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是小冬真是自己的妹妹同起在宫里长大的话…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还不知道里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过她和罗渭都不是安静的人,这孩子也是个活泛的性子,时不时的踢一拳打一脚,似乎急不待地想出来一样。

要是个男孩儿,就教他当个好哥哥,以后爱护弟妹。要是个女孩儿,那肯定是个霸道的姐姐,可那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六公主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恨不得这孩子早些满月生出来,好看看他是个什么模样。

小冬晚上到了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全散了架,头发里衣服里鼻孔里喉咙里全是白天吸的脏气烟气,若是平时她肯定要好好洗一洗,可是现在只想一觉睡下去别再起来了。

秦烈替她把护膝解下来,又替她褪了鞋袜,轻声问:“身上觉得怎么样?”

小冬连哼都懒得哼一声,摊开手脚一动不动的躺着,红芙端了热茶来她喝了,又拧了手巾替她擦拭,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连她歇了大半天都如此,不知那些在外面跪着的人又是什么样。

“好在明天不必去了。”秦烈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好好歇歇吧。”他摩挲着小冬的手,忽然看见手腕上两点红印子。

“嗯…太后娘娘也是这样说。”小冬顺口说:“今天五公主倒把我吓了一跳,脸色难看极了,又不愿意让太医看。”

秦烈说:“你的手这是在哪儿伤的?”

小冬累得脑子也僵住了:“啊…我也想不起来了。”

第136章 生与死

秦烈低声说:“你歇会儿吧,吃饭时我听你。”

“恩…”小冬强打精神睁开眼“算了,一睡下就难起来了,你们今天在外头怎么样?”

“王爷要忙的事情既多且杂,不过还好,皇后病的时候长,许多东西都是早预备下的。”

这倒是,京城里也有很多人家早预备着皇后的这一天了,该成亲的赶紧成亲,不然就要耽误下来。

秦烈让厨房把菜单送来给小冬看。

“天气冷,汤热热的喝下去,倒是舒服。”

“你早都吩咐了好几回了,放心吧,厨房的人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这个。再说,还有胡妈妈盯着呢。”

小冬点点头:“你也在外头挨了一天了,歇会儿吧。”

“我身板儿好着呢,南来北往的,有时候几天几夜都在马背上头,那样都没事儿。哪象你似的,早先我记得,小时候你还在院子里跑跑走走,我记得你还打过一套拳来着?”

小冬只觉得好笑,那哪是打拳,只是做做操。隔了这么久了,倒亏他还记得。

“嗯,人越大越懒了,懒得动弹。”

“这可不成。”旁的事秦烈都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这事儿他却不能放心:“等天气暖和了,栽教你一套拳,你练一练,对身子大有好处。平时能少生病不说,将来…生养孩子也有益。”

小冬脸一热.呸了一声,头转到一边去。

“这是正经事,你别忙害臊.真的。那拳法是我早年跟人学的,最舒络筋骨强身健体的。”秦烈挖空心思想词儿:“对,你们女人家不是总怕腰身变粗身形走样么?这个练了,保证你没那些烦恼。”

“真的?”

“当然真的。”秦烈寻思,这只要一扯到妆容体态,是个女人就得上勾。铺子里最赚钱的虽然不是女人用的那些,可是卖的最好的却是那些.可见女人们在这上头用了多少心思。”

“那你不早告诉我?”

得,这说得晚还落不是了。

秦烈笑着说:“好好,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教你。”

累得狠了,晚饭几个人倒都没吃几口,汤倒是喝了不少。小冬难得见赵吕一回,可是这回却是天天进宫去,回来之后人困马乏有如残兵败将,也没力气说话。赵吕瞅着小冬瘦丁丁的样子.原来脸上有些微微的婴儿肥,显得十分稚气,现在都不见了,看起来她清丽秀美,眉目依稀是赵吕记忆中已经病逝的姚王妃的模样。

“哥哥,尝尝这个。”

赵吕忙低下头,舀了一个丸子吃了:“想,挺香的,不过还不及妹妹做的好吃。”

小冬笑了:“哥哥净会说好听的。就算是我做,这剁馅拌料烹煮的话儿里别人也替我干了一大半,哪有多大区别。”

“有。”赵吕一本正经地说:“就算妹妹端杯白水来,那也比旁人倒的水甜。不信你问父亲。”

安王十分捧场,点头说:“嗯,我也依稀觉得是这样。”

秦烈在一旁翻了翻白眼。这一位岳父,一位大舅兄.偏心偏得简直无可救药了。

不过他自己就好多了吗?好象前天还是大前天,他才夸过小冬泡的茶就是比别人泡的好喝来着——

不过连着几天的丧乱疲惫,在家里说说笑话轻松一下也好。

秦烈娶了小冬,也在宗亲之列随同举丧。这几日真是大开眼界,宗室里固然有安王赵吕这样出类拔萃的俊才,也有肥肿昏庸只知道酒色二字的纨绔。反正生下亲就有米粮爵位,旁人一辈子奋斗的东西他们生下来就有了,读书做什么?那是穷酸才读的。练武干什么?谁那么憨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吃苦头?大事自有旁人顶着,他们只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成了。

好在宗室律法也严峻,不然这些人吃喝玩乐之外,只怕还能干出无法无天的事来。

秦烈跟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架不住别人瞅着他好奇。

今天就有人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不错,你小子一准儿是烧了十八辈子高香,不知哪处祖坟上冒青烟,让你娶了安王爷的闺女,嘿嘿,娶了个好媳妇儿,这一辈子可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秦烈从小到大各色人等见得多了,压根儿也不同他计较。

小冬是不是郡主,有什么重要?哪帕她只是路边的贫女,秦烈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至于祖坟一一他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爹没祖宗的。那些人行善也好作孽也好,和他也没关系。

小冬挺想问问赵吕关于殷姑娘的事,只是实在没有力气。红笑这边替她梳着头,小冬的眼睛已经象抹了黏胶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秦烈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她品咕哝了一声,立时就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一个梦也没有,醒来时己经到了中午,小冬懒懒地翻了个身,刚想起来。

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是胡氏和红笑。

“要说这世上的事,还不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的,有生有死的。”

“听说是个快八斤重的大小胖小子?”

“嗯,是啊…”

小冬隔着帐子问了句:“什么小子。?”

“郡主醒了?”

帐子被撩了起来,红英说:“一平有人来报信儿,六公主生了。”

“哎?”小冬意外之极:“什么时候生的?”

“昨儿夜里。”红芙说:“挺顺当的、母子平失。”

小冬有点回不神来。

昨天六公主还挺着肚子一一虽然算日子是差不多了,可是没想到…

真是眼睛一眨,一个变俩。小冬揉揉眼.又挠了下耳朵:“怎么就生了?胡妈妈,你看看是不是该送点儿什么?”

“郡主您和六公主现在交情倒好,我已经让人备下两样礼物了,您看合适就打发人送去。”

妙儿傻乎乎地问:“现在就送么?不等满月再送?”

胡氏笑着说:“现在要送,洗三要送,满月也要送,以后还有周岁,生辰,冠礼,成亲,然后再生子…这林林总总的,郡主是小公子的姨妈,一样儿也不能少啊。”

妙儿吐吐舌头:“真是的…这么算下来可要花费不少。”胡氏看看小冬,心想礼尚往来么,将来郡主有了孩子,六公主这些礼也是要送的,谁也没占了谁的便宜去。可是人情往来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这世上突然就多了一条小生命了?而且还是六公主和罗渭的孩子?

小冬的感觉…想,十分奇妙。

以前周围也有人生孩子,可是,感觉没有这么强烈。六公主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冬差不多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一个新生命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到来,小心翼翼的呵驴,然后终于瓜熟蒂落。他会哭,会动,要吃,要哄,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生命就是这样轮回延续,生生不息的。

“不过这孩子生的实在是不巧,正赶着…”胡氏说:“也没法儿热闹操办了。”

可不是么,正在孝里头,这边他们敢操办,那边宗室里朝堂里就得有人出来找麻烦了。

“平平安安就好,这时节也顾不上讲究。”小冬说。

不过她想得出来,六公主一定觉得挺委屈的。她有多么重视这个孩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夫妻俩光名字就想了几个月,写满了好几页纸,这个好听,那个寓意好。屋子、乳娘、各式物件衣裳也都预备得满满当当的,真是万事俱备。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正赶在这个时候。

连着这些天都十分压抑,忽然间有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也让人觉得身上一下子轻快了不少。

“对了,上午姑爷开了一回库房,把两牧菩提果和几样药材取去了。”

小冬怔了下:“知道是谁病了么?”

“姑爷没有说。”

应该是要紧的,亲近的人吧?要不然犯不着把菩提果都拿出去。今年菩提果比往年少,小冬这四枚里安王给了她两枚,圣慈太后给她两枚。小冬一直没取出来用,这两天本想拿出来,连安王,赵吕和他们两人,一人服一牧。现在秦烈一下子全拿了出去,想必是有人重病,而且是关系很亲近的人。

会是谁呢?

小冬的心一下子紧紧揪了起来。

安王没事,赵吕也没有事,当然这药也不会是秦烈自己要吃的。

小冬有些坐立不安,打发人去铺子里,回来说秦烈不在,有事出去了。但是铺子里人比府里的多知道一点:“姑爷是和沈家表少爷一起走的。”

沈静?

小冬的担心半点没少。

难道沈芳或是沈蔷出了事?

这些天小冬极忙,也没和她们见着面,并不了解情形。

天色阴了下来,又飘起了雪。快到傍晚时天色已经一片昏黑,风越来越大,小冬等得耐心耗尽.秦烈终于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什么人病了?”

秦烈脱了斗蓬,只说了句:“等下再说。”

胡氏将丫鬟们都遣出去,自己最后一个在外面将门关上了。

“沈静今天上午来找我,还去了崇华坊寻了冯元。”秦烈脸色不好看,揽着小冬坐下,低声说:“是五公主。

她小产之后情形很不好,又不能请太医用宫里的药。”

五公主小产?

小冬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是谁的?肯定不是她丈夫的!

第137章 探望

孩子的父亲还能是谁呢?

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小冬脸色变幻不定,怔怔坐在那儿半天没说话。

“昨天…还见五公主来着,脸色死灰,看着就象是生了重病…”

“别想那么多了,药也送过了,这消息咱们也不会朝外透露。其实这事儿你当不知道最好,以后见了他们,也不要提起来。”

“我知道。”

这又不是旁的事情。要是普通的生了病,那见了面若不问一声身子如何吃什么药,那就显得太过薄情寡义了。可是这种男女阴私之事,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好,一旦揭破,以后如何见面?心中总存着芥蒂,说不定还会生出别的事来。

孩子是沈静的?他们几时见的面,有了…这等事?

小冬一向以为这两个人都太善于克制,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现在看来,特这个字简直象一种剧毒,中毒之后再想脱身那是干难万难。想用理智给情欲套上枷锁,那只会火上浇油。沈静怎么能这样胡闹?五公主怎么能这样轻率?

这…小冬其想和他们说,冲动不是最可怕的,可冲动完了如何善后是个大问题啊。

“五公主好象是自己弄了什么药想堕下胎儿,但是那药似乎走不大妥…所以眼下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烧香祷告、盼她没有大碍了。”

“他们,唉…”小冬一肚子的话化做一声叹息:“以后会怎么办?”

秦烈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小盒子来,嘴里说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过了眼下这关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一旦被外人知道…”小冬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对!”

一旦泄露只怕害的不是两个人的命。

五公主是文君新寡,沈静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人一一

“那,你们今天这事儿,没旁人看见吧?”

秦烈将那个盒子递给小冬:“你放心,他那边自有门路。我们这边,只有我和你知道,连王爷和世子都不知道。”

“不一定。”小冬对能不能瞒过自家老爹一点儿信心都没。安王手眼通天,只怕京城里能瞒过他的事情不多,更何况这事儿一头在宫里.另一头还在王府里取了药,要说安王全不知情——只怕不太可能。她有些心不在焉打开邢盒子,里面是一只鸳鸯同心结,精巧非常。

“给我的?”

秦烈微笑着拿出来,替她系在腰间,退后一步看了看:“嗯,今天路过庙会瞧见这个,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你戴着一定很好看。”秦烈的目光温存,可是语气却有些感慨。

是因为沈静和五公主的事情,也心生感触吧?

小冬伸出手臂揽住秦烈的腰,头搁在他肩膀上,这么静静的靠着,半晌没说一句话。

和旁人相比,他们是多么幸运和幸福。

“对了六公主生了个儿子、你也听说了吧?”

“嗯,已经听说了。”说起这个,秦烈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罗渭这下可得意了。他一门心思就盼儿子。只是不知道象谁?若是象他.那将来也是个愣头青。”

这个么…小冬忍不住笑了。不管是象罗渭还是象六公主,那心思都不带弯弯绕的肯定是爆炭碑气。