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一愣:“太太?”

王夫人冷哼一声:“老爷一向喜欢她,我真要是去为难,马上就有人说我嫉妒,容不下人!当初周姨娘的事……”心里酸楚,王夫人咬紧了后槽牙,芸慧你个贱人,要是你有福气生下这孩子还活着,你给我等着瞧!

第8章 惜春的出现

日子过得飞快,荣国府那边倒是出了几件事,先是贾宝玉抓周抓了一盒胭脂,气得他老子贾政当场就翻了脸,骂作孽障。然后,赵姨娘在生了个女儿唤作探春,被王夫人养在身边之后,才出了月子不久,居然又怀上了,王夫人得到消息,气得火冒三丈,连她一贯的菩萨模样都保持不住,差点将屋子里的瓷器全部更新换代了。

贾蔷有些难过的是,许夫人入秋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一直拖了两个月,才渐渐好起来,从此精神也是大不如从前了,大夫说,以后只能好生养着,须得心平气和,不能动气。可是,贾珍自从许夫人生病,耳边少了人叮嘱,行事更是肆无忌惮起来,整日里就听说贾珍和一帮狐朋狗友喝酒听戏,调戏一干当红的粉头戏子,和几个长得俊俏的唱戏小生就在自己屋子里面厮混。

贾敬是万事不管,一心在外面修他的金丹大道,和采买的几十个幼女整日里依法双修,哪里想得到自己的结发妻子病势沉重,只想着自己早点得道,做个逍遥神仙。

这双修,最后还是修出问题来了。

贾敬派人采买的幼女俱是年龄幼小,葵水初至,据说,这样的元阴才足够精纯。那所谓的双修法门或许的确有几分道理,贾敬日夜双修,不但没有亏了肾水,居然还精神健旺,神完气足,他就更加相信那所谓的《大阴阳合欢赋》是金丹大法了。可怜那些女孩子一个个被糟蹋得形容枯槁,身体大为亏损,有个女孩子实在受不住,跑出道观,在林子里用一根衣带上吊死了。

这事可就闹大了,这年头,买卖几个少女在大户人家也是寻常,就算主人家一不高兴,签了死契的奴仆也是可以任意打骂发卖,打死也就是几个烧埋银子的事情,可是,事情如今是发生在城外的玄真观里,那里可是有名的道观,万一传出去,贾家的名声就要臭出十里地去。幸亏天还没亮的时候,那女孩子的尸体就被发现了,胡乱寻了个偷窃主人家东西的理由遮掩了过去,悄悄地一卷破席将人扔在了乱葬岗,反正那里每年不知扔了多少尸体,再多一具也没什么了不起。

哪怕贾敬严令下人封口,事情还是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是如今宗族里最大的一个,身上还有个一品的诰命在,身份上,也比贾敬这个虚职的官员大多了,当下硬是把贾敬从玄真观里喊回来,大骂了一顿,不许他再如此胡闹下去,以免害了家族的名声。按老太太的说法,你哪怕成天炼丹吃药,也不要闹出什么丑事来,要不然,就延请族中老人,革了你的族长之位,赶出宗族!闹出了人命,贾敬虽然也不在乎一个买来的小丫头的命,不过,他担心的是,自己逼迫太过,伤害人命,会不会误了自己的成仙大业,不免诺诺称是。老太太还不解气,命令将那些女孩子都带回来,一一检查看顾一番,再赏点银钱首饰,送到自家庄子上去过活,免得她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一检查,问题出来了。本来,这么大的孩子,身体还未发育完成,一般情况下,即使已经有了鱼水之欢,怀孕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哪知道,有一个看上去枯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的小丫头,居然被查出已经有了身孕,气得老太太一个倒仰,连声怒骂贾敬造孽!可是看这丫头那副模样,如今想要打掉孩子已经是来不及,强行流产又怕那丫头受不住,又听大夫说这胎是个女儿,反正无关大局,最多也就一副嫁妆的事情。于是,老太太寻思了一通,只得无奈地喊来了许夫人,与她商议,为了瞒下这桩丑事,免得贾家声誉受损,还是让这个丫头把孩子生下来,毕竟也是贾敬的血脉,就挂在许夫人名下,充作她的女儿,许夫人若是不愿意养活,就和迎春、探春一样,放在自己身边教养。

许夫人上次的病还没好全,又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气血浮动,只是勉力按奈,强笑道:“老祖宗说哪里话,既然是老爷的血脉,总归也是媳妇我的女儿,自然是由我教养的,老祖宗放心就是!”当即领了那个丫头回了宁国府,就安置在自己院子后院里,吩咐让自己的心腹丫环前去照料,直到孩子生下来为止。

安置好一切,许夫人回到自己房里坐下,叫两个大丫环送来了热茶就退下,自己再也忍不住,不禁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来,她看着雪白的帕子上明显的血迹,不禁悲凉地一笑,将帕子扔进炭盆里,烧成了灰烬,然后,就疲倦地靠着椅背,端起茶杯漱了漱口,感觉着嘴里咸腥的味道,强行咽了下去,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贾蔷知道了这事,愣了半天,他一直以为惜春是许夫人亲生的,还想着,贾敬一年到头不归家,许夫人怎么生得出惜春的,会不会是自己的出现把惜春给蝴蝶了,哪知道,居然是这么回事,不禁对许夫人大为怜悯,出了这样的丑事,她还得帮着自己丈夫苦心遮掩,这日子,实在是有够憋屈。又想到贾珍贾蓉的荒唐,不禁暗下决心,一定要早点考出功名,搬出宁国府,免得自己也要被这些污糟事弄得说不清楚。

许夫人被气得再度病发,因为心情郁结,吃什么药都不管用,病势日益沉重,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一般,让贾蔷心酸不已。

指望着贾珍侍疾是不可能的,贾蔷想起许夫人对自己的好,对还是成天饮酒作乐的贾珍愤恨不已。他跑去和孙先生请假,打算回家侍疾,孙先生知道情况后,也就答应了。反正贾蔷如今已经开始破题写文章了,他就给贾蔷拟了十个题目,三日做一篇文出来,到了月底,一并送过来让他点评,免得误了学业。

许夫人看着贾蔷每日里前来问安,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喂药,不知道从哪里搜罗了一些笑话给自己解闷,哪怕嘴上说要贾蔷回去专心功课,心里也是妥帖的。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做儿媳妇的尤氏倒是常来请安的,可是,每次说着说着,就拿着帕子抹眼泪,说贾珍又将她身边服侍的哪个丫环给要走做妾了,或者是,贾珍又出门和一帮勋贵子弟寻花问柳,夜不归宿了云云,她这个媳妇做得艰难,要许夫人为她作主等等。许夫人听得堵心,可是以她的性子,也说不出叫媳妇干脆不要来了的话语。又想着贾蔷还小,很多事情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说,心情一直好不起来,病也就这么拖着。贾蔷悄悄问过大夫,却说是心思郁结,身体亏虚,只能慢慢养着,或许能熬过一年。贾蔷又不懂医术,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安慰许夫人,大夫说了,没什么大病,再将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四月的时候,惜春出生了,她的生母没活得下来,让很多人松了口气。族谱上,惜春被记到了许夫人名下,对外宣称许夫人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教养,将惜春抱到了荣国府,与迎春、探春一道在老太太院子里抚养。

第9章 许夫人的交代

许夫人自觉时日不多,想起若是自己不在,贾蔷难免受人欺侮,便想着在自己走之前为贾蔷好生打算一番,想着当年公公为大伯一脉留下来的半个宁国府的家当,她很快下了决心。这份家产她也曾经想过隐瞒下来,留给贾珍,反正,当年见证的人如今差不多都不在了,知道的也就自己和贾敬而已。可是想想,若是再有了如许家财,贾珍可不是什么知道收敛的性子,没有足够的权势,哪里能够保得住万贯家财。现在贾敬还在,自己出身的许家在官场上也有几分薄面,还能护得贾珍周全。可是,等自己去后,贾珍一向与自己娘家不亲近,贾敬又是那样的性子,想成仙想得都疯魔了,不管怎么样,贾珍还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心里这样想着,许夫人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日,厨房里送了一份极好的火腿豆腐,让许夫人很是开胃,竟多用了半碗御田粳米粥,精神也好了起来,赏过了厨娘,又叫来了贾蔷说话。

贾蔷见许夫人精神健旺,心中也是欢喜,当下便给许夫人请了安,坐在许夫人身边与她说话。许夫人先问了贾蔷功课,贾蔷也一一回答,他如今破题写文也已经有了经验,反正格式一定,八百多字的文章,全看你对题目的理解和平常的见识,与后世的命题作文颇有相似之处,孙先生对此倒是颇为满意,曾经说道,若是贾蔷明年下场,也能中个廪生了。

许夫人听到贾蔷学得很好,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蔷哥儿说点私房话。”

几个丫环点头应是,各自出去了。

许夫人看着贾蔷,叹了口气,说道:“蔷哥儿,你从小跟着我,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太太!”贾蔷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许夫人伸手摸摸贾蔷的头发,然后站起来,从一个小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漆盒出来,放到小桌上。贾蔷疑惑地看着她从一个旧荷包里取出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将那个漆盒上的锁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大叠颜色已经有些发黄的纸来。

许夫人将贾蔷拉近,叹道:“蔷哥儿,你是宁国府正经的玄孙,不过是你祖父和父亲命不好罢了!你祖父当年也是嫡长子,偏偏去得早了,只留下你父亲一个独苗,还是没能加冠就夭折了,只留下了你一条血脉!当年,你曾祖父将爵位传给了老爷,又怜惜你父亲父母不在了,好好一个长房嫡孙须得在我们二房养着,便找了族中长老,将宁国府的一半家财产业留给你父亲,哪知道,你父亲也是没福气的,到走都不知道这回事!”

“太太!”贾蔷心中感慨,这事如今差不多已是死无对证,若是贾敬与许夫人昧下了,自己也不会知道,许夫人倒是真的没有坏心眼。

许夫人慈爱地看着他:“这些产业这些年一直是我看着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得什么经营之道,却想着,不管什么时候,地都是能挣钱的!当初分给你父亲的那几个铺子,除了让掌柜的用来继续做买卖之外,每年的收益我都是叫人去买了地,又置了几个庄子,京城的两个庄子地不好,毕竟,良田也没什么人肯卖的,剩下的都在金陵老家,庄子上的收益前些年宁国府里有事周转不开,就先挪用了,剩下的,也都买了良田,地契全在这儿了!”

许夫人取出了最上面的地契,打开了下面的夹层,里面却是一叠面额不等的银票,她微笑道:“当初分家的时候,家里并没有多少现银,就将家里的东西大致估算了一番价格,这里差不多七八万的样子,还有些古董书画也不好估价,你曾祖父便作主,将你曾祖母的私房都给了你父亲,虽然远比不上宁国府的,但也差不多值个一二十万的,你也莫要嫌少!好在宁国府人少,虽说你珍大伯伯大手大脚,但花销也不是很大,等过些日子,我便把挪用的那一部分从公账上提出来给你!”

说了一会子话,许夫人就有些疲倦,她脸上还带着笑容,轻轻捂住了张嘴想要说话的贾蔷的嘴,摇头道:“好孩子,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按道理,这宁国府的爵位是你爷爷和父亲的,可是他们没福气,这才落到了我们二房身上。钱财什么的,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还是家族兴盛!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你珍大伯伯和你蓉大哥哥都是不顶用的,也不想想,祖上的余荫毕竟总有用光的时候,想要出人头地,还是要自己争气才是。”

“今天的事,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免得你珍大伯伯知道了眼热!”许夫人似乎放下了一桩心思一般,呼出一口气,说道,“过两天,我就带你认识一下庄子上的管事还有几个铺子的掌柜,你也要多用些心思,虽说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不过,毕竟年纪还小,很多地方想不到,别让那些个奴才给拿捏住了!”许夫人心里想的是,自己这身子,应该还能熬好几个月,趁着自己还有精神,总要先把一切都交代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贾蔷更是忙碌了起来,一边要注意着许夫人的身体,还有写孙先生布置的学业,又要跟庄子上的管事还有几个掌柜打交道。好在他就是个披着正太皮的伪正太,心智并不输给成年人,在加上在许夫人身边看了一段时间,也大概知道了怎么处理,对着一帮子一开始轻视自己一个小屁孩的管事狠狠来了次下马威,再温言安慰一通,制定了固定的规章制度,又许诺干得好年底有年终奖金,超出预期可以得到提成之类的21世纪用腻了的招数,那些掌柜管事的也不敢小看这个才六岁的小东家了,虽说有句话叫做奴大欺主,那也要是主子可欺啊!

这些事许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见贾蔷的手腕慢慢成熟,她也就放下心来。这些事都是瞒着府里的人的,也只有她的几个心腹知道,她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到自己去了,就将跟着自己的心腹班底留给贾蔷,免得这贾府里的人欺负贾蔷年幼,蹬鼻子上脸。

第10章 过世

支撑了大半年,许夫人的身体是彻底垮了,除了太医,又请了好几个名医,都是摇摇头,说是只能吊着命,让宁国府早点准备后事吧!贾蔷一直就在一边守着,哪怕是睡觉,也要睡在外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许夫人就悄悄去了。

这天,贾蔷服侍着许夫人勉强喝了半碗参汤,许夫人便再也喝不下了。屋子里光线有些黯淡,许夫人身体亏虚,总是觉得冷,如今不过是深秋,屋子里就已经烧起了银丝炭,贾蔷又怕屋子里烧炭太干,又让小丫环每日里往地上撒一点水,保持空气湿润,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怀念上辈子的空调,空气加湿器。

“绿枝,把窗户开开些!屋子里面闷得慌!”许夫人靠在软枕上,吩咐道。

“太太,窗户一开,外面冷气进来,可就冷了!”贾蔷阻止了绿枝,担心道。

许夫人微笑道:“开一下吧!一直燃着炭,总觉得烟熏火燎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贾蔷没办法,只好让绿枝将最边上的一扇窗户半开下来,免得风直吹进来。屋子里淡淡的药味弥漫开来,许夫人轻笑一声:“唉,这辈子喝的药都没这两个月多,还真是老了!”

贾蔷心里一酸,强笑道:“太太,你哪里老了,还能再活个几十年,看着蔷儿娶妻生子呢!”

许夫人慈爱地看着贾蔷:“生死有命,人啊,总是争不过命!蔷儿,太太我这一生,没吃过什么苦头,一直安享富贵,临到老了,还有你这么个孝顺的孙儿,太太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贾蔷强忍着眼泪,只是握紧了许夫人的手。

第二天,许夫人喝完了参汤,还用了半碗胭脂米粥,精神好了一些,便让绿枝和春桑扶着她坐到正堂里,贾蔷在一边陪着,又叫人将贾珍夫妇和贾蓉一起叫过来。看许夫人面色红润,说话也有了力气,贾蔷心知这是回光返照,许夫人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贾珍不知道是从哪个粉头床上爬了起来,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脖子上还有个胭脂唇印,许夫人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坐下。

尤氏和贾蓉也都到了,许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眼看着我身子也不行了,今儿叫你们过来,是打算将我的一点私房分给你们,也好留个念想!”

贾珍嘴上说着:“太太如今春秋鼎盛,哪里就说这等话呢!”眼睛却已经亮了起来。尤氏出身小门小户,自然没多少嫁妆,贾珍平常也不给她什么脸面,她又是个胆小的,不敢从公帐上下手给自己添体己钱,自己手上紧巴巴的,除了每月十五两的例钱,想要请当初闺中的几个姐妹聚一聚都是不能,如今一听许夫人要分私房钱了,眼睛里的喜色已经是遮不住了。至于贾蓉,他也是个手上散漫的,他既然是充作嫡子,这么大年纪,每个月也有四两银子的月例,可是,他和一帮子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起玩,不时要充大头,请他们喝茶吃点心,有什么好玩的也要买上几样送人,往往刚到月中,手里已经没钱了。时而要赶着贾珍心情好,问他要几个钱使。次数多了,贾珍也不耐烦,如今祖母分下私房钱,哪怕自己只能得个零头,也能让自己好好花销几年了。

许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孙如此模样,更是心灰意冷,直接吩咐绿枝拿了钥匙,开了自己的体己箱子,说道:“我当初陪嫁过来的,大多数古董字画,我就珍哥儿你一个儿子,自然都是给你的,今天分的,却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银两首饰!”

“珍哥儿,我这么些年加起来,手头也有十几万两的银子,还有些珠宝首饰,全在这箱子里头!”许夫人取出一大叠银票来,说道,“这里总共是十七万两的银票,珍哥儿,这十五万两是你们夫妻两个的,剩下两万两,一万给蓉哥儿,一万给蔷哥儿!蓉哥儿的这一万我也不管你们怎么办,蔷哥儿的一万就放在珍哥儿媳妇那边,以后,蔷哥儿的一应费用还有丫环婆子的例钱都从这里面出!想必蔷哥儿成婚前,除非是吃金穿银,这一万两是用不掉的!”

尤氏虽然心中不服气,心里想着明明不是自己的亲孙子,居然对他这么好,不过嘴上还是应了。许夫人虽然看他是口不对心,也是没什么办法,接着又说道:“我这里还有些首饰珠宝,虽说式样都旧了,可是都还值上个几万两,我留了一部分给惜春将来添妆,剩下这些,就全部留给珍哥儿媳妇了!”

尤氏欢喜地答应了,许夫人的首饰都是足金的,上面镶着各色宝石翡翠,她早就眼红了,如今都归了自己,她已经在盘算着将几样老旧的首饰找金匠融了,再添点珍珠宝石什么的,重新打造几个钗子镯子出来了。

许夫人冷眼看着,又看到眼巴巴的贾蓉,心里一阵腻味,再看看身边一脸忧色的贾蔷,心里的天平又倾斜了几分,她叹了口气:“我这边还有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一些金银锞子,金瓜子什么的,就给蓉哥儿和蔷哥儿分了吧!一个是我亲孙子,一个是我养大的,一人一半,你们也别怪我偏心!”

“还有,绿枝和春桑都是我的大丫头,我已经答应了她们,等到她们二十岁,就放她们出去嫁人!”许夫人疲倦地说道,“珍哥儿,我死了,你横竖还有三年的孝,可不要打她们的主意!这两年,她们就先跟着蔷哥儿做大丫环,每个月还是一两半的例钱!”

“太太严重了,儿子不敢!”贾珍心里其实有些失望,春桑和绿枝形貌俏丽,身姿婀娜,他早就眼馋了,这被许夫人一说,他也就歇了这个心思,算了,想要这个俏丫环有什么难的。

许夫人淡淡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眼光并不严厉,却让贾珍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起来。

“算了,东西也分好了,你们都回去吧!”许夫人挥挥手,站起身,春桑和绿枝赶紧过来扶住,搀着她回房了,贾蔷紧跟其后,就听见贾蓉的嘀咕声:“马屁精!”

不说贾珍他们一家子得了好处,如何兴高采烈,回房之后不久,许夫人就浑身脱了力,倒在了床上,连声咳嗽起来,贾蔷赶紧端来冰糖雪梨汁,可是,许夫人勉强喝了一口,又都吐了出来,好不容易呼吸才平顺下来,在床上躺好。

贾蔷一步不敢远离,一直守在床头,直到半夜,他毕竟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床头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有人推醒了他:“蔷二爷,蔷二爷,快醒醒,太太去了!”

第11章 孝期事端

许夫人的葬礼在外人看来很是盛大,可是,贾敬作为丈夫,压根没有出面,做儿子的贾珍人前干嚎了两声,不见半点悲戚模样。许家人过来给许夫人送行,见得如许状况,不禁心中暗恼,原本还想着好歹贾珍是自己亲外甥,妹妹去了,还是要好生提携他的,见他连守灵都是不耐烦样子,哪怕装出个孝顺模样也行啊!个个都是齿冷,这哪里是生的儿子,简直就是像你欠了他的。当年母亲从一众求亲的人家中选了贾敬,原本指望妹妹过得好,如今看来,丈夫无心,儿子不孝,哪里是过得好的模样。

许思齐强忍着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跟贾家的人翻脸,与一帮子来道恼的人敷衍了几句,看着目光还在几个俏丫环身上流转的贾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再看看憔悴了许多,顶着一副大大的黑眼圈跪在灵前,小脸上满是泪痕的贾蔷,他从自己孙子那里知道,这孩子大半年前就跟孙先生请假回来侍奉汤药了,心不禁一软,也不枉妹妹那这孩子当亲孙子看,果然是个知恩的,想到这里,那跪着也眼睛滴溜溜直转,干打雷不下雨的贾蓉和贾珍就显得格外面目可憎起来。

停灵了三日,便出殡了。贾蔷跟在棺木之后,看着漫天的纸钱,心中空落落的。许夫人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一开始,他讨好许夫人不过是因为想要过得好一些,而许夫人对他的确是没话说,两相里都付出了真心,如今,许夫人还未满五十,人就去了,贾蔷心生世事无常之感,对未来也有些茫然起来。

许夫人的灵柩下葬了,贾蔷也随着众人回到宁国府守孝,按道理,贾蔷与许夫人已经出了三服,服丧三个月也就是了,但是许夫人将贾蔷视作亲孙子,于情于理,都该守足了一年。

许夫人不在了,哪怕正房一直空着,贾敬一年到头都不回来,这正房还是轮不到贾珍他们住的。尤氏一向觉得许夫人偏心,对贾蔷比对自己孙子贾蓉都好,虽然她对贾蓉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可是,在她看来,贾蔷就是个外人,怎么可以住在正房的偏院里,当下就要想法子将贾蔷赶出来。不过,这事她也是做不了主的,便要跟贾珍商量。因为还是热孝,贾珍也不好外出取乐,每日里只能待在家里跟一干侍妾丫环厮混,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他倒是不在乎热孝淫乐,可那些侍妾丫鬟不敢了,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那就是要浸猪笼,骑木驴游街的,于是,贾珍只能嘴上口花花,手上也占足了便宜,就是做不到最后一步,憋了一肚子火气,听得尤氏这么问,不禁大骂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蔷哥儿是养在太太身边的,太太走了才多久,你就要把他赶出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名声太好了啊!”他没有说出来的是,就算你把贾蔷赶出去了,难不成,你还能自己搬进正房不成?真真是小户人家出身,浑没有半点见识,就知道斤斤计较。

尤氏争辩道:“可是,蔷哥儿又不是老爷太太的亲孙子,哪有让堂侄孙住在正房的道理,这不合礼数啊!”

贾珍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蔷哥儿怎么也是咱们宁国府正牌的嫡玄孙,你要是不服气,你也生出个嫡子来啊!”他一向不喜欢尤氏,长得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在床上也放不开,总是畏畏缩缩的,从头到脚都是一副小家子气。对于贾蔷,他并没有什么恶感,他和贾蔷的父亲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自己堂弟是个书呆子,但是,以兄长自居的他还是很维护这个堂弟的,堂弟没福气,自然堂侄跟着他们过,也不过是添一双筷子的事情,何况,太太专门给他留下了一万两花销,就算当作公子王孙养着,也是足够的。当然,如果他知道宁国府有一半的家财已经归了贾蔷就不会这么想了。可是,他不知道,于是,便横了尤氏一眼,甩袖走人了,心里盘算着找个清秀小厮来给自己吹箫,泻泻火气,那可不算违了礼数。

不等尤氏咬着被角想着怎么把贾蔷赶出去,贾蔷出了热孝,自己也打算搬出来了。正房是很好,这里每一草每一木都能勾起他对许夫人的记忆,可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自己不是许夫人的亲孙子,住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加上尤氏和贾蓉一向看自己不顺眼,贾珍纵然没这个意思,不过,估计他也没心思多管这些事,好歹还有个亲疏远近呢!人家不帮着自己老婆儿子,难道还帮着自己不成!

于是,过了百日,贾蔷就搬进了当年自己父母住过的小院里,他前脚刚走,尤氏就叫人将正房里的一些屏风摆设还有古董字画什么的都收进了库房,除了让几个粗使婆子和洒扫丫环定期打扫,正房就这么被闲置着,一点人气都没了。

那些丫环婆子私下里嚼舌,都说珍大奶奶平时看着是个和气的,哪知道也是个刻薄人,蔷二爷要不是没摊上长寿的祖父父亲,这会儿宁国府还不知道是谁的呢!结果太太下葬才几天呢,珍大奶奶就容不下堂侄了!要是你自己有个亲生儿子也就算了,为自己儿子着想那是天经地义,蓉大爷又不是你亲生的,你死死把持着宁国府,难道还想着有人感激你不成。

荣国府那边听到了消息,也是心里嘀咕,都是觉得尤氏毕竟不是大户人家生的,眼皮子浅,上不了台面。反正事不关己,背后里嚼嚼舌头也就是了,还能找尤氏说你做的不对不成!

贾蔷并不管这些事情,他出了热孝,找个休沐日,便收拾了一下这几个月做的功课,一身素服,往孙先生家里去,请他指点讲评。

孙先生正好在家,见得几个月不见,贾蔷已经瘦了一大圈,脸上也没有了稚气,似乎是一下子就长大了一般,不禁叹了口气:“蔷儿,死者已逝,莫要哀毁过甚!许夫人在世时最是疼你,想来不希望你如此的!”

贾蔷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先生说的是,学生谨记!”

孙先生心中暗叹,也就转移了话题,低头翻看了一下贾蔷带过来的功课,点点头,说道:“你这些天虽然没做多少文章,不过这字却是有了不小的进步,结构严谨,已经颇有法度。最近可是一直在练字?”

贾蔷有些黯然:“回先生的话,学生近来总是心思浮动,忆起先人,便每日里抄写经书,奉至佛前,以求心中安宁。”

孙先生看着贾蔷,也是心中感叹,这孩子聪敏早慧,却身世堪怜,好好一个宁国府的嫡亲玄孙,不得不寄人篱下,以前还有个许夫人将他视若亲孙,为他遮风挡雨,如今无人庇佑,不免有人相欺。他想了想,说道:“宁国府也不是什么读书的地方,你以后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便每日上午过来,到我书房里读书。我书房里颇有些前人注解的孤本,你尽可翻看!等到平潮过来,我再一并为你们讲解!”

第12章 元春进宫

贾蔷安安稳稳地和许平潮一起跟着孙先生读书作文,孙先生虽说没什么实权,不过,却是有名的大儒,还担任过两次会试主考,这人脉就不可小觑。有的时候,也就带着两个学生出去参加一些文会什么的,引见了不少人,贾蔷虽说没有表现得锋芒毕露,但是,他的谦恭有礼,敏而好学还是很得那些清流文人赞誉的,无形中,就为他积累了资本。

而贾府也是喜事连连,先是贾珠中了举人,与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女儿李纨成了亲,夫妻和睦。然后,贾琏也跟王家的女儿王熙凤定了亲,年后就完婚。眼见着家族日益兴旺,老太太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恨不得孙媳妇立马就能给自己生出个胖大小子来。

贾家一直以来就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哪怕天上马上就要下刀子,也要先享受一番再说。朝中出了变故,太子不知为了什么事惹恼了圣上,居然让圣上给下旨贬为庶人圈禁了,太子也是个烈性子,不堪受辱,直接自尽了。圣上想到几十年的父子情谊,又后悔了,将前太子追封为忠义亲王,自己也是心灰意冷,打算将皇位禅让给六皇子成亲王,自己退居垂拱殿做太上皇了。这些都是官面上的说法,具体怎么回事,连几个天子近臣都是讳莫如深,不敢多嘴的。于是,朝局再次震荡,忠义亲王坏了事,成亲王要登基,这中间的人事变动就要折腾两个月了,一些亲近前太子,故去的忠义亲王的要被清洗,贬职,流放,留下来的空缺,成亲王自己的班底要补充进去,一些心思活泛的已经在四处走门路,看看能不能在这一场政治风暴里保全家族,继而更进一步。好在,新皇处置了几个死硬的家族之后,也就收了手,甚至还好生抚慰了一帮子老臣,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声称颂新皇仁慈。

这场风波并没有波及到贾府,贾府虽然当初也是太子党,不过,贾家也没人待在什么显要的官位上,自身爵位已经降到了可以说是末流,也就没有怎么掺和到这夺嫡之争中,自然保全了自己。贾府中人自然是弹冠相庆,继续在家里改玩就玩,该吃就吃去了。贾琏也顺利地娶到了如花美眷,这个时候,王熙凤还没有表现出母老虎的本质,在所有人眼里,就是直爽泼辣一些,作为王家的嫡女,这不算什么毛病,而是大家气度。贾琏本质上也是色中饿鬼,见娇妻美艳得如同春天里的鲜花一般,自然心中欢喜,两人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上天似乎是容不得人太得意的,很快,荣国府就有了窝心事。

新皇登基,首先便开了恩科,遴选人才,让士子们多了一次机会。贾珠已经中了举人,根据他老丈人的说法,他写的文章也是能够在恩科中得一个进士之位的,从此前途便是一片坦途。贾珠这么多年埋头苦读,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嘛!他倒是不像他母亲王夫人,觉得自己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将来可以继承荣国府的,按他的想法,还是通过科举,搏个封妻荫子,于是,尽管有老丈人的宽慰,还是不敢松懈,苦读不辍。等到恩科开考,他怀着紧张的心情进了考场。考试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贾珠看着与他同一个考场的几个人当场昏倒,半途而废,心里更是紧张了。等到昏昏沉沉出了考场,差不多连自己写了什么都忘记了。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发榜了,贾珠中了,虽说偏后,那也是中了!贾珠心里一喜,病很快也就好了。再等到殿试,贾珠顺利地考中了二甲进士,在翰林院再混上三年,他也就能外放为官了。

谁知道,天不遂人愿。贾珠当日风邪入体,虽然后来因为考中了,心喜之下好了,其实还是留下了隐患,冬天在翰林院值夜的时候又受了风寒,立马把以前的没治好的病根也勾了起来,回来之后便卧床不起,吃什么药都不顶事,连成天说着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贾政都病急乱投医,四处求神拜佛了,他的病还是没好起来。

就在贾珠病着的时候,圣上下了旨意,遴选官宦人家适龄未婚少女入宫,充作女史。没办法,去年新皇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将宫中一干大龄的宫女女官放出了,宫女倒是每年都有补充,女官可不是那么容易培训的,还是得找大户人家小姐出身的,于是,便有了这道旨意。

而荣国府,元春正在遴选范围内。元春其实年纪也不算小了,王熙凤只比她大一岁,这个年纪也已经嫁进来了,而元春,一直是老太太教养着,希望能将她嫁到哪个权贵人家联姻,也好帮衬贾家,因此,虽然求婚的不少,她至今都没有松口,如今,却是已经晚了。入宫哪怕是做女官,归根结底,还是宫中贵人的奴婢,哪有在家做小姐,嫁人做当家奶奶来得好。等到到了放出来的年纪,都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到时候,要么做小户人家的嫡妻,想要嫁到高门,只能做填房或是嫁给庶子了。

不管如何后悔,总之是不能抗旨的,元春顺利地通过了遴选,回来跟家人聚了两天,就要进宫,接下来,没有特别的恩典,连父母家人也不得见了,心里难过,当着人的面要笑,免得被有心人参一个怨望,背地里更是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老太太一面抹泪,心里还存了另一番心思,元春知书达礼,长得也是温柔美丽的,万一被宫中贵人看上,便能平步青云,这也并非不可能,想到这里,便决定回去再好好思量一番,再花钱托人细细打点,也是很有希望的。

这些事情对贾蔷没有多大影响,只是孙先生又升了官,做了礼部尚书,虽说从正三品的侍郎升到了正二品,可是,礼部本来就是没什么实权的地方,做个尚书还比不上在内阁做个五品的内阁行走呢!孙先生年纪已经不小,他已经打算好了,等到做完一任,就请旨卸职,在家养老,做做学问,教教学生,也免得在朝中就这么不尴不尬的混日子。

第13章 贾蔷遭辱

贾蔷长到十岁,因为营养充足,看着就跟十二三岁模样,身长六尺,眉目俊秀,尤其一双眼睛亮如点漆,神采飞扬,又因为自幼诵读诗书,更是气质温文,端的是个翩翩美少年。

贾蓉如今也已经十四岁,通了人事,连通房丫头都有了两个,自然是到了娶妻的年纪。贾珍他们给他定下了营缮郎秦业的女儿。秦业跟贾府也有些亲戚关系,他夫人早亡,没有子嗣,便从养生堂抱养了两个孩子,一个是长女秦兼美,小名可卿的,还有一个就是秦钟。秦可卿容貌极美,性子也是温柔和顺的,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双方各自交换了生辰八字,很快就选定了黄道吉日,等着秦可卿过门。

秦业也是个异数,他任营缮司郎中,这可是个油水很足的差事,毕竟,朝廷的很大一部分工程都要经过营缮司的手,想要从中捞一把可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人家做小吏都有火耗钱做外快呢,可是,这秦业做了这么多年,愣是差点就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了!实在是叫人不解,知道的赞他一声清高廉洁,别的人都要啐他一声装模作样,自己不想发财还拦着别人的财路,活该断子绝孙。

这秦可卿还没进门呢,贾珍就显得热心非常,生怕因为秦家嫁妆少,嫁过来之后儿媳妇受人轻贱,愣是送过去了大把的彩礼,还另外出了几千两银子给亲家置办各色绸缎首饰,力求她风风光光出嫁。

贾蓉娶妻那天,宁国府热闹非常,京中一干公侯家人各自都来道喜,再有一干姻亲好友,还有些前来攀附的小官,拐弯抹角的亲戚,若不是宁国府实在大,险些招待不过来。贾珍心里高兴,更是让人在宁荣街上连摆了三日流水席,哪怕是贩夫走卒,来道一声喜,就能入席吃一顿。

家里有喜,贾蔷自然是不用去孙先生家了,他年纪不大,也不用他招待客人,就只要说几句吉祥话,然后除了吃酒,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在酒席上和一干年纪差不多的贾氏族人敷衍了一番,不得不喝了两杯酒,他长这么大,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喝上一点果酒,可今天这喜酒不一样,度数可比果酒高多了,两杯下肚,他已经有些晕乎乎的,醉意上涌,顾不得一干同龄人的调笑,给在座的人赔了礼,打算回院子先歇着了。

回了院子,就有小丫环叫道:“呀,二爷回来了,怎么就醉了呢!快拿醒酒汤来!”

贾蔷被扶进屋子,就有小丫环匆匆端来了一碗八宝醒酒汤,身边的大丫环素心赶紧接过,看看汤还是有些烫的,用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来,轻轻吹凉,就要喂贾蔷。

贾蔷向来不喜欢人喂,干脆自己伸手接了过来:“我自己喝吧,帮我准备热水,我一会儿要沐浴!”说完,将手里的醒酒汤自己一气喝下了半碗,总算清醒了些。

“素心,给我泡杯茶!”贾蔷不怎么喜欢醒酒汤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便打算再喝点浓茶,以前的大丫环绿枝和春桑已经嫁人了,嫁的是庄子上的管事,嫁过去就是正妻,总比在宁国府里被贾珍虎视眈眈,玩弄上一段时间就忘在脑后好!现在他身边的两个大丫环,一个素心,一个秋月,都是挑选出来的家生子,长得并不算出挑,但是好在性子平和,人也细心体贴。

用过了一杯酽酽的普洱茶,贾蔷便起身去沐浴了,今天折腾了一天,身上出了一身汗,衣服上也总有些酒气和汗味,实在让他很不舒服。

泡了一刻钟澡,秋月服侍着贾蔷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了一身衣服,贾蔷顿时神清气爽起来,打算去书房看一会儿书,写几页大字,便去睡觉,明儿也有精神去好好看看新妇是何等绝色。对秦可卿这样一个后世一直以来争议颇多的人物,贾蔷心里也是很好奇的。

到了书房,翻看了几页诗词,平复了一下心境,贾蔷便招呼素心帮忙磨墨,开始每日必写的大字。他早就过了描红的年龄,如今,却是每日里抄写几页《论语》,《大学》什么的,也能加深记忆,人说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多抄几遍,对经义也能有更多的理解。

写完十页纸,自觉还不错,便搁下笔,将那几页字用镇纸压住,等它们风干再收起,他自己洗过手,打算回去睡觉了。

贾蔷住的院子虽然有点偏,可是,架不住那边酒席上人多,声音远远传来,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想着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睡不着了,贾蔷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到花园里走一会儿吧,人都在前堂喝酒,想必这会儿花园也不会有什么人过去。

在花园里转了一会儿,贾蔷也累了,便找了个亭子坐下,抬头看看月色,也是自得其乐。结果,看着看着,贾蔷迷迷糊糊靠在栏杆上睡着了。

一股子臭熏熏的酒气把贾蔷熏醒了,身上还有两只大手在胡乱摸着,贾蔷又惊又怒,一下子清醒过来,却发现是醉醺醺的贾珍,生怕被人看见,他一边伸手推开贾珍,一边压低了声音,厉声道:“伯父,你醉了,请自重!”

贾珍的确是喝多了,出来小解,就走错了方向,一直摸到了花园里,结果就看见了贾蔷。贾蔷本就生得俊俏,斜倚在栏杆下睡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在月光下,如同谪仙童子一般,贾珍一时还没有认出他来,已经是痴了。

酒醉壮人胆,贾珍就跌跌撞撞走过来,胡乱开始摸着贾蔷的身体,要不是喝多了手不稳当,他就连衣带都解开了。

贾蔷好不容易把他推开,他又凑了过来,嘴里还口花花地说道:“好漂亮的哥儿,来,跟哥哥我香一个!”他的手触碰到了贾蔷的手背,觉得光滑柔软有如丝缎一般,心里更是一荡,嘟着嘴便要亲上去。

贾蔷气极,一边使劲掰开贾珍抓住他的手,一边说道:“伯父,你看清楚了,侄儿是贾蔷!快放手!”

贾珍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继续凑了上来,大人的力气与小孩的力气怎么能比,贾蔷挣脱不了,情急之下,提起膝盖,往上一顶,正好撞到了贾珍的命根子,贾珍倒抽了一口凉气,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人也清醒过来,张着嘴,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却看到贾蔷寒着脸,怒道:“伯父,今夜我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希望你也如此!另外,既然蓉大哥哥已经成家,我再住在宁国府也有些不便,过几日我找好了房子,便搬出去!侄儿先告退了!”说完,就拂袖而去。想到贾珍的爪子差点就伸进了自己的衣服,贾蔷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该死的,宁国府的确是不能再住了,这贾珍TMD就是禽兽,更恨怎么就穿着袍子,做不了什么大动作,刚才就应该把他的命根子给废了,心里想着,恶心得恨不得立马回去把身上一层皮都搓下来。

第14章 林黛玉要来了

想分家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分家的理由实在是难以启齿,总不能跟人说,做伯父的要轻薄自己侄子?如果不说出个理由的话,宁国府势必要落得个欺负人家稚子孤儿的恶名!贾蔷那天也就是气极了说了个气话,回头一想,就知道这事成不了,自己再怎么天才,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宗族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出去另立门户的,尤其,他还是这宁国府的嫡脉子孙,这身份就更加敏感了。因此,在第二天贾珍亲自偷偷摸摸到他那里送了一堆贵重礼物打着关心侄子的名号拐弯抹角的赔罪之后,贾蔷也就再也没提这话。不过,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腻味的,想着赶紧参加考试,考出个功名出来,只要像贾珠一样,考个贡生,进国子监读书,那里可是寄宿的,省得待在宁国府找不自在。等自己再中了举,出去另立门户也就有理由了。

贾珍虽说嘴上认了错,可是,每每想起贾蔷俊秀的脸蛋,白皙光滑的皮肤,就是一阵心跳加速,看以往顺眼的侍妾丫环就有些吹毛求疵,连跟那些戏子小生在一起都觉得不得劲了。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这是人之本性。偏生贾蔷从那以后,每日里早出晚归,能不出现在他面前,就不出现在他面前,贾珍也没有糊涂到家,胡思乱想了一段时间,也就将这心思狠狠压了下去,在外人眼里,他又恢复了肆意花丛的样子。

贾蔷的确是每日里躲着贾珍,他对贾珍那恶心的目光弄得恨不得永远都不要见面了,因此除了回来睡觉,每日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孙先生那里,孙先生也是聪明人,如何看不出贾蔷是跟宁国府的人有了龌龊,不过,这终究是弟子的家事,他也不好过问,心里也想着,以贾府的荒唐,将来不仅未必能帮衬着贾蔷,反而会拖他后腿,偏生,这宗族却是越不过去的,即使自己是他的老师,也不能管人家的族务不是,心里也只好安慰自己,等到贾蔷高中,自然是要分府别局的,到时候,也不怕贾家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孙先生心里既然有了这样的念头,对贾蔷的课业不免更加着紧了一些,有的时候,也会跟他说一些科场上的潜规则,贾蔷也知道孙先生是为了自己好,自然也听得很认真。

这日,孙先生点评过两个学生做的文章之后,满意地点点头:“蔷儿和平潮的文章都做得已经有了火候了,看样子,明年的童子试倒是可以下场一试了!”

许平潮睁大了眼睛,兴奋道:“真的吗?”孙先生这么说,意思其实就是明年他和贾蔷两人下场,便能得个秀才的功名了,心里不免有些喜滋滋的。

孙先生看出了他的心思,一下子板起了脸:“我等读书,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里就是为了功名考试了!”虽然他也知道,天底下读书人,九成九读书是为了考个功名,将来光宗耀祖,可是,就像21世纪的时候,人人嘴上都会说,为了祖国的四个现代化读书,一个个鼓足了劲,大考小考,中考高考,可是,等到学校一毕业,绝大多数人还不是为了买房子结婚过日子。就算是考公务员的,哪个又是真的要做什么人民公仆了。不过,心里怎么想的不说,但是,你嘴上必须要说,你读书还是为了忠君爱国的,比如说,宋朝那位大儒张载张横渠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跟着说的人很多,这就表示了某个人的政治觉悟,而不是成天想着功名利禄,这样的人是为清流士人所不齿的。

许平潮偷偷吐吐舌头,不敢多说什么了。

孙先生也不是真的生气,他很快缓和了脸色,说道:“而且,你现在文章写得好,也不代表你上场之后也写得好!”他叹了口气:“这天下读书人是何等之多,能够高中的十中无一,难不成,那些没中的都是没有学问吗?”没错,这其中的勾当多了去了,这科考往往一考就是好些天,每次都有种种意外。一个人被关在小小的格子间里,吃喝拉撒全部在这么点小地方解决,开始几天还能忍受,到了后面几天,光那恶心的味道就能熏死一批人,那个时候,一个个头昏眼花,还有几个人有那个才思写文章作策论呢!再有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当场崩溃都有可能。

贾蔷更是想起了贾珠,这哥们的确是倒霉到了极点,人说行百里者半九十,人家是压根在那最后十里地栽了,这哥们是好不容易走到终点,还没享受到多少胜利的喜悦呢,就呜呼哀哉了!怎地不可怜无比。

贾珠没熬过半年,人就没了,只留下个挺着大肚子的李纨。王夫人因为失去了儿子,对这个曾经非常看重的媳妇也开始横眉怒眼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李纨克夫,要不然怎么她嫁进来之前都好好的,嫁过来没两年,贾珠就没了呢!要不是李纨肚子里还有个孙子,她就能不顾体面休了李纨。李纨被王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一通,如今也是心如死灰,一个人住在小院子里,怎么也不出头了,就等着儿子出生后,好生教养,做自己以后的依靠。

没了一个儿子,王夫人对小儿子贾宝玉更是宠溺得不得了,对那个贾环却是刻薄无比,为什么自己出息了的大儿子没了,那个贱人生的小贱种还活蹦乱跳呢!心里存着这样的心思,王夫人对赵姨娘更加苛刻了。

至于老太太,总是想着,自己的大孙子就是被自己儿子给骂得身体不好了的,更是将小孙子贾宝玉当成了心肝宝贝,哪怕贾政多说一句重话,她都要护着,恨不得拿起拐杖敲贾政头上去。用她的话来说,我们这样的人家,要忙什么功名呢,还怕孩子没了一世富贵吗?贾政碍着老娘,也就不多说什么,从此看贾宝玉哪里是看儿子,简直就是看仇人了!贾宝玉被他唬的也是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老鼠见了猫还能跑呢,他只能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听训,浑然没有了在老太太和姐妹们身边的机灵劲。

春天的时候,又有坏消息传来,说是来太太的女儿贾敏没了,老太太几乎当场哭的晕过去,回过神来就要派人过去奔丧,又要让人把自己的外孙女接到自己身边来教养,生怕姑爷续了弦,继室苛待了自己外孙女。

第15章 逛街

孙先生听贾蔷提前林家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林如海是太上皇的心腹,要不然也不能做江南的巡盐御史,不过,既然如今是圣上当朝,林如海只怕也没什么前途了!太上皇若在还好,若是不在,林如海也只能告老回乡了!”林家子嗣单薄,这一代居然只剩下了一个女儿,除非从族中过继嗣子,否则林家文岳侯这一支只怕也要断了传承了。而其余的林氏族人这些年也没出一个有出息的,林如海若是一去,林家这样一个经历过改朝换代的家族看样子也要沉寂一段时间了。

这天下本来就没有永远兴盛的家族,当年两晋时候,王谢两家比起皇族还要昌盛,可现在,从前的乌衣巷已经找不到半点痕迹了。隋唐年间,七姓十家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后来,还不是被武则天给杀得差点就绝了后。不说改朝换代出现的勋贵,各大世家也往往几多沉浮,很多时候,稍有差池,便是灭族之祸。尤其科举盛行以来,寒门士子往往能脱颖而出,世家的兴盛衰亡已经不再只能依靠自己的实力,而是大多依赖于不可测的君心,怎么可能是长久之道。

贾蔷与许平潮一起跟着孙先生做了两个月的模拟试题,也就是历代童生试的考题,还有孙先生自己猜的题,孙先生见两人学习态度非常端正,写的文章也足够在童生试中露脸了,心怀大慰之下,便放了两人一天的假,让他们也松快松快。

“表弟,明天不上课,咱们出去玩吧!”许平潮兴冲冲地凑了过来。

“去哪儿玩?”贾蔷也很感兴趣。

许平潮笑嘻嘻道:“已经深秋了,园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干脆就去街市上!堂叔他们带我去过,很多好玩的小东西呢,虽说粗糙了些,但是也很别致的!”

贾蔷心动了,他这辈子活到这么大,还真没逛过街,以前是年纪小,许夫人不放心,后来许夫人不在了,他的心思又都在早点读书读出个功名来上,每天一出门,就是直奔孙先生家,有时候也去许平潮他们家,跟两个舅爷和表叔伯联系联系感情什么的,别的地方,还真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