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自妍冷笑连连:“连你都明白的事情,她为什么执迷不悟?”那天晚上和孔静殊在“欣怡”的那番谈话,给她错觉,以为聪慧如她会忘记余放。

“静殊六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各自再婚后她的父母很少理会她。这些你都应该知道。”苏笑君俊朗的侧脸在沿途灯光的映照下意味不明,“有一点你不知道,余放的父母对她很好,时常照顾她,她跟余放最初能在一起,这点恐怕占了很大原因。”

“没有别的原因?这算是报恩吗?”徐自妍挑眉问。

“当然不仅仅是他父母的缘故。”苏笑君支起下巴,作沉思状,“那时听过静殊讲起过从前,好像有一次她发生意外送到医院,需要输血,当时血库紧张,而余放恰好跟她同是AB型血,所以就抽了他的血。静殊其实是很容易被感动的人,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会回报十分,感情上她并不吝啬。”

“所以余放要跟她分手,她宁可丢掉自尊也要找他复合?”徐自妍仍是气恼,“就算欠他一条命,也不值得拿自己的感情去给他糟蹋!”

苏笑君似笑非笑道:“你这样痛恨男人,我倒是真的同情将来跟你在一起的人。”

“我只是瞧不起那些变心的男人,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值得同情和原谅。孔静殊要是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那么你我的功夫就算白费。”

“该明白的总会明白的,时间问题。”苏笑君舒了口气,“就怕有些人有些事,怎么想都不能明白。”

他像是意有所指,徐自妍心头微颤,不知为什么,这句话竟在耳朵里徘徊不已。

他们尚未到达A城,苏笑君就接到了钟浩的电话,纠结的浓眉更是无法舒展。

他简短地交谈几句便干脆地挂电话,略显无奈地摇头叹息。徐自妍有点奇怪他的反应,随口问道:“有孔静殊的消息?”

苏笑君嘴角微微翘起,算是给她的好消息。过了会,才继续说:“是钟浩的电话。”

“我不想听有关这个名字的任何事情。”徐自妍皱了皱眉,忍住心头涌起的反感。

“那恐怕有点难。”苏笑君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喉口逸出声轻笑,“他正跟静殊在一起,在医院,他把余放打伤了。”

“什么?”徐自妍不置信地反问,“真是个野蛮人。”她不屑地冷笑。

苏笑君不置可否地耸肩,“钟浩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那么,是他喜欢孔静殊?”

苏笑君睁大眼睛,半晌没回神。“应该不是,他只是个有浓重的耶稣情结的男人。”

“那么他有什么立场做这些事情?充荆轲聂政还是学人家打抱不平?”徐自妍的口气充满轻蔑的嘲讽。

苏笑君似笑非笑道:“我原本以为,同仇敌忾的情况下你会对钟浩有所改观。”

她嗤笑:“那恐怕比登天还难。”

仇恨本就比任何一种情感来得持久,且没有道理。

苏笑君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再说话。他从来都不喜欢劝说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道理,旁人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他们一路行驶到医院门口,等徐自妍停好车以后苏笑君转过头问:“你要不要在这里等我跟静殊回来?”

徐自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不喜钟浩的缘故,因他的体谅反倒肯退让一步。“我无所谓,可以选择不看那些不想看到的人。”

第十六章(下)

彼时孔静殊并不知道苏笑君和徐自妍会一起赶来。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一直都冷静而理智,总是淡然微笑的面孔上看不到曾经淡漠的亲情印下的痕迹,也仿佛并没有值得她失去理性的事情。余放的移情别恋并非完全不在意料之中。她是敏感的人,亦能从蛛丝马迹里洞悉他的渐行渐远。只是她远比余放更为珍惜和不舍来之不易的感情,所以隐忍不发,只是更加细心温柔而已。

也许女人和男人的区别在于,男人并不仅仅满足于第一次恋情的成功,总是不自觉地渴望新鲜新奇的爱情,而女人却往往固守和第一个人白头到老的童话。

余放也仅仅是普通的男人。

他爱静殊,至少曾经深深爱过。因为她坚强、独立、温柔且善解人意的性情。但人就是很奇怪,即便是心爱的稀世珍宝,面对面十几年以后也会失去最初的热情。余放便是如此。他太了解静殊,了解她对家庭的渴望和重视,即使这些深藏在内心。可是他不能如她所愿。她要的婚姻家庭他统统都没有勇气给予,勉强在一起不过是无数次背叛与原谅的重复。

有时他会想为何静殊不能少爱他一分?很多人对纯挚美好的深情心生向往,唯独他觉得那其实是一种负累。在她如复一日的深情里,他竟是眼睁睁发现,他越来越感受到他们的爱是那么得不平等。而在一份不平等的爱情里,被爱的那一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幸福。当然如果他可以自私得更彻底一些,他也可以无所顾忌,一边爱着静殊,一边追逐其他令他心动的女孩。但显然,他还做不到。他割舍静殊,是因为他想理智如静殊会尊重他的选择。

但是他错误地估计了她对他的感情,或者说是她挽留这份残缺感情的执著坚持。在毕业答辩的前夕,她孤身一人来到A城做最后的努力。他不是不感动,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与此同时,深深的内疚和想要逃离的欲望将他硬生生撕成两半。

对静殊,他终究只有抱歉。

“现在好点了吗?”孔静殊安抚了钟浩后跟医生打听了情况,才慢慢走到另一间病房,对着他无言许久,才坐到他身边,“我没有想到钟浩做事会这么冲动。”

余放摇了摇头,低垂的头看不到表情,久久才说:“静殊,放了我吧。”

孔静殊身子一颤,平静如水的脸上刹那间浮现静寂的哀伤。她双手慢慢交叠,平放在膝盖上,面孔却朝向另外一边,眼睛一眨不眨。“我还以为我从来都没有捆绑住你。”

声音很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余放用了很大力气才能听清楚,一时间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静殊,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很羡慕我爸爸妈妈的感情。”

他忽然说起旁的事情,静殊微微讶异,终于转过头。

“其实他们的感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美好。”余放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无奈,“虽然在外人看来,似乎他们永远都形影不离,感情好得让所有人羡慕。”

“事实哪怕没有这么美好,却也坏不到哪里去。”孔静殊平静地接道。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她准确的判断。虽然真相往往被表象掩盖,但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有截然相反的假象来迷惑世人的眼睛。

余放嗤笑了声,眼里流露一丝不屑。“我妈牺牲她的自尊,我爸牺牲他的自由。我妈整天跟着我爸,是为了不让他有机会遇到别的女人。这样的感情就算所有人说完美,他们自己会觉得幸福吗?”

“你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觉得不幸福?”静殊轻声反问。

如果不是因为爱,怎会心甘情愿被捆绑被束缚?

余放语塞,片刻后生硬地回答:“那是他们的想法,我永远都不想变作第二个我爸爸。”

有些人安心于家庭的束缚,他却不愿加上种种桎梏,再没有自我。

以前他不了解自己,总以为静殊那样的女孩,刚柔并济、聪明自持,身边亦没有更优秀的女孩值得他追求。也曾想过天长地久,却经不起时间的磨损,渐渐失却美丽的颜色。她于他更似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

此刻他很清楚自己,他永远不会甘心一生一世爱一个女人,给予她永久的承诺。而静殊,从小失去亲情的她却比他遇到的任何人都渴望家庭的安宁温暖。她是个理想□的人,而只有他的离开才能让她有遇见真正理想的男人的机会。

“静殊,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爱的根本不是我,只是你自己对于温暖的憧憬所勾画的理想,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我只是恰好有机会扮演这个角色。换一个人,他会做得比我更好。”余放恳切地望住她,仿佛他不是在谈分手,而是在苦苦地追求他深爱的女孩。

孔静殊忽然觉得很可笑,曾经也花前月下信誓旦旦,曾经也心有灵犀执手向前,记忆里那么清晰的面孔为何会变得如此陌生,用那么真诚的语气只是为向她要分开的答案?

“我不喜欢勉强别人,这点你知道。所以不要用你的想法来为我下任何结论。”窗外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却没有一丝华彩,只是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你想分手本就不需要我的同意,至于我怎么想怎么做,那都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静殊,你别这样,不值得的。”然而他的话被她迅速打断,“值得不值得,我心里明白。”

话到此,仿佛谁都无法再开口。余放沉默不语,神情严肃。静殊则凝眸窗外摇曳的绿色枝头,带一丝疲倦至极的笑。

如果时间凝固,这无言的结局未尝不是不好。

只是,总有人会出现会打破最后仅余的顽固的美好。

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余放,你受伤了吗?伤得很厉害吗?要不要紧?”

余放眼眸倏然睁大,和静殊一同转过视线。

很美的女孩子,些许惊慌地双手交叉,神情楚楚,眼角眉梢似有淡淡的惊惶。

“菁菁,你怎么来了?”余放又惊又急,眼角余光不意瞥一眼沉静如水的静殊,看不出是悲是怒。他叹了叹气,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我没事,可你不该一个人过来。”

菁菁咬住下唇。“我担心你,所以就忍不住跑过来了。这件事我跟你都有错,我应该跟你一起来道歉。”她走到孔静殊面前,低垂眉目,与她平静无波的眼眸相撞,似有泪光闪动,“我知道现在你一定恨死我跟余放,可是我还是想请你原谅他。这些日子他并不好受,你们校庆演出那天他原本想跟你说清楚,刚好我生病他急着回来照顾我,才把事情一拖再拖。说来说去是我对不起你,他其实一点都不想伤害你,我也不想。有些事情我们真的是身不由己。你也喜欢过他,你一定不希望他跟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整天得不到真正的快乐。你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可以快乐,所以你会原谅他的,对吗?”

迟迟等不到静殊的回应,余放却不敢再看她一眼,只尴尬地说:“菁菁,你别这样。”

不同于对静殊的无可奈何,这一句同样的话此刻分明有种纵容的宠溺。孔静殊胸口微痛,慢慢将视线对准年轻柔弱的小女孩,那么清澈的目光,仿佛不含丝毫杂质,没有避讳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宽容。

“这世界不知廉耻的人有很多,不过你倒是个中翘楚。”冷冷的讥嘲不轻不重地响起,刀锋一般清冷。

菁菁脸色煞白,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让徐自妍轻易越过她来到静殊身边。

她握住孔静殊的肩膀,感到她的颤栗和隐忍。“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要承担结果,指望别人原谅不如想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果然是轻骨头,却太看得起自己。”

“你——你是谁,你怎么可以出口伤人?”菁菁眼泪夺眶而出,“我又不是故意的。”

徐自妍理都不理会她,只是看向静殊:“如果你还记得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就带我去看看钟浩,这里的空气太污浊,留给那些会演戏的人呆着,我可没有兴趣再待一秒钟。”

余放下意识地看着静殊,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直,他心里很乱,也不知道期望听到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即使他选择分开,他却仍然希望她还能以另外一种方式留在他身边,即便他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

孔静殊一直静默无声,此时此刻方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是最后的答案。

余放挺直的身躯骤然松了开来,罢了,他不该贪心的,既然选择的是一条路,就不能期望还能有从前的人和事恒久不变。

第十七章(上)

“徐经理,你一个人来这里找我?”孔静殊疑惑地问。

徐自妍下巴指了指前方,“还有苏笑君,我让他先去看钟浩。”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见到钟浩。”孔静殊先是停下脚步,她不是不知道徐自妍的禁忌,以为徐自妍要见钟浩只不过是借口,却看到徐自妍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徐自妍挑了挑眉:“比起某些人,钟浩还算有他的可取之处。”也许打架是冲动和野蛮的表现,但对象是余放,那么勉强可以原谅,甚至还值得欣赏,只除了她以外。

孔静殊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走廊里人来人往,却是看不到他的。“有些时候人的改变谁都控制不了。”

“你既然事事能想明白,为什么还要做傻事?”

“有些事情知道却不想做,总想保留点东西,哪怕它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美好。”孔静殊牵起嘴角,“什么都想透了,活着就没有意思了。”

徐自妍冷笑:“无稽之谈!难道你所谓有意思的标准就是浪费时间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做着根本不值得的事?”

孔静殊无言以对,有时徐自妍的话让人没法驳斥。

“你让我没法招架了。”孔静殊自嘲地笑笑。

“那是你心里知道我并没有说错。”徐自妍声音稍稍放软,“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何必跟自己较真?”

孔静殊如梦初醒,竟怔怔站在那咀嚼那句话。

若说她要去挽回不再属于自己的爱情,那只能是自欺欺人。

她知道自己的底线,万万不能容忍这样的背叛,更何况她所追寻的温暖安定已不再是余放所追求的,即便她能挽回一次结果亦不会改变。终究他会逃离一次又一次。

最后变得千疮百孔,再无法修补分毫。

她不肯放弃只是心底那一份无法割舍的情怀,不是不能放弃,是不愿意,是不舍得。

“谢谢你。”她真挚诚恳。

“我能开导你也许沈老都会觉得惊讶。”徐自妍微微一笑,提起沈乔其时目光柔和许多。

她们不知不觉到了钟浩的病房门口,当时两人都受了伤,只不过钟浩是行凶的一方,余放没有多还手,偶尔闪躲时无意中伤了钟浩,因此钟浩伤得较轻,但他坚持不肯跟余放在同一病房,只好辛苦孔静殊两处奔波,安顿他们。

徐自妍还没有踏进房门,就只听到钟浩紧张地问:“你是说徐自妍也会来?”他似乎手足无措,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我想我还是换个地方,让她看到我们家的人,她会不开心的。说到底,是我们家对不起她。想想余放怎么对静殊,当年的徐伯伯何尝不是这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这番话说给徐翰明和钟采薇听,会比较有价值。”没等苏笑君回答,冷漠的声音就刺了进去,房里的两个人齐齐转过头,钟浩迅速地垂下眼,而苏笑君则咧开开怀的笑容,笑眯眯地招手:“别傻站在门口,快进来坐。”

他一派慵懒自若的态度足以抵消她出现的剑拔弩张,碍于他的热情,徐自妍也不好对钟浩发作,只得哼道:“你倒是把医院当作自己家。”

苏笑君懒洋洋地笑:“随遇而安的人能四处为家。”

钟浩自徐自妍进门就坐立不安,明明有冷气,额头却细细密密地渗着汗珠,脸色亦是苍白,目光游移却久久无法寻到合适的安放处。听到他们轻松的对话,更是嘴唇紧抿,些微流露一丝惶惑。

孔静殊微微皱了皱眉头,片刻些许明白开来。走到钟浩身边,关心地问:“钟浩,你的伤没事吧?”

钟浩摇了摇头:“我没事,余放他,他一个人不要紧吧?”

孔静殊脸色黯淡些许,转而凝起一丝淡淡的无奈:“他没事,那里有人照顾他。”

钟浩自是聪明的人,听她的口气就明白事情的缘由,恨恨道:“我看他是不是还没有被打醒?让我再教训教训他!”

“难道你这种野蛮的做法就能改变事情的结果?荒唐幼稚。”徐自妍不屑地打断他,“做事之前请你用一下你的大脑,希望那不是摆设。”

钟浩被她连连数落,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笑君闷声笑了笑,拍了拍钟浩的肩膀。“静殊她不在意的事你也不要再放心上了。”

他语声沉稳有力,轻易将空气里凝固的尴尬压制。孔静殊与他交换视线,各自别有深意地微微一笑。相知多年的朋友,有些话并不需要付诸语言。

“如果他不要紧的话,我想我们应该趁早赶回去。”徐自妍指了指钟浩却没有再看他,向着孔静殊道,“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的毕业答辩如果拿不到优秀就不要回公司来见我。”

苏笑君闻言,笑嘻嘻地问:“如果静殊拿不到优秀,那我是不是可以继续留在公司?”

徐自妍眼一横:“你这是痴心妄想。”

一句话堵住苏笑君似真似假的玩笑,钟浩以几不可察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

虽也是冷冰冰的口吻,却终究跟对他是不同的。

四人回到C城时已临近深夜。钟浩不方便回学校,心中也不大愿意回家,苏笑君又不放心他的伤,就让徐自妍带他回自己的住所。看徐自妍驾轻熟路地开车,钟浩心中隐隐不是滋味。他跟苏笑君相交多年,了解他心里总有一处地方是碰不得的,因此即便知道他在学校外面另有住处也从没有登门,那是他们作为朋友的相处方式,相知却不相互干涉。这样的惯例却被徐自妍打破,笑君待她可见一斑。

自从那天苏笑君坦言爱上徐自妍,并且坚决地拒绝钟凝以后,他们一度疏远许多。也并不是存心,只是苏笑君成日里不在学校,旁人看来到底跟往常不一样,渐渐自己心里也存了疙瘩,连去A城都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然而徐自妍的出现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唯一心里有些许安慰的就是她对他不再似前两次见面时那么冷漠,她或许依旧不假辞色,但眉眼里依稀多了浅淡的温和。

他知道她憎恨什么,也知道她对他的改观来自于什么。

其实,这样就够了。

苏笑君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他正合上手机,半仰在床头发呆,“还不想休息?”苏笑君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高大的身躯很没形象地窝在沙发里,漆黑的眼眸半睁,有些困倦地问。

“凝凝脚伤复发,我有点担心她。”钟浩撑住下巴苦笑声,“我们兄妹可都一样倒霉。”

苏笑君从沙发里慢腾腾地支起身子,看着他:“钟浩,你心里在怪我?”

“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怪你什么。”钟浩自嘲地笑笑,“我心里有个疙瘩,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疙瘩在那里,我不想要,可是我好像就是被困住了。”

苏笑君摸了摸鼻子,“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哎,我说的那么含蓄你也懂?”

钟浩龇牙咧嘴,苏笑君则哈哈大笑。“被我知道不算是一件丢脸的事。”

“对,因为我们俩同病相怜。”钟浩不甘示弱地回敬。

非常准确的形容。有时我们甚至知道,其实我们想要的并不是我们最应该去要的,但往往我们对此——无力抗拒。

第十七章(下)

“明天该不会再给我新的惊喜吧?”孔静殊下车前,徐自妍微微翘起唇角问。

孔静殊耸了耸肩,随意地笑答:“希望不会。”

“大道理我不会说,我想你比我明白。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跟同龄的女孩子不同,挽救残缺的感情这种伟大的工作不适合你。”徐自妍轻轻一笑,“虽然偶尔的失控让我觉得并不算坏事。”

“有些事情做一次就够了,我知道分寸。”孔静殊关上车门,俯身向她挥手,“明天见。”

徐自妍微笑颔首,重新发动车。

深夜道路空旷,徐自妍摇下车窗,微凉的风拂面而来,清凉宜人。很久没有机会领略这般舒爽的凉意,沁入心脾,丝丝弥漫开来。

如果一段感情的终止可以这样简单那有多好。

她看得明白,恐怕静殊心里终此一生都不可能真正放下那个男孩子,因为她临走前无意中看到余放留恋的目光。那不是对心爱的人不舍的留恋,而是对爱情本身的留恋。因那份留恋,注定他还会在静殊平和的生命里留下难以被阳光照耀的阴霾。

有时两个人一生一世的纠缠,未必是因为爱情。

将车停在车库,徐自妍慢慢走到小区,她所在的小区原本就安静,此刻更显幽寂,昏黄的路灯散着淡淡柔暖的清辉。还没到门口,远远看到停着一辆蓝色轿车,待她走近,才看清正是林文彦的车。他身穿蓝色衬衫,整个人看来如海水般安静,即使睡着了,也带着另一种惊心动魄的魅力。

一股钝钝的隐秘的喜悦从心里徐徐而升,徐自妍甚至不忍心叫醒他。

幸好,林文彦如有灵犀地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徐自妍明亮柔和的笑靥。他很久不曾看到她那样清澈的笑,仿佛曾经的疼痛眨眼间消失不见,她依旧是他熟悉的小师妹,外表倔强,实则灵慧。

“你终于回来了。”林文彦欣喜地打开车门,走到她面前,“我给你打了很多次电话你都没有接,只能到这里来等你。”

“我在医院的时候把手机调至静音,后来就给忘记了。”徐自妍略感抱歉,“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倒害你等这么久。”

林文彦淡淡微笑:“也没有很久,之前我有去看那次被我撞伤的小女孩,所以到这里时也已经不早了,只是觉得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以后太辛苦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徐自妍眼里含一抹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