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要收起本子,我忙说道:“还有一个,昨晚碰巧见到的。”

水行渊放下本子:“谁?”

“沈冬,我妹妹。”见他愣神,我摆了摆手,“怎么啦?”

水行渊抬头,脸上难得不见冷色,满满惊诧,抬起本子,指了指。

我低眉看去,皱眉:“为什么冬冬的名字后面是个叉?”

水行渊声音微沉,缓声:“因为她早就已经死了。”

第49章

我怔了半晌:“你说什么?冬冬…不可能!”我气的差点没甩了他的本子,“我昨天才见到冬冬,怎么可能死了!”

水行渊没有摇头:“确实是死了,五年前,我找到她时,已经饿死街头。”

我捂住心口,他没有理由撒谎,可是又觉不可能:“昨天她还活蹦乱跳的跑过来叫我姐姐,我还跟她说了话。我还见到了她的义父义母,明明还活的好好的。”

“弟妹…”

我转身往外面跑,去悦来客栈找冬冬,拉到他面前,告诉他,这是我家冬冬,还活着,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只是知道这世上光怪陆离的事多了,心里总觉不安,水行渊做事谨慎,性格也沉稳,期盼他认错人了?一定是认错了。

一路前行,跑了许久,终于是到了客栈。跑上楼,使劲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应声。我急的又急敲几下,最后干脆用腿踹好了!身为未来的水家人,必然要学会破门而入的技能呀。

腿刚踢出,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收腿不及,一脚踹了出去,踢飞了眼前人…

我:“…冬冬!”

冬冬你不要死啊,姐姐不是故意的,你快…这胖子是谁?我眯了眯眼,不是冬冬的义父,脸生得很。我抓了他的衣襟,抡起拳头:“你把我家冬冬怎么了!她去哪里了!”

胖子哀嚎的甚是凄惨:“我、我不知道什么东啊北的,我住这里三天了没见过其他人,女侠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你大爷的!我怎么可能走错!”我扫了一眼这屋里的东西,跟昨晚站在门外看见的布置一样,“昨晚这里还住着个姑娘,别想骗我。你说不说,不说我揍断你三根肋骨。”

胖子突然哭出声来:“女侠我昨晚一直在房里,根本没姑娘…呜呜呜,不会是鬼吧,救命啊…”

我愣了愣,甩下他跑下楼,一把抓住那正在倒茶的小二。小二收手不住,茶壶里的水洒了我半身,所幸有厚实衣裳挡着,也没烫着:“你告诉我,昨晚二楼右手第三间房,住着什么人!”

小二哆嗦道:“是位三十上下的公子啊。”

我怔松片刻:“可你昨晚说的明明是个姑娘,姑娘啊。”

“一、一直是位公子啊,而且…我昨晚也没见过您啊。”

我彻底愣神了,小二从我手上逃走了也不知。失魂落魄出了客栈,随意寻了个方向,一步一找,街上的人都快被我认了个遍。

冬冬在哪里,昨晚全部的东西都只是幻象吗?

“冬冬…冬冬?”

不知走了多久,街道上已经没有人,小贩也早就收了东西。我蹲在店铺门前,抱膝看着空荡飘雪的大街,又是一个黎明,年三十了…恍惚间有人在唤我,抬头看去,是水行歌。我起身抱住他,埋头在他胸膛:“水行歌,冬冬死了…”

水行歌低声:“或许只是兄长看错了。”

“是真的死了…”我哭出声,“前晚我去见她,虽然她的气色很好,可是能感觉得出她周身寒气。我以为她是冷的,可是刚才小二说,根本没见过她。如果她是房客,我跟她长的一样,小二怎么会认不出来?那些是幻象,是冬冬让我以为她过的很好而造出的幻象。”

“秋秋别哭,你累了,我们先回去,待会去六姐那里,洛城是苏家的,要找个人不难。”

“我怕她躲着我…如果不是,为什么不肯继续骗我,骗我她还活着。”想着那从小就爱跟在我后面的冬冬可能真的不在这世上,便心如刀割。

水行歌抱着我回到院子里,一进门钱来来就气急败坏的跳了过来,要不是水行渊拽着她的小辫子,早就扑过来咬人般:“哪有针灸扎到一半就跑了的!全身穴道被封,随意取针会死的好不好!水行渊你看看你弟,我不医了!”

水行渊拍拍她的脑袋:“乖,待会给你买糖吃。”

“啊啊啊啊!”

我愣神看他,水行歌一言不发进了屋里,放我上床榻。我拽住他的手:“下次我不会乱跑了,不会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不会再这么莽撞给你惹事了。”

水行歌笑笑:“听见自己的妹妹有事,不立刻去找就不是我家秋秋了。”

旧伤加新伤,我顿觉虐心,抱了他却哭不出来,许久才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找到冬冬。就算她是鬼,也是我妹妹。”

水行歌应了一声,手上微松。我忙离开他怀中,只见他唇角微微有血迹,我抬手抹去,真是鲜血。我急的跳下床,拉了钱来来进屋。

钱来来边拿针边撇嘴:“还好你武功底子好,否则周身真气早就逆行死掉了。”

我急的满头大汗,水行渊一脸轻松愉快道:“我弟弟的武功当然不可能那么渣。”

…兄长大人您能不能严肃一点…我在一旁握住水行歌的手,他倒是淡定:“我没事。”

我使劲点点头:“嗯!你当然没事。”

疗伤后的水行歌渐复气力,见他好了些,我小心翼翼道:“我去衡韵殿找六姐。”

他默了默,点头:“小心。兄长能否陪着秋秋?”

水行渊倒是没有拒绝,跟在我一侧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我那苦闷的心情都被他的叽叽喳喳给覆盖了。

“那个…”我苦着脸抬手交叉,喜大普奔他终于停下听我说话了,心里十分忐忑,“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冬冬…她当时又是怎么样的?”

水行渊说道:“五年前找寻到朗州,也就是洛城千里之外,见到了沈冬。只是当时她已经冻死在街头…我便买了副棺木,将她葬下。”

我深吸一气:“谢谢…只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我想找她当面问清楚。”

他这回没再说什么,点头:“合情合理,弟弟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好姑娘。”

我淡淡笑了下,略觉苦涩。到了衡韵殿,六姐正在后院裁剪花草,手里拿了把精致的小剪刀,修剪花叶。见了我,放下剪刀走过来,依旧是面若冰霜:“小秋。”

要不是知道六姐的性格…这张脸和这个性在通俗话本里一出现根本会立刻被当作坏人了好么,下注押六姐是好人的娃儿肯定不超过十个。我默默吐槽了一把,说道:“姐,我昨天见到冬冬了。”

六姐微顿:“二十八妹?她如今在何处?可有住的地方?”

我心里既觉得六姐体贴暖心,又为冬冬叹气:“昨晚在悦来客栈见过她,可是今天去,那里住着的却是个男子。我找了很久也没再看见她,所以想让姐姐帮忙一起找。画像什么的,让画师照着我的模样画就好。”

六姐点点头,偏头让旁边的仆妇去找画师。

不一会画师浩浩荡荡…没错…浩浩荡荡来了三十个…

然后我坐在院子中间,前后左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让他们画完了。然后我瞄了一下那画像右下角标注的赏银…负手望天,看来我回去后,又得找水行歌帮我易容了,否则一天被抓一百次都有可能。

苏家暗影很快就将画像拿走,我离开时,六姐特地拿了块面纱给我,蒙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离开姐夫家,我稍稍松了一气。刚才还挺安静的水行渊又开始说起话来,我抬抬手:“兄长大人,你比水行歌大多少?”

他认真答道:“三岁。”

“三岁三岁…那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我眯了眯眼,“那你该成家立业,娶了钱姑娘吧。我看她挺喜欢你的。”

水行渊低头看来:“据说女人到了大婶年龄就会想着做媒婆,弟妹你已经到了那个年纪了吗?”

“…”事实证明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嗯!

从姐夫家走出来,就看到大街小巷都贴满了画像,就连侍卫也在挨家挨户的询问,偶尔还能看到暗影趴在人家的屋顶上掀瓦片。我不由感叹此乃神速也。

回到家,才刚进院子,钱来来就蹦出来抱住水行渊的胳膊一脸委屈:“呜呜呜,你弟吐了好几口血,吓死我了。”

我一听,忙跑进屋里,然后就听见后面咣当咣当的跑步声,正满腹疑惑,看着床上的人,明明安好无恙。往窗户外看去,早就不见那没有医德的钱来来了。

水行歌的面色依旧不好,但声调却没有异常:“秋秋。”

我坐在床沿,替他拢好被角:“刚从六姐那回来,她已经让人贴了画像,要是冬冬还在城里,应该很快能找到。”

“如果担心,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

我龇龇牙,拍拍心口:“我没事。”末了差点蹦起来,“今天是大年三十啊!我忘记买菜了!”

水行歌微挑了眉,一脸你才发现真是笨蛋的神色:“我可以接受白米粥。”

我哭趴在被子上:“我不能接受!我要吃肉,吃鸭脖。”

“乖。”水行歌俯身撩了撩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肌,唇角抿高,笑的邪魅又狂狷,“想吃肉,这里有。”

顿时风中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只要两人情定不移,在爱情上,就没什么可以虐到对方的-,除了永远失去对方【0-0突然就虐了】

还有,昨天因为那个“鬼故事”结尾,竟然有姑娘“诅咒”铜钱越来越胖〒△〒,默默捏了一下小肚子,掩面哭,再也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 ̄ )┐└( ̄^ ̄ )┐

第50章

水行歌已经在色狼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还大有愈走愈深的趋势,虽然胸膛很结实但是我怕啃一口真的会扑上去,推了推他:“好了,不要闹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什么东西煮的,你再躺一会。”

“我去帮忙。”

“别。”我忙拦住他,“躺好,乖!”

把他压回床上,他才没跟来,我开门出去,关好门免得冷风窜入。到了厨房,发现还能焖个黄豆,烧个肉,至少是不用喝白粥。把干黄豆放水里泡着,大概要一个时辰才能泡开,不过还早,倒不急。烧了水准备让水行歌先去泡个药澡,兴许会舒服些。

缓而有序的做完这些,虽然繁琐,却觉比舞刀弄剑好多了,至少这小小的后厨里安静宁和,无风无雨。

水行歌泡药澡时,外头正是申时,天色正好。我搓着褐色药水隐约露出的干净后背,暗自揩油,不由有点小激动。见他肤色泛红,我拧干帕子,给他铺在脸上:“我去贴桃符,贴完回来估计水就凉了。洗完后我就去焖豆子烧肉,正好赶上年夜饭。”

帕子下的声音微沉:“嗯,秋秋辛苦了。”

我笑道:“那待会我要多吃些肉。”

水行歌轻轻笑了一声,声调悠扬:“好。”

放下袖子,掸掸袖口的水。拿了桃符和米糊,在正厅前的柱子贴了一对,金字跃然殷红纸上,顿时就喜气了。我哼着小曲开了大门,谁想刚开门就看见一个紫衫人站在外面欲行又止,似乎不曾料到我会突然出现,愣了片刻就要往后面闪。

“冬冬!”我惊叫着扑向她,谁料她的身子往后倾,撞入那实打实的墙上,却是穿透而过,我愣了刹那,抓住她的手,硬生生将她拖了出来,一把抱住她,“冬冬你要去哪!姐姐不会嫌弃你的!”

儿时不管我在哪里玩,只要有个姐姐过来,玩伴就会笑作一团“秋秋这是你姐啊”,后来我常带冬冬出来,每每见了他们,就拍着心口说——这是我妹啊。

是啊,冬冬你是我的妹妹,就算你真的变成了鬼,我也绝不会惊怕嫌弃你。

冬冬猛地将我推开,眸子里满是我的影子:“我是鬼啊,鬼!我不想来见你的,我游游荡荡了五年,孤苦无依了五年,在洛城见到你时,我很想逃走,可我舍不得。我费尽心思造了个幻境,只想让你觉得我过的很好,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去。可我的法力太低了…我撑不住那么大的幻境。”

话音渐低,冬冬声音愈发哽咽,听的我鼻子一酸,拉住她的手,凉入骨里,不由握的更紧:“冬冬跟姐姐回家吧,让姐姐照顾你。”

冬冬想抽手,我紧拉不放,差点和她哭在一起:“冬冬跟姐姐回家,姐姐不会让你再孤苦无依,游荡人间了。”

冬冬哭的脸都花了:“姐…你放手好不好,人鬼殊途,我没事,我过的很好很好,你看我都跟你长的一样高了。”

我伸手抱住她,虽然肌肤所触碰到的地方都很冷,她的身上也一直在冒着丝丝寒气,可我不想放开,总是被哥哥姐姐保护的我,也想像他们那般,护着自己的妹妹:“姐姐会保护你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冬冬身体微僵,终于是软在我怀中,哭声作大。

我紧紧揽住她,像孩提时,无论谁敢欺负我们四人,我们都是抬头挺胸的打回去,就算被揍,也不会求饶。我护着冬冬,二姐护着我,大姐护着二姐,哪怕如今她们两人背弃了我,我也依然会继续保护冬冬。

水行歌从里面出来时,又只是裹了一条薄巾,勉强遮住下面…我瞅着那寒天雪地里的水行歌,还没说话,冬冬就尖叫起来,甩了一句“色狼!”,然后就掩面跑了。

我:“…”

水行歌甚是无奈:“秋秋…”

我扶额:“色狼兄,快回去穿衣服不要冻着,我去追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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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没有跑远,我追了两条巷子,她正蹲在角落里画圈圈。我上前拍拍她的肩,就见她抬头愤然说道:“姐,你怎么跟那个大色狼在一起。”

我失声笑笑:“他是好人,对姐姐非常好的人,只是听见我们的哭声所以出来看看。”

冬冬摇摇头,眼神坚定:“可是他总爱看姑娘的手啊,我游遍五湖四海去哪都听得到他的色名。”

说到手,我又想起冬冬的右手,轻声:“冬冬让我看看你的右手吧。”

冬冬瞪大眼,蹦起身:“姐!你近墨者黑了!”

虽然是这么说,到底还是抬手过来。我挽起她的袖口,这回那红圈看的仔细了,用手抹了抹,不是伤痕结疤,也非红色药水,而是切切实实的胎记。

冬冬歪着脑袋看来:“姐,你瞧它干嘛?”

我笑笑,将衣袖重新放下:“走吧,回去吃团年饭。”

冬冬顿了顿:“他…不在意么?”

“你是我妹妹,他不会不喜欢的。”

冬冬这才点点头:“嗯。”

牵着冬冬的手回到家,水行歌已经换好了衣服,连菜也炒好了,见我们回来,也没说什么,去厨房将热着的饭菜拿过来。

冬冬正襟危坐,挨的我紧,丝毫不敢靠近她眼里的“色狼”。

起筷时,见气氛微有尴尬,我清了清嗓子:“水行歌,这是我妹妹,沈冬。冬冬,这是…唔…”瞧见他瞥了我一眼,我正色,“未来夫君,嗯,你未来姐夫。”

冬冬仍是十分不想承认的模样,我这才说道:“其实他看姑娘家的手是有原因的…”

冬冬撅嘴不满:“什么原因?这种色胚行为还能名正言顺了。”

我指了指她的右手腕:“因为他一直在找一个手腕有红色胎记的姑娘。”

水行歌的视线明显也盯在了她的手上,看了一会,眉眼微动,忽然长松一气:“这胎记,跟恩公描述的,一模一样。”

冬冬眨眼:“这是怎么回事?”

我慢慢跟她说了前因后果,说的越多她便越是一脸惊诧,等终于说完,她结巴了:“我、我就是那个恩人姑娘?可我没做什么呀,我也不记得我救过谁。我、我连个馒头都没给过别人…”

她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记起来了,水行歌确实没说过恩人姑娘具体做过什么,甚至…连恩公也不知道那姑娘的年龄、身在何处、面貌如何…

水行歌点头:“你便是那恩人姑娘,等你见到了恩公,一切都会明白。在等恩公来之前,我会代他照顾好你。”

冬冬“唔”了一声,末了又十分认真的问道:“你真的不是色狼?”

水行歌嘴角一抽:“不是。”

冬冬这回开心了,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又夹了给我:“姐夫姐姐吃饭!”

看着她高兴的模样,我顿感欣慰。

吃过饭,说了许多往事,夜深人静,睡意卷来。因只有两个房间,我和冬冬睡,水行歌还是在原来的房间。

躺下一会,又说了些话,我睡的恍恍惚惚,越发的冷,以为被子没在身上,扯了扯,却是在的。本以为忍一忍就过去,谁想时辰一久,我都快冻成冰棍了。哆哆嗦嗦坐起身,碰了碰冬冬,才发现她气息全无而且周身泛着寒气。

我突然想起来…冬冬是鬼…说鬼通体冷如冰,这话一点也不假。我不忍叫醒她,免得她又伤心泪奔。我抖着身在厅里站了一会,到底还是敲了水行歌的门。

门声刚响,水行歌就开了门,见了我,眼底的困意登时散了:“怎么了?可有什么事?”

“没、没事。我冷、冷。”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俯身将我抱进房里,放在床上拿被子裹好。被子还留有他的温度,暖的我差点感动的泪流满面。

水行歌笑的略没良心:“秋秋,你变成冰棍了。”

我没好气道:“迟早往你怀里塞母鸡,哼!”

水行歌探身而来,在我唇上吻了一记,探手抱住裹的像粽子的我:“冬冬…已经是鬼了,阴阳两隔,长时间跟在身边对你不好。我去找个得道高僧,替她超度,安心离开阳间。这种时候,或许转世投胎才是上策。”

我没有反驳他这句话,也觉得有理。见他穿的甚少,我匀了匀被子给他:“不要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