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站在不远处,他微微低着头,眼神凶狠地瞪着我,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我也看着他,面无表情。

你不是想封住内力么?好啊,我成全你。干脆大家就都不要使内力了,各凭本事打一场。

末了,凤栖梧盯着我笑了,那是一种充满憎恨的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的。

我撇了撇嘴,别开了眼睛,也不去理他。

我说,凤栖梧这孩子到底内心是有多扭曲啊?这么S的表情,看得我这个怪阿姨都心有余悸的。

这孩子真是被他老爹给教坏了,被他师傅给惯坏了,他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踏上那个BT蜀黍“岳不群”的不归路。

“诸位武林同道们,如果没什么意见,就按我说的办吧。”我扬手,袖子一甩,双手背在后面,然后目中无人地,目光缓缓巡视一圈儿。

突然,一个不知道哪个门派的小毛孩儿跳了出来,大叫了一声,“白玉蛟!你以为我们会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胡作非为吗?我们…”

这江湖大了,真是什么怪鱼都有。

这小毛孩一看就知道刚出来混江湖,毛都没长齐,不知道这江湖的险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咦?你不想看着?那是想让我把你眼睛挖出来吗?”我说着,换上一个颇为BT的笑容,捏了捏手骨,“好啊,左边开始,还是右边?”

那小子被吓得一哆嗦,左看看右看看,瞬间,所有人都往旁边避让,结果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人群里。

毛头小子畏惧地缩了缩扭过头去,喃喃嘟囔,“那我还是自己把眼睛闭上吧…”

至此,在无人敢出来有所反驳。

最后,少林高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发话,“既然如此,那就照白施主所言而行吧。”他说着,隔空点了凤栖梧的穴道,封住他的内力,“白施主,您现在满意了吗?”

我点点头,笑道,“满意满意,我就知道诸位武林同道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既然如此,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去用午膳了,我们回见。凤公子,若是你取得了盟主之位,改天可要摆桌酒席来谢谢我呦。”

我说完,对凤栖梧扔了一个飞吻,一撩衣摆,一提真气,人就像个鸟一样,掠过屋檐,跑没影了。

小白,快点回爹地怀里

时间跳到半个月之后。

没错,不知道为毛,时间就已经到了半个月之后了。

当日,在武林盟主争夺一战之中,据说,战况那是想当惨烈。

双方一开始就丝毫不留情面,招招都是直指要害的杀招,简直就如同是仇家见面,杀红了眼。什么风度什么礼节全都忘了干净了,由于双方都没有内力,这俩人如同市井里头的小混混一般,操刀互砍,招式乱得一塌糊涂。

沈墨白和凤栖梧拼得力竭,直到两败俱伤,才最终结束了这场争斗。

这场比武实在是太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白玉蛟的突然现身让这个本来就劲爆的消息更是被抄得热翻了天。上到七旬老妇,下到妇女儿童,街头巷尾都在一轮这场比试。经常走在路上,就看到光屁股的小孩儿拿着树枝相互比划,面目狰狞,嘴里还喊着:“凤栖梧!看我的庐山升龙霸!”“沈墨白!你死定了!九阴白骨抓!”

江湖上比较靠谱的说法,是“望春风”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描述的那一版:沈墨白最后用剑柄敲碎了凤栖梧的膝盖骨,一次次按着他的脑袋往白玉石地板上撞,撞得血溅三尺,才最后让凤栖梧彻底再也没办法再站起来,最后结束了那场恶斗。

遥想当时的情景,我不禁觉得——那货不是比武,那货是S他M。

后来,坊间就开始有传言说,其实沈墨白与凤栖梧之间因为某个神秘女子而早有嫌隙,而且在武林大会开赛之前,沈墨白就已经遭到了凤栖梧的暗害,被凤栖梧抓住了把柄来要挟。

不过,这一说只是八卦小道消息,两位当事人并未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只是,这人言可畏,即便是谣言,经过一百人口中口口相传添油加醋,也渐渐变得可信起来。再加上擂台上白玉蛟对凤栖梧那暧昧的态度,很多人都开始怀疑凤栖梧是不是早就与白玉蛟有所勾结,一时间,凤栖梧的声誉一落千丈。

擂台赛一战之后,凤栖梧就如同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在了中原武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

这段时间,我一直过着花天酒地颠倒黑白的日子。

武林盟刚刚成立,各门各派都在向武林盟派遣人手,金陵城里各色武林门派的人往来不绝。据探子回报,沈墨白沈大盟主近日里勤于政务、夜夜挑灯夜战,忙得焦头烂额。

虽然这家伙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没看出来,他还算个有责任心的人。接下了这个职位之后,还真的认真“在其位而谋其政”,一个人承担下了武林盟中的大小事务。

我安插在武林盟里面的属下汇报说:沈盟主他虽然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也爱拿手底下的人开玩笑,但是对情况判断准确,且行事雷厉风行,十分能够服众。上任短短几日,已经取得了属下的尊重,而且消除了之前各个门派对他的不信任感。

他当他的盟主,我做我的流浪汉,互不搭理,我一个人乐得自在。

这天,寒冬腊月的,我裹着羊皮棉袄,围着狐裘的皮帽子,窝在一面馆里头吃面条儿。

忽然,大门被一脚踹开,寒风瞬间从大门里往屋里狂灌。

我抬起头,看到外头大摇大摆走进来三个地痞流氓打扮的人物。为首的人长得五大三粗,这大冷天的只穿了个羊毛大坎肩,露出肥硕的胳膊,胳膊上是左青龙,右白虎,肚皮上纹这个米老鼠,走起路来横肉乱抖。

老板一看到这三个人,脸色顿时一变。他迅速收起账本,神色慌张地打发小二去迎接。伙计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模样,帮那三个人擦桌子拉板凳,“呦,这不是梵刹宫的黄三爷么?今儿想来点儿啥?”

我瞥了他们一眼,端起碗来喝面汤。

老大左边的大汉一拍桌子,中气十足吼道,“给我一碗打卤面!”

老大右边的壮汉一踢椅子,横劲儿霸气道,“给我一碗鸡蛋面!”

老大,把腰间的大刀往桌子上一横,凶神恶煞道,“给我砸…”

他话音没落,小二和掌柜,吓得脸色煞白。

旁边俩小弟对望了一眼,随即一下子抽刀而起,不分青红皂白,端起桌子拿起椅子一阵乒乒乓乓乱砸。

一瞬间,店里的客人都尖叫着揣着钱包夺路而逃,我看他们吃了一顿霸王餐,个个跑的时候还都面露喜色,有几个人甚至是端着盘子往外跑。

我抱着面碗,在混乱中从桌子地下钻过去,一直爬到了柜台后面,蹲在掌柜的旁边继续吸面条。

掌柜的抱着头蹲在我旁边,边抖边哭诉,“造孽啊造孽,这马上就年关了,我这点小本生意怎么经得起折腾…这群魔教…不得好死啊…”

等乒乒乓乓的声音停歇下来,我抱着面碗抬起头来。

只见,俩手下跑到坐在板凳上的老大面前邀功,结果,一人被老大狠狠赏了一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嘴巴。

老大唾沫横飞吼道,“你、你们俩小兔崽子干嘛!我、我还没说、说完呢!”老大歇了口气,吼道,“我、我要,砸、砸(炸)酱面!”

老大吼完,提溜着两个手下,骂骂咧咧扔下这一屋子狼藉,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们前脚刚走,顾染织后脚就走了进来。

“小姐,你没事吧?”顾染织走到柜台外,探头进来找我。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继续淡定吸面条。

等我吃完最后一口,我把碗搁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站起来,“阿织,你身上带银两了么?分给这大哥一点儿。”

顾染织闻言,从袖口里抽出一张不知道数额的银票,“唰”得一甩手,银票被一根筷子给钉在了掌柜背后柱子上。

掌柜被吓得面无血色,但是当他颤颤巍巍扭头看到银票上的数额上,一刹那,这个哥们就像满状态原地复活了似的,脸放红光,眼冒精光,整个人闪闪发光。

顾染织对掌柜露出一个春风拂面似的微笑,“掌柜,那几个人是梵刹宫的?为什么在武林盟脚下的金陵,这些魔教的还敢为非作歹?”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把银票取下来,恭恭敬敬给顾染织作了个揖,叹息道,“梵刹宫与武林同盟签订了契约之后,便不再对武林门派动手。我们这些小商小户的就成了下手的目标。各人自扫门前雪,武林里的人,哪里有那个闲心来管我们呐?只能自认倒霉了呗…”

···

从刚才那小铺走出来,顾染织跟在我身后,忽然弯下腰,凑近我的耳边问,“教主,对于这件事,您怎么看?”

我猛的一停,回头,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阿织!拜托你搞搞清楚!我们可是魔教,不是吃斋念佛的慈善机构!我们阻止着手下不让他们去跟名门正派的人械斗,难道还能阻止着他们空闲的时候不去抢劫吗?哎…”我叹了口气,摇摇头,换了个温和的表情,语重心长道,“大家都是热血方刚的年轻人,过剩的精力总要找点地方发泄,发泄到外头总比发泄在自己家里来得好。他们想抢想杀就随他们去吧,只要别闹出大乱子,咱就别管。”

顾染织闻言,嫣然一笑,“教主英明。”

看样子,他是故意想试探一下我的态度。

难道他以为我跟沈墨白混了几天之后就能被感化得改邪归正了?

怎么可能啊!

先不说沈墨白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就我这样的,早就已经烂到骨子里无药可救了,就算是阿弥陀佛在世也点化不了我。

顾染织又道,“教主,刚才密使来报,幽州分教的人有要事求见。”

我脸瞬间拉得老长,“这些家伙,每天都来烦我,有完没完啊!谁叫你把我在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的!”

顾染织淡定回答,“是教主您自己在武林大会上现身暴露了行踪,属下并未将您身处何地透露给任何人。”

我语塞了三秒,最后哼了一声,傲娇兮兮翻了个白眼,“顾染织,你去告诉那帮没用的家伙,没事儿别来烦我!”

顾染织撇了一下嘴角,略带点笑意,反问,“那若是有事呢?”

我怒,“有事就更别来烦我了!”

顾染织抬手掩了一下唇,我知道这货在偷着乐。

“讨厌的家伙,”我横了顾染织一眼,然后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尽显我猥琐本质,趁机揩油,“你去应付那些密使什么的吧,下午我去逛东市,你别跟着我了。”

顾染织往后略退了一小步,对我略微躬身,恭敬道,“是。恭送教主。”

我又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死小子,存心讽刺我…

····

我一个人晃晃悠悠,溜溜达达,踱着方步十足老大爷的架势,一路从西市往东市溜达。就在我走到东市牌坊底下,即将一步迈进去的时候…

我突然听到背后有人扯开嗓子,撕心裂肺喊了我一声。

“小白——!”

那声音像叫魂似的,凄厉中带着哀恸,直觉告诉我,不要回头。

于是我假装啥也没听见似的,加快了步子往前走,迅速挤进人群里。

东市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满街都挤满了挑着担子,摆地摊儿的人,我仗着自己体积小,东窜西窜,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溜得飞快。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甩掉背后的人的时候,我一回头,发现那家伙竟然拿出了主妇们清仓大甩卖扫货的潜力,状态全开,拼死向我的方向挤啊挤啊挤。

“擦…”我被吓了一跳,暗骂一句,“这货属膏药的啊!这都甩不掉!”

我一扭头,正巧看到一卖鸡蛋的摊子,顿时,计上心来。

“老板!”我突然窜到鸡蛋摊子旁,趴到卖鸡蛋老板的桌子边儿上。

老板是个长得像屠夫的彪形大汉,我眨巴着俩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他笑眯眯地说,“你看到那边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用玉簪子束住头发的男人了吗?”

沈墨白此时正在我三米之外,他看到我正伸手指向他,于是喊了一句,“小白,你别跑!”

老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咋了?”

我呲开牙齿,灿烂一笑,“那家伙是我爹。”

我说完,一手抓起俩鸡蛋,回身就是一个标准的棒球投掷动作,“啪啪”两声,那俩鸡蛋稳准狠,打在了沈墨白的脑壳上。

沈墨白只顾着向前挤,根本就没想到我竟然出手暗伤他。他一下火冒三丈,卷了袖子呲牙咧嘴就要过来教训我,“死丫头!你给我站住!你别跑!你死定了!”

切,我不跑还等着你来收拾我啊?

我对他做了个鬼脸,比了一下中指,撒丫子就溜。

沈墨白刚刚冲到鸡蛋铺子旁边,想继续追我,就被一硕大的不明物体一把抱住了大腿!

他回头,正迎上卖鸡蛋的大叔愤恨的目光,“别跑!给钱!”

我回头看着沈墨白那一头蛋清被一老爷儿扑倒的囧样,一边捂着嘴一边跑,笑得特别小人得志。结果,就在我一边回头一边向前走的时候,冷不丁,一头撞上了一堵“墙”。

我被撞得向后踉跄了一步,差点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撞我的那堵墙,适时伸出手来,扶了我一下。

我抬起头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面前那个家伙那锃亮反光的脑壳,然后看到脑壳上印着的那串儿状似九饼的香疤。

少林派?

“你没事吧?”面前的秃驴开了口,声音柔柔低低的,听着还挺悦耳。

“没事儿。”我甩开他的手之后,才一眼瞟到他的脸。

紧接着,我脑海中猛然蹦出这么一句话:老娘我终于要长生不老了。

因为,曾经江湖上流传这么一个传说:如果能在少林寺里看到帅哥…就能长生不老。

下一秒,我万分狗腿闪电般地抓住了他的手指头,身体一歪,倒进他怀里,柔柔弱弱地吸了吸鼻子,“呜呜,葛格,人家的脚好痛哦,刚才好像扭伤了…”

“不要紧吧?”帅和尚蹲下来,让我靠在他怀里,正想撩起我的裤脚看看我的脚腕伤到了哪里,忽然背后响起了一个很贱很贱的声音。

“喂,雪鉴,抓住那死丫头别让她又跑了!”

几米外,沈墨白不顾一头一脸的鸡蛋清,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我面前的帅和尚握着我的脚腕,笑得特别温柔特别腹黑,“抓着呢,墨白兄,你不用急。”

我用力抽了一下脚,结果被帅和尚蜀黍拉住,没能抽得出来。

我立马冷下脸来,万分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切,连和尚都出卖色相…太卑鄙了…”

雪鉴蜀黍绅士而优雅地握着我的脚踝骨,笑道,“别调皮,小心受伤。”

我又用力扭动了一下,和尚叔叔依旧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是想大喊“非礼”,不过,就我这身板儿这模样,貌似根本没有让人家非礼的价值啊。

这一来二去的时间,沈墨白便赶到了。

沈墨白第一时间把我从雪鉴的怀里抢过去,熟门熟路抱起来,然后一把就把我的貂皮帽子抢了去,用来抹头发和脸上留着的蛋清。

我立马抱着脸颊惊声尖叫,“沈墨白你个败家子儿!!你知道这帽子多少钱么!!你就不能买颗白菜擦嘛!娘亲泉下有知会记恨你的!”

沈墨白一指点了我的哑穴,恶狠狠威胁道,“死丫头你给我老实一会儿,回头我再教训你!”

雪鉴在一旁看着发笑,用一种羡慕的口吻说,“墨白兄,你这个闺女,跟你的性子真是一模一样。”

····

于是乎,我不明不白就被沈墨白给捉回了武林同盟。

雪鉴是少林寺派驻武林同盟的人,现在任武林同盟的副盟主,另一个副盟主,是之前被沈墨白袭击了裤裆的萧暮山同学。

武林同盟下设四个分堂,分别由峨眉、青城、武当和玉宇琼楼的人担任堂主。

峨眉派堂主不用问,就是那位经常出来走场露脸的杜青娥美眉,不过杜美眉貌似还挺忙,一般都是秦黛黛那丫头呆在武林盟里;

青城派是个姓张中年男人,长得一张大众脸,不知为毛,一般人都叫他张掌柜的。可能是因为青城派是武林盟最大的财政资助者,所以他管着武林盟的财政大权;

武当派是个大叔,人到中年,气质沉稳,名字叫韩秋杨。

沈墨白这次捉我回去,貌似是不想放我走了。

他抱着我非常拉风地风风火火迈进大门,穿过无数的轩榭楼阁不知道要上哪儿去。一路,我们碰上无数个武林盟的弟子,看到沈墨白,都恭敬地让道,并且对他鞠躬,顺便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我。

武林盟不愧是财大气粗,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走进了一座小紫禁城。整个建筑群大得令人发指,亭台楼阁一座接着一座让人目不暇接,而且建筑都是金黄的琉璃瓦配上青白石底座,阳光底下显得金光闪闪,王气十足。

最后,沈墨白领着我进了一个名为“枕剑”的院落,然后把我拖到耳室里,按在暖和的炕上坐下。

沈墨白哄小孩似的劝我留下,“小白,你一个人在金陵有什么意思?留在爹爹身边嘛,就算爹爹公务忙,也可以让武林盟里的叔叔阿姨陪你玩,你说这样不好么?”

我哼了一声,鼻孔朝天,不屑道,“不是你说让我走的吗?大丈夫一言既出,死也不悔。你这家伙说话怎么一天一个样啊?是不是男人啊?”

沈墨白不愧是沈墨白,他一直在犯贱,从未被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