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又林都不喜欢这种相亲活动。她这年纪搁在现代,也就是刚上初中。可是在这个地方,已经是要说婆家的大姑娘了。每回出门都要精心的打扮,不能乱说话,要任那些奶奶太太们评头论足,指指点点。又林感觉待字闺中,与待价而沽,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

有的人含蓄些,问的问题也没那么多。有的人就太露骨了,扯着手不放,目光上下巡梭,问这问那,就差没问四奶奶打算给女儿多少嫁妆了。这种人自然招人讨厌,可是又不能恶言相向。得罪了小人,她在外头糟蹋你家女儿的名声,你有什么办法?癞蛤蟆咬不死人,可是却能恶心死人。一天下来被各种头油脂粉味儿熏的,又林回了家连饭都不想吃。

第八十六章

又林借口送东西到周榭这里来偷闲躲懒,周榭不但不同情反而幸灾乐祸起来:“你瞧你,平时都挺大方的,这会儿怎么矫情起来了?”

又林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歪:“你是上了岸了,就回过头来笑话我。当时你不也烦得要死吗?”

“可不是。有一回去姑姑家拜寿,遇到她们家一个远亲,不知哪来的婆子,扯着我左看右看,又捏脸又拉手,跟买菜挑一块肉一样挑剔个没完,还直接就问我娘,打算给多少嫁妆。我娘都气得脸发白,可又不好和这样的人吵架。”

又林唉声叹气:“我们前两天也遇着一个差不多的,把自家儿子夸得那真是天仙下凡一样,将来一定能中状元当大官的,好似他家要是能和我家结亲,那是我烧了几辈子高香才修来的。言里话外的,也是在打听我家打算给女儿陪送多少,这才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要我说,谁摊上这么一个婆婆,那真是前世不修今生倒霉。”

周榭坐在床边,替又林揉开眉头:“你放心,你娘不会把你许给那样的人家的。”

“不许这家,也有那家,早晚的事…”

周榭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你好象瘦了。”

“不是瘦了,是又长高了一点。”又林仲手在头上比了一下:“又高了这么多。”

“你正该长个儿了。

长的不止是个头儿而已。又林的身段儿已经有了少女的窈窕。因为这个,四奶奶说她大了,对她的管束也变得严格起来,出门不象以前那么随便,一个人想出门是不可能了。也就是到周家来还自由一些,一来是近,二来四奶奶也觉得周榭稳重,女儿跟她多亲近没有坏处。又林以前想出门买个点心什么的,带着小英也就去了现在轻易出不了门儿。用李老太太和四奶奶的话说,都要说婆家的大姑娘了,整天抛头露面的可不成。以前李光沛总是站在女儿这边的,这一回也旗帜鲜明的支持四奶奶和李老太太。

女儿到底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不能象以前那样恣意。

“好啦,别愁眉苦脸的。有新下的栗子,咱们剥栗子吃。”

虽然情绪不好,又林还是发现了周榭的不同寻常。

“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眼下面都青了。”

“哦…夜里下雨,滴滴答答的走了困。”

“是走了困,还是你心里有事儿啊?”

“也没什么事儿…”周榭掩饰地转过头又琳认真的看着她。这么过了一小会儿,还是周榭先败下阵来,讷讷的吐露了实话:“就是心里不踏实…”

这是婚前综合症?

好吧,古代姑娘对于出嫁的恐惧焦虑,只会比现代的姑娘更多,而不会减少。现代女性享有的自由与便利,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无法想象的。出嫁虽然也惶恐,可是决不会象这时候的女人一样整个下半生的喜乐荣辱都在此刻被决定了。

又琳打叠起精神宽慰她:“你瞧,你这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舅母你是知道的,往年她来我家还夸你稳重大方呢。你也知道她,是个直脾气的人,很好相处,可不是那种爱寻衅找碴的人。别人怕恶婆婆,你这里可不用。再说我舅舅,又是个好脾气的人。大表兄和表嫂不去说,他们不在家中居住,表姐们眼看要出嫁了,也不去说。三表兄自己…那是没得说的,又上进又稳重。我舅舅家离咱们于江又近捎个信儿送个东西都方便,想回来探望,也就是一天功夫镇东霍家的姑娘,许给了泉州府的人家,想回个娘家可没你这么便当啦。你还唉声叹气,让她知道你还唉声叹气,非气得把牙都咬碎了不可周榭就笑了。虽然还说不上立时豁然开朗,但眉宇神情轻松了不又林说的话,她也都明白都知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突然间要远离父母,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和一群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以他们为亲人——这事儿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要惶恐不安的。

又林虽然在安慰周榭,可她自己心底也在惶恐。

她穿越过来之后,也过了许久才真正的适应这里的生活。可是眼下一切又要从头开始,新的环境,新的人事…她会嫁个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很不堪的人该怎么办?如果婆婆刁难,夫家其他人也很难缠怎么办?到那时候,他们是一家人,她只是个外人,而李家人却一个都不在她身边…

栗子都割过口,剥起来容易。糖炒的栗子又香又糯,不知不觉两个人都吃了一把,剥下来的壳散了一桌都是。周榭的大丫头过来说:“姑娘,李姑娘,可别再吃了。这栗子吃多了肚子胀,回头儿就吃不下饭了。”

周榭笑着把盘子推开:“好好,不吃了。”

丫鬟打水来让两个人洗了手,深秋寒气重,又没到生火盆的时候,周榭和又林一起靠在床头,盖着薄被说话。

“我听说,昨天李心莲去你家了?她不是好久不登你家的门了吗?”

“从上次她欺负玉林,连祖母都生了气,她也不大来了。昨天她突然跑来,我也觉得奇怪。”又林扯着周榭看她袖口上绣的花:“来了也不说有什么事,闲坐了半天,没话找话的。”

周榭笑得意味深长:“你不知道?我可知道。我们家门上的人看见她从你家出来之后,往后面转悠了好一会儿呢。”

“后面?朱家?”

“你看,她就比你小两个月,你娘都开始替你相看人家了,她也要找婆家。放眼镇上,数得着的好人家,有几家啊?”

又林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吃吃笑:“原来她…”

“要我说,你们家这个五叔一家子,脸皮都不是一般的厚。可是这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和这样的无赖人家,你还不能认真计较。他们耍泼放刁,咱们不能跟着一起丢脸啊。这事儿我和你说一声,你告诉你娘和你祖母一声,心里有数就好。省得他们一家子真干出什么事来,你们连个防备都没有。”就知道朱家是殷实人家。再说朱慕贤吧——嗯,论人品相貌,放眼镇上一众适龄的少年,还真没有哪个比得上他。来年他要下场,这功名也是十拿九稳的。

这么一看,朱慕贤果然是个金光闪闪的王老五,绝对是上佳的女婿人选。

可是以朱家的门第家世,朱慕贤怎么可能随便结亲?他将来要为官为宦的,自然要娶一个对他有助益,门第相配的妻子。于江镇是小地方,五叔家根本就只能算是泼皮破落户,朱家怎么可能娶这么个儿媳妇呢。

第八十七章

又林难得来,周榭很是高兴,亲自下厨做了一味梅子蒸豆腐,又林跟着进了厨房,也不好在一旁干看着等吃,卷起袖子做了一道汤。

丫鬟忙跟着进来,打水给两人洗手,又拿了罩衣来给两人都穿上。周榭要动刀的时候厨娘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又林站在灶边,烧火的婆子更是忙不迭的过来拦着,陪笑说怕火星迸了姑娘的衣裳。

周家和李家虽然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家里的姑娘少爷也是从小养尊处优。虽然说姑娘大了,女红烹饪都得学,可谁也没指望她们能做得多好。多少知道些,将来到了婆家不落褒贬也就行了。真要下一回厨,倒把上上下下的人都折腾得人仰马翻不得安生。

看着周榭有话想说又犹豫着不好开口的样子,又林暗笑,一面顺口说:“这汤其实没什么讲究,主要是靠着高汤提味,要不然谁喝得下去。”

“你啊,就会躲懒,专拣着巧宗做。”

又林笑着,舀起一勺汤在碟子里,尝了一口:“淡了。”周榭把盐罐递给她,又林又舀了小半勺盐出来:“说起来,舅舅家在东潭,虽然离咱们不太远,但是因为我外祖家原籍是北边的,所以一家人口味都算重的。听说舅母刚嫁进来的时候,因为觉得菜太咸,好久都吃不惯。舅舅一家也没想到是口味问题,只觉得是新媳妇腼腆。”

“是么?”

“是啊,我听我娘说的。一直到舅母有孕,胃口更差了,家里人才知道她吃不惯这么重的口味,特意给她做清淡适口的。表哥和舅母差不多,也喜欢清淡的。所以去舅舅家做客,桌上两种菜肴兼有,咸淡随意,可以拣自己喜欢的吃。”

周榭脸红红的,低着头忙活,其实耳朵恨不得竖得高高的,一字不漏的把又林的提点全记住。

未来的婆婆和相公是一个口味,公公和其他人又是一个口味。出了嫁做人媳妇不比在家做姑娘,是娇养着。当人媳妇,一点儿思虑不到,就会被婆家挑剔。

周大奶奶带着个小丫鬟走过,经过院门边,远远听到女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她停下脚听了一听,旁边的婆子笑着说:“倒是难得听着姑娘这么高兴。”

周大奶奶嗯了一声:“她也没有姐妹,和她兄弟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李姑娘倒是很伶俐的,两人从小在一块儿,又很要好,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婆子没说出来的是,等姑娘一出了嫁,成了李家姑娘的表嫂,那可是自经的亲戚了,关系只有更近的。这姑嫂和睦,对姑娘将来也只有好处。

她虽然没说出来,可是周大奶奶又岂会不明白?

“走吧。”

“奶奶您不过去瞧瞧?”

周大奶奶摇头:“难得她们高兴,我一去了她们又拘束。”

离女儿出嫁,只剩下这么短短的几个月功夫了,周大奶奶每每想着,都感觉心酸得厉害。婆家再好,再知根知底,可女儿终究要是旁人家的人了。

饭菜和汤盛出来,让人去前面给周大奶奶也送了一份,跑腿的人回来一脸的笑,一看就是得了赏,还转告了周大奶奶的话:“李大姑娘难得过来,可要玩得高兴。”周大奶奶还让人带回来两样精致小菜,说是给她们添菜。又林笑着说:“替我多谢周伯母,哪次来都让她费心。”

周榭揭开碗盖看了一眼,笑着说:“咱们俩该换一换才对,你瞧我娘对你的口味记得多清楚?上次你就说了一句这个油焖茭白好吃,我娘就给记着了。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亲闺女。”

“周伯母这是爱屋及乌,再说,你有什么爱吃爱玩的,难道她就不记得了?”

周榭抿嘴一笑,又林却在心里叹一声,周大奶奶这是一片爱女之心。以往她来,周大奶奶也很周到,但是毕竟是小姑娘家,也犯不着多么用心招待之所以之所以格外用心,都是因为周榭。周榭这一出阁,可就与又林算是姑嫂了。虽然说是表亲,可是总有几分面子情份。又林要在舅母面前说周榭的好话,那自然更好。退一步,能不说坏话也很不错了。

当然,也可能周大奶奶想的没有这么功利。可即使她这么想,也全是为了女儿,一片慈母之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错的。如果这事儿搁在又林身上,四奶奶也肯定会为了女儿殚精竭虑,处处操心。

过了午天色转阴,又起了风,又林来的时候没穿厚斗篷,周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让人去取自己的斗篷来。

“这件是去年做的,一次都没上过身。今年试了试,好象短了一点,倒是你穿正好,送你吧。”

“不用了,就两步路,哪用得着。”

“那可不成。这天眼见一天比一天凉了,受了风寒,请郎中吃药的闹腾得所有人都不安生,这倒是小事,你自己吃苦受罪,别人可替不了你。”

又林乖乖站着不动,让周榭给她系上斗篷,笑着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姐姐可是越来越贤惠啦。”

周榭白了她一眼:“越大越没个正形,总嘻皮笑脸的。”她从丫鬟手里也接过件斗篷披上:“我送你。”

“快别送了,外头起风了。就两步路有什么可送的?再说你现在也不方便出门。”

周榭还是送她送到院门口,又林朝她摆了摆手,领着茯苓出了周家的门。

出了门,风陡然紧了起来。茯苓忙说:“姑娘把风帽戴上吧,仔细风大土迷了眼。”

又林站住脚,让茯苓替她戴上风帽。其实再走两步就进了家门了,用不着过分小心。但是身边的人都不放心,又林也不会让她们为难。

茯苓到李家日子不长不短,吃得穿得也暖,不再象一来时那么面黄肌瘦的。又林的目光从她黑鸦鸦的头发移到她身上新做的蛋青色坎肩上头,又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从巷子那端走来的人。

第八十八章

巷口还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支着一条腿点烟袋。走过来的那两个人里,一个略高,看打扮是富贵公子,一个穿青布衣裳,是小厮打扮。见着两个姑娘在这里,那小厮走了过来,离着几步远,作了个揖,很有礼的问了句:“请问姑娘,有一位从京城来的朱老大人可是住在左近?”

茯苓看了又林一眼,也回了一福:“若说是姓朱,巷尾那一家就是,就不知道是不是你找的人。”

那边过来的是小厮,当然这边也是丫鬟答话。又林听他们问朱家,倒是多看了一眼。

应该不是本地人——这南人和北人,区别不止在身量上头。就这小厮一嘴的北地官话,于江镇上三岁孩子都听得出来他们是外地人。

而且这官话说得如此纯熟有礼,字正腔圆,应该也是京城来的。

朱家和李家住的这么近,可以说是“鸡犬相闻”,天天你送我点儿东西我再回送点儿东西的,有来有往,关系也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既然是他们家的亲戚,又林就小声吩咐了茯苓一句,茯苓点头,朝前走了两步招了下手,李家门房已经看见她们主仆俩了,有一个人就赶着过来。他也不是旁人,就是林妈妈的侄子。

“姑娘有什么吩咐?”

茯苓说:“这两位应该是后头朱家的客人,你叫上个人,帮着搬一搬行李,再去朱家先禀告一声。”

林妈妈的侄子应了一声,麻利的叫人过来,一面帮忙搬东西,一面亲自去朱家敲门。在门房干两年,这些人的眼睛练得最活最毒,一看来人的打扮,就知道这帮忙搬东西肯定有赏钱。而朱家那边把客人接过去之后,也客客气气的打发了些赏钱。

这跑腿的活计分三六九等,象这一等就算得上美差。而在又林来说,街坊家来客了,自己这么办也算不失礼。对于来客来说,有人相迎还帮着搬行李叫门,很方便也不失自己体面,是一件三全其美的好事。

茯苓刚来的时候对这些一窍不通,现在不说已经改头换面,但对这些事情已经颇有心得了。这种你好我好他也好的事情,很应该多做。

打发了朱家的客人,又林发现家中很是热闹,也来了客人。

又林的表叔来了。

这位表叔是李老太太娘家亲戚,当然这时候同宗同族,一表三千里的事儿太多了,这表叔表姑表舅舅表姨妈的认真去数,那真得唱一句“我家的表叔数不清”了。这位表叔虽然不是至亲,但是和李家关系很好,与李光沛还有搭伙生意,年年过年过节的时候,都要上门来看望老姑太太的。不但他来了,他还带了老婆儿子一块儿来的。这位表叔家人丁兴旺,一共四个儿子,比起李家两儿两女来,顿时显得底气丰厚。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人多力量大嘛,四个儿子往那儿一站,哪怕本事不大,也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当然这会儿表叔没把四个儿子一起带来——又不是逃难,走个亲戚嘛。带来的是大儿子和三儿子。长子大了,要学习人情应酬见世面。三儿子呢,是硬赖着要一起来玩的。本来小儿子也闹着想来,但是不巧风寒咳嗽起来了,出不得门,甚是遗憾。家中事多,表婶也还要照料儿子,这次没有一块儿来。

又林一笑:“又来了一只皮猴儿,这下家里要闹翻天了。”

结果等又林去看的时候,并不是这么回事儿。表弟海源居然没和德林一起打闹折腾,正相反,他还挺安生的,正坐在李老太太跟前卖乖呢。德林却不在屋里,听丫鬟说是让李光沛给叫出去了。

真稀奇

又林明明记得这表弟去年前年来不是这种表现,那纯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德林平时还算听话,但是这一个作伴的一来,那破坏力绝是1+1大于2的。

难道是又大了一岁,转了性?

又林进屋先给李老太太问好。等她走到身前,李老太太拉了一下她的手:“手这么凉,怎么不穿个坎肩?”

“不凉啊。”又林觉得自己还是挺注重养生的。毕竟这年月的医疗卫生水平现摆着,别以为发个烧得个肺火挂两天水就能好转,那一个闹不好是要死人的。又林自打小时候生了一场病,被连灌了快一个月的苦药汤之后,发奋图强——啊,不是,是精心保养,从来不贪凉恣意,唯恐这捡来的又一次生命被自己给浪费糟踏了。

玉林刚才还在一边拣线,这会儿已经把线箧放在一边,一双眼亮亮的看着又林。这种期盼投喂放风似的小动物的眼神,真心让人招架不住。

李老太太也不是看不出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行了。

又林领了玉林从祖母那儿出来,没想到还跟了一条小尾巴——表弟海源也跟着一块儿出来了。

又林有点儿意外,停住脚步说:“你怎么出来了?你的长衣怎么没穿?”

后头当然有丫鬟跟出来,拿着海源的长衣给他穿。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别扭起来,大概是不好意思当着又林姐妹的面让丫鬟穿衣,非得要夺过来自己穿。可是这么一别扭,穿的就更不顺当了。

又林失笑,接过衣裳来替他穿上,再系上腰带。

“你饿不饿?到我那儿去吃点心吧?刚才厨房才新蒸了藕粉桂花糕,你要不要吃?”

海源小脸儿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吃。”

“那就一块儿去吧。”

海源据说是命中缺水,所以起的是带水的名字。他裹尿布时又林还抱过他呢——虽然没抱起来就被人接过去了,但是现如今可是大不相同了。这孩子都已经快八岁了,站起来都到又林胸口高——想想表叔表婶儿的身量,这孩子明年再来说不定就比又林还高了。

又林难免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就要死在沙滩上了啊…

呸,这种日暮西山似的感叹可不适合她。她自己才刚要迈入豆蔻年华呢。

但是小孩子长得真快,尤其男孩子,虎头虎脑的,破坏力高的吓人,几天不见就变了一个样子。更何况又林都一年没见着这表弟了。

等到了屋里头,让两个孩子坐下吃点心的时候,又林才发现——这表弟,好象不是为了吃点心才跟她来的。他手里拿着点心,可是眼睛左转右转的,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瞅玉林。

玉林当然是个美丽的小姑娘,皮肤莹白,头发黑漆漆的,虽然只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也不能掩去她的容色。小小年纪已经出落得如此出众,真不知道再长大些会变成什么样子。又林本来也能算清秀佳人了,但是要和自家妹妹一比,那结果…咳,还是不比的好。

可海源还是个小屁孩儿呢离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还差着一大截,就知道盯着小姑娘看了?

第八十九章

等德林回来了,海源和德林立刻玩到一块儿去了,两个小子叽叽咯咯,打打闹闹,一点都不象是一年没见,倒象是天天玩在一起似的。两人还都从身上、怀里头掏出东西来献宝、交换,都是一些在大人看来一钱不值的玩意儿,比如旧铜钱,木哨子什么的,可他们却玩得不亦乐乎,把那些破烂当成宝贝似的。

又林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海源这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屁孩儿,哪来那么复杂的心思。

她领着弟弟妹妹给表叔陆延宗问好,陆延宗笑呵呵的,夸了句:“都成大姑娘了,女大十八变,可比小时候出挑多了。”

又林笑着问表叔一家好,又关心表弟的身体。陆延宗并不在意,摆摆手说:“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天天淘气不听话。倒是你们家德林懂事儿,听说已经开蒙念书了?我看这孩子打小就是一股聪明相,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李光沛呵呵笑着,挥着手说:“他啊,一不如他姐姐懂事,二不如他妹妹聪明,整天也就只顾着瞎玩儿。我也不指望他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识点字念几天书,多懂些做人的道理也就够了。”

当父母的都是这样,哪怕心里再嘉许自家孩子,当着外人,也总要说得一无是处。

四奶奶笑眯眯地听着。长子对于她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婚后数年才得了这个儿子,在人前终于能扬眉吐气,稳固了自己的地位,也打消了外人对李家的觊觎。虽然长女也懂事聪慧,可是一个女人若没有儿子,在婆家如何能站稳脚跟。一个男人要是没有儿子,偌大的家业难免落入旁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