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性进展

紫淼被吊在锦官城北城门口已经一日一夜。

他该庆幸自己运气好,这锦官城四季阴湿,并没有大太阳把他暴晒成古天乐那种肤色。

不过他也该悲叹自己运气背,因为,这一日的锦官城碰巧下了一天一夜的雨。

他被吊在城门上凄惨得淋着雨,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北门一日之间,变得人迹罕至,一片萧条。所有人,不仅武林人士包括那些小商小贩们都恨不得绕出一公里,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锦官城的江湖门派,无论是唐门、青城派还是峨眉,都躲在自己窝里头,关起门来各自明哲保身。

这一日的锦官城,格外的冷清。

傍晚的时候,我一个人打着一把十四股竹伞,一路走过无人的小街,手上拎着一坛花雕,登上城楼。

变身已经四天,并无变回去的征兆。

我早就发现我变身时间每次都在延迟,上次我足足变满了十日。莫非,我之前是会错了意?我以为我已经练成刹那芳华第九重,而实际上并没有。这身体忽而小忽而大,其实是刹那芳华第九重练就的必经过程?等到变身时间延迟满整个月,再不会变小,就是神功大成之日。

当然,这些还都只是猜测。

雨雾迷蒙,雨帘延绵不绝覆盖整座锦官城,整座城市仿佛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让人看不清晰。

清浅的江水穿城而过,戴青色的山峰在原处静静而卧。世界极其安静,唯余下淅淅沥沥的雨落声作为背景音乐。

一切,仿佛是一副隽永的水墨丹青。

我登上城楼,城楼上空无一人,只有潮湿的番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风还真不小。

我轻轻一跃,跳上城楼边缘,一屁股坐在垛口上,脚直接悬空在了城楼外。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官道,道路蜿蜿蜒蜒,最后消失在迷雾的尽头。

我低头,紫淼就被吊在我脚下一米的地方。

他全身被雨水湿透,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狼狈到家。

我拍开酒坛的封泥,扯开塞布,然后恶作剧得把酒坛一歪,甘冽的老酒直接浇到了紫淼脑袋顶上。

紫淼愣了一下,随后慢慢抬起头来。雨水打湿他的睫毛,他困难得眯起眼睛才勉强看到我。

我于是下意识的把雨伞向前倾了倾,替他挡住漫天雨丝。

紫淼舔了舔苍白的嘴唇,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你想干什么?”

我扬了一下眉毛,“多明显啊,我在抛砖引玉。或者说,是在挟侍卫而令主子。也可以说,是放长线,钓大鱼。”

我说完,举起酒坛灌了一大口酒。就甘醇浓郁,一口下去直暖心肺。

雨丝轻舞,空气清新得让人恨不得溺死在里头,一缕若有若无的花香弥散在空气中,混合着酒香熏人欲醉。

花香、雨柔、酒甘、人佳。

样样凑齐,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

“你高兴了?”紫淼冷不丁问,听不出他是不是在讽刺我。

我继续喝酒,吊儿郎当道,“你要怪就怪你的主子,怪那个沈墨白去吧。在金陵,他不杀我,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

紫淼沉默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淡淡问道,“你现在做的这些事,真的让你觉得高兴么?”

我放下酒坛,探头去看紫淼脸上的表情。

我怎么听他这口气,简直就像是在为我担心?我没听错吧?紫淼你难道头撞上城墙撞傻缺了?

“我不知道你跟少主之间发生了什么。少主说,你本性非恶,我信。少主说,剑阁一战你故意让他,我也信。少主说,盟主一位是你亲手扶他上位,我还是信。少主说,你没有错,我仍旧是信了。既然你没错,我也不觉得少主他做错了什么,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非得闹到如今的地步?”

紫淼呱啦呱啦长篇大论吐槽,我边听边仰头喝着酒。

一边喝一边腹诽:看来不仅紫淼脑袋不好了,沈墨白脑袋比他中病毒还严重,简直濒临报废了。

紫淼停顿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怪他骗你?怪他一开始没有表明身份?”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喝酒,不理他。

紫淼见我不语,以为他点中了要害,于是有些急切得解释,“少主他是无奈之下才不得已骗你,其实少主他对你…”

“喂,”我有点不爽得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因为他哔哔哔哔,哔哔得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我说,你就这么想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当下酒菜么?!”

我这一声吼过去,紫淼立即闭嘴。

别看我是个邪恶的魔教教主,江湖第一大恶人。其实呢,我是个非常平易近人的人,平日里,总是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极少有发火的时候。所以,我偶尔发起火来,那个火力决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于是,我跟紫淼一个坐着一个吊着,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

一会儿之后,紫淼又不死心地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把酒坛“咣”一声放在垛口上,冷笑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我呢,看上你了,小子,干脆倒戈了来梵刹宫怎么样?我看你脸长得也挺对我胃口,干脆就做了我的入幕之宾算了。”

紫淼是不是个雏儿我不知道,不过他现在脸色想当尴尬。

每次我成功调戏了别人我就通体舒爽,于是我摸着下巴,坏笑着色咪咪打量他,一边还在自言自语,“这主意真不错…”

紫淼尴尬了两秒,小声嘟囔,“你别心血来潮了…”

····

第一天,我在城楼上喝了一缸五千毫升的花雕,未醉,夜半回客栈。

第二天,我在城楼上喝了四缸五千毫升的竹叶青,半醉,午夜回客栈。

第三天,我在城楼上喝了八缸五千毫升的杜康酒,大醉。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于是我四肢摊平躺在地砖上,软的像一滩泥,醉得没法回客栈了。

后来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来了。

一个模糊的人影走到我身边,然后把我横抱起来。

他身体的气味很熟悉,被他抱着的感觉也很安稳。八成是来把我捡回家的人,我这样想着,于是半点反抗也没有,就任他抱着。

还往他怀里钻,使劲抢掠他身体的温度。

是十四?

不不不,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十四了…

那还有谁呢?

肯定是顾染织…也只有他了…

后来我就醉得一塌糊涂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直接失忆。

我迷糊着动弹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现在好像是躺在床上,又软又暖,手指下面貌似是某人手感极佳的腹肌。

太阳似乎已经升起来了,一丝一缕透过床帐落在我脸上。

光线刺得眼睛很不舒服,我于是往旁边的人怀里拱了拱,躲阳光。

身旁的人已经睡醒了,我感觉到他手指在轻轻撩我额角的碎发玩,一下一下若有若无。

我迷迷糊糊想,这个肯定是顾染织,只有他完事儿之后还喜欢粘着我不放,还喜欢亲亲啃啃一阵子。

然后,我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慢慢一点点的接近,他的鼻尖轻柔蹭了蹭我的,然后,唇上传来温柔的触感。

他的舌尖轻轻划过我的唇,温热而湿润。

我迷迷糊糊抬手,摩挲着推拒他的胸膛,在他的湿吻下面嘟囔,“别闹…”

紧接着,我就感觉他整个身体压过来,一只手抚上我的侧脸,微微用力,逼迫我扬起下巴。

在我扬起下巴的一瞬间,略微放松了齿关,他就得寸进尺得把舌头探了进来。

吻热烈得让我有些呼吸急促。

强势的男性气息猛烈的侵袭,他半强迫得卷着我的舌头吮吻,这种激烈的吻法…

明显不是顾染织的作风啊!

于是,本宫终于醒了。

猛然一睁开眼,看到那家伙近在眼前放大的脸。

我呼吸一滞,眼睛顿时瞪圆了,下意识猛的一把推开他。

这一下推得有十二分用力,沈墨白一下就被我从床头推到了床尾,不知道是后背还是后脑勺“咣”得一声撞在床板上。这一下撞得极重,整个梨花木大床都抖了三抖。

“嘶——”沈墨白一只手捂着后脑勺,神情哀怨得抽着冷气。

我觉得这一刻,我的表情必然极其惊悚。

我擦我日我FUCKSHIT我八格牙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啊?!

我上次从金陵掉水里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下次再见我就砍死你,怎么这一回头跟放P似的就跟他上床了啊啊啊啊!!!

我一只手捂着额头,震惊得一时都没法回神了。

为什么每一次事情跟沈墨白沾上关系,都会变得乱七八糟的啊!!!

沉默了一会儿,沈墨白低声咳嗽了一声引起我的注意。

我抬起头来,以TOM瞪着JERRY的眼神瞪着他,突然发现沈墨白侧脸上那道毁容的刀疤不见了,于是,我脱口而出,“啊!我靠!你脸上那道疤是假的吗?!”

沈墨白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脸颊,“嗯,那个是…易容。”

我当即不淡定了,“你以为贴上个假刀疤就算易容了啊?!你坑爹啊?!”

沈墨白继续摸着脸,一脸无辜看着我。

然后,我的目光不自觉就从他的脸滑到了骨骼分明的脖子和锁骨,接着滑到胸腹紧实的肌肉群…

我擦。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

削至腰际的那种紧实的清虚,真是让人无法抗拒得心折…

我当机立断收回视线,掀开被子,裹了床边的薄纱,下床去找我的衣服。

“沈墨白,你TM真是个败类,竟然敢趁我喝醉了对我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我从地上一件件狠狠把自己丢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找出来,顺便还在沈墨白的衣服上踩了几脚。

沈墨白悠然坐在床上,修长的腿曲起,从被单下面露出来,就这样闲适自然得看着我的背影。

他带着笑意说,“不是有句老话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既然要死了,我为何不干脆风流一把?”

我突然回头,凶狠的瞪着他。

沈墨白不明所以看着我。

我纠结了足足五秒,压低了声音,阴森森问,“你,昨天晚上,有没有…那个?!”

沈墨白微微歪了歪头,表示自己完全不明所以。

我咬牙,一字一句从嘴巴里把话吐出来,“就是…那个…在里面?!你要是敢让我怀孕你就死定了,不对,我就把你拉出来鞭尸,让你九泉之下不得超生!”

沈墨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但是他看到我几乎要一口吞了他嚼碎了再吐出来的表情之后,立即正色,摇头,“没。虽然…本来是想的,但是你一脚把我给踹床底下去了。你不记得了么?”

“记你妹!”我喷了他一句,就去换衣服了。

我窸窸窣窣在牡丹屏风后面穿衣服,忽然,一直沉默着的沈墨白的声音,隔着屏风响起来。

“白玉蛟,我们…隐姓埋名,去浪迹江湖,好吗?”

他的声音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

那声音脆的仿佛像纸一般容易碎裂。

我系衣带的手停顿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也随之而停顿了短短一瞬。

沈墨白,有时候觉得他老奸巨猾心思缜密如丝,有时候又觉得他单纯得简直能放进博物馆里去展出。

我低头继续系衣带,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然后我听到沈墨白轻微的不知是叹气,还是苦笑的声响。

冷冷清清,最难将息

我跟沈墨白一人一头站在锦官城门口那高大的城楼顶上,天空中是风雨交加。

这一幕让我想起《月光宝盒》中最经典的那一幕——至尊宝和紫霞站在城墙顶上,一个吊儿郎当一脸冷漠,一个情真意切一脸怨念。

不仅是场景,就连人设也有几分相像,只不过角色对调了一下,冷漠的至尊宝是我,怨念的紫霞是他。

还有一点不同,就是这里缺少了大漠黄沙、荒原万里,和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我右手握着剑柄,指腹一下下摩挲着剑鞘上花纹的沟壑。其实,这一刻如果能再给我一副墨镜和一根点燃的烟就更加完美了。

风卷起,卷得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场比试我会用剑,果断决绝而迅速的给对面的人一个尊严体面的死亡。可惜,这场战争并没有一个见证者,不然,也许它会被载入史册永垂不朽。

我很不明白沈墨白为何要一个人前来迎战。

他这般行为只能让我理解成要么生无可恋,要么他是九命猫妖。但据我所知,他两者皆非。

我手腕扬了一下,剑鞘跳脱到左手中,紧接着左手拇指一弹剑柄,利剑出窍三寸。

寒光乍现,一刹那把昏蒙蒙的空气一刀劈断。

沈墨白缓缓抬起眼帘,遥遥注视着我。

“叮”得一声。把剑出窍的脆响毫不犹豫响起。沈墨白拿着他那把传说中不见血则不入鞘的剑,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劈碎了空中坠落的雨帘。

“你还有什么遗言?趁现在说出来,我会替你转达给玉宇琼楼。还是说你已经事先留了遗书?”

沈墨白轻笑了一声,“那种东西我可没写过。不过,遗愿倒是有一件。”

“说吧,”我大概是那一刻被沈墨白脸上寂寥的表情触动了,不自主加了一句,“如果我能做得到,我会尽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