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会儿话,上山的人也多了起来,很多人都往亭子里走,在这里喝茶休息。

人一多,有几个还是认识的,未免要寒暄一番,两人也没了继续说话的性质,便打算回头去庄子上再坐一会儿,晚一些再回城。

快要到停车的地方的时候,迎面来了几个人,领头的是个中年人,身材高大,留着一撮短须,见到两人,便停了下来,躬身行了个大礼:“小臣见过安王殿下千岁!”身后几个人见状,也都深深躬身行礼。

李诚吃了一惊,偷眼看看似乎是没什么反应的贾蔷,心里有些不安,他摆手道:“罢了,今日重阳佳节,无须讲究什么俗礼,本王还有事,你们各自去吧!”

那几个人又是一礼,等到李诚迈出了几步,方才直起身,继续往前走了。

李诚尴尬地看着贾蔷:“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担心……”

贾蔷面无表情地弯了弯腰:“原来是安王殿下当前,贾蔷失礼了!贾蔷还有事,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的话,贾蔷就先告辞了。”

李诚沉默了,他抿了抿唇,说道:“致中,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存心欺骗你的,我只是想要和你交朋友,不想因为身份让你有什么顾虑!”

贾蔷也是沉默了一下:“罢了,我要想一想!我先告辞了!”

说着,贾蔷直接牵了侍墨骑的马,上了马,扬鞭而去。后面,被刚刚听到的事情吓呆了的侍墨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叫道:“爷,爷,你要等等我啊!”

李诚有些黯然,心里似乎缺了一块一般,很是难过,他看着贾蔷远去的方向,喃喃道:“你会原谅我吗?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贾蔷心中火气很大,他一路疾行,心里别提有多乱了。他居然是安王,为什么一直欺骗自己,若是两人相熟之后就告诉自己,难不成,自己还能不理他了!可是,两人相交都快两年了,他还是没有说实话!嘿,我真是个傻子,从来不肯细想,活该被你骗!远方宗室子弟,大靖开国已久,若真是远房宗室,大概早就如同贾家那般已经没落了,哪里还有父母尚在,胞兄就继承了爵位和家业,他分府之后,还能得到外面的宅子,和一大笔产业的道理!

贾蔷气冲冲地回了家,门房见他一个人回来,脸色铁青,也不敢开口问怎么侍墨没跟着一起回来,只得赶紧上前把马牵回马厩,心里暗自纳闷。

“爷,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青萝看他的模样,惊讶地问道。

“别问了,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贾蔷有些烦躁地吩咐道。

“是,爷!”青萝也不敢多问了,赶紧点头应是,往外走去。

热水很快准备好了,贾蔷拒绝了青萝碧丝的伺候,自己泡在热水里,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搓着身上的皮肤,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第33章 和好

李诚很郁闷,他好几次在路上拦住了贾蔷跟他解释,贾蔷虽说没有恶言相对,可是,言语间却客气到了极点,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憋气得几乎要吐血。

又到了休沐之日,往常这个时候,李诚都是一大早就跑到贾蔷那里,很干脆地就在那里用饭,然后一起出门,或是在家中赏花、对弈的。贾蔷坐在桌前,吃着早餐,却有些食不知味,草草吃了一个韭合,喝了一小碗牛乳粥,便放下了筷子。

碧丝见他心情不好,便赶紧让人收拾了桌子,又问道:“爷今日可要出去么?”

贾蔷愣了一下,还是说道:“今天就在家里,不出去了!”

贾蔷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总觉得静不下心来,只得取了两本话本演义,又让青萝准备了一些点心水果和一壶清茶,自己提着往花园里行去。

此时已经是深秋,连菊花都已经开始凋零了,花园里满是寥落之意,倒是一处假山上攀援着的一树藤萝上还挂着一串串紫色的小花,隐约还有些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贾蔷沿着花园里的小路走过去,假山后正好有一处背风的凉亭,贾蔷便直接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翻开手里的书,慢慢地看着。

其实这个年代的话本演艺大多大同小异,无非是鬼神之流,或是什么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贾蔷很快就把书都翻了一遍,心里依旧烦躁,便把书丢在一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是好茶,是上等的铁观音,虽说没人来做什么功夫茶,可是泡出来,味道也是不错的,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凉了,喝到嘴里有了一点苦涩的味道,更是让贾蔷觉得不对劲起来,叹了口气,他将杯子里的茶随便倒在了地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倚着亭柱,开始看着花园发呆。

“哎呦,李公子,您可算来了!”李诚这些天心情也不好,他从王府里出来,无意识地就开始往贾蔷家里走,等到想起贾蔷还在生自己的气时,他已经走到贾蔷他家门口了,还被门房一眼看见了,如同欢迎救世主一样,赶紧迎了过来。他们并不知道贾蔷跟李诚可以说是已经闹翻了,只知道,这些天,贾蔷的脾气并不好,虽然在翰林院,依旧是和平常一样,在文渊阁读书,在一干同仁面前也没露出什么异常,反而因为很是写了几篇不错的文章,让几个侍讲学士夸奖了一番。可是,在家里不一样啊,他也不需要可以压抑自己的不爽,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很不爽,别来招惹我!”这几个字。虽说他没有迁怒下人,可是,自家主人不分早晚地阴郁着脸,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寒气,做下人的也是害怕呀!

李诚被那个门房差点就是用拖的给拖进了门里,他也顾不上计较这个门房的无礼了,赶紧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们爷出什么事情了不成?”

那个门房苦着脸:“那倒不是,只是,自从上次重阳节之后,爷的心情就不好,以前,爷早起总要用上一碗半的粥,再加几个点心,可这些天,哪怕厨子们想出什么新鲜点子,爷用上几筷子,就再也不吃了!……”

又有几个下人见了,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了一通,最后说道:“爷看上去也没生病,可是,这个样子,着实叫人放不下心来!李公子你是爷的知交好友,还是请您去开解开解爷吧!”

李诚心里也是发苦,他怎么开解呢,这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啊!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在贾蔷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自己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而生气了这么多天。心里这么想着,李诚也有了底,不管怎么样,既然贾蔷没有很干脆地就当自己是陌路人,就有希望,于是,他便问道:“那你们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爷一早就去了花园,还不让我们跟着伺候,现在应该还在花园里呢!”一个负责花园的下人赶紧说道。

“行,那我自己去看看!”李诚觉得有了和好的希望,劲头也上来了,他也来过贾蔷府上好几次,自然很容易就往花园里走去。

贾蔷这宅子当初买的时候,花园就不小,那个富商又是江南出生的,将自家的园子也修成了江南园林的格局,即使地方不大,都能修建的繁复,一步一景,处处生姿,何况,这园子本来就不算小呢!

李诚心急,也没找人在前面带路,自己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在里面乱走,一时半会儿哪找得到贾蔷。一直找了快半个时辰,累得直喘气,正巧看到前面不远有一处凉亭,便打算坐一会儿,再继续找。

贾蔷在亭子里发呆了一会儿,他这些天本就多思少眠,很快便困意上涌,便躺在凉亭亭柱间的条凳上睡着了。

李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贾蔷侧身躺在那里,枕着一条手臂睡着的模样,他发丝有些凌乱,几绺头发从额前垂下,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发丝也在跳动。他白皙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粉色,嘴唇也是淡淡的红色,却让李诚看得一呆。

李诚呆立了片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想着天气已经转凉,这般在露天里睡觉,岂不是要受了凉,便想着要找一件衣服来给贾蔷盖上,问题是,他出门的时候恍恍惚惚的,下人让他带大氅,他也没听见,身上也就穿了一件外袍,脱下来里面就是中衣了,他只好轻手轻脚地往外走,想要找个人,让他带一条毛毯什么的过来,结果,他才迈出去两步,贾蔷就醒了。贾蔷本来就是刚刚睡着,睡得很浅,有一点响动也就醒了,不过,人还有些迷糊,看到是李诚,便迷迷糊糊道:“咦,是佑安啊!你怎么在这儿?”

李诚大喜:“你不生我的气啦!”

这句话一出,贾蔷也回过神来了,他一开口,李诚恨不得把自己刚刚说的话该塞回肚子里去:“安王殿下大家光临,是小臣失礼了,还请殿下赎罪!”

李诚苦笑起来:“你一定要这样跟我客气吗?我当初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怕的就是这个!太后是我的母妃,我又是幼子,一直很得太上皇与太后宠爱,便是皇兄,也是拿我当做自己儿子看待的,我活了近二十年,也认识很多人,一个个对我无不恭敬谄媚,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好朋友,多和我说说话,这样也不行吗?”

贾蔷沉默了一下,觉得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于是,口气也软了下来:“那你为什么早不肯说,要不是上次那个意外,你难道打算瞒我一辈子吗!做朋友,贵在相知,你连相信我都不肯,还提什么做朋友的事情!”

李诚听出他的态度松动了,心里大喜,当下便有趁热打铁:“其实没有上次的事情,我也打算找个时机告诉你了,毕竟,我总是到你家来,还没有请你去过我的王府呢!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而已,你也知道的,比起你来,我总是有些嘴笨!”

贾蔷听他说得委屈,不禁失笑:“你还嘴笨,你要是嘴笨,天底下的人干脆都当哑巴得了!”

“那你原谅我了?”李诚兴奋起来。

贾蔷伸出了一根手指:“一顿太白楼,酒菜随我点!”

“别说一顿,十顿也行啊!”李诚差点当场跳了起来,“走,咱们现在就去!”

第34章 年礼

李诚隐约觉得自己对贾蔷的心思有些不对,可是,又不知道哪儿不对,他的神经应该可以说是有些大条的,很快便不多想了,继续他有空就去找贾蔷的生活。

贾蔷倒是没发现什么问题,哪个男人没几个死党呢?

眼见着入了冬,荣宁二府已经将省亲别墅修建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贵妃銮驾。贾珍来找过贾蔷一次,让他元宵节的时候回去接驾,也好在贵妃娘娘面前留个名号。贾蔷拒绝了,开玩笑,这种事情,自己躲还来不及,怎么还巴巴地凑上去!他倒是婉言劝了贾珍几句,说省亲别墅修建太过奢靡,恐遭了人的眼,贾珍却是不以为然,贾家这么富贵的人家,又出了个贵妃娘娘,尤其今上虽然有了几个皇子,可是,却都不是中宫所出,一直以来也没有立太子,再说了,就算立了太子又如何,前太子,不,应该是义忠亲王不还是坏了事!如今宫中除了皇后,便是贵妃为尊,若是能诞下龙子,贾家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皇帝的外家,自然要多讨好一下贵妃才是道理。因此,贾珍是半点没领贾蔷的情,反而觉得他不识抬举。

荣宁二府如今得了这样的体面,更是有一应的惯于见风使舵的人过来讨好,贾府里光是收到的年礼都比往常丰厚了三五成,前来拜会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要是没个关系,连门房都敢给来访的人使脸子。

翰林院到了腊月中,也就给大部分人都放了假,除了几个当值的,各自都回家捂着去了。贾蔷本来打算着去温泉庄子上住上两天,偏偏下了一场冷雨,路面泥泞不堪,倒是不适合出门了。贾蔷刚放了假,李诚就跑过来了,反正他王府里面也没什么事情要他操心,否则的话,他那王府的总管是干什么用的。前些日子,太后说要让他再娶一个王妃,好帮他打理王府内院的事情,李诚却推脱了,不知怎地,脑子里却想起了贾蔷来,转念想道,要是再有了王妃,大概跟贾蔷往来就没这么自由了,这么想着,也就放开了。

贾蔷很忙,他真的觉得自己该娶妻了,家里没个女主人,他就得独自一人很痛苦地面对和各个人家的人情往来,尤其这年礼,却不是管家能随便做得了主的。

各个庄子上的租子,铺子里的收益也都送过来了,贾蔷命人一一清点造册,锁入库房,然后窝在书房里,看着一大堆的单子开始发愁。他也没避讳着李诚,这让李诚很是开心,这说明,贾蔷没把自己当外人啊!殊不知,贾蔷是指望着有人帮自己拿点主意呢!

“给荣宁二府的!”贾蔷在那里翻着单子,想了想,“四川那边不是送了一些新织的锦缎吗?两个府里面各一箱子,再添上些庄子上皮子,什么皮子你们看着办,还有,给老太太另外送一份,取两支高丽参,不要那种太好的,一般的就可以了。另外前些日子不是得了几株珊瑚吗?取一盆两尺高的红珊瑚盆景放进去,这样也就是了!其余的一些零碎,你们看着办!”算起来也好几百两银子了,很符合自己的经济状况,他们也不能太苛求自己了。

“啧啧,想不到,致中你挺有钱的啊!”李诚看着已经拟好了的几份礼单,笑嘻嘻道。

贾蔷白了他一眼:“难道还比得上你不成!别说风凉话,再帮我想想,给我那几位上官的年礼怎么送?”

李诚也是无奈,他除了每年要给太上皇、太后,圣上,还有几个兄弟送过礼之外,何曾管过这些事,结果为了帮贾蔷的忙,他还得派人去打听那一干文官的喜好,让府里面的下人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去结交外臣,还想着劝阻一番呢,实在是头痛。

贾蔷如今的社交圈子也扩大了很多,对于翰林院的一干同人上司,自然都是要投其所好,另外,还要加上国子监教过自己的几位老师,还有几次考试的几位座师,还有一些也留在京城任职的同年,算下来,就有好几十家了,另外,还要加上一些贾家那边的亲戚家,尽管自己已经分府,但是意思还是要到的。再加上孙先生家和许家,这可是很亲近的,年礼上更是要周到,不能马虎。

李诚帮着他折腾了半天,最后摆出一副哀怨的模样:“怎么居然没我的呢?你看,你连一些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年的年礼都准备了,怎么居然没有我的!咱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贾蔷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有些恶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他还是说道:“怎么可能忘了你呢,已经准备了,难不成,还没送过去,你就要先过目一下?要不,你自个儿带回去?”贾蔷也开起了玩笑。

李诚听到有自己的,哪管是什么,哪怕是张白纸,大概他都能想到此时无言胜有言上去,心里也开始盘算送什么回礼了。

贾府却是风光得意得很,也不大肆操办过年的事情了,每日里只在省亲别墅里四处观看,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务求精益求精,免得让贵妃娘娘看不顺眼,他们也不想想,所谓的省亲也就那么几个时辰,又不吃饭,又不留宿的,那么一会儿,可以说是走马观花,能看到什么不对的出来,何况,元春入宫好些年,此次回家,关键是省亲,而不是别墅,真真是舍本逐末,不过,这倒也和了上头坐着的那位的心思,就是要用这等手段,掏空了他看不顺眼的人家的家底呢!

贾琏从外面回来,抖落了一身的雪花,在走廊里跺跺脚,又接过旁边小丫头送过来的手炉,这才走进了屋子。王熙凤正歪在炕上,旁边,一个婆子拿着一叠单子给她念着。

“又有人送年礼来了?”贾蔷也在炕沿上坐了下来,问道。

“可不是?”王熙凤笑道,“咱家出了个贵妃娘娘,便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外八路的亲戚也凑过来了,今年送年礼的人家比往年多了不知多少,看得人都觉得心烦!对了,今儿,蔷哥儿也派人送了年礼过来,别的东西不说,什么皮子蜀锦的,都不算什么上好的,不过,他倒是送了老太太一盆红珊瑚的盆景,虽说只有两尺高下,不过,品相却是极佳,老太太赏玩了一会儿,便让人送到省亲别墅主殿去了,要把那里原来的一个三尺的珊瑚给换下来呢!也不知道蔷哥儿从哪里弄来的!”

贾琏也很感兴趣:“或者是别人送他的?估计,他也是出了血本了,这样的好东西,很多时候,有银子也买不着的!莫不是要拿来讨好娘娘的?”

“去你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王熙凤嗔道,“人家要是想要讨好娘娘,怎么就拒绝了珍大哥哥,元宵节不来接驾呢!要知道,虽然是外臣,还是能见到娘娘一面的,只要能给娘娘留个好印象,一株珊瑚又算得了什么呢?”

贾琏撇撇嘴,有通往荣华富贵的捷径,谁能拒绝啊!

第35章 议亲

贾家的人为了贵妃省亲,给宫里面来的一干司礼太监和嬷嬷折腾得不轻,估摸着,从正月开始到元宵,贾家光是膏药都要消耗掉不少。

元宵节的晚上,贵妃出宫省亲。皇家气派毕竟不同,那排场,更是让贾家的人对皇家生出了无限的憧憬来。贾蔷没有去凑热闹,反正这等节日没有宵禁,他跟李诚跑到东市上去看花灯,猜了几个灯谜之后,拎着一个别致的花灯四处乱跑,再看了一会儿京城上空绽开的火树银花,又在小摊上各自吃了一碗芝麻馅的汤圆,一直玩到子时过了才各自回去。

元宵一过,便要各自上班了。而这时间也快到了馆选的时候,贾蔷自然更是用心起来。他既然想要继续待在翰林院,自然要表现得更加出色一些。不过,说白了,馆选的考试是一项,更多的还是看在平时的表现上,比如说,每个月做出的文章,都要选上十篇交上去供翰林院的几位学士点评,有的更是要送到御前,从中择优者留在翰林院。翰林院就那么几个人,每三年,不过选个个把两个罢了,何况,并不是每一次科考都能有进士入选庶吉士的。

馆选结果出来了,贾蔷如愿以偿地留在了翰林院,为修撰之职,因为他这几年与史书上的研究,所以,他以后就管修史了。

一干在翰林院任职的同年都得到了确切的任命,贾蔷是唯一留在翰林院的,其余的都各自进了六部任职,不过,说是六部,像翰林院出来的,无非是进礼部、户部和吏部,像工部、刑部和兵部,就需要更专业的人了。几个人对自己如今的工作职位也都算满意,自然要一起好生庆贺一番。于是,几个人凑了份子,就在翰林院附近的一家酒楼叫了两桌子酒席,将韩林院从上到下都请了过来,热闹了一顿。

这日,孙先生派人过来让他过去,贾蔷有些疑惑,毕竟,孙先生可是很少主动让贾蔷过去的。到了孙府,孙先生很有些喜气洋洋地说道:“致中,这次可是有你的好事了!”

贾蔷不禁有些莫名,好事?这是怎么说的,难不成,自己才升到了正七品,还能再升一级?

孙先生笑道:“这事得从头开始说,我有个老友,一直外放在外面,前些日子总算调职回京了,我们两个前两天聚了聚,各自说了这些年的情况,正好,问出了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贾蔷很上道地奉上一杯茶,然后接口问道。

孙先生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笑道:“我那老朋友一辈子只得了一个儿子,偏生他儿子也是子息不繁,娶了几房妻妾,只有一个嫡女和一个庶子,然后就去了,前几年,他那媳妇也因病过世了,他孙女自然要为母亲守孝,也就耽误了议亲的事情,如今,那女孩儿出了孝,已经十六了,这次跟着祖父进京,也是为了找个好夫婿!你看,这是不是巧了!”

贾蔷算是明白了,孙先生是要给自己做媒呢!果然,孙先生继续说道:“她比你小了两岁,年纪正相当,家世也不差!虽然我没见过那女孩子,不过,我那老友的家教我是信得过的!我跟我那老友说了一下你的情况,他也同意了,现在就看你了,你觉得如何?”

贾蔷躬身道:“老师,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弟子自幼失怙,老师就是我的长辈,弟子全凭老师做主!”反正这年头,多半是盲婚哑嫁,孙先生的眼光自己是信得过的,何况出身书香之家,自然能够相夫教子。

孙先生抚掌笑道:“好!既然你这般说了,我就做了这个大媒,过几天,我就去带你去见见我那老友,也让他放心!我的弟子,又岂是无能之辈!”

赵夫人知道自己的丈夫不会轻易做决定,便问道:“是哪家的子弟啊?”

“是宁国府的玄孙!……”

不等袁安清说完,赵夫人就竖起了眉毛:“老爷,你不是糊涂了吧!虽然我是妇道人家,可是贾家我还是知道的,不说别的,家风就不正,萱儿嫁过去,哪有好日子过!”

袁安清哭笑不得:“夫人,你听我说完啊!你还记得仲平兄吗?那孩子就是他的弟子贾蔷,表字致中,他虽然是贾家人,却几年前就自己分府出来了!他可是个出息的,十五岁就中了进士,还是二甲第二名,后来就进了翰林院做庶吉士,听仲平兄说,那孩子前两天通过了馆选,现在是翰林院的修撰了,要是没有本事,哪能得到这个职位。”

赵夫人神情缓和下来,又问道:“那他人品相貌怎么样?”

袁安清得意道:“过两天,仲平兄就带他过来,你也见见就是了,听说,那孩子可是难得的好相貌!人缘也不错,虽说年少得志,却也没有显得傲气凌人,反而很是谦逊低调!”

“那他分府出来,家境如何?”赵夫人还是不放心,“虽说咱们家不是豪富,可是,萱儿也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你说他在翰林院当值,那点俸禄,哪够养家的啊!还有,他家里人口几何?”赵夫人想到自己从小带大的孙女要嫁人了,恨不得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生怕孙女嫁了之后吃亏。

袁安清哭笑不得:“我说夫人,你也太操心了吧!好歹人家是贾家的嫡系子孙,分家出来,总能分到不小的家产!夫人,你就先考虑着给孙女添妆吧,免得嫁妆太薄了!至于人口,那孩子也是可怜的,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好在当时宁国府还是贾敬的夫人当家,她是许家的女儿,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不亲近,也就将那孩子当作自己的亲孙子,那孩子也孝顺,当她是自己的亲祖母,许夫人去后,那孩子给她守了三年的孝,至今也是喊许家兄弟做舅爷的。他几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好像是宁国府故意羞辱了他,他也就分府出来了,如今,家里面除了一些下人,也就他一个主人了!这也是好事!咱们家娇养大的孙女,当宝贝疼还来不及,哪能嫁到别人家成天被公婆挑鼻子挑眼的,每日里立规矩伺候着,还要跟一干妯娌耍心思呢!”

赵夫人一听,的确是的,自古以来,没几个婆婆不挑剔儿媳妇的,一个人好了,家里简单,进门就能当家作主,那孩子有有出息,庶吉士出身的,将来搏个封妻荫子,是肯定的!想到自家孙女将来能有个顶级的诰命,赵夫人恨不得看过贾蔷之后,立马把婚事定下来。啧啧,这么好的人家,再晚一步,没准就被别人抢先了!

第36章 上门

袁安清比起孙先生来,算是很得志的,他当年科举得中之后,便被外放,从八品的县尉,辗转几十年,入京之前,已经是正三品的封疆大吏,如今奉召回京,便被委任了户部侍郎,虽说是平调,可是,同一个品级,京官肯定要比外官强,因此,也算是升迁了,尤其,如今的户部尚书年纪已经打了,再过两年,便要告老还乡了,而以袁安清的资历,成为吏部尚书的可能性要比别人大多了。

这日,贾蔷跟着孙先生往袁安清府上行去,孙先生笑道:“你这未来的岳家祖父是个务实干脆的性子,说实在的,要论文章,老袁还真是远比不上我,不过,说起民生经济,我就远比不上他了!袁家并非什么豪族世家,他这些年一路升迁,靠得不是别的,是实打实的政绩,嘿嘿,要是他出身再高一些,早就入了中枢了!”

贾蔷点点头,不过,既然袁安清能混到这个地步,说明他其实也不仅仅是能吏,中原这么大,能吏绝对不少,要是不会做人,就算是再能的能吏,也只能一辈子在底层厮混,甚至是被罢官问罪,省得你升了官给人添堵。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到了袁府门口,袁府并不算大,或者说,按照袁安清的品级,他这个府邸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孙先生刚说了自己的姓名,那门房就赶紧道:“原来是孙大人,老爷说了,既然是孙大人来访,就不必通报了,孙大人和贾大人快里面请,小人给您二位带路!”

贾蔷很是顺手地赏了两个金锞子过去,那门房也不拒绝,干脆地收下,不过明显更加殷勤了。

“哈哈,仲平兄,你可来了!”袁安清从主屋门口迎了过来,又看向了贾蔷,贾蔷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长衫,腰束玉带,上面悬着一个小小的绣着兰草的荷包,还有一枚青玉的玉佩,头发用发冠束起,更显得眉目清俊,最出彩的是他的一双眼睛,真真可以说是温润如玉,贾蔷躬身一礼:“贾蔷见过袁大人!”

“哈哈,果然是一表人才,仲平兄收了个好学生啊!”袁安清越看越满意,哈哈笑道,“快里面请!”

孙先生一语双关地说道:“我的学生,不也是你的晚辈吗?”

“没错没错,那我就托大了,唤你一声致中,可好?”袁安清笑道。

贾蔷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点头应是。

几个人进了堂屋,一个青衣小丫环赶紧送上了茶,又偷眼看了贾蔷几眼,这才退下。

孙先生端起茶,呷了一口,赞道:“好茶,可是那明前的龙井?”

“不错!”袁安清很是有些得意,“这茶可是极品,一年都出不了两斤,大半都被进贡给了圣上,我好不容易,才得了二两,若不是你来,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呢!”

孙先生嗤笑一声:“哼,就算是极品,你又喝得出好赖来吗?”

“嘿,你可别瞧不起我,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这么多年在外面为官,什么茶没喝过,便是那武夷山的极品大红袍,也是尝过的,早就不是当年了!”两人估计是开玩笑开惯了的,袁安清在那边得意洋洋道,“倒是你,这么多年窝在长安没有挪窝,没喝过什么好茶吧!”

“行了,你会不会喝茶我不清楚,倒是这么多年,你嘴皮子愈加厉害了!”孙先生笑道,“咱们都是老相识了,今儿也别拐弯抹角,这就是我的弟子,人品学问都是没的说的!要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在读书,能便宜了你!”

两人说笑了一番,总算是进入了正题,袁安清又看了看贾蔷,风仪气度的确不是常人能比,神情坦荡,眼神清明,足以说明他人品不坏。袁安清本来就不是什么死读书的人,考教了他几句之后,也就点了点头,拈须笑道:“果然是不凡,这样的好弟子,仲平兄,你是有福气啊!”

孙先生微微一笑:“我的弟子,怎么能差了呢!怎么样,致中还算配得上你家孙女吧!”

袁安清也干脆,拍板道:“行,这两天,我就去找人合一下生辰八字,事情就可以定下来了!”

几个人谈笑了一番,袁安清很惊讶于贾蔷的见识,虽然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不过,也算是见识广博,谈吐不俗,应对得体,心下更是满意。他独子早逝,好在还留下了一儿一女,以慰心怀,孙子当年因为嫡母去世守孝,耽误了院试,今年正好也是科考之年,正可下场。而眼前要操心的却是自己的嫡孙女袁子萱,她年纪不小了,不能再拖了,此刻,贾蔷也是人品上佳,几乎是无可挑剔的孙女婿人选,他也就放下心来,心里高兴之下,便留孙先生和贾蔷在府上吃饭。

赵夫人也很高兴,吃饭的时候,她很是打量了一下贾蔷,见他容貌俊美,人品不俗,心中一下子添了不少喜欢之意,而且,贾蔷也很温和守礼,不像一般的少年人一般,在他们面前局促不安,反而很是从容,赵夫人看着贾蔷的目光已然是不同,已经将他当自家人看待了。

而内院里,一个小丫环正在跟她的小姐说话:“姑娘,我刚刚偷着去上茶的时候,已经是看过了,姑爷长得可真是俊,就像书上说的,什么貌若,潘什么的?笑起来,就跟神仙一般,听说,他学问也好,现在就是翰林了呢!有这般姑爷,姑娘真是有福气!”

“银铃,你胡说什么呢,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那姑娘就是袁子萱了,她脸上飞快地浮起了两朵红云,不过,心里却也有了几分期待。那个少女不怀春呢?每日里待在闺房里做针线看书写字,心里总是有些寂寞的,也曾经偷偷看过《会真记》,《牡丹亭》一类的话本,心里总是憧憬着所谓才子佳人的佳话,这些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她自幼由祖母抚养,祖母虽然只识得几个字,却很会教养孩子,请了个夫子教她念书,不过是读些《女史》、《女戒》罢了,别的就是学些女红、管家之类的事情,祖母祖父疼惜自己,自然会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人家成亲,想到自己即将嫁人了,袁子萱心中有些甜蜜,又觉得有些惴惴,未来的夫君会疼惜自己,爱护自己吗?一边听着银铃的描述还有她从伺候祖父的下人那里打探到的话,心里一点一点描摹着未来夫婿的模样,已经是有些痴了。

第37章 纳征

“什么,你要成,成亲了?”李诚差点当场就跳了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贾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十八了,这时候成亲已经算晚的了,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可不是连孩子都会说话了!”

李诚无语了,他干笑一声:“呃,我只是没有心理准备!”真奇怪,为什么心里觉得怪怪的,李诚郁闷了。贾蔷娶妻生子,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吗?怎么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呢?李诚这辈子也没尝过所谓爱情的滋味,他的王妃,是太上皇和太后为他挑选的世家千金,生得虽然不算绝艳,可是,也是颇为美貌,他的府上,更是养着一帮侍妾,个个娇美得如春花一般,只要他愿意,不管是什么样的美人,他弄不到?这样的人,他会宠爱某个人,但是要说什么爱情,那简直是开玩笑!既然无需什么爱情,他就能对美色予取予求,那他干嘛要知道什么是爱情呢?因此,他很不幸,他压根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对贾蔷这么在乎。

李诚有些憋屈地回去了,打算想清楚,为毛自己心里感觉不对劲,而贾蔷,很遗憾,他压根不知道李诚内心的困惑,他正在筹备给袁家的彩礼。

袁安清并不是什么有钱人,虽说为官多年,并不是那种迂腐的两袖清风的人物,可是,毕竟花销也大,而且,读书人,自然是喜欢各种古籍字画的,这些最是费钱不过,一本珍贵的孤本,没个几百两根本买不下来,再有什么前朝的名人字画,那简直就是烧钱,因此也没存下多少余钱,因此,为了未来妻子的嫁妆体面,自然要在自己送过去的彩礼上下功夫。就像当初贾珍,秦可卿的嫁妆可以说几乎全是他置办的。

贾蔷头疼地在礼单上勾画着,想着古人真是麻烦啊,要是放到后世,人家的要求就是有房有车,彩礼什么的,恨不得就是给现钱,哪里还有这么麻烦。

贾蔷想得头疼,只好叫来了许管家,问他该如何置办,许安毕竟是经历过不知多少事的老人了,就开始给贾蔷出主意。

“少爷,各色绸缎每样都是要有的,都要是新鲜的花式图样,每样二十匹就够了,然后,蜀锦,云锦每样也要十匹。”许安是伺候许夫人的,一直都把贾蔷唤作少爷,“胭脂首饰是要亲家自己置办的,少爷有心的话,不妨添上一匣子珍珠,再加上一匣子宝石,就是南洋那边送来的已经打磨好了的红宝石和蓝宝石,可惜猫眼儿暂时少了点,凑不够一匣子,要不然更体面。唉,其实翡翠更好,前些日子刚从南边得了一大块上好的老坑玻璃,可惜打磨起来太费事,至今还没弄好,只能等到少奶奶嫁过来之后给少奶奶打造首饰了!再加上金银锞子各两匣子,都用成色好的,亲家拿了便可以直接融了做首饰……”

贾蔷听得头昏脑胀,还听着许安在那里说什么打造家具的好木料,毕竟,少奶奶家里起码也要陪嫁拔步床和梳妆台之类的家具的,最好要有上等的木料,可惜,这不太好放在彩礼里面送过去云云。

过了半个月,正好是黄道吉日,贾蔷派人往袁府送上了他准备的算起来价值好几万两银子的彩礼,看着只有三十几抬,其实这里面是半点不掺水的。

赵夫人看着院子里的箱笼,接过礼单,差点直了眼睛,赶紧派人打赏了那些抬箱子的下人,又命人将彩礼送进库房里。又听过来送彩礼的许管家说:“准备得还是太仓促了点,彩礼实在有些寒碜,还请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不要太介意,若是还有什么缺漏,可以私下里补上……”

“老爷,这次结的亲是不是太富贵了!”等到袁安清从户部衙门回来,赵夫人赶紧把他拉进了内院,咂舌道。

“怎么了?”袁安清有些疑惑,“贾家世代公侯,虽说致中已经分府出来,有些家产也不足为奇啊!”

“何止是一些家产啊!”赵夫人拿出了礼单递过去,“这些东西加起来,怕不是将咱们家的家当卖了,也不值这么多啊,那管家还说不周全,要是周全了,那得什么样子啊!”

袁安清也是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走,去库房看看!”

到了库房,两人就让下人先出去,赵夫人亲自打开了一个箱子,这个箱子里是几匹云纹不一的云锦,每一匹都是文采辉煌,再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普通的绸缎,说普通也只是相对云锦和蜀锦而言,全部是穿花蝴蝶的花样,另一个箱子,却是金玉满堂的花样,再打开一个,是富贵牡丹的花样……仅仅是绸缎,就有十六种花色,每种二十匹。袁安清觉得有些牙疼,他叹了口气:“这些都给萱儿添妆吧,想来致中也是这个意思,是要让咱们家把萱儿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呢!”

赵夫人已经打开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红宝石,都是打磨过了的,最小的也有小指头大,再打开一个,是一匣子粉色的珍珠,虽然都不算大,却难得的都光泽圆润,大小相同,两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些可不是有钱就一定能弄到的。

“都打开吧,省得再一惊一乍的!”袁安清已经无语了,他不是没见过富贵,他在外为官,见过的一些豪富不知几何,只不过,因为他们只有个富,也不贵,才总是低眉顺眼的。而贾蔷却不一样,他才是真的富贵。

等到箱笼全部打开,老两口差不多要被各色光芒照得眼睛都疼了。两株三尺的珊瑚盆景,一匣子玳瑁,一匣子蓝宝石,一匣子沉香,还有一个匣子里放着几块金质的怀表,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与这些比较起来,那两匣子打造成各式吉祥花样的金银锞子简直就是陪衬中的陪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