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觉得,我是梵刹宫出身这件事让你知道了,我还会放过你么?”

沈墨白微微簇眉,嘴角却扬起,笑得非常邪气,“怎么?凤大侠,你是想怎样不放过我?”

凤栖梧“唰”得一声阖上扇子,“我的确是打不过你,当然,我现在也不打算跟你打…说到比武,我还真是佩服白公子你啊,入江湖不过短短一个月,竟然能够左右江湖门派掌门们的意见,让他们决定这次武林盟主之人选,由擂台比武来决定。听说,这个决定,还是那个素来低调的玉宇琼楼强烈支持的。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敌得过白玉蛟的人,这不是明摆着把教主之位双手奉与你么?”

我心下了然。难怪凤栖梧会这么抓狂。

原来,武林同盟最后竟然决定由比武决出武林盟主么?凤栖梧虽然轻功很强,但武功算不上顶级,这摆明了是不想让他当盟主啊。

我躺在地上,偷偷瞟了一眼凤栖梧的表情。

这S在笑!不过那张脸已经完全黑化了啊!笑得额角暴青筋,狰狞得要死。

看来,这货已经快被这事儿给气疯了。

沈墨白特别淡定地耸了耸肩,“这是诸位前辈做出的决定,我这个晚辈无权过问。”

“你少装蒜。”

“随你怎么想。”

“哼,”凤栖梧忽然收敛了怒意。他歪了歪头,挑起眉梢露出一个很奸邪至极的表情,“你一直拐带着我师姐东奔西走,你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你是想利用她?还是…你喜欢她?”

要不是因为我正在兢兢业业地装死,我现在一定会跳起来,给凤栖梧一记回旋踢。

我擦!

这小子是不是做梦没醒就出来梦游啊?!胡诌八扯什么啊!我这个师姐真替他难为情!

果不其然,沈墨白笑了。

他用很夸张的语气“啊”了一声,讽刺笑道,“哈,凤栖梧,你脑子是不是被气糊涂了?”

凤栖梧没被沈墨白的讽刺给激怒。“沈墨白,你虽然聪明,不过,你似乎也过分自信了一点…你以为我这次来是想做什么?劫走白玉蛟么?不好意思,你会错意了…,” 凤栖梧忽然冷笑了一声,很不正常地转移了话题,“你知不知道南疆‘五毒教’有一种蛊叫做‘千丝缠’?把蛊从嘴巴里喂进去,蛊虫便会从咽喉钻入寄生着的脑子里。十日之内让寄生着神志不清,十五日让寄生着癫狂成疯,二十日,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我隐隐感到一股不详的预感。蛊这个东西中原很少见,我也不是太了解。但是,“千丝缠”这种蛊,我很久之前见过一次。

梵刹宫与五毒教一直都是恶交,关系恶劣。不过还好一个在南疆,一个在蜀中,不经常碰面。几年前,梵刹宫和五毒教曾经大干过一次架,结果我们折损的非常惨烈。我有一个最得力部下最后就是死在这种蛊下的。死前非常痛苦,他一直在疯狂地撕扯自己的头皮,死得时候,整张脸已经毁得面目全非了。

所以,我至今仍然对那邪恶玩意儿记忆犹新。

沈墨白皱眉。他冷冷瞪着凤栖梧,忽然,把目光转向了躺在地上的我。

凤栖梧立即右手拿着扇子,在左手掌心敲了一下,笑道,“沈墨白,你还真是聪明。没错啊,我刚才给白玉蛟喂了这种蛊。”

凤栖梧说着,弯下腰来,一下子抓着我的脸,把我从地上给捏起来。

结果,我的后背刚刚被提着离开地面,就感觉到自己的鼻腔忽然一热…

竟然流鼻血了!

随即,我感觉到耳朵、眼眶、喉咙都很异样…

我擦擦擦擦!

这是…这是传说中的七孔流血啊!

凤栖梧一下子放开了手,我又重重摔回地面上。

“看到没有,这就是中了‘千丝缠’的征兆。”

我躺在地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喂喂,凤栖梧…

我昏迷的那十秒你到底对我干了什么啊!!

你是不是恶毒过分了啊…你以为我说不杀你你就能随便胡作非为了么…

我擦,你给我等着…这次我不把你菊花变牡丹花我就不姓白…

不过怒虽怒,我还是决定继续装死静观其变。

毕竟我现在这幅小鬼的样子,也不能拿凤栖梧怎么样。

沈墨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凤栖梧,我看你真的疯了吧?你这是想要挟我?用白玉蛟来要挟我?她可是你师姐啊,又不是我什么人。”

凤栖梧不怒反笑,“沈墨白,你用不着装模作样。你蒙的了别人,蒙不了我。当日在青城派,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她,我就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而我师姐竟然肯在剑阁一战中故意让你,更加让我确信了这一点。白玉蛟的性子我清楚地很,她这人高傲地要命,要知道,白玉蛟这辈子,都从来没败过。”凤栖梧刚说完,便忽然想起来什么,笑着改口道,“啊…不,更正一下,说起来,她也曾经败给我了一次。”

沈墨白:“…“

我:“…“

我躺在地上,心情与沈墨白是一样的无语。

“你知道,狠事,我是做的出来的。” 凤栖梧眯起眼睛。微挑丹凤眼眯起来的样子,如同只偷腥的猫,慵懒而又坏到了家。

“白玉蛟对我来说,不过只是一块供我踩的垫脚石罢了。什么同门师姐师弟的?这种无聊的游戏,我可没闲工夫玩。上次在锦官城你也看到了,白玉蛟被我劫走,因为乌金锁差一点人头落地。你不来救他,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你知道我手上有天机山庄的蛇头钥匙,能够打开那把乌金锁。但是,你算盘打错了。无论是为了让你难下台阶,还是为了试探她是不是真的是白玉蛟,我都能眼睁睁看着她差点死掉,也不帮她开锁。”

沈墨白默不作声,微微敛紧了眉头。

凤栖梧松了耸肩,笑着轻轻叹息了一声,“其实呢,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白玉蛟的命搭进去。就算是个猫猫狗狗,呆在一起时间久了,也会舍不得弄死的。只可惜啊,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帮你,而阻碍了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谁叫沈墨白,沈大侠你身上,连个弱点都找不到?”

他说完,竟然一脚跨过我的“尸体”,径直就向着沈墨白走了过去。

“我不太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没自信你会为了白玉蛟这种人而做出牺牲。你不被要挟也无妨,尽管看着她一天天变成个疯子吧。过程,应该会很有趣的…”

我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忽然觉得脊背发冷。

有一瞬间,耳朵似乎都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

沈墨白斜靠着墙壁,抱着手臂盯着凤栖梧一步步走过去。

昏暗的走廊里,他的眼睛在阴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清亮,散发着一种如同冰雪的寒冷气息。

就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沈墨白突然抬起一只手,挡住了凤栖梧的去路。

“你到底想怎样?”沈墨白冷冰冰的开口。

不过,这语气已经与刚才的气势完全不同了。此刻,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如同深山之中食人血肉的野兽。

凤栖梧站定,他与沈墨白之间,不过是一尺的距离。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末了,凤栖梧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这种笑容很古怪,这个游戏明明是他赢了,但是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是那么开心。

“很简单,你败在擂台上即可。”

凤栖梧说完,指尖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丢给沈墨白,“这个是抑功散,你应该认得。我只要抑制你内功十日,十日之后即可恢复。这瓶药吃下去,‘千丝缠’的解药在瓶底。”

沈墨白接过瓶子,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你费那么大的功夫,只这么点要求?”

“你若是死了,我也会很麻烦的。”凤栖梧耸肩。

沈墨白拔开瓶塞,微微尝了一点之后,一仰头,竟然毫不犹豫地把一整瓶都喝下去了。

最后,他吐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

捏在指间看了一眼,沈墨白扬了扬眉,玩味道,“还真是解药啊。”

凤栖梧笑了,笑的特别人畜无害,“算你识货。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卑鄙的人…”他忽然用眼角瞄了我一眼,轻声道,“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师姐吧?”

沈墨白看了他一眼。随即,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悠然转身,背对着凤栖梧走向我,“不会,你师姐她…还挺喜欢你的。”

凤栖梧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他沉默了一瞬间,冷笑,“你这是想让我感到内疚么?”

沈墨白把解药塞进我嘴巴里,然后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向着房间走去。他走进房间的一刹那,回头用眼角瞥了一眼凤栖梧,露出了一个不屑的微笑。

“对付你,即使不用内功,也绰绰有余了。”

····

我被沈墨白放回床上。

床褥的余温仍旧没有散去,躺在温暖的被子里,但是我却感觉到全身发冷。

忽然,我感觉到脸上一凉。

随即我明白过来,是沈墨白在用沾湿的毛巾替我抹掉脸上的血迹。

啊,对了,我刚才七孔流血来着,这张脸现在肯定是一塌糊涂不堪入目吧。

沈墨白擦得轻手轻脚的,似乎是怕把我惊醒了。

我保持着均匀的呼吸,一丝不苟地装晕。我现在除了装晕,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要是醒过来,肯定尴尬地要死,我也实在没想好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沈墨白。

凤栖梧这样对我,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来说,身边没有几个人是值得信赖的。被属下和亲信背叛这种事,我碰到地太多了,早就淡定了。下毒,暗杀,围攻,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我都见识过。

凤栖梧这小子在我身边,算是个异类。

他不怕我,反倒是没事儿就喜欢撩拨我,似乎看我生气惹恼我事件有趣的事儿似的。我也一直把他当成小孩子,从没认真跟他计较过。

这次,不过就是恶作剧玩地过分了点罢了。

反倒是那个沈墨白的反应,真让我惊得不轻。

照理说…我不记得我们关系有好到他能为了我而做出牺牲的程度吧?

莫非他又在暗自打什么小算盘?是想借此挑唆我跟凤栖梧闹崩么?

我躺在床上不安地腹诽,忽然听到身边的人,压抑不住似的低低咳嗽了几声。

我感觉到他忽然起身走开,于是偷偷睁开了一点眼睛。睁开眼,我却看到他背对着我,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捂着嘴巴。他指缝间,隐隐沾染着非常刺眼的嫣红色液体。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仿佛是胸口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给狠狠压住了,那时,我想要开口,却觉得呼吸困难。

这是什么感觉啊…?

下蛊的后遗症么?

拒绝隔阂,说出真感觉

沈墨白吐血之后立即就离开了房间。我有点不放心,但是又不好跟出去,只能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等着。

傍晚的时候,沈墨白这丫才出现。他大大咧咧晃悠回来,一脸没事儿人似的,嘴里哼着小曲儿,手里还提着两笼梅干菜馅儿的大包子外加一壶青梅酒。

他一进门我就从桌子边蹦起来,瞪俩大眼睛冲他吼,“喂!小子你失踪一整天了!干嘛去了!”

沈墨白被我吼得愣了一秒,随即露出一个打着怪蜀黍标签的色迷迷微笑,“怎么,小妮子你想我了?”

我连翻三个白眼,“想你妹!白天凤栖梧来了!我差点又被他给绑架了!”

我既然是装晕,就得装到底。现在也得装得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想办法摸摸沈墨白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其实呢,我这人虽然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但真的不怎么会撒谎。

毕竟在这里活了二十年,我一直都处于唯我独尊,胡作非为的状态。我说一没人敢说二,我指东没人敢打西,我用不着撒谎来玩弄权谋。如果我看不惯谁,我就冲上去干净利落一刀把丫劈了,废话也不多说一句。我也用不着撒谎来顾及别人的情绪,因为反正所有人都已经很讨厌我了,再讨厌一点也无所谓。

沈墨白也瞪大了眼睛,装出一副非常讶异的表情,“是么?他来干嘛?”

这家伙倒是很会装模作样嘛,那个吃惊和不屑的感觉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顿时有点迷惑。

沈墨白难道不是想用这件事来挑唆我去把凤栖梧给虐得死去活来么?为什么现在只字不提?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我耸了一下肩,“我怎么能知道他想干嘛,那家伙莫名其妙的,跟我说了一圈儿废话之后就走了,走之前还给我下了个强力蒙汗药。”我顿了一下,暗示道,“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儿,把凤栖梧惹恼了啊?凤栖梧那家伙可是个超级无敌记仇的小心眼,小心他使手段对付你。对付你也就算了,要是连累上了我,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沈墨白把包子放在桌子上,沉默了整整三秒钟。

然后,在我期待的目光下,他忽然一抬头,一撩额角垂下来的缕长发,咬着下嘴唇露出一个万分柔弱的表情,“啊,说起来,今天我买包子的时候,那个卖包子的老板硬说我给他的银子是假的!我说是真的,让他不信咬咬看,谁知道他用镶了的金牙把我的银子给咬碎了,然后还抄扁担来打我!你看你看,我手背都被他打青了!你说,这家伙会不会是凤栖梧收买来谋害我的啊?”

我语塞了一秒钟,随即产生一种,拽过他的衣领,然后左右开弓抽他一百大嘴巴的冲动。

我擦,沈墨白俩眼睛瞪那么大,还眨巴眨巴的,究竟是想干嘛啊?!

你撒神马娇啊!

你不是腹黑渣攻系的嘛,COS哪门子的傲娇啊!

叔叔你那么大一把年纪还卖萌你不觉得可耻么!

我沉默了一瞬间之后,忽然一个箭步窜上桌子,把沈墨白都快塞到嘴里的包子给抢过来,塞进嘴巴里狠狠咬了一口。

然后皱着眉头装出很严肃认真的表情,边咀嚼着包子,边含糊不清道,“我也觉得耶!你说那个卖包子的不是很可疑嘛?一个卖包子的竟然能打得到一个可以和白玉蛟对招的武林高手耶!那家伙卖的肯定不是包子,是寂寞!这包子八成有毒,你快别吃了!”

沈墨白立即倒抽一口气,两只手握住我的手,紧接着又把我手里的包子给抢回去了!

而且还咬了一大口!肉馅儿都被咬掉了四分之三!

沈墨白抱着包子,双眼含泪,喃喃道,“小白,既然知道有毒,为什么你还要吃呢?你这又是何苦呢?万一真的有毒,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你要是中毒我也陪你中毒,我们生不能同日,但求死则同穴…”

我擦,我心情好陪你演一出,你还就演上瘾了啊?等一会儿是不是山无棱天地合也要念出来了啊?

我被沈墨白的深情表白给深深地恶心到了,打了个寒颤,无比嫌弃得推了他一把,“沈墨白,我看你现在已然中毒已深,脑袋都不正常了,你还是赶紧洗洗干净躺床上安详地去等死吧!哼。”我说完,扭过头,背对着他坐在桌子上不理他了。

沈墨白叼着个包子,两步晃悠到床边,一下子仰倒在床上,期期艾艾地悲叹,“你还真是绝情啊,就这么希望我快点死掉吗?”

按照我的性子,被这样问了,我肯定会说:是啊是啊,天涯有多远,你就死多远吧。

但是这次,话到嘴边,即便是玩笑话,我也没能说出口。

我看着他,有点无奈地轻轻吐了口气。

为什么说不出口呢?因为…

决不是因为我心疼他!

而是因为欺负一个内力全无的人,不是我白玉蛟的作风!

我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沈墨白,有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别给我装傻。”

沈墨白忽然转过眼睛盯着我,那目光冷静而犀利,一瞬间,我被他那眼神盯得心脏猛跳一拍。

“你知道什么了?”

我故作淡定,一抬下巴,居高临下道,“我…已经知道你用了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劝服武林同盟以召开擂台赛的方式决出武林盟主,而这个擂台赛不久就将召开。你小子挺有手段的嘛,那些门派的掌门都搞的定。”

沈墨白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一秒,随即摇了摇头,扬眉一笑,“就这事儿啊?这事儿好多天之前就已经决定了。怎么了?”

我无语了一瞬间。

喂喂,沈墨白,你是真的不打算把自己被胁迫了的事告诉我?

你倒是很会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