淡定得笑了,他师傅绝尘女腹黑的笑了。

我怒了。

从此以后,这个贱男人隔三差五就撩拨老娘,我数次想毙他于掌下,但我这人虽然无恶不作却坚持言而有信,每次杀招呼之欲出我得再吸回去,生生憋得我内伤。

凤栖梧轻笑了一声,“那小妹妹我再问你,你脖子上这‘乌龙咬尾牵心锁’是谁给你带上的?”

“什么乌龙?大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抬起头,露出白白的牙齿弯眉一笑,笑得童叟无欺。

顺便飞快地一把抓住大金锭子塞进衣服里,生怕他再给抢回去。

凤栖梧看到我的脸,表情一下空白了一秒。

我嘴角的笑容抽了抽。日,别告诉我,我现在这蓬头垢面的萝莉样都能给你认出来啊!

我这厢正满脑袋冒冷汗,忽然凤栖梧猛的一回头,目光直直投向了沈墨白的方向。

这也难怪,谁叫从刚才开始沈人渣的目光就囧囧的设过来,目光里带着杀气,差点没在凤栖梧后脑勺烧出俩窟窿。

我歪了歪身子,探头,视线绕过凤栖梧,看到那人渣沈墨白正懒洋洋斜靠在二楼栏杆边俯视着这边。

人渣唇角带笑,微微扬着下巴,居高临下,不可一世。

啧,这气场,连鼻孔里面都隐隐喷着霸气!

我看两个人目光在空中纠结来纠结去噼里啪啦撞出很多小火星。

本宫还以为二位公子要掐起来,满怀期待等了半天,然而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都没动。

于是本宫无聊得继续挠脚心。

终于,就在我以为这俩孙子都冻住了的时候,凤栖梧收起了目光,回头俯身对我笑眯眯得说,“小妹妹,我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

我盯着他的脸,愣了一会儿然后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哎,其实从凤栖梧还是个嫩正太的时候我就在觊觎他了。

两道剑眉配上一双桃花眼,犀利得那么妖媚的家伙,世上只此一人了。

怎么就不肯从了我呢…我是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很讨厌我吗?

凤栖梧看我叹气的神情,表情忽然僵了一下。

“你…”

擦。

所以,感觉敏锐的男人什么的,我最讨厌了!

“漂亮哥哥,”我赶紧表情一变,挤吧挤吧眼睛,泫然欲泣,鼻涕眼泪呼之欲出,“我是很想吃点心,但是爹爹不许我吃。爹爹说要乖乖在这里要饭,要了钱给他逛窑子用。”

凤栖梧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有点自嘲得笑了一声。

他对我伸出一只手,“来,哥哥带你去找爹爹。”

这说辞到很像拐带幼童的大骗子。

我看着放在面前那双羊脂白玉色的手,看看他那张帅到耀眼的脸,羞红了脸,扭扭捏捏道,

“哥…人家没有脚…”

“…”

凤栖梧嘴角抽搐了一下。

片刻,我听到他吸了口气,憋住,然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得把我抱起来。

嗯,话说我这身衣服真的自从穿了就没洗过没换过,破破烂烂,面目全非。也难怪凤栖梧嫌弃我。

我被嫌弃了却笑得腹黑,凤栖梧一抱起我,我就整个人粘到他身上,还用抠脚抠了一上午的手指头,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又是摸又是蹭。顿时,感觉到手底下的皮肤一阵轻微的战栗,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啊哈哈。你个洁癖男,你也有今天。

凤栖梧抱着我走进茶楼,小二都是眼明心亮的家伙,一看是“凤鸣公子”赶紧忙不迭迎上来,“爷,还是照例给您找个清静的雅间?”

凤栖梧抬手示意不用。

“我约了朋友。”

小二立刻知趣得让开,等凤栖梧转身上楼了,才探头探脑开始拉着掌柜对挂在他肩膀上的我指指点点。

拉风的帅哥一上到二层,整个茶楼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我趴在凤栖梧肩膀上欢乐得接收诸位大叔大妈投来的忸怩爱慕光线。

凤栖梧径自穿过众人探寻的目光,走到最角落靠窗的位子边。

“这位兄台,不置可否赏脸一起小酌一杯?”

斯公子温润如玉,语气谦和,气度和做派都使人为之折腰。

这厢,我看到几个大娘脸红了。

我大概也能明白,为什么凤栖梧这家伙明明骨子里是个腹黑的坏蛋,在江湖上却能骗到一片交口赞誉了——谁叫人家周身环绕着一圈名为“芝兰玉树,温润如玉,数风流舍我其谁”的气场。

沈墨白抬起眼皮,目光却非常诡异地落在了凤栖梧托着我屁股的手上。

然后,这个傲慢的混蛋只说了一个字。

“坐。”

凤栖梧把我放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落座。

“阁下…”凤栖梧刚开口,结果就看到对面的沈墨白抬起一只手,伸到我面前。于是凤公子疑惑地僵在半空。

我倒是一下子就领略了这混蛋的意思。

我擦。

我恶狠狠瞪着他,虎牙都呲了出来。

“给我。”沈墨白眼角蔑视我,勾了勾手指头。

我死死攥着衣襟,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不然以后我天天给你扎辫子。”

我顿时回忆起当年眼睛被扯成一条线的苦逼境遇,浑身一阵恶寒。

“沈墨白,你个人渣!”

我恶狠狠骂了一句,愤恨得把刚才藏起来的金锭子掏出来,狠狠向他脸上丢过去。

沈墨白轻巧接住我扔过去的大元宝,在掌心掂了掂,腹黑一笑,把金子塞进了自己的袖口。

这厢,凤栖梧被无视得很彻底。

整层酒楼的人,都默默把同情的目光投向这位颇有名头地位的镇南王小世子。

我很受伤。于是想起了干坐在一边的凤栖梧,于是瞪着两只溢满了泪水的大眼睛,转向凤栖梧找安慰,“漂亮哥哥,你不是说要请我吃点心吗?”

凤栖梧干笑了两声,极力维持涵养:“…好…”

悲催的凤栖梧,悲催的冤大头。

片刻之后,面对着桌子上堆成小山的点心,我又破涕为笑了。

然而,就在我的爪子距离晶莹剔透的大汤圆还有还有一毫米的时候,沈墨白那个天杀的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你又干嘛!”

我凌厉一记眼刀丢过去,恨不得一眼在沈墨白脑门上戳俩窟窿。

我白玉蛟平生最狠的就是别人跟我抢饭吃!

而沈墨白那厮又哪里是吃素的?

他不由分说一把把我拎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固然我拼命挣扎,然而我这个没几斤几两的小身板小力气,像只猫一样,被沈墨白一只手就给镇压了,只能趴在他膝盖上乱扑腾。

“你今天挠了一早上的脚了吧!洗手了没有!就知道吃!”

沈大魔王一边恶狠狠在我耳边咬牙切齿,一边招呼小二拿来一条蒸的热乎乎的湿毛巾给我擦手。

我擦!

你还真当你是我爹啊!

“我,我反正脚不沾地,手挠脚和手挠手也没什么区别!”我这厢恼羞成怒,梗着脖子争辩。

“啧,”沈墨白嫌弃得瞥了我一眼,食指“当”得一下弹在我脑门上,“手都跟蹄子一样了,还说不脏。”

我憋屈。

憋了半天,只能重重哼了一声,脸一扭,任由沈墨白这事儿爹折腾。

对面凤栖梧端端正正坐着,一脸若有所思看着我和沈墨白。

我看了看给我饭吃的凤栖梧,又看了看抢我银子不让我吃饭的沈墨白,突然觉得,那个曾经如此面目可憎烦人闹心的凤栖梧,现在俨然就是个头上顶着光环背后插着羽毛的人!间!天!使!

“这位兄台,您真的是这孩子的父亲么?”

沈墨白手臂一抱,轻佻得挑眉,“是又怎样?”

沈墨白一放手,我就“嗷”得一声兽化了扑向餐桌。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禽兽不如的亲爹,会忍心让这样受伤的孩子,流落街头做乞丐?”凤栖梧轻笑,“唰”得一声展开扇子,颇有几分示威的意味。

潜台词为:再敢不搭理爷,爷就要敲碎你的头盖骨。

然,沈大爷继续笑而不语装深沉。

我满嘴塞满了芙蓉糕,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案而起,义愤填膺一边说一边喷点心渣,“就是!禽兽!”

我说完,讨好得转头对凤栖梧奉上马匹一笑,“漂亮哥哥你比这禽兽强多了。”

沈墨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阴测测得扬嘴角,“行啊,既然我那么禽兽,你跟他走啊。”

我握拳,“我巴不得…”

沈墨白闻言慈爱得抬起一只手捏了捏我的脸,“看看等你头掉了,这漂亮哥哥能不能再给你拧上。”

我一听顿时蔫儿了。

摸了一下脖子上的邪恶道具,本宫只能低头认错,“爹…我错了…”

凤栖梧的目光落在我脖子的锁上,“如果我没认错,这把乌金锁江湖仅有三件,不知可否冒昧问一句,兄台您尊姓大名,是怎么得来这把锁的?”

沈墨白没立即回答,像是故意急凤栖梧似地,慢悠悠给自己斟了杯茶,碧绿的茶水跌入白瓷杯,碗底漾起朵朵青叶。

“锁嘛…本来,就是我的。名字嘛,懒得告诉你。”

纵使凤栖梧假装涵养绝佳,终于被这一泼皮无赖无名小卒给激怒了。

“好,既然阁下不愿显露身份我也不多问。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孩子跟白玉蛟长得如此相似?”

“…”我一口白玉糕噎在喉咙里,差点没呛死。

刹那间,整个茶馆鸦雀无声。

我感觉到无数条八卦的视线“嗖嗖嗖”向我射来。

所有人都瞬间挺直腰板,竖起耳朵,凝神静听这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