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说:“老太太说得是,可是他们关心,咱们更不能失了礼数。”

二太太马氏满脸笑容:“可不是,尤其是贤哥儿媳妇她娘家远,这可得打发人把好消息告诉他们去。”

大太太张氏和马氏妯娌不合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因为上当不是一回两回,二太太只要一开口,大太太就认为她必然没安好心。

就算二太太这话没什么旁的意思,大太太也猜疑开了。通知亲戚,自然是各家都要通知到,马氏为什么单单把李家拿出来说?

刚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马氏就没少拿这个事说嘴对她冷嘲热讽,现在这么一提,大太太更觉得她是别有居心,讽刺又林出身低。

这会儿大家都在兴头上,大太太也绝不想在儿子中举的好日子和二太太治气,只当做没听见,也没有应声。

且不说二太太话里是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这事儿归根究底,还是大太太心里有芥蒂。她觉得儿子十全十美,当时若不是仓促间定下这门亲事,现在儿子中了举,来年怎么说一个进士也是稳稳到手的,说不定还能做榜眼、做状元。倘若到这个时候再定亲。那什么名门淑女娶不着?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时谁能想到老爷子还能咸鱼翻身呢?

虽然儿子高中大太太顺心遂意,可是二太太插这一句话,还是让她心里不畅快。

朱慕贤回去换了衣裳出门。中了举事情极多,得去见几位同年,少不得再去拜会座师房师。衣裳是早就备下的。虽然朱慕贤不爱张扬,可是这中了举,打扮自然和过去不同了。他自己就算不在意这些,可是一众同年之中,旁人都正春风得意,要显摆一下身份的不同,他也不好太与众不同了。旁人不说他性子淡泊。倒会说他本来出身就不凡,不屑与一众同年为伍。

又林帮他系好了腰带,又将装满散钱和碎银的荷包交给小英递出去给书墨。不管什么时候,应酬都少得花钱。现在中了举,少不得赏人、喝酒。身上不带钱是万万不成的。

自从两人成亲,到了京城之后,朱慕贤的月例当然都是交到又林手里。说实在的,大家子里的主子没几个靠月例过日子的。那几个钱够干什么用的?虽然说吃穿是公中的,可是额外买一点东西,赏一下人,人情往来送点儿礼,就捉襟见肘了。朱慕贤从前是没关心过自己有多少月例的,可是在书院读了两年书。他也不是过去那不知油盐贵贱的少爷脾气了。自己月例多少,一个月又花用多少,他心里有数。

说白了,他挣的没有花得多,中间亏的部分当然是妻子给垫补的。

“晚上可能会晚些回来。”

又林点头说:“知道了,少喝些酒。家里说不定会来客人。要是应酬不那么要紧,还是早些回来的好。”

“我知道了。”

又林送他到门口,又嘱咐书墨:“好生跟着。”

书墨脆脆的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小英,才跟着朱慕贤去了。

这一眼又林可注意到了。

她转过头来看小英,小英却懵然没什么感觉,一边扶着又林往回走,一边问:“今天家里有喜事,厨房又要忙活了。早上嘱咐她们炖的汤不知道预备上没有。要不我先去问一声,要是现在炖上,晚上少爷回来喝时正到火候。”

看来她还没开窍哪。

一般来说,小姐们的陪嫁丫头,要么做了男主人的通房,要么就配给了身边得力的人。书墨人机灵,在朱慕贤面前又得脸,将来少不得混个管事做做。小英要是跟了他,依旧可以在自己身边当差,倒是不怕嫁到外头去照顾不到。要是翠玉放出去,又林倒是放心一些,翠玉毕竟心眼儿更活,那脾气也不是个吃亏的。小英不成,心眼儿太实诚,把她嫁给家里的人,倒是更放心。 翠玉在旁边说:“瞧你,还担心这?厨房的人可不傻呢,咱们少爷现在可是举人老爷了,怠慢谁也不能怠慢咱们啊?”

小英一想,可不是嘛。厨房现在只怕巴结还巴结不来呢,哪会敢怠慢。

又林想着一件事儿,让翠玉把院子里几个人都叫了过来当面吩咐她们,虽然说现在朱慕贤中了举,可是不代表他们院子里的人就能跟着骄横起来。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住在一个门里,他们又是小辈,焉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轻狂起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翠玉有点儿心虚,她觉得又林这话主要是敲打她的,忙带头保证:“奶奶您放心吧,我们都知道分寸,一定不给您和四少爷惹是生非。”

又林看她一眼:“嗯,说得挺好听,可得言行一致才行。要是都老实本份那就罢了,要是谁明知故犯,我也不会轻饶。”

白芷她们几个都恭恭敬敬的应了。

打一棒还给个甜头安抚,又林又说:“这阵子大概事情不少,你们也得忙一阵子。老太太说了,府里每人都加发两个月月钱。咱们院子里的人,我还额外有赏。”

又林向来不轻易许诺,她说一是一,说有赏,就必然是要赏的。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翠玉微微转头,她旁边站的是小英,小英过去是半夏。虽然她在院子里的地位很是尴尬,可她毕竟还是四奶奶给又林的丫头,所以还是要排在白芷茯苓她们的前头。

翠玉打心眼儿里就瞧不惯半夏,都是丫头,搞不清楚自己的斤两,吃穿都要挑挑拣拣的,还天天描眉画眼,干活儿从来不肯出力。象是洒扫搬抬这些稍重一些的活儿都不肯干,整天闷在屋里说是做针线,可这么长时间了谁也没见她给奶奶做出一件活计来。

不就巴着想往主子床上爬么?真不知羞耻。

虽然四奶奶当初预备下这个丫头就是想做这个用的,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半夏怎么也该明白了,自家奶奶根本没打算拿她派这个用场。她要是自己识趣,就该放聪明些,别人干什么就干什么,等年纪到了放出去嫁个人,不管是配家里的,还是放到外头去,奶奶左右是不会亏待她们,一人二百两银子陪嫁总是有的。再说,她们都是娘家带来的,奶奶再开铺子置田地,还是用她们这些人放心,将来前程稳当当的。

可是半夏却不明白这些。

翠玉脾气急,小英嘴又笨。可是翠玉知道,白芷和茯苓是劝过她的。她们是差不多一起进的府,关系更要好一些。白芷她们肯定是一片好心劝她,可是半夏却是死活听不进去。

在她想来,这种大家子里的少爷,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不是她也得是别人。她长得好,又是奶奶家里带来的,不比朱家长辈安排得更贴心更可靠?奶奶现在想不明白,可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明白。

再说,半夏以前过过苦日子,到了李家之后又见识了富贵的模样。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哪样不精致?让她再回去粗茶淡饭一年到头的劳作,她可不愿意。爹娘给她这标致模样,就是她天生的本钱,注定她这辈子要做人上人,要出人头地,要穿金戴银要享福的。

所以现在又林晾着她,她也乖觉的把自己闷屋里,不怎么往朱慕贤跟前凑。她琢磨着,自家奶奶总会有身子的,到时候就是她出头的机会。

又林让她们散了,正好有客人上门。

又林的小姑子,二姑娘朱心瑜来了。

又林有些意外。朱慕贤的这两个妹子不是大太太亲生的,是姨娘生的,这就隔了一层。再说大太太对她们也是淡淡的,公中有的她们也有,但是额外绝没有多一分关注。这种情况下又林当然也不能不顾婆婆的面子去和这两个小姑子亲近。反正她们也快要说亲,一嫁出去之后,那关系就更远了。她们自己也知道本份,平素都在屋里做针线,除了往老太太,大太太那儿请安,轻易也不出门。

这回登门,可还是头一回。

虽然意外,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又林忙说:“快请进来。”

朱心瑜生得很是秀美,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华。

生得好这是自然的,大老爷的那些姨娘们可都是各有千秋的美人,随便哪个也比大太太要强。这生的孩子再丑也丑不到哪儿去。

“给哥哥嫂子道喜了。怎么,四哥哥不在吗?”

又林笑着说:“快别客气了,你哥哥才刚出去,你有事儿寻他?”

朱心瑜笑起来象朵初绽的蔷薇花一般娇美:“没事儿,哥哥不在,和嫂子说也是一样的。”

第195章

两人进屋坐下,上了茶。朱心瑜笑着打量过屋子,目光最后又落在又林身上:“嫂子这屋子收拾得真好。原先这里修整的时候我经过门前头,和现在全然两个样子。”

“胡乱摆的。”又林说:“亏得屋子宽敞,错落开了看着象是那么回事儿。”

大房二房的新房之争朱心瑜从头到尾都知情,本来要给四哥定的是后院,结果被二太太硬夺去了,他们夫妻只能住到东院。但是听这位四嫂子的意思,竟是对这个一点儿都不在意。

又林今天的事情不少,有客人要来,朱慕贤不在,她须得出面。换过了衣裳,送走了朱慕贤,她本来也要去正院儿。朱心瑜现在一来,她不得不耽搁一下。

好在朱心瑜是有眼色的,没再说客套话,把身后丫鬟捧的包袱接过来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我给四哥赶的一件儿衣裳,赶得急,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儿,算是我给哥哥嫂子贺喜。哥哥这一高中,来年春闱必定也是十拿九稳。将来哥哥鹏程万里,前途不可限量,嫂子也能好好享福了。”

又林打开包袱来看,里面是天青色的一件棉绸袍子,料子算不得名贵,可是难得颜色式样都合朱慕贤一惯的风格。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可到底是在一起生活过多年,朱慕贤的喜好朱心瑜肯定心里有数,看针脚沿边都很是细密规整,肯定不是象她说的那样匆匆赶出来的。多半是早做好了,只是之前没放榜,怕拿出来不合适,特意现在送来的。

“让你费心了。”又林和这两个庶出的小姑子一向没多少话说,现在她忽然来送了这么件衣裳,虽然突然,可是又林还是得领她这份好意。

朱心瑜喝了半杯茶就走了,又林也不能多待。用抿子抿了下鬓角,急匆匆的出门往正院去。翠玉紧紧跟着,一面走一面小声说:“我刚刚仔细瞅了眼,那花边绣得可下功夫了,取的是连中三元的好意头,只是用的丝线和袍子颜色相近,乍一看才看不出来。十天半个月的绝对做不出来――要全是二姑娘自己做的,那她的女红可当真不赖。”

又林应了一声。

翠玉还有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边自家四少爷中了举。那边他庶妹就巴巴的送了件衣裳过来。虽然人家说的是来恭贺,可是翠玉觉得这分明是来趁热灶的。以前也不见她跟自家奶奶这么亲热,门更是一次没登过。这会儿却赶着来送东西。

其实哪就差这一会儿?吃罢午饭,或是晚间再送不是一样?

她之所以把话又咽回去。是因为刚才那么短短的瞬息间她想起了娘和嫂子的叮嘱。她觉得自己聪明,可是她能比奶奶更聪明吗?她能想到的,难道奶奶会想不到?

再说,现在不是在李家了,不是随便什么话都能说的。哪怕在她们院子里,也要当心,毕竟干粗活的两个媳妇可不是她们的人。出了院子,那当然更加要谨慎,谁知道哪句话就会让哪个有心人听了去呢。

朱心瑜有什么要巴结又林的地方呢?这个根本不用猜。这个年纪的姑娘。所虑的无非是婚事。大太太不理会她们,平时从不带她们出门应酬,大老爷也对儿女不闻不问的。她想寻亲事,既然父母处走不通,就只能想办法走嫂子的门路。

正院果然十分热闹,已经有客人来了。男客自然去前院,内院都是女客。又林一到门口。便有人笑着说了声:“哟,举人娘子来了。”

说话的人笑得很爽朗,正是堂婶吕氏。

又林笑盈盈的向各人见礼,这会儿赶来的人多半是亲戚,又林差不多都认得。道贺的人虽然多,又林照旧条理分明的一一回话,称呼间纹丝不错。大太太本来有些担心,现在看她应对自如。倒是稍稍松了口气。心说怪不得老太太会看中她,这看样子果然是专门请人教导过的,不卑不亢,既温和又大方。

平时看着这个媳妇还是不错,可是平时是在家里,现在这等场面可不一样。进退举止。言谈应对,那是半点马虎不得,稍有一点错处,就会被人抓住痛脚,要不了半天就给传得沸沸扬扬。

大太太这儿放心,二太太那儿就不太称心了。

她的儿媳妇韩氏也是新媳妇,说起来比又林还大半岁呢。虽说家里也败落了,可是怎么着原先也是读书、做官的人家。现在两个人都在屋里,可是众人谁能注意到韩氏?论长相,又林更清秀动人,江南女子的纤巧袅娜不是京城姑娘能比得上的。再看打扮穿戴,又林的妹子刚没了,她不穿那些鲜亮的衣裳,也没怎么妆饰,可是这素淡的颜色倒更衬得人可爱。瞧她刚才进屋给各人见礼问安,那步态,那身段儿,连俯首之时露出的一截粉颈都显得楚楚动人。连二太太这样挑剔都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自己的儿媳妇――让两人站到一块儿,不明说,旁人一准以为商户出身的是埋氏。

来的客人里也有不少心里泛酸的,觉得又林一个商户女,嫁进朱家这样的门第不说,丈夫眼看着是要发达起来了,这人的命可真好。要是朱家没败落那段日子,是无论如何不会和商户人家结亲的。

这女人扎堆的地方,不管开始在谈什么,最后总免不了绕到儿女亲事上。各家差不多都有适龄的儿女等着说亲。虽然这时候结亲讲究父母之命,可是父母终究也不会给儿女弄一门全然不了解的亲事。总得对对方的门第、家境、人品都有所了解,真正盲婚哑嫁主要是指当事人而言。

而她们消息的主要来源,就是这种亲戚故交之间的来往应酬。

朱家的两位少爷,老三朱长安和老四朱慕贤都娶过亲了,没有娶媳妇的需要,但是二房的明娟,大房的心瑜和慧萍年纪都只差个一两岁,正是说婆家的时候。虽然这些客人都是冲着贺喜来的,二太太可比大太太积极多了。

她只有明娟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又是最小的一个孩子,二太太自然要为她好好筹划。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嫁妆好攒,可是夫家不是那么好挑。门第高的看不上他们,门第低的二太太和明娟都不会甘心,都高门嫁女,二太太当然指望女儿能嫁得风光,将来过的日子得比在娘家强才成。

这光门第好了也不成,还得看本人如何。象那种素有恶习的纫绔肯定不行,身子单薄多病的也不成――那嫁过去太没保障了。

所以说,要结一门好亲事是多么不容易。

朱慕贤回来的时候身上果然有酒气,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喝多,步子还稳,眼神也清亮。

又林迎上去:“回来了?”

朱慕贤一反常态往旁边儿躲了躲:“我身上有酒气,先去洗一洗。”

等他出来,又林已经脱了外面的衣裳,靠在床头,指着矮几上的茶盏说:“醒酒的。怕你喝了又睡不好,所以冲得不浓。”

朱慕贤笑着凑过来,先在她颊上偷了个香吻,才端起茶盏。不是那种家里以往沏的酽茶酸汤之类,而是用竹叶沏的,里头放了蜂蜜,还有两颗青梅,闻着就是一股清香,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又林起居很有规律,今天上床往日早,必定是累了。朱慕贤今天在外头应酬宴饮也不轻松,夫妻俩低声说了几句话,又林想了起来:“今天二妹来过,她给你做了套衣裳。”

朱慕贤看起来并不显得意外,点头说:“知道了。还说别的事了吗?”

“没有,她来得很匆忙,那会儿也没功夫细说。”

朱慕贤脱了鞋靠着又林躺下来:“心瑜从小就比慧萍显得懂事,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慧萍跟她根本不能比。她会讨好老太太,在太太面前也一向乖顺。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

“差不多该打算了。说亲又不是今天说今天就能成的,总得细斟酌,没个一年半载的怕成不了。就是定了亲了,这备嫁又得不少功夫――以她的年纪来说,是该预备起来了。不光她,三妹妹,还有二房的四妹妹,也都到年纪了。”

“这事儿祖母应该心里有数,母亲虽然有时会考虑不到,不过只要老太太拿了主意,就没什么大问题。”

“你说得轻巧,老太太毕竟有年纪了,哪能再随意出门应酬,相看孙女婿去?”

当时老太太看中她,最后聘她做了孙媳妇,那也是事出有因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两家在于江住的特别近,而且从七奶奶那儿论起还能攀上亲。因为来往得多,朱老太太才会了解她,喜欢她。

可是朱老太太的年纪放在那里,她不大可能出门应酬,一般有事情都是大太太二太太妯娌出面,就比如上次去刘家拜寿。大太太不替两个庶女留心,老太太坐在家里又见不着什么人,哪里能安排得了孙女的亲事呢。

第196章

朱慕贤就算人情练达,可是后院里的女人的事情,他还是不甚明白。

朱心瑜想必已经看穿了这一点,祖母已老,嫡母指望不上,大老爷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她想嫁出去,还想嫁得好些,那前头这几个人都不能指靠,只能另寻出路。

但是又林觉得,她应该先去走钟氏的门路。钟氏是长嫂,又现管着家,人情应酬也多半是她在应付,再说钟氏进门几年了,朱心瑜肯定跟她更熟悉,交情更深。如果大太太想不起来,这事论情论理都该是钟氏来办。

不过既然人家姑娘只是送了件衣裳,并没开口说这事――她自己一个小姑娘,脸皮嫩,又要顾着规矩,也肯定开不了口。就算是当初李光沛和四奶奶那么疼又林,也没说让她自己做主亲事。

夫妻俩又商量过,给这间小院儿起了名叫桃缘居。又林磨墨,朱慕贤提笔写了匾,已经交了人去刻,两天功夫匾就挂上了。桃既是长寿征兆,又有多子的好意头,小夫妻想了一圈儿名字,最后还是不能免俗,选了一个最吉祥的。老太太都说这名字起得好,于是其他人也纷纷跟风。朱长安也给自己院子起了名,只不过他的字不好,还是央朱慕贤帮他写的匾。

又林沉得住气,可是没想到钟氏先来找她了。

“弟妹在屋里吗?”

钟氏现在可是大忙人,管家奶奶――这些日子家里事又多,过中秋,朱慕贤中举之后宴客,另外她还忙着在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把以前二太太的影响力一点点抹除。这和人品无关,一朝天子一朝臣,二太太的人又不会向着她,又不会用心办事。再说钟氏也有陪房。有亲近的人,有好差事不给自己人,那也说不过去。

这样的忙人,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

又林已经听着动静了,忙迎出来:“嫂子来了?快进来。”

钟氏笑吟吟的进了屋,先闻到一鼻子墨香:“哟,四弟还用功哪?”

“没有,他早就到书房那边儿去了。我正在抄经。”

进了西屋,钟氏也看到桌上摊开的经书了。她拿起来看了眼,赞了一句:“写得真不错。这是给老太太的?”

又林笑着说:“写得不好。好久不提笔了,手生。刚才写废了好几张。”

一边的篓子里果然有揉皱的几张纸。

钟氏在娘家的时候也曾经读过书识过字,可是那都没有正经学过,不过是不当睁眼瞎,着重学的还是女红、理家这些。不过她到底是有见识的,字好字坏能看得出来。

据说弟媳妇专请女先生教导过两年,看来不是假的。大概她娘家一早想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所以才这样在她身上下功夫。

这功夫也没白下,瞧,这眼见就要出人头地了。

钟氏坐下来之后就开门见山了:“这些日子我忙得头晕。弟妹这里要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可千万要多包涵,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我说。”一副管家婆的口吻。

又林笑了。能缺什么?吃穿用度都有份例。真缺什么,那也必定是份例外的东西,是不好张口讨要的。反正她自己又不缺钱,钱嫂子隔三岔五进来请安回话,会带来铺子里的账目和外面的消息。也会把又林需要的一些零碎东西一起带来。

“今天我过来,倒是厚着脸皮,想让弟妹给我帮帮忙。”

又林可没敢一口答应帮她,这一家人互扶互助是应该的,前提是有那个能力。

果然钟氏说:“是关于妹子的事儿。你也知道,心瑜和慧萍一个十三一个十四了,也该相看人家说亲了。只是老太太已经有年纪了,太太身子又不合适。所以这事儿难免得你我多费心。”

又林露出些微意外的神情:“嫂子说的在理,咱们做媳妇的是该替长辈分忧,也该替下面的弟弟妹妹打算。可是嫂子也是知道我的,我才到京城,什么人都不认得。就是想张罗,也无从谈起啊。”

钟氏笑了。身子凑得近了些,话说得很亲热:“这我当然知道了。弟妹也不用为难――两位姑娘,当然得先说二姑娘的婚事了。心瑜自幼象他哥哥们似的,喜欢念书。我听她姨娘的意思,也是想寻个读书的人,门第嘛,那倒是次要的,人品端庄,日子过得和顺就行了。四弟这一榜的同年里,也有那没成亲的吧?”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瞧,这事儿多绕了一个圈子,朱心瑜和又林不熟,再说,这事儿不能越过钟氏去。所以她先和钟氏开口,钟氏再来和又林谈。

这个打算倒是不过份。朱老爷子虽然起复后挂了个三品的闲差,声势不比当年,可是到底不是待罪罢官之身了,过去的门生故旧关系也在。朱心瑜虽然是庶出,但是她又不要求对方家境,只要是个举子,有前程就行了,这不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